崴崽鹛鸬牧蛋奈兜馈
三个人来到一个低矮的篱笆围成的大排档前,由巷子口延至小饭店前的车龙,在这里找到了方向。衣苇跟店老板打了声招呼,随着他走进小院落最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彭程听到许多等坐的客人开始寻老板的事儿了,老板慌忙解释人家是有预订的啊,彭程觉得很怪,这是怎么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居然这么火爆?
衣苇笑笑:“不奇怪,人们自从告别了‘吃不起’的那个年代,嘴变得越来越刁钻,饮食风尚陆续经过那么几个阶段,大致是:先过一把当年只闻其名未能尝试的名吃,大致也就是满汉全席之类的奢侈品。后来发现也并非如传说中那么好吃,尤其吃饱了,会觉得大餐太腻,于是掉转方向,各地小吃开始风起云涌,而且各个号称百年老字号,都伺候过大名人的。再之后,开放风由东南向西北一刮,西餐,韩日料理正经赚足了人民币,越贵越有人吃。再接下来就是现在了,人们追求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了,什么符合自己的胃口吃什么,而且谁也不把吃当成一种文化,被请下神坛的吃,开始以特色招人了。看见了巷子口那辆黑色奔驰600吗?滨城地产大亨的,那边黄色的宝马小跑车,可是红得发紫的文化界名人,开始听说中学还没毕业就在家写小说,题材大多是中学生早恋的,身在其中感受颇深的缘故吧,写得还不错,加上这个题材很多人讳莫如深,触及者很少,早早出名了以后,最近听说在电台里给一个‘午夜情话’栏目做主持,开始指导成年人的恋爱了。好在我们提前预订,否则,我们也得像他们一样等着了。”
要的菜很快上来了,老汤酱泥螺,满满地装在一只刚离开炭火后的砂锅里,被端了上来。“谭鱼头”在一只酒精块做燃料的鍋里沸腾着,被暗色的泡包围着。还要了两个泡菜,衣苇说吃完可以自己去盛,吃多少添多少的,不再另外收钱了。
衣苇看着东东秀气地吃着,但半天也挑不出一个泥螺,有些后悔不该带她来这儿吃,精心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吃这等非动手不能解决的粗食,怪自己忽略了这点了。“东东,你看我和你哥哥都用手抓了,你也干脆动手算了。”东东看了彭程一眼,果然手上都是汤呀水的,心想:那可不行,不能让阿程哥哥看我那么不斯文。于是还是用筷子去夹一个泥螺,偏偏这是个不争气的泥螺、就快被东东夹到碗里的时候,挣脱了筷子,在桌上弹了两下,就滚到了东东的怀里,东东紧张地一蹦,泥螺顺着粉裙子的下摆印上了圈圈点点的酱色的痕迹。东东红着脸赶忙抓起桌上的餐巾纸,衣苇也拿起几张递给彭程,示意他帮东东擦擦。彭程转身看东东时,东东已经把裙摆擎在了胸前,透明的连裤袜已在彭程的视线内了。衣苇见彭程红着脸,把脸扭在一边,也不好问是为什么。再看东东把衣服上的污迹越擦越大,赶忙说:“东东,别擦了,其实这样挺好看的,有点泼墨山水的意思了。你看在这儿吃饭的人,属我们东东最漂亮了,像个小公主了。”东东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裙摆放下了。
第四章 树底人家朱户
从见到儿子,彭老太太就没有放开儿子的手,眼睛也没离开过儿子的脸。
衣苇在后视镜里看着这因长年分离、而对团聚有着特殊理解的一家三口,在心里开始暗暗叮嘱自己,只当个司机,不要打扰到他们。
到了凯宾斯基,衣苇把原来彭程住的标准间,换成了里外两张大床的套间,让一家人多少有点家的感觉吧。告辞时,衣苇把钥匙放到彭程手中,叮嘱道:“好好陪陪老人家,我就不打扰了。难得见面,陪老人们出去转转,散散心。”
彭程没说“好”也没拒绝,单独送衣苇到电梯口时,彭程突然问:“明天是星期几?”
