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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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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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垂绮静静地立了会,忽然提高了语声,〃溶月,你瞧这桂子!长得多好!芬芳扑鼻呢!〃   
溶月会意,也跟着高声道:〃可不是!少夫人,您看!这棵可是子木樨?据说这是桂中珍品呀!信王爷府上也不过只一棵。〃   
〃咦!倒是真的!〃   
端王妃姚氏,本在这禅房里也坐得有些闲,忽听得外边有女声,好奇之余,便细听了听。听之说到了信王爷府上的桂树,不由一些微讶。   
到底是何人?能有此见识,想必也是官家的人了。   
姚氏浅浅一笑,便移步走了出去。   
一片桂雨微落之下,只见一抹窈窕纤秀的身影迎风静立在那阵嫩黄的落蕊之中。那身影是这般轻盈,又这般矜持,款款一立,便似有无限风姿柔柔地漾开,让人离不开眼。   
好美的一个人儿!姚氏不禁有些惑住,仔细看她装扮,只见青丝盘髻,已是人妻。就不知这天下是哪个男人有这等好福气了!   
骆垂绮仰头望着桂子,听得身后人声,却也并不心急,仍与溶月说笑一阵,这才回过头来。   
一回头,一抬眸,便瞧见一名年近三旬的贵妇立在那禅房外的廊子上往这边瞧着,骆垂绮面上绽出惊讶之色,继而肃了面色,快步上前盈盈一跪,〃臣妇骆氏参见王妃娘娘。〃   
姚氏一诧,眼前这女子美得胜如天仙下凡,可自己生平并未见过,如何她能一眼便认出她来?〃请起。你夫家何人?〃   
骆垂绮款款起身,〃谢娘娘。臣妇夫家平叛将军孙氏永航。〃   
〃哦?孙永航?〃姚氏又是一诧,〃莫非……你就是那个骆相之女骆垂绮?〃   
嗯?骆垂绮微一挑眉,对于自己声名如此,心头掠过一阵凉意,〃娘娘明鉴,臣妇正是垂绮。〃   
姚氏仔细打量她一番,想起端王时常挂在嘴边的称赞,心头微冷。倒真是个好相貌!〃嗯,我倒是常听王爷提起你啊。〃   
夹着阴冷的话出,骆垂绮眼神闪了闪,轻吸了口气才道:〃回娘娘,端王爷好书画的雅意,可真是令臣妇开了眼了!〃她浅浅一笑,〃先父在世时亦常提起,世上如端王爷这般以王爷之尊而能如此礼贤下士者,可谓难得。〃   
巧妙的话锋,敏感的避让,使得姚氏微微侧眉,听得她如此说,一些话倒也不便再往下说。而这几句撇清也让她心头稍缓,当下柔了面色,〃骆相当年真是风采倾城,琴棋书画俱是当世名家。〃   
〃多谢娘娘夸奖!〃骆垂绮盈盈一礼,又笑道,〃臣妇幼时记忆尚浅,但记得先父时常提及当世他所钦服的几位朝臣,前中书令姚大人清正刚廉,卓尔不群,臣妇是听得最多的!〃   
〃三字〃一赞,千金不换!   
骆清晏文坛之首,书画名家,风雅之士,且为人清俊,识人断品,可谓语语切中。世人都以能得骆清晏一评而喜,甚者,有名士因得了一句骆清晏〃清士〃之称,而宁可放弃科举,只诗酒一生。   
〃三字〃由来,正因其平生声称:为人有三字,一者,容也;二者,达也;三者,退也。以此一说,世人戏称其为〃三字相爷〃。   
姚氏即便是深居闺阁,自也知晓这其中分量,因此听得骆垂绮如此说话,心中自是万分欣喜,面上也不由微绽笑意。   
然骆垂绮却在此时轻轻一叹,〃唉!可惜……当年先父重病时曾说,朝有姚中书在,国势当盛。姚大人居功至伟,没想到竟受那等冤枉……〃语声微微带上哽咽,〃若是先父身后有知,必当痛惜不已。〃   
姚程当年被贬抑郁而终,是因先皇临终时的大位托付问题。病榻前的秘诏,然出来时,却又不即时宣布拥立皇上。皇上何等人物,自然对其有了戒心。且当时是大位争锋的关键时刻,姚程如此行事,哪还能脱得过贬谪之事?         

