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会,但不是绝对。」他将药丸放到嘴里,喝水吞下,才道:「如果我活了这么多世有学到些什么,那就是事出必有因。」
「什么意思?」
「澪不是每—次都会出现对吧?事实上,从上一次到现在,少说也过了好几百年了……」他话没说完又咳了一阵,差点把药和水给咳出来。
看他痛苦的表情,她心一紧,不禁上前坐到床边替他抚背顺气。
他顺过气来,抬眼看着她询问:「她不只消失几百年,对吧?也许甚至上千年?我对时间的顺序不是很清楚。」
「一千三百五十年。」她脸色苍白的回答。
她根本没有想就脱口说出这个数字,教他不禁感到心痛,哑声再道:「一千三百年五十年来,她从没再出现过,对吧?」
她无法开口,只能点头。
「我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七年前。」他合上眼,靠回床头,像是在寻找当时的记忆。「那一年我在美国纽约谈生意,一笔很大的生意,对方在他德州的牧场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所有想参与竞标的厂商,我到了机场,正要上飞机时,她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如果我想见你,就得和她走。」
「你……相信她?」
「不信。」他张开眼,嘴角有些扭曲,似讽似笑,「我记得你,但我不记得她,那时还不记得。」
「那……」她双手环抱着自己,困惑万分。
「她给我看了一张照片。」他注视着她,抬手轻触她的脸,哑声道:「照片里的女人,和我梦里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照片里的女人站在草原上微笑着,笑得好甜,好温柔……」
她知道那张照片,她很少拍照,那是她刚被爸妈收养没几年的事。那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和平常人一样,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意外失去了记忆……
「我一直不确定你是真的,但你是。我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过你,但你真的存在,我一定得见到你,所以我没上飞机。我和她一起离开机场,追问她那张照片的事,她说她要先吃饭,我只好带她去餐厅,可她一吃饱喝足就溜了。」
「溜了?」她一愣。
「对,溜了。第二天,我才发现昨天我预定要搭的那架飞机被恐怖分子挟持,后来坠落失事了,机上无一人幸免。」
「什么?」她惊慌的瞪着他,脸色死白。
他一扯嘴角,「她应该是恨我的,却救了我,所以即使我后来逐渐想起一切,却还是摸不清她在想什么,打什么主意,唯一确定的是,她会接近我,是为了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除了让你和我再次相遇,重复那个诅咒,还会有什么原因?」
「让我在遇见你之前恢复所有的记忆。」
她茫然的在椅子上坐下,万分不解的低喃着,「为什么?」
「我想是为了……」他苦笑,「不让我再伤害你。」
「可是她让我记起——」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七年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后来这一千三百年她都没再出现?我知道她一直活着,就像你一样。我找不到你,可是她来找过我,监视器拍下她的影像及照片,我请人查找关于她的一切资料,那不是很难,她有一份非常完整的资料,甚至有父有母,我知道那是假的,我要人再继续查下去,猜猜我发现什么?」
「什么?」
「她的父母姓凌,凌家经营一家跨国集团,而且从以前就一直是唐教授和宋教授考古挖掘的幕后赞助者。」
「怎么会?」她傻了,呆了,不知道该如何玄想,也不懂澪究竟在想什么。「澪……是爸妈的幕后赞助者?」
「那也是为什么我那天会到博物馆的原因,我去找唐教授,因为我知道唐教授一直在研究的就是那个文明,我希望他能提供我找到你的线索,也许他还见过你……」
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让他疲惫异常,他闭上眼,又道:「我从没想过你会是他女儿,更没想过你早在七年前就在煌统工作,但澪知道,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在这七年中,故意误导我你人在美国。」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七年前我还没有全部想起。」他深吸口气,望着她承认道:「如果当时我就遇见你,只会重复过往的错误。」
「你的意思是……?」她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看着他。
他握住她的手,强忍喉中干涩的疼痛,沙哑的道:「她依然恨我,但是对你,她已经释怀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晓得她这一千多年来究竟遇到什么事能让她改变这么多,但我很清楚,从七年前她出现到现在,她一直都是为了你在容忍我。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但如果她依然还记恨着,千年来即使她不在,我们身上的诅咒依然未解,对她来说,她用不着特意再出现,有意无意的帮我恢复记忆,甚至救我的命。」
乌黑的大眼蓄满了泪,她看着他,唇微颤。
她很想相信,非常想相信,却又害怕这一切只是奢望。
「遇见你之后,我让人再去查,发现当年就是凌氏夫妇协助唐教授和宋教授收养你。」
她看着他,颤声问:「如果……如果她真的原谅了,为什么不直接解开这个诅咒?」
「我不清楚,我没机会问……也许她没有办法……」他再次咳了起来,虚弱的道:「也或许她对我的恨远大于对你的情……咳咳咳咳……我知道……我应该让你走……咳咳咳咳咳……」
「别说了……」见他咳得几乎停不下来,她不忍的开口。
他却仍执意握紧了她的手,边咳边道:「可是……咳咳……我……咳咳咳咳……」
「别再说了!」恼他的顽固,她又气又担心。
她的斥喝和喉中火烧似的疼痛终于让他闭上了嘴,他靠着床头,费力专心的慢慢呼吸。
「喝点水。」她再次倒了一杯水给他,温水入喉,瞬间有些疼痛,他微皱着眉,但下一秒,那疼痛感就好多了,他慢漫的再喝了一口,然后忍不住又再出声。
「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她怒瞪着他,一瞬间,他以为她会把手中的保温壶砸到他头上。
下一秒,她压下了怒气,轻轻放下保温壶,冷着脸说:「我去煮饭。」
语毕,她便僵直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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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休息」!
