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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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香-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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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人马等着我去调度,今天暂时放你一马。”初天纬冷哼,头也不回地走出房外。
撷香怔愣,一时之间,她竟分不清横亘心头的是什么滋味。他不是来监视她的,而是特地拨空为她疗伤……
她揪紧襟口,那抵在背心的掌温,似还残留其上,连带让她的心,狂猛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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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简单做过流洗,撷香来到嬷嬷房里。
嬷嬷在房中焦虑踱步,一见她来,立刻开骂:“你在搞什么?就算那姓初的再怎么难缠,你也不能出卖自己的身子啊!你就这样毁了自己,那我们这五年来做的又算什么?你以后要怎么做人!”
连珠炮似的骂声让撷香瑟缩了下,趁嬷嬷换气才有机会开口。“你误会了,我和他没什么……”
“都赤身露体共处榻上,还叫没什么?”嬷嬷闻言瞪眼。“之前撷香日穿得少些就哀声叹气的人又是谁?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豪放啦?敢情好,以后不用下药,直接让你服侍那些恩客算了!”
“我身上还有穿肚兜!”哪有赤身露体?!撷香急急辩解。
她知道嬷嬷在气什么,身处青楼的她们,个个都是清倌。听来匪夷所思,却是醉月楼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们用品颐调制的特殊配方,迷昏了上醉月楼的男人,昏迷中会让他们春梦不断,误以为自己能力高强,但实际上却是什么也没得到。
明白嬷嬷是因为关心才会气得口不择言,尽管刺耳锐利,撷香还是忍着气解释:“他来的时候我还在睡,没想到他竟直接冲进房里,我急着起来穿衣,结果一时血气不顺,差点晕了过去,他把我扶到榻上歇息,才会是你看到的那幅模样。”怕嬷嬷担心,她编了套说词,把自己的伤势完全隐瞒。
“这姓初的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啊!”嬷嬷被说服了,气得咕哝。“就算你答应他可以来去撷香阁,也不能这样硬闯啊!不成,以后你先跟品颐睡,不然,难保他哪一天色心一起把你给吞了!”
要吞,他早吞了,他不是那种人……突然惊觉自己在帮他辩解,撷香脸一红,急忙收敛思绪。
“品颐呢?”直到心定下,嬷嬷才想起上门找她的原因。“我找遍整座楼都找不到她人,她有说要去哪里吗?”
撷香咬唇,顿了下,才垂首低道:“走了,她和迟昊离开了。”
“什么?”嬷嬷惊讶低喊,见她下敢正视自己,知是事实,颓然跌坐入椅。“你们……怎么能!初天纬会发现的!”
“不会的,他们逃开他了。”撷香不敢说昨晚发生的事,压抑了整晚的悲伤一涌而上,忍不住掉下泪。“嬷嬷,品颐的心不在这里,不能强留啊……”
若不是事出突然,她也不愿品颐走得那么急。她怎么舍得?她怎么放心?打从五年前相遇,她和品颐就比亲姊妹还亲,她也担虑啊,但她更怕看和品颐初遇时,那像是放弃了一切,行尸走肉的模样。
“男人……又是男人……”嬷嬷苦笑低喃,沉痛地闭上了眼。
想当年,她是名震洛阳的花魁,周旋在达官显要间,多少人为她倾家荡产,她都不屑一顾。却偏偏,爱上了他,一个总带笑的他。
她和院里老鸨吵翻了天,后来自己用天价赎了身,带着剩余的积蓄,陪他浪迹天涯,只要能永远看着他的笑,她不怕吃苦的。
然而,他不笑了,和在洛阳的他判若两人。在一天早晨醒来,看到随身包袱在咆上散开,金银珠宝和他的人一起不见了踪影,她知道,她再也看不见他的笑了。
“……嬷嬷,迟昊功力回复后,他会守着品颐的。”知道嬷嬷想起心伤的过往,撷香轻轻搂住她的肩,给予安慰。
“希望如此……我不想再看有人被伤了心了……”嬷嬷蒙住睑,无声低泣。
“放心吧,会在五年后还来找品颐,足以想见品颐在他心中占了多大的分量。”从两人交会的眼神,她可以看见其中交织的情感有多深厚。
“但楼里的事怎么办?品颐对醉月楼的重要性,你不是不知。”现实层面,让嬷嬷长长叹了口气。“后天有事,这下子,不能办了。”
“不成!”撷香这才忆起,立即反对。“采环盼很久了,不能取消。”
“光凭你一人,又有初天纬盯着,怎么办?”嬷嬷翻了个白眼。
“他不会发现的,最多只是被他怀疑人上哪儿去了,他看不出来的。”那无比自信的口吻,像在说服嬷嬷,也像在说服自己。何况,他现在忙着追捕迟昊和品颐,应该不会把心思放在醉月楼。
“太冒险了。”嬷嬷反对。
“我心里有数的,嬷嬷。”撷香轻拍她的手给予安慰。“信我吧,初天纬这两天会对醉月楼松懈的。”目标在他眼前逃走,他现在的心思只在醉月楼外全面缉捕。
希望品颐他们能逃得掉。撷香衷心祈祷。
“是吗?”嬷嬷心里虽然还是存疑,但已被说服。“你和采环要小心点,要不要再派人帮忙?”
