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没办法的事啊!身在光明处去看黑暗,会觉得黑暗是那么明显、那么突兀,反之亦然。生灵们总是被相对的特质所吸引—;—;恋慕并且怨恨它们……”
“黑暗事物……真的是可怕的吗?”回声问。
“与其说它恐怖,不如说……”加百列闭上眼睛,声音飘渺了起来,“黑暗是悲伤的颜色。”
加百列回到她的身边,这算是让回声得到安慰的事之一,至少,她的守护天使回到她的身边了,这填补了一些她胸口的破洞—;—;自魔界回来后所产生的心灵破洞。
但伤口已经形成,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复原的,她自己知道,要回到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是不可能的了。
接着,盘踞天空一个多星期的那些晦气、低低的云终于渐渐消失了,明亮却炎热的天气取而代之。
人们在郁闷不乐的闷湿日子里企求太阳,当天气如愿还转,人们旋又想念起霉气,心想只要天气不那么热,怎样都好。
人界的人们不管在何种处境与状况中,心里还是有许多不切实际的企盼。
如果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对人类来说反而是最幸福的吧?回声突然想到以前不识酸楚的岁月,她面前的纱窗,隔开她与外面的接触。
“在人界的日子……每天我都觉得……度日如年。”她低低地说。
她问自己一百遍怎么办?她已经失去对自身的认同了!因为她只能任由—;—;另一个回声为了救她与索西特,而被那些堕落天使们抓走……
想着想着,她突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楚。她轻轻地叫了一声,仿佛有人自她身后抽了一鞭。
这两天……她的身上常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伤口,有时候在前胸,最常发生在背部,大半带着血迹。她想:是不是……天使回声遭受到什么对待?只要一想到天使回声……她常常会有心慌的感觉……
一阵强烈的剧痛再度袭击她,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她尖叫一声,呼唤了加百列的名字。
当加百列在一片水色的光中出现时,回声已昏倒在她的床上。在梦境里,回声仿佛想起了什么……想起了某件很重要却又被迫遗忘的事。
有一件事……妈妈要你忘记!
她听见一个甜美如天使般的声音对她说,如同某种具有蛊惑力量的咒语。
……完完全全地忘记!
妈妈!—;—;她听见自己叫唤。
忘记吧!永远都别想起来!忘记吧!永远……永远……
妈妈?……回声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妈妈……不……或许她并不是真的没见过她……只是……她将她忘记了,完全忘记,就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位极美的神喔!—;—;那个甜美的声音继续说—;—;
神有着全宇宙最美丽、最崇高的容颜,是个温柔又强大的存在。他创造了很多像回声这样可爱的小天使,他也将自身最美好的一切都施与这些小天使们……
妈妈,真的吗?那回声好想看看他喔!—;—;她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在问。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天使都见得到他,他也从不走出帘幕……
神从不走出那一席……能隐隐约约透出他美丽身影的帘幕……
他为什么不走出帘幕呢?这样大家都无法接近他了呀?—;—;她问。
是啊,所以……他非常地寂寞……因为他很寂寞,所以他所制造的天使都是一对喔!……但是他也没发现这却是天使们寂寞的真正原因……声音逐渐远去,如梦境远去一般虚无。
回声在昏睡中并没有停止思考,她怀疑这些记忆,难道真的曾经存在?那是她与妈妈的对话吗?为何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一位她完全没有见过的美丽妈妈……“……可以吗?”恍惚间,一个粗嘎的声音窜进来—;—;她微微睁眼,看见一群妖精围着加百列说话。
“那个醉倒的以赛亚没办法去,玛西亚又不太可靠—;—;因为一遇到可怕的魔兽,他一定会飞快地逃跑,连他的影子都追不到他。所以……”妖精的一席话并没有让玛西亚脸红,因为他正心不在焉地看着其它地方。
奇怪的友情(3)
“可以吧?加百列席下,我们想请你去封印之境救天使回声。”妖精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
“我会去的!”加百列说:
“撒旦叶为了创世纪之秘,不择手段对天使回声动刑。今天看到回声身上的伤痕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两位回声的心灵与知觉是相通的,这样下去,少女回声会撑不下去的。”
“你们……要去救天使回声吗?”