“周日啊。”
“噢,好好休息,感冒彻底好了吗?”
“还好,嗓子有点不舒服而已。”
早晨六点起床后,简单洗漱。本来平时的周末、衣苇是习惯不化妆的,想给自己的肌肤自由呼吸的机会,可今天还是精心化了妆,明知他不会来的,不知为什么,还是想让自己精神一些。
星期天的办公室冷冷清清,衣苇一个人在电脑上看着彭程那几个项目的资料。对于有疑问的地方,在电脑或者书中查找、核实着。多年来,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当下属把调研报告交过来之前,她要求自己必须首先掌握权威些的数据,绝不能是空白的状态下、让下属的报告先入为主。
虽然心里的落寞偶尔让自己走神,但该处理的工作还是很快做完了。
玫瑰娇艳地开着,偶尔几个花瓣的边缘被枯萎的黑勾勒着,可线条愈显清晰了,像油画里的色彩。红与黑是衣苇眼里最成熟的最经典的色彩搭配。衣苇蹲下,拾起飘落在地上的一片——唯一飘落的一片。身后的门,响起轻微的叩击声,一定是厨房的老王师傅,除了他,没有人会在周日到她的办公室。老王很勤奋,每个周日都会赶来看看有没有人在加班、是不是需要他来做饭。
衣苇没回身,“谢谢,就放在电脑桌上吧。”
好久没回应,也没有关门声。衣苇猛回头:“嗯?怎么是你?”
彭程站在她身后。“没吃饭是吧?介意我陪你一起吃吗?”
“伯伯,伯母呢?怎么可以把他们扔下呢?他们该生气了。”
“昨晚聊了半宿的天,上午陪着他们逛海洋公园,妈妈有点累了,而且说不想看风景,只想跟我聊天。我只好送他们回宾馆,陪他们吃完饭,想过来看看你,把在海洋公园给你买的一盒含片,还有一个在旅游品商店买的小饰品,送给你,顺便点餐时多要了一份胡椒牛柳盖饭也捎来了。”
“什么饰品?送给我的啊?”彭程转身回电脑台前,把一个小塑料袋拎过来,衣苇接过袋子,边一层层揭开包着的旧报纸,边说“一定挺特别的,不然怎么能入得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彭大博士法眼?”
“可别这么说噢,要让我买礼物,我是绝对的门外汉了。再说,你可别把这个当什么礼品,太轻微了,我该不好意思了。”
“好——别致,漂亮啊。在哪里找到的?”彭程见他买回来的十二个小海星串成的装饰链叠放在衣苇纤纤十指中,显得格外色彩绚烂清新脱俗。衣苇把它们捧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居然一点腥味儿都没有。“真漂亮,是你的眼光吗?”
“你喜欢就好,一个小玩意儿,顺手买回来的。”
彭程在茶几上打开大大小小几个方便餐盒。“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啊,别看着我吃啊。一起吃。”
“跟爸妈一起确实没吃饱,是想着跟你一起吃的。”
“你不怕、跟你一起吃饭,我会吃不饱啊?”
“啊?会吗?那你吃吧,我不看了,不过,在我头脑中你无论什么吃相都是最得体、最优雅的。”
“包括用手抓着吃?而且一手一脸的油?”
“可能第一印象太深刻了吧。我喜欢不做作的女孩子。你知道吗?印度人就是用右手抓饭吃的,无论男女,无论贵贱啊。”
“我可是双手并用,印度人也接受不了的,很伤大雅啊。”
“也许换了别人会觉得别扭,但面对的是你,我可一点没觉得。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衣苇没觉得彭程在说假话,相反被他这几句话打动了。她自己何尝不是?今天就推掉了几个朋友的邀请,自己难道不是在等他吗?