“人多反而麻烦。”撷香摇头。“我知道要领的,放心。”
就算品颐不在,她也要撑起醉月楼!

第五章

两天后的清晨,天未亮,一辆简易马车停在醉月楼后门,在晨雾的笼罩下,几乎看不见。
一名驼背的老妇牵着一位年轻姑娘的手上了马车,一抖缰绳,驾车离了京城。
离京城五十里外,有个小村落,去年雨水不够,闹了旱灾,幸得有人帮助,发粮赈灾,买水、买耕具,短短一年,田野阡陌,一畦一畦的水稻挂着饱满的稻穗,长得有半人高,已看不出当时愁云惨雾的模样。
村子东边有间小木屋,朴实得紧,屋后有片田地,已日正当中,却不见主人耕作,屋后系了条大水牛,尾巴直甩,今天放假的它高兴地大嚼干草。
木屋门外挂着小小红帐,原来今日是因喜事休耕。
此时,门咿呀地开了,有几个人走出屋子。
“张媒婆,我王小三不知该怎么谢您……”看了身后的人一眼,这庄稼汉子只能笨拙地直搔耳,喜不自胜。“我从小没父没母作主,想不到还能娶到媳妇儿。”
身后的姑娘察觉到他的视线,娇羞地低下头,手指头直扭。
“说什么谢。”被唤作张媒婆的老妇手一挥,笑得眼都眯了。“我还愁没办得风光点呢,世道不好,只能直接带了人来,盖了条红绢儿作数,委屈你们了,什么都没有。”
“别这么说!”王小三连忙挥手,真诚的表情完全没有丝毫作伪。“您肯代替咱双方父母让咱们完成拜堂已是千谢万谢了,我不需要什么东西。”
张媒婆欣慰地微笑。“小三,你们都是没父没母的孤儿,要好好疼惜人家,知道吗?”
“会的!”他点头如捣蒜。“我会把她当命一样来疼!”
听他大声昭告的表白,新嫁娘羞红了脸,满是幸福的表情。
张媒婆执起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覆上--
“过往的事,就忘了吧,就当是重获新生,小三的人品你可以放心的。”张媒婆低哑轻道,忍不住微微哽咽。“采环,别了。”
“嗯。”新嫁娘低下头,泪滴落上里。
“天色不早,我该走了。”捶了捶发酸的腰,张媒婆开口道别。
“我送您一程……”见她佝偻的神态,王小三连忙上前要扶,却被她一手挡下来。
“得啦!多陪陪媳妇儿吧!”见两人又都羞红了脸,张媒婆带着满意的笑,踽踽走向田间小道,缓缓地走,直至消失在远远的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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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落十里外的林野小道上有间茶店,破烂的“茶”字旗飞扬,店内隐隐蒙着层灰,桌斜椅歪的,看得出生意不好,店主也不想费心经营。
驾着马车的老妇一拉缰绳,停在店口,看到这情景微微皱眉。要进去吗?但她的腰好酸,扯缰的手也好痛,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叹了口气,她动作笨拙地下了车,将马系在一旁的树干,走到店门朝里头喊道:“老板,来壶茶。”而后,走到屋外置于树下的长板凳坐下。
烦!该是秋高气爽,天气却好得让人有些发火。她拿出手绢直扬,闷热未散,眼中的郁躁依然。
生离死别是天下最痛苦的事,却在这短短三天内,就让她经历了两场生离。她仰头看着上方透过树梢叶缝洒落的光线,微眯了眼,陷入沉思,连店主送来了茶都浑然不觉。
一个是品颐,一个是采环。
又叹了口气,眸中闪动的是和老迈外表相回的明媚光芒--她,正是撷香,名闻遐迩的醉月楼花魁。
五十里的路程对初次驾车的她而言,仿佛永远到不了终点,硬是花上比以往品颐多了两倍有余的时间才勉强抵达,惊险的车程吓得采环脸色发白,要不是顾念到熬过就可以嫁人,怕还没出京城采环就当场跳车。
一低头,瞥见一壶一杯已送来,撷香执壶倒了杯茶。休息够了,赶紧喝完赶紧上路,回去不知还得花上多少时间呢!
