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察觉这里并不密闭,她就放松了下来。
「这……」她的声音虚弱得让她自己吓了一跳,她又试了一遍:「这是哪?」
那姑娘耸了耸肩,道:「南方的某处吧,我也不大清楚。」
「我……怎么会在这?」她一开口就觉得胸口很痛,却还是逼自己问完。
「喔,那个啊……」姑娘挑起眉,突然蹲了下来,一脸正经的问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不知道为什么,小宛突然觉得自己知道她要问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果然。
小宛看着那一脸认真的大眼姑娘,微微牵动了下嘴角,「白小宛。」
「唉呀,真的吗?」那双乌黑大眼一亮,跟着她脸上绽出一抹甜美可爱的微笑,她莫名热切的凑了过来,两颗果子往膝上一放,双手握住她的手猛摇,笑咪咪的道:「你好、你好,我叫金灵儿,你可以叫我灵儿。」
「你咳咳咳咳」手被她一抓,小宛痛得脸色发白,可才开口就是一阵猛咳。
「糟糕!抱歉,我忘了你伤还没好。」灵儿轻呼一声,松了手,不好意思的猛道歉,「你还好吧?对不起呀,我下回会注意的。来,我扶你躺回去。」
小宛没有拒绝灵儿的帮助,虽然光是要她站起来,简直就是让她去掉半条命。等到灵儿好不容易将她扶回床上,她已满身大汗,只差一点就会休克昏迷过去。
「谢谢……」她吃力的说。
「小意思、小意思,别客气。」灵儿挥挥手,笑着说。
她试着微笑,可一阵剧痛传来,她只能汗涔涔的倒回岩上,眼前逐渐变成一片白茫。
「我……」
「别担心,我会照顾你的。」灵儿保证似的说。
那姑娘的声音在洞里回响着,听来像在远处一般。她似乎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些什么,可小宛没听清楚,然后,她完全昏了过去。
昏迷前,她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丝遗憾的念头。
原来……没死……
※ ※ ※
阳光迤逦进洞内,鸟儿在枝头轻啼。
世间看来平和依然,直到一阵压抑的闷哼断断续续的传进灵儿耳中。
她翻了个身,试着以衣袖遮住耳继续睡觉,不过那短促的声音仍持续着。
可恶,又是哪只不知死活的虫子?!
忿忿张开眼,灵儿再受不了的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的打算解决那该死的小虫,却发现那声音是那姑娘发出来的。而且她一脸死白、额冒冷汗,不仅皱着眉、咬着牙,连两只手都紧握成拳,还不时会抽动着。
该死了,她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灵儿瞪大了眼,连忙爬了起来,冲到她旁边才发现她是在作恶梦。
「喂,你醒醒」灵儿伸手想摇醒她,却又紧急缩回手。
好险、好险,这姑娘全身上下都是在河里被石头擦破的伤口,差点又一不小心弄痛她了。
可是不用摇的,要怎么弄醒她啊?
