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纯善之人,也不会有极恶之人。买合木提当然也不是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会杀人的。小时候的事,虽然买合木提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他还是清晰地记得戈壁滩边他们一家七口快乐的生活,母亲温暖的怀抱,喷香的各种吃食,载歌载舞的节日。5岁,多么无忧无虑的年纪,买合木提希望自己能回到30多年前的5岁。
小时候的买合木提是个沉默内向的男孩子,这种性格的小孩总是很难交到朋友的,但是买合木提不一样,他的衣服兜里总装着可口的零食,在那年多数人刚刚温饱的年代,一口零食足以让周围的小朋友对他趋之若鹜,买合木提每天的生活便是开心地玩乐。可是,到买合木提5岁时。一切都变了。那一年,母亲病重,原来还算殷实的家境为了给母亲买药治病变得一贫如洗,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至成年前,买合木提再也没有穿过光鲜华丽的新装。没有吃过美味可口的食物。原本还围着他的小朋友也都渐渐不再来往,当他厚着脸皮去找这些玩伴时,却被他们无情地排斥在外了。买合木提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从此之后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没多久,他的母亲终于病重不治去世,年仅36岁。买合木提知道母亲死了,第一感觉不是伤心。而是松了一口气,没有母亲这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家里便有钱给他买新衣服买零食了,他是不是还可以有朋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是孤单一个人,他从来也没想过,母亲死了。从此他便成为了没娘的孩子。再也不能窝在娘的怀里撒娇了,他甚至没有为母亲掉过一滴眼泪,连在葬礼上也没有,仿佛死的这个女人他根本不认识一样。
买合木提的父亲很快再娶,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句话用在买合木提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他孤僻的性格和阴沉的神情越来越让父亲不喜。尤其在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相继出生后,他变得越来越多余。后娘有意无意上眼药,父亲越来越不耐烦见到他,就连弟弟妹妹渐渐长大都对他这个哥哥没有丝毫的尊敬。买合木提在他12岁那年死心了,他高烧三天,竟然都没有人给他端来一碗水,要不是他命大,可能早就已经死了,从那之后,他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些有着血缘关系却比陌生人更冷漠的所谓亲人。
于是15岁生日刚过,已经长到1米7的买合木提一点也不像未成年的孩子,他迫切地想要离开,去过他梦想中的生活。他带着向往与憧憬第一次坐上了火车,一点不留恋地离开。
外面的世界,像他相像中一样精彩,虽然他去的地方多数人与他长得不太一样,看见他的眼神中总带着丝丝鄙夷,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买合木提,生平第二次,他有了家的感觉,他在母亲过世十年后,终于悲伤地痛哭流涕。伊柯的家简陋但是温暖,买合木提一住两年,虽然辛苦,但也充实快乐,直到伊柯妈妈瘫痪在床。
买合木提永远不会忘记,他不小心听到的伊柯爸爸临走前劝伊柯的话。他说:买合木提害得咱们家在j市再也待不下去了,为什么当初被打成瘫痪的是你妈妈而不是他?他最好的朋友的父亲,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说为什么当初瘫痪的不是自己,而自己最好的朋友,沉默片刻后便同意跟着父亲一起回x省。他们一家是半夜悄悄走的,买合木提躺在床上睁大眼一动不动,他在等伊柯,等他至少过来跟他告个别。但是他没有等到。伊柯一家轻手轻脚地拿着东西离开,留给买合木提的是欠了两个月的房租和一地破烂。三天后,没能拿到房租的房东气愤地将买合木提打将出去,身无分文的他最悲惨的时候甚至要翻垃圾桶吃别人的扔掉的剩饭或者跟狗抢食。伊柯一家带走了所有的钱,都不曾想过要为他留下一点生活费。两年,700多个日日夜夜,买合木提尽心尽力地帮着伊柯家小摊干活,一分钱工资没要过,可是伊柯却绝情到连离开都没有告诉他一声。朋友?他买合木提才没有这样不讲义气的朋友。
心里憋着一口气的买合木提无论如何都想要有个说法,他的上访之路前途无亮,却只让他越挫越勇,维稳期间越级上访,正好给早就受够了他的人一个借口,将他判刑送进了监狱劳教。在监狱里,买合木提不论走到哪都会被人欺负,在监室内,他永远都是靠近便池那张床,在劳动场所,他永远要比别人干更多的活,在食堂,他的饭菜永远都比别人少,这些还不算够,当监狱里所有的犯人都对他有似有似无的敌意时,他再迟钝也明白,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每次被打得半死的时候,买合木提都恨不得就此死去,甚至怨恨父母为什么生下他到这人世间受苦。
林丽的出现一度让他忘却了所有的苦痛,这个说话细声细语的女人一颦一笑看起来都那么像他早就死了的妈妈,他愿意听她说话,愿意看她对着自己笑,生平第一次,他说的心里话有人愿意倾听了,他不用怕被人嘲笑或者被人嫌弃。他的苦恼,他的打算,他的理想,他的不甘,他都告诉了林丽。
这个给了他母爱的女人,最终却是伤他最深的人。他在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内穿行时,还在担心他跑出去后会不会连累到林丽。如果不是下水道时太黑暗让他跑错了路,耽误了出去的时间,他也不会发现他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站在出口等着他的林丽跟身后的人交谈,根本没有注意到底下还有人偷听。林丽说:“这小子怎么还没出来?耽误我吃饭了。”
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林医生,别着急,这小子自下到下水道里那一刻便是个死人了,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等事情办成之后,你那宝贝外甥岳天焕还不得请你吃顿大餐啊?”