“店家,来壶茶。”杯才接近唇边,那熟悉的低醇语调让她顿住了动作。
撷香全身僵住,偷偷觑去一眼,脸色一变,连忙放下杯盏。他怎么会在这儿?!
接下来,他的举动更是让她吓得心都颤了--他居然就在她身旁坐下,坐在同一张板凳!
恰巧的吧?撷香背脊冒出一身冷汗,手上的杯盏转了又转。他不是急着追捕迟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不是覆了精巧的人皮面具,因惊惧变得惨无血色的脸怕隐瞒不了任何事情。
“今天天气真好。”那声音里,带着难得一见的好心情。
“嗯。”不敢抬头对上他的眼,撷香低哑着嗓子,胡乱应了声。老天!她不想和他在这里开始闲话家常啊!
“大婶打哪儿来?”
“张家村,刚去邻村帮人作媒。”镇定、镇定。他若察觉了端倪,是不可能还没事人样坐在她身旁喝茶的。
望着她的黑眸噙着一抹笑意。“哦?是好事,小侄尚未婚配,改明儿个也帮小侄牵牵线吧!”
这种人,谁敢嫁啊!撷香心底低咒,却发出格格的笑声。“有红包可赚,老身当然是义不容辞。”
“大婶说打张家村来?”初天纬的声音迟疑了下,而后笑道:“刚好小侄待会儿会经过,顺道送您一程吧,以后要请托您牵线也比较知道该上哪找。”
身子一僵,急速运转的脑中空白一片。“我刚忘了交代新人一些事儿,还得赶回去呢,下次吧。”她干笑道,手中杯盏转得更急。
“那就下次吧。”   
闻言,撷香悄悄地吁了口气,却又让他突发的言语紧拧了心--
“大婶,您的手肌肤很细,是有什么家传秘方吗?”
糟了!今早魂不守舍,手竞忘了涂妆!心中警钟大作,转杯的动作停住,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地缩回手,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目光停在她的手上。
“家业酿酒,酒粕功效多,咱家里连酿酒师傅的手都白细细的。”情急之下,曾听酿酒恩客说过的事,连忙拿来当藉口。
好半晌,没有声息,却突然间爆出大笑,笑得激烈,连他们坐的板凳都不住晃动,晃得她恼羞成怒,火气漫然涌上。笑什么啊!他到底是知还是不知?!
看着她气得发颤的手,初天纬忍不住又让笑意漫上了眼。他没想到,她竟连这种理由都搬了出来。
早在他们乘坐马车离开醉月楼时,他就已从手下那里得到消息,施展轻功追上,轻易地就在京城外发现她们的踪迹。他认得那名叫采环的姑娘,那天他带了人上醉月楼拆楼,她是瑟缩躲在墙角的其中一个。
起先并不知撷香会易容,只觉事有蹊跷,而他,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机会。
她的装扮唯妙唯肖,但在驾车不顺时,会失防流露出小女儿神态,让他找到了
破绽。一路上,那拙劣的驾车技术让他胆颤心惊,但怕坏事,只得隐忍着,一路监视兼护送她们来到这个村落外。
看着一切,等她走了,初天纬并未急着跟上,反而留下询问村里的几户农家,得到去年旱灾的消息,更得知这位元张媒婆带着一名汉子,买水、买种子,帮他们度过旱灾,而,听说,之前邻近一个村落发生大火烧毁半个村庄,也有名老妇和汉子买了犁具、牛只前往资助。
他不懂,执意不肯放小玉儿从良的她和醉月楼,为何会做这些事。冒着风险,用可能让人识破的装扮,做着这些扶贫济灾的事。
而那名原以为被迷得痴傻、此生尽废的采花贼,却在昨天突然恢复神智,为已追捕多时的官府结案。若迟昊真是心狠手辣的罗刹门主脑,大可直接把那人毒杀,何必用这费事的手法?