听到他们的谈话而逐渐清醒的回声自床上爬起来,加百列立即靠过去扶着她。
“回声!”抱着索西特的玛西亚赶紧说道,“你的伤加百列才帮你治好,先不要乱动。”
“如果你们要去,带我一起去好吗?”看着加百列不赞同的神情,回声赶紧接着说,“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在这里担心……不如直接参与。好不好?加百列!请带我去!我厌倦了一直被排除在外!”
“太危险了,不行!这不是排除不排除的问题!”加百列理所当然不赞成,摇着头。
“我也反对!”玛西亚说完这句话后,甜甜地笑了一下:
“回声!不必担心,我们都已经请加百列出马,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呢?你的体力还未恢复,在家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说完不等回声抗议,玛西亚将他一直抱在怀里的猫形索西特捧向前,轻轻放在回声手上。他说:
“索西特一直都没有醒来,你能照顾它吗?”
看着沉睡的索西特,回声内心的歉疚涌现。索西特也是那时……为了救她才变成这样的……他竟然一直都没有醒过来,难道真的伤得这么严重吗?
玛西亚又说了些什么安慰她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直到妖精与天使们自她的房间之内消失,她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才又涌了上来!
“……又剩下我一个人……”她懊恼着。
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局外人,她永远无法加入他们的世界,身为人类的她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呢?
别说要跟着去救天使回声了,她只会是个累赘,因为她什么能力也没有,凭什么介入这些神灵与堕落天使的战争呢?
忽然,她想到了休利耶尔。
“对!我可以跟休利耶尔交涉看看。”
她脸上突然闪出一丝希望—;—;觉得自己帮得上忙的希望。但是,几乎没隔上一秒,她立即垂下肩膀,因为她想到自己还是很怕他,只要他的眼睛一瞪她,她就觉得自己几乎要跪地求饶,屡试不爽。
虽然回声依然怕他如怕黑夜一般,但她的心也知道,休利耶尔似乎不像故事书中的魔鬼那么恐怖。在他的冷漠里,回声隐约看见了一些不明所以然的深沉感情,那些藏匿得连一点蛛丝马迹都难以发觉的感情,可能是她想要尝试相信他的原因。
“何况……他似乎已经将我这里当成他家后院了……想来随时就跑来。”
回声喃喃自语地说。然后,她的身后出现了一道光,休利耶尔如同听到她的召唤一般出现了。
“喂!人类!”他说。
看着这位黑夜一般的堕落天使,回声心想,堕落天使也是天使,休利耶尔的确像个天使,那份灵秀与美丽是人世间看不到的。
如回声所想,休利耶尔真的像将这房间当成自家后院一般,一来就这里坐坐、那里探探。除却那名休利耶尔不再提起的眼盲小女孩,他老往这里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他当然不会是想要监视她—;—;如他所说,回声只是个没用的人类,监视一个没用的人类要干什么?
但是……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好玩吗?
回声看着休利耶尔,脑袋里想着一些“没用的事”,但是当休利耶尔走到索西特躺着的坐垫旁时,她紧张得连心都抽了一下,猛将心神拉回来。
“哦……这是那位……元素精灵王的递补者嘛!还没醒来啊?”休利耶尔弯身看着熟睡的索西特,说:
“看来……那古老的召唤咒文威力真的很强大啊!”
“你要干什么?不要碰索西特!”回声抢过来抱起索西特,做出捍卫状。
“放心吧!”休利耶尔笑了一下,坐在回声的床缘说,“我们的兵力暂时足够了,没有必要再制造精灵的灵魄晶水了。”
“灵魄晶水?”