明明他整个人都还很虚弱,明明他喉咙痛得要死,却还一直喋喋不休。
少说个几句是会死吗?
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可恶!该死的男人!
她咬唇暗咒,偏偏他在生病,她无法不照顾他,又不能把自己的耳朵塞住,结果他看准她的心软,这几天他一找到机会就卯起来突袭她,说服她留下来。
每次她好不容易辛苦建设好心防,他却用简单几句话就能轻易摧毁她的防御工事。
最让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是,烧退的第二天,他就又开始工作了,除了不屈不挠的一再对她言语骚扰之外,还能商业电话一通接一通的打。
直到她威胁要拔了他的电话线,他才较为收敛。
神奇的是,这男人明明没什么在休息,他的感冒竟然慢慢开始复原了。
让她无力的,是她竟对这点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她很高兴他没事了,但是在他体力逐渐恢复的同时,他说服的攻势也变得更加密集。
「老天,我从来不知道你话这么多!」
「你当然知道,有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一直说下去。」
她哑口无言的怒瞪着他,却晓得他是认真的,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想尽一切办法都会弄到,事实上,他的确曾为了要说服一位番王借他兵马,在蒙占草原上和对方耗了整整三年。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已经怀孕了?」
「没有。」她斩钉截铁的回答,冷着脸看着他说:「我没有怀孕,我也不会怀孕,我的时间早在诅咒的那天晚上就停止了,岁月不会在我身上留下痕迹,我受了伤,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痊愈。当然,月事也是,所以我不会怀孕,更没有办法生孩子。」
他脸色煞白。
她知道她在伤害他,她原意也是在伤害他,一如他这几天不断的言语偷袭,但话出了口,她才发现自己伤得比他更重。
泪欲夺眶,她起身想走,他却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
「我很抱歉。」他说。
「你很该死。」她说,却没有抗拒他的怀抱,只是将脸埋在他怀中,哽咽含泪咒骂:「该死……」
「对不起……」他亲吻着她的发,不断地喃喃重复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你……从来就不是……」
听着他一再的道歉,她再压不住心中的委屈,不禁放声大哭出来。
他抱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哭个痛快。
数千年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面对这个诅咒,面对每一次的选择,面对他的冥顽不灵,面对他的憎恨,面对……这一切……
他拥着她,轻抚着她的背,发誓绝不再让她一个人。
她蜷缩在他怀中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双眼红肿,哭到声哑,然后才终于渐渐止息。
天,在不觉中黑了。
他没有开灯,她也没有。
一室中,只有窗外附近大楼的灯光隐约透进。
她哭累了,温顺的待在他怀里,他则轻柔的顺着她的长发,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偶尔他因不适而轻咳,她会轻抚他的胸膛,让他好过些。
他和她都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互相依偎着,十指眷恋交缠,听着对方的心跳,交换着彼此的呼吸,感觉温暖。
恍惚间,时间仿佛停止移动,世界也好似消失了。
但她和他都知道没有,世界还是存在,澪也是,诅咒也是。
轻轻地,她吐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心一紧,将她的手拿到唇边,印上一吻。
她闭上眼,枕在他肩上,哑声问出藏在心里的疑问:「为什么……你要出卖她?为什么你要把澪交换出去?」
「因为我愚蠢。」他怀抱着她,摩挲着她的手臂,嘎声自嘲着。「何况,谁不想要力量?那么强大的力量,可以轻易改变一场战争的输赢,那场战争拖太久了,拿—个人换所有人的平安,对当时的我来说,那不是很困难的选择。」
「的确是不难……」她悲伤的笑了,泪却再度滑下。
「我很抱歉,」他说。
「我也是。」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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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天了。
早上醒来,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天。
因为害怕他的高烧会再起,为了方便照顾他,她从他高烧不退的那天起就和他睡在一起。
