《落蕊重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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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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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干嘛呀?”岚袖忽然一掩口,失笑道,“也对,一般看戏文,也都是那阿猫阿狗的小角儿先来上几段的。” 
孙家毕竟是世代的书香门第,不用说骆氏了,就是相府里,自相渊为官之后,何曾听过这些市井间的对仗。岚袖轻巧几句话,不但说得柔姬恨极了却无言以对,就是连孙永航也听得大大地一怔。 
岚袖趁着这众人气傻了的空,仔细打量了骆垂绮一番,不由心中叹服。 
垂绮回神,见这女子正在看她,不由回望了过去,岚袖秀眸轻眨,微不可见地掠过一丝笑意。 
孙永航亦即刻冷静下来,掩饰着微咳了声,手一比,即请岚袖在历名新摆好的客座落座。既而道:“岚袖姑娘是我特地请来助兴的!既是庆生,可别说什么扫兴的话了!”语毕,示意岚袖先抚上一曲。 
话摆到这儿,柔姬也只得恨恨地坐下,荻儿与菁儿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大口大口咬着香滑可口的肉桂谷前饼。 
既是庆生,岚袖就先来了段《长生金命》,又连着弹了段《天保》,骆垂绮垂睫瞪着眼前案几上的茶盏,太极翠螺;眼前的杯盘里,肉桂谷前饼!他以为他在干什么? 
骆垂绮抬眼往堂中这位明秀艳的女子望去,那虽妖娆却微微透出端正的举止,甚至并不因与他的关系近而有所逾矩。他在证明什么?他用得着证明么? 
岚袖眼角瞥到骆垂绮紧抿着唇的神情,眉微微一挑,有些叹气,手中的曲调忽就一变,《凤凰涅磐》便铮铮而响。 
曲通心声,垂绮本身又极精音律,如何听不出这其中转变!也正因听出这支《凤凰涅磐》,心神微散,却是再也定不下神来。 
柔姬亦善乐,虽未曾悟出其中微妙,却也由孙永航茫然若失的神色里窥出端倪。当下心更是森森地发凉。待得一曲终了,她浅笑道:“素闻姐姐才学冠绝天都,且精通音律!当日西苑湖上一闻,便再不曾听过天籁,不知姐姐今日能否一展长才,与这位琵琶妙手一决高下,也叫妹妹开开眼界?” 
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人都有些色变,溶月更是气得脸色发青,只狠狠咬着唇才勉强压下这口气,不想造次。 
岚袖也一皱眉,正欲发话,却听得孙永航已忍不住拦在前头,“垂绮的技艺早已是公认的了,不必再试。若柔姬你有意,倒不妨与岚袖切磋切磋。” 
“孙永航,你!”柔姬猛地站了起来,然而手却颤着,无法说出整句来。 
孙永航虽悔自己言出太过着急,若是岚袖出言,自会更好,然此时既已维护了垂绮,面对柔姬时自是不容再有稍怯。他坦然站起,眸子里坚定又毫不畏惧,看得柔姬心冷至极。 
“说起来,我也好些年没再玩琵琶了……”眼见孙永航如此,垂绮却不想领下这份情,她浅浅一笑,然笑意里却饱浸了酸涩,“岚袖姑娘,可否借琵琶一用?” 
孙永航低垂下眼,眸中有刹时的黯然,他固执地想立在那儿,却再也不见方才的昂扬从容。 
骆垂绮接过琵琶,手中微拨了几拨,铮铮的乐声微扬,似是在拨弄着记忆。 
右手轻拢,左手慢捻,先启了段序曲。岚袖一震,继而心中微叹,这两人呵!明明情根深种,为何各自走得如此遥远? 