“是的!”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说出的话,休利耶尔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干什么跟这个少女说这些事?他接着说:
“以妖精或精灵的生命力与魔法力为基础所制造的一种液体,让人类喝下的话,能改变他们的生命形态。我们的最大战斗兵力,就是来自这些特别的生命体。”
回声似懂非懂,正想发问,但自身后又传来一阵剧痛,她跪地哀鸣,将休利耶尔吓一跳。
“怎么了?回声!你怎么了?”看她那么痛苦的样子,让休利耶尔的胸口闷了起来,他走近她,发出疑问。
“唔……加百列已经帮我……设了阻隔的封印,但是……天使回声……身上的伤似乎……还是会传达过来。”回声艰难地说明。
“伤?什么伤?天使回声?”休利耶尔走向前来,伸手攀住回声的肩膀,说,“我看看!”
“你……你要干什么?不要!”一看休利耶尔伸过手来要脱她的衣服,回声一阵慌张,强忍疼痛抗拒着。
“我看看!”
不消说,休利耶尔轻易地就将回声压在床上,自背上脱掉她的衣服。在回声的衬衣下,他看到了一道道伤痕。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休利耶尔脸色大变,他与以赛亚、玛西亚那些天使不同,他知道这些伤会在人类身上造成什么样的疼痛。
“加百列说……这是因为你们对天使回声动刑的关系……”回声因为疼痛与窘迫,眼泪都要留下来了。
休利耶尔放开回声,脸色凝重。回声颤抖着穿上衣服,问:
“休利耶尔,你们……真的对天使回声动刑了吗?”
“……是封印之境的那些家伙干的好事!”
休利耶尔冷漠地回答,语气间透露着愤怒,一展翅便自回声的房间里消失。回声侧躺在床上,因背上的痛而蹙着眉。
亚斯莲(1)
休利耶尔一回到封印之境,便朝着冰狱而去,他踩着愤怒的步伐,让冰狱那些魔物们都看得到他所发出的火焰。
“那不是休利耶尔吗?”
“喔喔!喔!果然是他!”
“他不是很讨厌我们这里的人吗?怎么会跑来呢?”
“看他怒气冲天的样子,在生谁的气啊?”
“呵呵呵!到底是谁将他气成那样啊?”
“能将他那漂亮的脸气得扭曲起来……”“我猜……八成又是那个残忍的亚斯莲干了什么好事吧?”
“要去看好戏吗?”
休利耶尔不理会那些躲在角落的丑恶生物们的窃窃私语,迳自朝着他的目的地走去。这一处建筑延续着封印之境的所有形制。对魔兽来说,这里是没有季节的,既不热也不冷,即使穿着厚厚的大毛衣,感觉还是很舒适,反之亦然。但是魔兽们几乎鲜少有人穿上该穿的衣物,有些魔兽身上甚至是它还是人类时所穿的那一件衣物—;—;而如今只是充满污垢、与它的肉身同化的破布条。
活在此处的生灵知道,这般不受冷热影响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得到永生。
永生是一种毒,它让时间的感觉缓慢,甚至停顿。时间已是如此,更枉论其他如冷热的次级以下的触觉,在永生面前,那些东西只变得虚幻。
人类喝了灵魄晶水之后所转化的永生魔兽,没有一个拥有人类的平凡或蜕变为美丽的精灵,他们只是扭曲、丑陋、嗜血的一群怪物。
“丑陋并且沾沾自喜。”一名依旧拥有天之美貌的堕落天使如是说。
堕落天使们并不喜欢这些庸兵,甚至可说是厌恶。这些魔兽多数乃因为身为人类时残暴,因此被赐予永生与力量,为的是要增加对抗天界的战力。