虽然其实他的感冒已好转许多,也不再咳得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只是被伤到的喉咙依然沙哑……
她知道自己该回房里睡了,可是她没有。
他很识相的没有多说什么,也没乘机对她毛手毛脚。
只是每天醒来,她都会发现自己偎在他怀里,他会环抱着她,就像他早已习惯她的存在。
他是习惯了。
她也是。
晨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她凝望着他熟睡的面容,一股极端渴望的疼痛攫住了她,
她想和他在一起,她也想相信他所说关于澪的一切,相信澪已经原谅她了,相信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好想好想,但在这同时,却也害怕去相信,怕到头来,一切都成空。
可是她知道,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一向擅长打仗、擅长进攻,才十天,她堆砌的心墙就坍塌得完全不成样,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输掉。
更糟糕的是,她很渴望输掉。
「在想什么?」
她回神,发现他不知何时已醒了,惺忪的黑瞳里,有着彷徨迷惘的她。
「你可不可以……让我走……」她张嘴,却说得虚弱。
他叹了口气,温柔的抚着她的脸,哑声缓缓问:「让你走,然后呢?你能去哪里?一个人不断不断的换地方过活,一个人孤单的面对这个世界,直到我死了,再转世,你又会遇上我,这一次你要怎么做?假装不认识我?再次逃走?」
「我不一定会遇见你。」
她起身下了床,却找不到拖鞋,只因脑海里都是他追逼的字句。她瞪着自己的裸足,莫名生气,然后干脆想打着赤脚出去,却听到他又开口。
「你会,你很清楚你会,不管你人在哪里,我们都会再相遇。你很清楚,离开只是逃避而已。」
她脚步一停,不甘心的回过身,恼怒的瞪着他说:「也许我可以听从你先前的建议,在每一次遇见你时,一刀把你宰了,然后继续过我的太平日子!」
「你做不到的。」他再次叹气,坐起身靠在床头上,瞅着她说:「你爱我。」
他的自信让她恼羞成怒,不禁气愤的握紧双拳,「对,我爱你!就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更不能和你在一起!你说你不懂为什么我背叛你,为什么要杀你?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每一次你都非要搞得生灵涂炭,每一次我以为你变了,每一次我贪恋而拖延着,换来的代价却是更多人的生命,迟一天,是好几千人!慢一个月,就是上万人!那些人会死,等于是我害死的,是我!」
她拍着胸口,气哭的吼道:「是我,你懂不懂?只因为我忍不住想偷取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一个月也好、一天也好、一个时辰也好,一分一秒都好,所以我越来越不敢奢求,所以我逼自己越来越早动手——」
她的呐喊回荡在室内,她捂住唇,下一秒,转身逃离。
他闪电般掀被下床,勾住她的腰,从后抱住她。
「所以你才没发现我变了,没发现我早就爱上你,没发现只要你开口,我就会答应你任何事。」他抱着颤抖的她,在她耳畔哑声重复道:「任何事,包括我自己。」
「放……放开我……」她整个人剧烈颤抖着,双手抓着他环在他腰上的手,使尽了力气却怎样也扳不开他的大手。
「不……」他紧紧环抱着她,将脸埋在她颈窝处。
「放开我。」她紧抓着他的大手。
「我不放!」他闷吼着,青筋暴起。
「放开我!」她喊着。
他忽然松了手,一把扯断了挂在她脖子上的白玉珠链,低咆着道:「那就杀了我!杀了我再走,到时你高兴走到哪里去都行!」
刻着咒语的白玉珠叮叮咚咚的滚落一地,弹起,飞跃,再落地。
她惊愕的看着那些飞散的玉珠,然后茫然的回身看着他,只见他黑瞳冒着怒火,摊开两手愤怒的咆哮着。
「来呀,杀了我!你现在有能力了,我相信破坏那些门窗离开对你来说易如反掌,杀了我你就可以走了!还是你需要武器?没问题!」他抓着她的手,将她硬拉到客厅。
她太过震惊,被他压抑多时的狂暴怒气给吓着,完全无法反应,只能血色尽失的看着自己踉跄的被他强行拉到客厅,看着他打开那面白墙,将那些兵器一个个抓下来丢在地上。
「你要什么这里都有!刀?枪?剑?戟?还是匕首?」
他抓起其中一把匕首,塞到她手里,然后扯开他身上黑色真丝睡衣,珍珠钮扣飞射出去,他抓着她的手和匕首,以刀尖抵着他赤裸的胸膛,双眼冒火的吼道:「来呀,杀了我,刺下去你就自由了,一刀换你二、三十年的快乐时光,很简单的,你做过很多遍的,不是吗?刺啊!刺啊——」
她一巴掌打掉了他剩下的话。
一室沉寂。
她是打得如此用力,他嘴角渗出了血丝。
「王八蛋……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她捂唇坐倒在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咒骂着,「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
他松开了她的手,沉重的匕首掉落地上,若不是他强行握住,她根本抓不住那把匕首,她再也不想碰到它,永远都不想!
「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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