当调子一入正曲,岚袖一仰面,和着琵琶曲而歌:“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旁。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春风东北起,花叶正低昂。不知谁家子,提笼行采桑。”垂绮耳听得她和唱,也未在意,只这曲声越来越衬这歌意,似是拿着心捻拨着曲声,声声震颤在她的心尖上,刺出斑斑旧迹,那未曾愈合的疮疤,一层层毫无防备地揭开…… 
“纤手折其枝,花落何飘扬。请谢彼姝子,何为见损伤。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终年会飘堕,安得久馨香。秋时自零落,春月复芬芳。何如盛年去……” 
岚袖正欲接下那句“欢爱永相忘”,却听得琵琶声忽得断绝,只见骆垂绮泛白的脸上血色全无,满目都是凄迷,浓得化不开的自苦幽怨,清晰而凉透心意。 
她闭了闭眼,吸了口气,才道:“爹,娘,垂绮、垂绮身体有些不适,请先行告退了……”饶是已经克制,那声音仍透出难抑的心酸激愤。也不待孙骐夫妇准允,她已放下琵琶,转身即走。 
菁儿正咬着一大口的饼子,见娘亲走了,也要跟着去,然却叫溶月抱住,小声对他道:“娘亲身子不舒服,你就更应该要代替娘亲好好坐在这里。” 
“哦。”菁儿虽十分好奇,但毕竟忍住了,乖乖坐好。 
之后的家宴再无人开口,众人都怔怔地坐在那里,谁都没了心思。 
奔入落影阁,垂绮才允许自己满眶的泪珠滚下,她捂着嘴,拚命地克制着,却只是愈忍,愈见抽噎。 
究竟,这一生,她欠了孙家什么?究竟,这一生,她得到了什么?孙永航,孙永航!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却拚命在她的记忆里烙下一处又一处的温柔。在她初嫁的,最为茫然的时候,他护着她,护得坚定而细心;然而,在她心动时,最为爱恋他的时候,他却放弃了她,他再也护不住她……而如今,她已不想要他了,为何他又在此时挣扎在她的回忆与爱恋里? 
他究竟要她怎样,他才甘心?! 
她要恨他,她想恨他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每当要断绝情义的时候,他又会在这里? 
她揪着胸口的衣衫,那里疼得让她难受。 
再不要他了!再不要受这种委屈!再不要想他了! 
她忽然颤着手,摸出胸前佩着的一枚宝蓝缎面的荷包,她抖着一寸寸抚过那绣着“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缎面,缎面上忽地“啪嗒”一下,晕开一朵湿润。那水晕迅速扩大,渗入其间。慢慢地,她再也看不清这些晕圈,只听见自己的抽泣,怎么也克制不住。 
还在留恋什么呢? 
毁了它!毁了便可超脱了……是的!毁了! 
她咬住唇,死死地咬住,随手在窗台下扫了剪子在手。 
“住手!垂绮!”窗外忽然一声疾喊,泪眼模糊间,她已狠心剪了下去,手上,忽然晕开一抹温热。 
她下意识地低头,却看见血红的一片,心一惊,手一松,剪子已落在地上。“你……你……” 
然而孙永航却只盯着这只已被剪开了一道口子的荷包,神色间是一片冷怒,他瞪着她,极深极深,似是要瞪入她的神魂里。“骆垂绮,你就这么见不得它的存在么?你就这么恨不得要毁了它么?”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从颈间急扯下一只并缀着同心结的宝蓝荷包,紧扣着她的手道,“我收着它,一直收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我从没一天忘记过,我一直贴着胸口收着!你,你却要烧了它么?”他瞪着她,那双平日温淡的双眸已然血红,“这里!我这里从没一天不记着你!记着你的每一句话,记着你的每一个笑,记着你的每一次泪,你,而你,你却要毁了它么?你不再要它了么?”他紧攥着的拳,每说一句便打一下自己的心窝,直到,那敞开的衣领间的肌肤上已然发青。 
骆垂绮别开头,唇被她咬出血来,却是倔强地一根根掰开他扣着她的手,绝然道:“是!我不要他了!我再也不要他了!”泪掉得凶,然而她却半点也不擦一下,“曾经,它也收在我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心窝,“是你捧起它的!然而,你去丢弃了它!是你不要它的!” 
“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垂绮你……”孙永航想要说什么,却被她大声打断。 
“你有!你从来没有去真正看过它!你,你不过是想像金丝雀般养着她!你不懂她!你不懂!” 