他们两个食欲很好,但还是剩下了一些饭菜。“这边的菜份儿太大,一份套餐我们两个还吃不完。南方就挺科学,量很小,品尝的种类就可以多一些啊。”
彭程点点头表示认同,站起身收拾桌子上的残局。衣苇阻止他,他却摆了摆手,很快就完事儿了。衣苇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从未有过的温馨和踏实,周末就是应该有个人陪着,日子就是应该这么过。衣苇洗过手后,伸手拿起那串血红中带点海蓝色的海星,反复用手摩挲着。彭程扔完垃圾回来,经过电脑台,把那盒含片拿到手里,走到衣苇面前时把含片打开外包装,挤出一片,递了过来,衣苇放下海星,想伸手来接。彭程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直接挤进了衣苇的嘴里。衣苇觉得这些很自然地完成了,短短几天他们之间配合已经很默契了。
“什么味道,苦吗?”
“不是不主张吃药治感冒吗?”
“人是存在个体差异的,你习惯了吃药打针来抵御病毒,自身免疫功能已部分丧失,不会短时间内恢复的。还是适当地吃点药,慢慢减量,慢慢重建免疫机能吧。”
“听起来蛮有道理啊。你是个很会体贴人的人,你身边的人一定很幸福。”
彭程哑然,衣苇觉得不该提这件事,马上转移话题:“伯母该找你了吧,还以为宝贝儿子又失踪了呢。”
“昨晚他们睡得很晚,上午出去玩,就觉得累了。我让他们下午休息一下,晚上我回去再陪他们。”
“这样,老人家们可能喜欢听地方戏吧,我们这儿就在二楼的歌厅旁边就是一个二人转小剧场,可以点戏的,这些演员全国各地大剧种的地方戏都可以唱几嗓子。爸爸妈妈是上海人,我就帮他们点几出越剧吧。可能不太地道,就权当听热闹了。”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会累吗?”
“不会啊,又不是我唱。我喜欢听戏曲,而且各剧种中代表曲目还会唱几句。你不知道吧,当年全国各地地跑、联系业务,就凭着到处投人所好,竟也提升不少的业绩呢。我过去服务过的一家公司的老总,还把这个当成因地制宜的经验在全公司推广。”
“那得耗费多少精力去学呀?”
“简单,跟学流行歌曲没什么区别。京剧只会《穆桂英挂帅》里的几段西皮流水,节奏快铿锵有力可以掩盖韵味不足的缺陷。最近又迷上张火丁,所以《锁麟囊》的几句也能哼唱一点。咱们省局的医疗器械处的刘处长,可是一个标准的票友,我们还是因为唱戏结识的啊,所以找他办事很痛快的。这就叫文艺搭台,经济唱戏吧。还有样板戏是我们这代人的小时候流行歌曲,大概人人都会几段吧,‘智斗’啊,‘洪亮的心’,好听的,都会一点。评剧是这个地区流行最深入的剧种,我最喜欢的还是《花为媒》里‘报花名’那一段。越剧嘛,就只会‘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是感觉越剧的化妆很唯美,唱腔也最柔和,那种感觉在各种地方戏里,最接近《红楼梦》原著的基调的,所以我也蛮喜欢。另外什么黄梅戏《女驸马》、豫剧《花木兰》都会一点。”
“你发现没有,你喜欢的剧目怎么都是古代女强人之类的呀,会不会是女权主义者啊。”
“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果真如此呀。但我可不是什么大女子主义的倡导者啊。其实我觉得越是全社会都关注的,什么妇女节啊,母亲节啊,好像妇女地位提高了,越说明男女并未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否则的话女人天天过节还有必要专门搞出一两天重点强调一下吗?我还是觉得这是一个男权做主导的世界,尤其高端领域,政治、经济、军事、科研,存在几个女性精英啊?”
“可能是女性生理的、心理的、社会的等因素,有很多天生劣势使然吧。”
“因此很多女人便有了依从感,而且是理所当然的依从感。在大学时,女生中就流行着‘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学得好,不如嫁得好’之类的行动指南。老辈人也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听着挺俗,其实对很多人是起作用的。连张爱玲都说:用丈夫的钱是一种快乐。”
“但对你好像是个例外啊,这么能干,在男人中也不多见啊。”
“其实,在我骨子里,也是存在根深蒂固的对男人的依赖。只是,只是没人可依也就罢了。”
彭程看见衣苇眉宇间飘过的一丝惨淡的愁云,就没有再说下去。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衣苇说一起去宾馆接彭老先生和老太太。彭程一路上边开车,边说着上午他父母没好意思当面对她的感谢,还说两位老人嘱咐他一定转达到:尤其身体不舒服,还去机场接他们,陪着他们吃饭,那么细心。
衣苇对老夫妻两个的印象非常好,也实在是没觉得很麻烦。甚至从彭程的角度看,希望他们应该再早一点过来团聚呢。“非常好的老人,我很喜欢他们,只怕我影响了你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呢。你们会恨我的。”
“你说的,是真心话?”