灵儿烦恼的皱眉,两只手在空中乱挥,也不知该往这姑娘身上哪边放,只好用一张嘴喋喋不休的直念:「嘿,醒醒、醒醒,白什么的?糟糕,叫白色的什么去了,好象和事物有关?小杯?小筷?小碟?啊啊对了,想起来了,是白色的小碗!对了,白色的小碗,醒一醒啊!喂,小碗,哟呼,你醒一醒」
小宛一睁眼,就看见灵儿,和在她眼前挥动的小手。
「你在作恶梦。」见她醒了,灵儿松了口气。
小宛闻言,才惊觉自己在发抖,而那颤抖却引发了全身的疼痛。
「真是,你刚那样子可把我给吓坏了。来,喝口水,定定神。」灵儿拿着绿叶折成的勺子盛了些泉水给她喝。
清凉的泉水滋润了喉,可才喝两口,她又咳了起来。
灵儿拍顺着她的背。
小宛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却发现有人挡住了光,一抬眼,便瞧见灵儿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
她僵住,因为她认得他。
他是妖。
小宛反射性的伸手抽刀防身,腰间却空无一物,她才想起自己没带到刀。
对方一动不动,只挑起一眉,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
发现光被挡住,灵儿回头,一见到他就皱起了眉,「拜托,你别老是无声无息的冒出来好不好?」
他当没听见,只将手中的药草递给灵儿,道:「把这磨碎,敷在她伤口上。」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小宛注意到他这回走路有了声音,她直到他出了洞才放松了下来。
「可恶,迟早给吓出病来。」一旁灵儿唠唠叨叨地抱怨不休,不过仍是听话的将他交代的药草磨碎,敷在小宛身上各处的伤口上。
那药草带来一阵冰凉,减缓了伤口红肿热烫的疼痛。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在灵儿将药草敷到她背上时,再问一遍上回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前两天经过前面的林子,谁知走着走着,林子中间竟然有个大洞,害我跌了下去。本来姑娘我还以为小命休矣,结果没想到那洞的底下是条河,我一路被那水流冲啊,好不容易水流缓了些,我才刚要爬上岸,谁知冷不防就被从上游漂下来的你给撞到,一下子又跌回水里。我本来还以为你死了呢,后来看到你还在呼吸,才知道你还活着,于是我就一起把你拉上岸啦。」
原来,她被河水卷入了地下伏流……
看着天真可爱的灵儿,小宛有些怔忡。当她跳下了悬崖,她就没有打算活,谁知竟会阴错阳差的被这姑娘救了。
是她……命不该绝吗?
「不过那地下河道乱七八糟的,我差点就走不出来了,幸好后来玄明发现我掉到洞里,就下来找我了。」灵儿一脸兴奋比手画脚的形容道:「对了,那下头很大呢,到处都是那种白白的石头,有些像笋子一样,有些像倒插的山峰,有些和柱子一样,玄明说那是钟乳石,这儿到处都有。对了,这洞里的也是,不过,那下面的可漂亮多了,等你好一点儿了,我再带你去看!」
小宛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兴奋的讲述那些地下石洞,好象那是天下奇景一般,所以虽然那些洞她从小看到大,她还是没开口告诉这姑娘她对那不怎么感兴趣,只是保持沉默。
灵儿笑容满面的帮她重新穿上衣,再拿了些磨碎的药草敷在她手臂上,边道:「啧,你伤得可真重呢,玄明说你可能是不小心在上游落水,被水流冲到下游来,途中受到岩石的撞击才会这样。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脸」
「脸?」小宛闻言一愣,反射性的伸手就要摸脸。
「糟糕。」发现自己不小心提到了那不该提的,灵儿愧疚地吐了吐舌,忙抓住她的手,一脸抱歉的阻止她,「别碰!现在还不能碰。」
「我的脸怎么了?」她深吸了口气,没有再尝试用手去碰。
「呃……其实也没有什么啦……」
「没有什么?」小宛可半点不信。
「呃……」灵儿大眼东溜西转,好半晌才有些不安的道:「是……是伤了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啦……」
「一点点?」小宛万分怀疑这姑娘的说词。灵儿显然不善说话,她那张可爱的小脸,现在可不只不安而已,两只小手不自觉的绞着,短短几句话,她已经咬了好几次下唇了,显示了她有多么的紧张。
「呃……那个……你不用担心,玄明懂很多,他说你脸上的伤只要擦了他配的药膏,日子久了就会消的。」灵儿急切地点着头,保证似的说着:「我是说真的,那个会好的。」
「你要我相信那个脸上有伤的……」她本想说「妖」,却及时改口,「男人吗?」
「啥?」灵儿呆了呆,一时间不晓得她在说谁。
「他治得好别人,却治不好自己?」小宛不是故意要那么讥诮的,但那嘲讽却脱口而出。
「啊,喔,你是说玄明。」灵儿领悟过来,不由得摸着小脸,吐吐小舌,不好意思的道:「我老忘了他脸上有伤。」
忘了?这回换小宛呆住,那家伙脸上的伤那般明显,这姑娘却对黑蛟脸上的那些伤视而不见?