“我懂!我从来都懂!我懂……”孙永航再度收紧她的手,“我懂的!我一直懂的!然而,我不要她这般汲汲营营,为着不喜欢的人事奔波,为着那些肮脏龌龊的事费神!我不要美好的她这样!我想给她一切的安逸,她可以在那里刺绣,她可以在那里吹笛弹琴,她可以那里微笑梳妆……我只是太高估了自己……” 
热烫的泪滴在手背上,已分不清是谁的泪,亦或是血。她不想哭的,不想被他这番花言巧语所打动,她不想再要他了,她不想再心中存着他的! 
她死咬着唇,唇间有腥味弥漫,她却觉不着疼,只是想离开,她什么都不要了……她摇着头,想摆脱那滚烫的滴在她手背上的泪,想摆脱那红得触目惊心的血,想摆脱,自己那快要臣服的心意。 
孙永航盯着她,带着屡屡绝望,仿似望着最后的浮木渐渐远离,由生到死。那绝望所衍生的自暴自弃忽然间充斥了他的脑海,令他望着眼前渴慕的容颜,猛地伸手捧住,狂热的唇紧紧地追印了上去。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唇齿间,泪亦跟着交融。 
不要!不要!不要! 
骆垂绮挣扎,她捶打着这具熟悉而令人无法抗拒的胸膛,打得倾尽全力,却又绝望。“……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了……” 
孙永航听得分明,心中急怒又悲愤,痛得难挡,让他忍不住加重了唇齿间的力度,借着这种近乎于嘶咬的疼痛,传递给她。由唇齿间,至面颊,至耳根,至颈间,至胸前,至腰间……他近于疯狂地啃噬着,心疼得愈厉害,力道便愈重,根本难以控制。 
骆垂绮疼着,哭着,却也渐渐紧紧地环着他,这个她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再要的人,这个她口口声声伤透她心的人,这个……她早已爱入神魂的人! 
浑身的疼,似是每寸都被噬咬过。骆垂绮已然醒来,却依旧紧闭着眼,浑身都烫着,似覆着一层薄汗,然被窝却密不透风。她试着一动,却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力来,酸软。 
她睁开眼,却见天色才微微见亮,身边已不见人影。暗夜里,什么都无声,似乎之前那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 
她睁着眼,浑身累极,却再也闭不上眼入眠。想要想些什么,却发觉什么都思索不了,她只是那么睁着,直到天色见白,室内透入光来,身上的燥热终于平息,渐渐觉出被窝的温暖来。 
她盯着自己被掖得极妥帖的被褥,微转了有些发僵的脖子,却因天的大亮而瞧见枕畔摆着一只小锦囊,锦囊上面,有一个宝蓝缎面的荷包。 
说不清为什么,她立时撑起了身子,冷风霎时灌进来,冰凉的发丝滑盖住光裸的肩头,令她一阵哆嗦。然而她却顾不得冷,微颤着拾起荷包,血迹代替了之前的泪晕,斑斑驳驳,甚至模糊了那行“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绣字。荷包的一处被拙劣的针脚补过,再加上血迹,看去更为丑陋,不复原先的精巧。 
眼中一片发胀,她微抽了口气,极小心地将荷包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似是怕弄坏了,却又似恨不得捏碎它。 
仿佛过了许久,她才伸手去翻那只锦囊,才提起,似有“叮叮”之声,她倒出来一看,里面有一络金丝环,一副隐约透着红光的珍珠耳坠,一副似以金线丝镂成平安经的跳脱,以及,一只玳瑁钗。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致殷懃,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佩玉缀罗缨;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何以答欢悦,纨素三条裾;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 
一年一样,年年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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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千呼万唤下,姜姜的船终于开出来了…… 虽然小了点……= = 这次写了可是不少,估计下次更新得是星期天了。写得有点急,麻烦大家帮忙看下错别字,亲。   
第 24 章   
萧条腊后复春前,雪压霜欺未放妍。 
昨日倚阑枝上者,似移芳意入新年。 
天都已连着下了三场大雪,皑皑的远山近水,枯枝上似是裹了绵厚的絮子,望去都白绒绒的,老百姓都忙着扫雪、铲雪,在自家屋脊上添梁木,以防重雪压塌。也是“扫尘”的日子,连孩子都跟着帮衬,以在父母叔伯处讨些年货吃。 
然而腊月二十八那日,晌午一过,就连过了三匹快马,疾奔西化门。大街上虽已少有商贩云集的热闹,但毕竟有人瞧见,不多时便传开,一时祥和喜庆又忙碌的天都,忽地蒙上了一层阴郁,如同这天,随时都酝酿着一场疾风暴雪。 
按理,时近年关,各处瓦肆勾栏也都歇业了,但因岚袖认了孙永航这份交情,便格外招待他在暖阁里饮酒。 
新烫的‘洞仙酒’,清口的几样小菜,岚袖将小巧的火钵子捂在手心里,仔细端详了孙永航一番,才抿唇一笑道:“敢情是那日动静太大,被老丈人叫去谈心了?” 