向来清明的思绪,在这些迹象之后,像打了死结的绳索,乱了。
轻咳了声,初天纬才强抑住笑,低哑道:“承蒙大婶将家传秘方倾囊相授,小侄定谨记于心。”
“不客气。”撷香闷道,端起杯盏喝掉大半。她气坏、累坏了。若不是怕他识破,她真想甩头就走!
初天纬笑着拿起方才店家送来的茶,杯才就口,眸中锐光一闪,立刻察觉不对。
茶中下了蒙汗药。
山野小道常有这种伪装成店家,却专做谋财害命勾当的歹徒,招子也不放亮点,居然找上他下手?这种小伎俩怎么可能制得住他?他冷笑,一饮而尽,内力一转,药性已迅速退出体外,消散于空气中。
“老身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您慢暍。”把喝得涓滴不剩的杯盏放下,撷香放了碎银,起身一福,不知身分已被识破,仍佝偻着腰,缓缓往马车前进。
她喝光了?看着那只空无一物的杯盏,初天纬眉宇微拧。
被他掌风扫成重伤的她,他不信她具有将蒙汗药化解的内力。抑或是这种粗浅的蒙汗药,根本就不被她放在眼里?将视线调向她的背影,却在此时见她身形一晃,往前倒去。
初天纬立即掠至她身旁,及时接住她软倒的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昏沉睡去的面容。
让他都着了道的她,竟察觉不出茶有异状?
专擅毒手的罗刹门,竟被这小小蒙汗药制伏?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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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重得像有千百支槌子在敲,撷香一翻身,脑中传来的晕疼让她忍不住呻吟。
“疼……”嘤咛一声,弯长的羽睫轻掮,涣散的瞳神转了转,良久,才找到了焦距。
周遭的摆设好熟悉,是撷香阁……
撷香阁?!
她心头一惊,不顾头还痛着,急忙坐起。
此时,房门被推开,踏进门的嬷嬷一脸惊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撷香怔怔地看着嬷嬷。她、她也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事情还顺利吗?”嬷嬷走到桌前坐下,将手中的帐簿放到桌上。
撷香脑海中一片混沌。“我是什么时候送走采环的?”
嬷嬷像看到鬼怪般地瞪着她,而后翻了个白眼。“今天早上呐,你是睡傻啦?
醉月楼待会儿要开门,我才把帐册拿来啊!”
怎么可能?她应该还在四十里外的小道啊!心念一动,撷香倏地跳下榻,冲到镜台前,镜中再熟悉不已的面容映入眼帘。颤着手触上脸颊,那柔嫩的触感宣告着不争的事实。她的人皮面具呢?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她的举动让嬷嬷完全摸不着头绪。
“没有……”撷香摇头,她不敢说出遇到初天纬的事。“很顺利,采环嫁了个好对象。”
“你和品颐都只顾着帮楼里姑娘着想,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看着她,嬷嬷心疼地叹了口气。“品颐找到她要的人,你也要为自己多想想,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撷香怔住,这些话,勾起她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
楼里的姑娘一个个在她和品颐的安排下出嫁了,但她呢?到何时才能遇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那双如鹰的黑眸蓦地窜过脑海,白日那愉悦清朗的笑,似乎还在耳际回荡。撷香脸一红,连忙将他的面容硬生生抹去。她怎么会想到他?想起他那冷傲的神态,恨他都来不及了!
但……他今日对一名陌生老妪,态度却和煦得让人如沐春风。虽没抬眼看他,但她可以想见,向来冷冽对她的眸光,该是温文有礼的。再想到他特地为她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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