“嗯?哪一句?”衣苇不是在装糊涂。
“你喜欢他们?”
“当然,尤其妈妈很慈祥很善良,爸爸有些严肃但也不难被接受。我很喜欢他们。对了,你长得还有性格像妈妈。”
“这么说……”
“这么说,我也很喜欢你。哈哈……”
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不知道老人醒了没有,彭程一个人先到房间。衣苇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彭程,过了一会儿,彭程扶着妈妈的手从电梯口的方向走来,衣苇马上站起来迎了过去。
彭妈妈笑盈盈地说:“小程说,这些天他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看我们又来麻烦你了,还生病了是吗?”
“没有的事,平时请都请不来。何况彭程是来检查我工作的,我可惟恐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呀,为首长当个开路先锋,荣幸之至啊。”
衣苇用眼睛的余光看了彭程一眼,见他嘴角挂着笑,眉头嗔怪似的扬起了一下,没说什么。衣苇转过头来,看着彭爸爸,老先生礼貌地微笑着,嘴里连声地向衣苇道着辛苦。衣苇连忙应道:“年轻人,不辛苦。都是应该的嘛。”之前听说老先生脾气非常急躁,今天看来,也并非如此嘛。但衣苇还是没有跟老先生更多的交谈,说错了什么就不合适了。
寒暄过后,往门外走时,迎面碰见刘总——这家酒店的老总,一个古董商出身的、身体稍见发福但不失儒雅的中年男人。
见到衣苇,马上迎了过来:“衣大小姐,大驾光临,我一会儿吩咐秘书,得把今儿这日子写进我们酒店大事记。”说完,煞有介事地抬了一下手腕:“八月二十日,下午五点过……”衣苇没等他说完,用手里的小手袋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刘总啊,难怪你是越来越年轻,还是这么爱开玩笑。来来来,我介绍一下。”没等衣苇开口,彭程主动走向前:“我是衣苇的表哥,彭程,这是我的父母。”
“我已经猜到了,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呀。老人家,好福气呦,怎么这钟灵神秀的人物都集中到一家了。”
衣苇听彭程那么一说,也不便解释什么,冲着耍贫嘴的刘总说道:“别光说好听的,我哥刚住进来第一天,就被你骗的花500美金买一个玻璃花瓶。”
“冤枉啊,我们那可是水晶,你怎么损我这店都没关系,咱可别损我这搞了半辈子古董的眼力。”
“这么说就更是问题大了,请教一下哪个朝代的古董,你肯500美金卖掉呀?再说了,劣质水晶和精致点的玻璃如果用肉眼区分,差别就在于摆放的场所和商家胆大的程度。”
“呦呦呦,这事可大发了,涉嫌欺诈了。来来来,咱们去店里,得把这事说清楚,俗话说:‘失身是小,失节事大’啊。”
“哪有这么严重。”衣苇转回头又对彭程说:“反正时间还早,过去看看?”彭爸爸接过话茬,“我也是挺感兴趣的,要么去长长见识?”
刘总还是那副笑模样地说:“您老可是客气了,没准儿我还是班门弄斧了呢。”
店里很冷清,店员见老板驾到,个个甩掉前一刻的无精打彩,殷勤伺候着。店里迎面摆设着大小不等的唐三彩,故意做旧的袖珍兵马俑,衣苇用手摸了一下,搞了自己一手的灰。“呦,这还是才出土的嘛。”
大家一起笑着,绕到靠里面一点的一排货架,最上面的就是款式不一的水晶花瓶了。
衣苇拿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