「不过啊,玄明说他脸上的伤是很多年以前被人下蛊毒所伤的,和你的伤不一样。虽然你是人,复原力没那么好,但因为你脸上的伤只是皮肉伤而已,没伤到筋骨,擦了那药就会好的。」
「虽然我是人?」小宛瞪着她,「你的说法好象你不是。」
「啊?诶?我刚那么说吗?」灵儿干笑两声,「可能我说太快了。我是说,他的意思是说虽然你是女人。」
她忙着补充,却未发现小宛问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呃,你真的不用担心。你多休息,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回来。」灵儿僵笑着,说完便转身落跑,一出了洞口,她就直拍胸口。
呼,好险、好险!
玄明早交代了这儿的人对「非人」不怎么友善,虽然她觉得小宛人很好,不过俗语说得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小心为上!
※ ※ ※
不用担心?
几天后,当小宛恢复到能站起身走几步路时,她终于忍不住好奇,趁着没人在洞里时,走到了泉水边,借着映在水中的倒影看清了自己。
乍见自己的容貌时,她倒抽了口气,若非这洞里只有她一个,她会以为泉水映出来的脸不是她。
这叫一点点?
对着水镜,小宛颤抖着轻触自己这张惨不忍睹的脸。她知道或许有点严重,却未料到是这般……
天,她看来像是被马车辗过似的。
她整张脸,从额头到下巴,整整黑青了一大块,上头还有数不清的擦伤,靠近右额的地方有着一道被利石划破的伤口,那伤横过她的额头,一直横到左眉眉尾处;她的右眼和下唇肿了起来,下巴有一处严重的挫伤,那伤看来像是整块皮都被磨掉了。
受不了的闭上眼,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想镇定下来,却止不住颤抖。
跟着,她听见自己逸出一声痛苦的哽咽。
「等浮肿和瘀血消退,看起来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她闻声睁眼,回首,只见到黑蛟。
「至于那些残留的疤,是可以治的。」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眼中却没半点敌意。
小宛镇定心神,戒备的看着他,半晌,才哑声开口:「为什么救我?」
「你那天原本可以杀了我。」他定定的望着她,回问:「为什么不动手?」
她沉默着,调开了视线,久久,才说:「不一样……你的眼神和那些噬血的妖魔不一样。」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的答案竟如此简单。
「是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玄明盘腿坐了下来,突然话题一转,「你身上的蛊是谁下的?」
他这问题问得小宛猝不及防,她整个人一震,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应龙?」他神色凝重的问。
「不是!」小宛激动的回答,替他辩解,「不是他,他没有,你搞错了。」
「那是谁?」
她垂首,僵直的环抱住自己。
「你说出来,或许能找到解蛊的办法。」
她持续沉默着,头垂得低低的。
言明也不催她,只是等着。
两人僵持许久,泉水反射着洞口馀光,浅蓝水光折射在乳白的岩壁上,让人有置身水底的错觉。
过了好一会,小宛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才抬起头,看着他哑声开口:「你搞错了,我没有被人下蛊。」
他皱眉说:「你身体有中蛊的反应。」
「那是因为……我是……」她顿了一下,深吸口气,艰涩的道:「我就是蛊。」
玄明整个人一震,失声脱口:「你什么?」
「我没有中蛊,因为我就是蛊,人蛊。」小宛垂下眼帘,不带感情的道:「十年前,应龙追杀着最后一支反抗的苗族,他们因为过于害怕,所以就抓了几个同龄的女孩,和各种毒物一起关到山洞里,想以人蛊杀了应龙。我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不过开洞的那天,他打了过来,族里的长老受了重伤,才打开洞门就死了。」