第49节:第九章干戈起第(3)         
然知情是一回事,终因是自家亲人,感情上难免有偏颇。骆垂绮之语,可谓正切中了她的心绪,因而姚氏面上更见亲缓,心头勾起旧事抑郁,也不由跟着长长一叹。   
娘家没落,而夫家,虽说是个王爷,且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却还远不如一个堂姐妹来得得势。一味只是隐忍,如今好歹有些志气,却也是不通朝务,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她实在不甘,又恨又怨,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又有何法呢?   
正想一叹时,骆垂绮却也同时叹了声,眉间尽是忧苦之色。姚氏一怔,随即明白,她也是在担心她的丈夫,而孙家的老爷子,病体多变,说渐愈的和说撑不过几日的都有。   
〃娘娘!〃骆垂绮忽然直直地朝她一跪,〃娘娘慈悲心肠,求娘娘救命啊!〃   
这一声跪泣,吐得哽咽又心酸,丝丝震入人心里,饶是姚氏情知其请,亦不免心中怜惜,忙着上前亲扶了起来,〃哎,好好说,好好说!〃   
〃娘,娘娘,您是堂堂端王妃,又和皇上公主是一家人,求您救救臣妇的丈夫吧!他,他一定不会做出那种事的!求求娘娘!〃   
姚氏紧锁了眉,也是有些为难,但因前几句话,她只觉与眼前这位泣得让人心酸的女子有了些亲近,想放却又放不下。〃唉,只是,王爷在朝堂里也并不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前有信王在那边压着,后有文斓公主在这边盯着,一直打在外头的名声,只是个喜文弄墨,不过一些文人小家子喜好,哪里能真见得什么真章!但凡他有点用,自己娘家人也不至落得如今这番冷落局面。   
骆垂绮轻抬起泪眼,迷蒙中带起一层亮晃晃的水意,〃娘娘,您可是皇上的亲弟媳啊!公主怎么算也只是个堂妹,又哪里比得了您亲!〃   
此话似是一粒细石,在姚氏心底漾起涟漪,层层而散,渐起风波。〃你是说……〃   
〃端王爷与信王爷可都是皇上的至亲,自家兄弟姐妹,哪有见外的呢?娘娘,您想啊,就像民间分家私,一个偌大的家,要分也只有自家人的分,哪有外人来沾一瓢羹的?〃   
姚氏深思起来,继而紧紧地瞅住骆垂绮,〃可是,一向暗弱的弟弟,当家的也未必会重视啊!〃   
骆垂绮拭泪一笑,〃哪个男儿无志气,只是没个好机会展示罢了。做弟弟的总有长大的一天,但没个试身手的场地,家人也未必知道他的能干哪!娘娘,您说是不是?〃   
姚氏笑了,她总算明白到了骆垂绮的来意,也因明白,而心中隐隐蠢动,〃试身手的场地?只是打谷场子忒多的人,忒少的谷子,别家人手多,只怕争不过反沾了一身稻草。〃   
骆垂绮也跟着一笑,眼睛里却有过一抹极为闪亮的光泽,〃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这话甫落,姚氏跟着愣了愣,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耳边的梵音沉诵俱一一退去,这片桂子飘零的禅院,似有一股喷薄而起的激昂直嚣尘上。   
一番话直聊到午后,用了寺里的斋饭,二人才依依惜别。姚氏对于骆垂绮是又欣赏又喜爱,嘴里老夸个不停。最后还嘱咐其经常去端王府坐坐。   
骆垂绮自然亲亲近近地答话,恭谨未因亲近而变,只是笑容里总是柔得让人疼到心窝里去。   
坐上回府的马车,溶月不禁面露微笑,〃小姐真行!〃   
本以为骆垂绮会宽心一笑,谁知她只一瞬就脸现苍白,纤细的手扣住了溶月的,一片冰凉。她怔怔地望着忽起忽落的车帘,喑哑地道:〃溶月,我其实在赌,赌一场我根本不知道会不会赢的仗!〃   
她不过依着师傅曾说过的形势推断:文斓公主势大,背后还牵连着一批皇室宗亲。而皇上膝下二位公主,天性温柔可爱,旁支血亲愈多愈强,这将来天下的局势就愈不稳妥。还有什么比谋反更能做文章的呢?     
但她不知道永航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她更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个把握、怎么个处境。或者永航是真真的败了,难以再胜;或者皇上面对文斓根本没半点把握,或者皇上早就是自身难保。她不知道,她只是在赌,赌端王在朝堂上与文斓对峙所激起的波澜。         

第50节:第九章干戈起第(4)         
她没有把握,朝局越乱,文斓才能越乱,只有都乱了,才能掀起真正惊天动地的巨浪!   