孙永航饮了口酒,微微一哂,算是回应。 
岚袖点点头,“也是!你那日似是冲动了些,不过,冲动得有理!”她笑望他一眼,“看你神清气爽,怎么?那晚进展颇大?” 
面对如此直白的戏问,孙永航便再装不下那份坦然,当下面皮微红,夹菜的手也缩了回去。支吾了下,他盯着岚袖手中的火钵子,半是转移话题半是认真地问:“你这火钵子倒精巧!打哪儿能购到?” 
“你要?” 
“嗯。垂绮有些畏寒,冬日总把一双手冻得冰冷……”话说到这儿,又是一阵黯然,这四年来,又有谁替她将手儿捂热呢? 
“为她好,也得让她知道!”岚袖白了他一眼,“你心上的那位既然博通诗书,那就投其所好,写写情诗什么的啊!” 
孙永航眉微微一跳,想了半天,脸也胀得发红了,却仍是讷讷:“这个……” 
“比如‘见亦难,思亦难,长夜漫漫抱恨眠,问伊怜不怜?’之类的……”岚袖笑弄,正欲往下说时,却听得历名于玄关处唤了声:“航少爷。” 
孙永航立时回头,“怎么?” 
“宫里来人了,说皇上传你即刻进见。” 
“嗯,我这就跟你回去!”孙永航应下,立时起身告辞,“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嗯,无妨!”岚袖也不客套,只是心中微见疑惑,这碧落官制,不是说廿五过后至正月初五,官员都有假的么?嗐!不管了,反正朝局的事儿,谁搞得清楚!岚袖执起酒盅,细细啜了口,又咂了番,觉得这‘洞仙酒’若加味五味子,可能会更好些。 
一路上天又开始飘着细雪,风倒不甚大,但天边的乌云却又渐渐聚起来,似酿着一场暴雪。 
孙永航匆匆赶至宫门,正想通禀安元殿值事,却见效远由里间出来,“公公。” 
效远见是孙永航,便立时扶住了他的手臂,小声道:“大人可知?羽州出事了。” 
孙永航一怔,“时下是冬令啊……” 
“可不是?已连下两座城了。皇上正在生气呢!” 
孙永航沉吟了片刻,立时向效远揖了揖,“多谢公公。我这就进去。” 
一入安元殿,孙永航发现信王、端王、明远、相渊早在那儿了。相渊一见孙永航来,月前的气还没消,当下也没好脸色,哼了声,也没怎么理。 
孙永航行过礼,也接了简书细看了,正如效远事先通报的一般,匈奴右谷蠡王部率部已下羽州西原、支口两城。简书由榆泉郡守发出,函中只提西原、支口两城,可见匈奴并未攻袭榆泉这处军塞要地。 
孙永航冷静地分析着,并不急着说话,只拿眼神扫过威严有余的信王,以及不乏忧色的端王,再望向女皇时,女皇却正冷淡地扫过相渊,似有不耐之色。 
孙永航心中一动,将这简书合拢,交还侍从。 
“匈奴多春秋进犯,此番冬令亦犯我边境,你们给看看,到底有何企图?”女皇拢着眉眼睛逡巡着在场五人。 
几人中相渊是兵部的老资历,自然便都等着他开口,相渊微一沉吟,便道:“皇上,近年来匈奴单于亚兹历几处征战,吞并了几个部族,可谓势力大增。但若想染指碧落,只怕非得从长计议不可。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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