岳天焕是导致伊柯妈妈瘫痪的罪魁祸首,这买合木提早就知道。林丽居然会是他的阿姨?买合木提一时间接受不了真相,他想冲出去看着她的眼睛问明白,理智却告诉他他必须忍住,他现在只要出现,必然死路一条。
没有人知道,买合木提是怎么越狱成功的。事实上,他在下水道里待了五天,这五天,他靠吃冲进下水道的排泄物才活了下来,恶臭满口,让他记下了他的屈辱,坚定了杀人泄愤的念头。
林丽一家,是买合木提第一次杀的人。他低调地蛰伏着,等待搜索他的风声过去,他跑出下水道,过了几个月乞丐的生活,暗地里盯着林丽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决定离开j市前,才下手杀人。
他一刀一刀当着林丽的面砍死了她的两个儿子,在林丽惊恐的求饶声中毫不犹豫地砍死了她,接着不停地砍着,砍着,直到再也看不清那张曾经让他感到平静安全的脸为止。
从那一刻起,买合木提告诫自己,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任何人都是不可相信的,他们会伤害你,背叛你。而杀人,便成为了他泄愤的方式,他喜欢看别人看他时的惊慌失措,他喜欢他们跪在他面前求饶时的狼狈不堪,他喜欢看到其他人的痛不欲生,就像他被人伤害时的感觉一样。
可是这个孩子,5岁,孤零零一个人的刘皑,让买合木提突然心软了。他不想伤害这个孩子,但是,放他回去是不可能的,放了他,他的藏身之处便要暴露了,他还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毕竟是曾经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虽然温暖早已不再了。
买合木提的左手边上,三只保湿杯样的容器静静地放着,他时不时地摸上一摸,确定它们平安无事。右手边的皮箱中,将着厚厚的人民币,买合木提有个主意,既然跑回去带着人出来不可行了,那么便就地取材吧。
这个世界上,穷人总是要比有钱人多的,过得不好的总是要比过得好的人多的,心中有恨、对生活绝望的人总是有的,这样的人,活着也是受罪,他便好心送他们一程吧,也让他们卑微渺小的生命在最后放一次光芒。
精心策划()
散发着阵阵恶臭的护城河西岸是j市最大的贫困人口聚焦地,每天都有人搬来或者搬离这里,连靠着出租家里自建住房为生的房东都不敢说认识他的所有租客。鱼龙混杂之地,孩子哭野狗叫,时而暴发争吵,时而有人尖声大笑。整日污水横流的小巷,晒满衣物的院子,满地疯跑的孩子,怎么一个乱字了得。
绝大多数人选择住在这里是因为低廉的房租,毕竟大城市的高房价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起的,一间普通的两室住房租金最低每月也要1500元,而住在这里的人们月收入也不过2000上下,还要吃饭穿衣,相比之下低矮的房檐嘈杂的环境也是一种人生的无可奈何。
阿建却是个特例。他是个孤儿,从小被父母遗弃在医院的垃圾桶边,要不是命到被捡破烂的大妈捡到送去了医院,也许当天晚上他就冻死了。在孤儿院长到十二岁,便偷偷跑了出来到社会上流浪,为了生存,他什么都干过,偷东西,乞讨,当童工。这么些年磕磕绊绊地也长到了二十岁上,本来嘛,人只要不懒不馋到哪总能有口饭吃的,在建筑工地扛沙子水泥一天还有100多元的收入呢。但是阿建却是个又懒又馋的主儿,他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在一家工厂干不了两天便喊累不再去了,根本干不长久,还天天想吃好的穿好的,所以他便走了条捷径,当上了人见人嫌的“三只手”。阿建其实作贼也没什么天分,三天两头被人抓到毒打一顿,你要是在西街口看到有个脸上挂彩的青年懒洋洋地缩在路边,不用问,肯定是阿建无疑。
买合木提的第一个目标便选定了阿建。有弱点的人最好对付,你不是想要钱吗?很好。买合木提正好一点也不缺钱,他跟踪了阿建几天,掌握其活动范围,故意每天在周围晃来晃去,还装作出手很大方的样子想引起阿建的注意。
不过三天,阿建便上钩了。被买合木提抓个正着。阿建正想认命地抱头蹲下任打任骂时,买合木提却拦住了他的动作:“我不会打你骂你。正相反,只要你帮我一个忙,干点小活,当然,我会给你报酬的,会是你这辈子都没见到过的数字。总比你现在天天被人抓挨人打要强得多。你觉得怎么样?”