她真的已经别无选择……   
大军疾驰,铁蹄带起的尘沙飞扬在暗夜里,和着那呛人的铜油燃烧的气味,让孙永航有些皱眉。   
〃大将军〃一马冲着他奔过来,在临近一丈处急急一勒马,嘶鸣声便淹没在一阵大队伍行进的蹄声中。〃报大将军!我部已抵达绵县,未见敌兵!〃   
〃好!〃孙永航翻身下马,由怀中掏出一卷军图,就着来人凑上的火折子摊开细看。凝眉聚神,他长指一点绵县,再往西南缓缓划过。   
绵县,是为泸州西北,再行百余里,将与原州相接。那正是他们此行的原目的与原州兵相合,稍事整顿,即行反击。如若当初就走这一条道,虽是循序渐进,也不至今日仓皇。〃闻谚,当初我们由黄州乔冈入泸州,沿沣陵直下,袭奉贡,再与陈洋联兵……〃   
闻谚把拳头握得〃咯咯〃响,〃大将军!若不是那个陈洋!邵曲早就拿下了!这狗娘养的浑蛋!〃   
孙永航微一凛眉,心中一忧,〃只怕陈洋给的小鞋后头,还有大来头!〃陈洋是文斓公主长女婿的部下,陈洋此举说不定就是受公主指使,如若那般,邵曲一败,连失三城的败绩将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了。   
他闷了会儿,〃传令官!〃   
〃大将军。〃一匹快骏立时奔至眼前,也不下马,只静候将令。   
〃马上将校尉佐寅叫过来!〃   
〃是。〃传令官缰绳一扯,双腿一夹,立时奔离。   
〃闻谚,这次要打快仗!狠仗!〃经历了战火的洗练,孙永航的双眸在火光中格外晶亮,透出两道逼人的肃杀。   
闻谚并不言语,只是属于军士特有的坚毅的眸光也在这夜色下晶亮起来,如同最敏锐的豹子,浑身的肌肉都因〃快仗〃、〃狠仗〃这四个字而激昂起来。   
〃朝廷里现下应是内忧并起,我军粮草不够,只怕等不得这个月的补给。〃孙永航一把夺过闻谚手中的火折子,就往道边的地上,将军图铺开。铜油薰出的烟头刺得眼睛鼻子都有些难受,他抿了抿唇,复又划过那条线,〃闻谚,你让佐寅的队伍继续往绵县作战略佯动。你率余部随我直下宜晴,沿沣陵再迂回至长泉去!〃   
闻谚听得一诧,〃大将军,这……〃不是已经在长泉的府卫都督那儿吃了个大亏么?怎么还能在他手中借得兵来?   
〃我军败绩,又是在长泉吃得亏,但凡有主意的人都想着我军得往北求援,那西滇军定也这么想!我军行到了绵县仍未有动静,显是敌军想诱我深入。〃孙永航一顿,双目耀过一灿绚亮,将话转至长泉的陈洋,〃这一次,如果陈洋稍有异动,就将其就地正法!〃   
闻谚又是一惊,〃大将军,那长泉府兵呢?如何统率?〃   
〃诸密有征讨,而告贼消息者,斩。〃孙永航冷冷地出声,〃连同陈洋及其手下亲随,一并斩之。长泉其余部众若有他议,便擎出皇上御赐虎符统御府兵!〃玄虎之下,青虎令行!这是权,也是险!不到万不得已,他也实在不想犯上位者的忌。   
〃是!〃闻谚一抱拳即行上马。   
〃此议若有妄泄者,立斩。〃   
〃得令!〃闻谚纵骑狂向前方奔去。   
〃大将军!〃   
孙永航循声望去,正是佐寅快马过来。只见马还未停,他人已飞身而下,冲着孙永航一记抱拳,〃大将军!〃   
〃佐寅,你来!〃他一拍他的肩背,铠甲因行进的伏动而擦出金属相击的声音,凛然入耳。   
〃我要你领三千兵马继续北行,务必吸住西滇主力……〃   
孙永航正待往下说,哨官已驰马来报,〃报大将军!前锋营有军情来报!绵县以北十里,似有小股西滇军踪迹。〃   
〃知道了。〃孙永航点了个头,立时转向佐寅。〃佐寅,我军是否反败为胜,就全看你这三千兵马了!〃   
佐寅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末将但凭大将军军令!〃声音很稳,似是浑然未将那一番即将铺开的厮杀放在心头,只一味的沉稳与镇定。   
〃好!〃压在他肩上的手重了重,〃我要你这三千兵马造出我部三万兵马的气势!紧紧地盘住西滇军,至少也要拖住一天!如若……能联络上原州守将援兵,自是更好!〃         

第51节:第九章干戈起第(5)         
〃得令!〃佐寅抱拳,临上马时,忽然又回头道,〃放心吧,大将军!〃语罢,他头也不回地率马直往其营。   
孙永航眸光微深,闪过一丝沉痛,将军图迅速收好,跨马上路。   
军马调过了行进方向,来了个迂回南下。而背后,那直往北处将要展开厮杀的命令,藉着风隐隐传来。   
〃……弟兄们,前方哨报,有敌军出没,咱们摆出阵势,跟他们狠狠打一场……〃   
孙永航一记鞭子下去,马吃痛疾驰,迅速往南奔去。   
待得胜归来,必以西滇宫中密酒〃碧光〃为祭!   