小宛喘了口气,仍垂着眼,没有停下叙述,只继续道:「当年我的求生本能高于一切,我听到外面有打斗声,所以一直等到一切平息了下来,才走出洞,那时……」她抬起了眼,嘲讽地道:「他们早就死了。」
玄明听得毛骨悚然,一脸死白、震慑的看着她。
他不知道,他一直不晓得这里仍有苗族被应龙追杀,他本以为当年那些苗民背叛了他,战争就结束了,可看来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战争,一直持续着
※ ※ ※
「玄明,我们不去找爷行吗?」
灵儿扯了扯玄明的衣袖,睁着大眼担忧的问。
「得先等小宛的伤好。」言明看着远处浓厚的云层,道:「他有魍魉跟着,不会有事的。」
「你不担心炎儿?」灵儿把玩着手中杂草,狐疑地挑眉问。
他摇了摇头,肯定的道:「我怀疑应龙会伤害她。」
「如果他不会,那你之前在担心什么?」她不解,仰头看他。
「应龙虽然不会伤害她,却能将她从水玉里唤醒。」玄明叹了口气,看着远方道:「他们三人之间纠葛根深,炎儿对应龙有愧,可应龙杀了蚩尤,她不爱他,也无法恨他。她若醒了,只怕无法面对应龙,更甚者……」
「你怕应龙利用她的愧疚?」听到这儿,灵儿突然懂了。
玄明扯了扯嘴角,没回答,却瞥了眼山洞的方向,道:「而且,我不能放下她不管。」
「为什么?」灵儿倏地皱起眉,有丝丝小不悦在心口发酵,「因为她像炎儿?」
「不是。」玄明一顿,看着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是为什么?」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那……说来话长。」他有些不自在的僵硬。
「我有得是时间。」灵儿双手抱胸,坚持要知道。
玄明抿着唇,黑瞳幽暗。
看着她倔强的脸,他不确定该不该说,害怕她会在知道了一切之后,对他的想法也会随之改变。
虽然那不是他的错,但白小宛所受的苦,他却难辞其咎。
他的沉默和迟疑却只把事情弄得更糟,灵儿见他不回答,心下一气。
「你不想说就算了。」她一跺脚,转身就走。
「灵儿。」玄明急忙拉住她。
「放手啦!」她挣扎着,大眼中有着可疑的泪光。
见着了她眼眶快掉下来的泪水,他半强迫地将她拥入怀中,安抚解释着:「嘘,乖,别哭。我不是不想说,我只是……」
他安抚的动作确实且有效,灵儿不再挣扎,只将脸埋在他胸膛,闷声问着:「只是怎样?」
「我怕你听了……」玄明轻拥着她,声音嘎哑的说:「会后悔。」
「后悔什么?」她一愣,狐疑的昂首,想看他的脸,他却不让她抬头。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强迫白已开口:「后悔爱我。」
灵儿一呆,反射性就是一句:「怎么可能?」
他苦笑,只希望听完他曾做的事之后,她还能这么说。
深吸了口气,他趁着那勇气还没丧失前,开口道:「很多年以前,当我还留在南蛮这儿和应龙对抗时,我曾是这儿苗民信奉的神只。」
「哇。」灵儿瞪大了眼,赞叹了一声。
「他们之所以奉我为神,只是因为他们的祖先奉我为神,就像其中某些支族信奉的是应龙一样。两边的人,多年来一直互相对抗,后来……出了叛徒。」
灵儿点头,接话:「我知道,你之前说过。所以你才会中了蛊毒,跑到沙漠去。」
「对。我本以为对立的战争在当时就给束了,毕竟我已不在。可事实上,那场战争却一直持续着。而且因为他们太过相信传说中的神只、太过相信祖上的交代,于是招来了灭族之祸。」
「等等、等等,这些和你不能不管小宛有什么关系?」她拍拍他的胸膛,示意他放开自己。
他松了手,脸色有些青白的继续道:「因为他们被灭前做了蛊,一种人蛊。」
「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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