除了魔兽,封印之境也栖息着一群堕落天使,但这些堕天者的数量非常少,因为撒旦叶堕天早于星辰之战,他自己一人叛离,没有带走什么,连他以前的身份都不屑带走,更别说其他的追随者。
其余的堕落天使,或许是参加星辰之战的残余,没有及时回到天界,被关了回到天界的光辉大门,不得已游走在世界与时间的边陲,最后依顺撒旦叶。
此处的堕落天使与魔兽都知道,休利耶尔的存在是个异数,他跟封印之境内的魔兽们来自同一个起源—;—;人类。他是撒旦叶惟一亲手制造出来的生命体。这些人类所转化的新生命中,只有休利耶尔一个人变成美丽的天使,他与天使类似到不知情的天使会将他当成同类。因此,所有的人都明白撒旦叶对他的宠爱是有某种道理的。
不过,来自上位者的宠爱,有时候反而是一道墙,这道墙阻隔了受宠者与其他未受宠者的来往。休利耶尔的情况正是如此,那些魔兽只会远远看着他,并且议论纷纷、评头论足,更甚者,还有些更难以入耳的传言。
生命原形是人类的魔兽,其生物机能并没有在它们化为永生之后消失,相反地,变得更加炽烈、肆无忌惮。
绝大多数魔兽沉沦在肉体之欢,还有对肉类与血腥的追求,它们从事着身为人时不敢犯下的恶行,到人界尽情蹂躏他们所见到的女人,甚至貌美的男人,侵犯他们的身体之后再将他们活生生支解、吞噬下肚。
这类血腥的恶行时有发生,在人界变成乡野间的恐怖传说。这群贪婪的妖魔没有自制能力一如身为人类时,有一天终于玩得太过火,主人撒旦叶看不下去了,施行杀鸡儆猴的惩罚,愤怒地处置几个素行不良者,这类血腥所织成的故事才逐渐自人界减少,但并非绝迹。
对于一、两个恶行,撒旦叶勉强能视而不见,他或许无从得知人类的欲望宽广到什么无远弗界的程度,但他知道养这些庸兵是必然要有些代价的,当这些代价并不需要他来支付时,他也只是让所有的魔兽知道血腥味只能延续到何处的分寸。
因为魔兽们是如此任由自身欲望横流并实践,因此他们眼中的休利耶尔与主人的关系,也就依它们的喜爱而在自己淫秽的脑中变了个样,他们多数认为美丽的休利耶尔最得宠爱的原因,还不就是单纯地只在双腿之间满足他们的主人?
还有魔兽指证历历,说他亲眼见过主人与休利耶尔炽烈地做爱,甚至钜细靡遗地描述他们交欢的过程、淫逸的呼吸声与叫喊声,以及两人沉沦于快乐中的表情。
传闻如腐尸般充满令人作呕的臭味,怎么也无法变成酒窖里越陈越香的美酒。
它们乐于宣扬,但却没有魔兽能聪明地听出这些传闻其中的漏洞—;—;就算这些香艳的内容都是真的,他们的主人又怎么可能让任何一个人看见这一幕?
这些传说之所以越传越夸张,或许是因为去怀疑这些传闻的逻辑,会破坏满足他们欲求不满的乐趣。
休利耶尔从未在乎那些,也未澄清什么。
你如何对一群脑中充塞着色腥膻幻想的人,灌输其他不具色彩的思想?
他获得永生之前没有任何机会知道,名份地位与肉体之间有何种程度的狼狈为奸,但他成为不朽之后,却已经在人界历史看到太多。
肮脏、邪淫、下流、龌龊……他无法喜欢封印之境里的这些家伙,他乐得它们远离他,因此上位者的宠爱形成他倚恃的屏障,至于那些淫秽的传言也就由它去,因为他知道那些思考机制是伴随着人类生命诞生的,不会幸运到因为生命形态的改变就消失。
当然,魔兽怕休利耶尔,也是因为他曾狠狠地教训过几个想占他便宜的愚蠢之辈。走进冰狱,那些魔兽的双眼就是如此远远地揪着他看,交互说着某些粗暴深沉的语言。他不去理会,但满脸怒容。来到这里情非得已,这是他生气的原因之一。
不必走多久,休利耶尔已经听到亚斯莲那甜蜜性感的嗓音了。这是他愠怒的原因之二—;—;他所制造出来的,一个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