兵临长泉祥桂城下,陈洋一见是孙永航的兵马,不由大愕。   
〃他不是正去原州求援吗?怎么忽然就到了这儿?〃惊愕之下,他的眼神也不由阴沉下来,〃哼!倒是挺机灵的!〃   
身旁的兵曹一双过于细小的眼笑眯眯地朝陈洋瞅过去,〃都督,看这去而复返的阵势,怕是在西滇军那儿吃了亏吧。这不正好是都督的机会么?〃   
〃机会?〃陈洋不解地横过去一眼,这老东西,说话总是半吊子!总得找个空子做了!   
兵曹见他一双满溢着杀气的眼,持着扇的手微微一颤,干笑了声才继续道,〃都督,昨儿不正好收到公主来的密信么?朝局已经大动了!孙永航此刻可是朝廷重犯,败绩失城,再加上了私通敌虏,这可够他抄家灭族的了。〃   
〃直接给老子把主意说出来!〃磨磨蹭蹭地,他听了就光火。   
〃是。〃兵曹咽了口唾沫,〃都督大可将人放进城来,然后,将人一举绑了!来个措不及手……〃   
话还未完,陈洋已拍案而起,〃主意不错!就这么办了!〃他大步跨出议事厅,也不管身后的兵曹跟不跟得上,直接吩咐,〃马上安排人手,打开城门!〃   
在马上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在全军将士几乎要准备武力攻城的时候,城门开了。孙永航沉吟了会儿,忽然转头向几位近侍都尉校尉道:〃几位可有小件儿的防身之器?〃   
几人一愣,闻谚最先明白意思,忙将一柄短小的匕首插入铁靴中。见孙永航轻轻点了点头,余下几人也都各自准备停当,心中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戒。   
〃啊!孙大将军!〃陈洋〃哈哈〃笑着在府衙外相迎,〃孙大将军去而复返,可是寻到了破敌良策?〃   
孙永航朝他看了眼,浅浅一笑,〃正是!所以,特意赶来与都督商议。〃   
〃哦?〃陈洋眸光略略闪烁,随即脸上浮起一层似是嘲谑的笑,〃孙大将军又有主意了!呵呵,这回咱们可有望清了西滇的麻烦了!来!请府里商议!〃   
陈洋折回身,将腰间的一柄佩剑交予门房,〃请!〃一抱拳便在门内相候。   
孙永航冷笑在眼底,回身略略扫过部下,也解剑入内。   
一入议事厅,孙永航便把来意道明,〃都督,孙某想再借兵,乘着西滇军无法快速回兵之际,一举拿下西滇,直捣其皇宫所在,昭雄!〃   
一提这个主意,陈洋倒是真的动了一下心。他亦是在战场上打拚出来的武将,能一举击破西滇,再联合原州之兵将其合围,这将是武将无上的荣耀!只是……   
他微逸冷笑,若是此刻出兵,这不世之功还不都叫孙永航这毛头小子给夺去?他能沾到个屁!〃孙大将军此言差矣,想那次在邵曲,长泉的府兵叫西滇军打得忒惨!本都督自己都已受了朝廷的申饬。这一回你还来借兵,只怕长泉再多的兵,也不够这么败的!〃   
〃你……〃孙永航身旁的一名校尉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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