阿建怀疑地望着买合木提,还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阿建从小混迹社会,多年生活的艰辛早已让他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他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使眼前这位40多岁的大哥长得很普通,属于扔到人堆里一点也不起眼的那种,脸上写着我很诚心。阿建迟疑着,生怕他一不答应马上换来一顿毒打,挨打的滋味阿建一点也不想再尝。
买合木提自然看出了阿建眼神中明显的戒备,知道阿建不可能因为自己几句话便相信了他。他一使劲拉起了蹲在地上的阿建,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别的先不说,看你这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肯定早上没吃饭吧?我先带你吃点饭去。你也别害怕,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你答不答应没关系,吃个饭我总不能害你吧?”说完不由分说拉着阿建向不远处的一间小饭馆走去。进去后坐定,点了一桌子菜,还叫了瓶酒,也不管在一旁很是不安的阿建,等菜上桌,自顾自地倒了酒,一边吃一边喝着。
阿建这几天运气背得厉害,没什么收入,这两天来只吃了四个又干又硬的冷馒头,现在坐在买合木提对面,近在咫尺的菜散发出阵阵香味勾引着他的食欲。阿建狠狠地咽了几口唾沫,终于饥饿感占了上峰。
“妈的,不管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吃!”阿建终于忍不住举起筷子夹起一只鸡腿,三口两口便吞下肚子。香,真他妈的香!要不说人饿上几天,树皮也能吃出人参的味道来。
阿建埋头猛吃,买合木提给他倒了杯酒,阿建也不再推辞,仰脖干了,第二杯,第三杯……这顿饭直吃了三个小时,桌上的菜都被阿建扫入肚中,一瓶酒不够还叫了第二瓶。出饭馆的时候,阿建已经酩酊大醉,抱着买合木提不松手,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大哥,想我阿建从小就是个讨人嫌的,刚生下来,就被亲爹娘扔在垃圾桶里差点没死了,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人看得起我,长大点一直在社会上流浪,为了有口饭吃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躺在街上其他人都绕着我走。我住的那个地方,谁家丢了根葱,都要跑到我门口指着我的鼻子骂,大哥,同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为啥我要受这种苦啊?既然生下来就把我扔了,为啥当初要生我啊?我就天生比别人低贱吗?这种生活真他妈不如死了算了!”
买合木提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听着,是啊,难道他们这种人就天生比另人低贱吗?他们生来就是要受人欺负和背叛的吗?不,绝不,他的人生谁也不能为他做主,他想要的会不择手段地得到,很快,他会让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们自食恶果!
阿建这一觉直睡到半夜,等他醒为发现自己睡的地方完全陌生,顿时清醒了过来,刚想偷偷离开,就着月光便看到买合木提正睡在不远处的另一张破床上,他微微一愣,方才想起中午喝多了酒的事,心下微定,倒头接着睡。
第二天一早,阿建起身,家里没有别人,他四处打量了下这间平房。墙壁上有斑驳的水印,房顶几处漏水的痕迹,四周的家具也破旧不堪,跟他住的狗窝有一拼。阿建撇撇嘴,自己都住得连狗窝都不如,还提什么雇佣他帮忙干活,多半是个骗子。阿建再也不想在这呆下去了,爬起来便走。
外面天气晴好,阿建向不远处长得挺漂亮的女人吹个口哨,换回对方一个白眼,他哈哈大笑,盘算着今天去哪弄点钱吃顿饭。一直低着头的他没注意撞到了人,他刚想抬头骂人时发现被他撞到的正是买合木提。
“哟,大哥回来了?小弟这就走,不打扰大哥了。”
“兄弟,我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唉呀,大哥就被拿小弟寻开心了。小弟我穷得就差当裤子了,还有什么值得大哥您惦记的?没事小弟就先走了,我还得赶着挣午饭钱呢。您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手停嘴便停,实在是耽误不起啊。”
买合木提没有再多说话,只从兜里掏出钱包,抻出厚厚一叠人民币数也不数塞给阿建:“这点钱算是定金,你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愿意替我干活了,来这找我。不愿意的话,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你走吧。”说完,也不再看阿建,越过他往出租房走去。
欲擒故纵的把戏买合木提玩得炉火纯青,果然,没走多远,阿建捏着手里的钱,心一横,操他妈的,横竖还能比现在更差?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追上了买合木提:“大哥,说吧,要我做什么?”
“好小子,有种!放心吧,大哥让你做的事很简单,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些钱你先拿着花,等回头时机成熟了我会去找你的。”
第一个人选搞定了,还需要两个。买合木提非常有耐心地继续寻找着合适的猎物。但是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这帮臭警察到处盘查,让买合木提的行动很不自由,而且电视上还滚动播放着他的模拟画像,与他现在的样子有七成相似,要不是他机警,身边又没带着刘皑,有两次都差点被抓住。
刘皑他是绝对不能现在放走的,但是他不会更没有精力去照顾一个连衣服都不太会穿的5岁小孩,只好将他放到了最近的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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