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滋润禾苗壮嘛,没有裤子上的尿我能长得这么大嘛?肥料足,我才比姐姐长得高。”
“耍贫嘴,瑶瑶就是像你呢,嘴巧,占便宜。上次你哥回来看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事,逗瑶瑶说:‘瞧你的小傻样。’瑶瑶立刻回了一句‘我就(舅)傻。’你哥半天没反应上来瑶瑶是在说他傻,再想找瑶瑶算帐,你那宝贝女儿早跑楼上她黄爷爷家躲起来了。你哥就说,瑶瑶像你的小时候。妈亏你的,就都补给瑶瑶吧,正好爸妈都退休了,也闲着没事儿。”
“累了半辈子了,退休了就好好休息吧。别太宠着她了。”
“你爸说得对:天生懂事的孩子是宠不坏的。你爸多惯你呀,这不也挺好的。”
“这可是您说我好的,下次再惹您生气,可别怪我啊。”
“还有下次?去上班吧,坏丫头。”
“好,那我走了,晚上张立冬要来接瑶瑶,就让他接走吧,您们也歇歇吧。我闲着再来看你们。”
“你那大包小包的又是小食品吧?拎走些,你不在家,瑶瑶按时吃饭,我也不让她吃零食,再就没人吃了。拿公司吧,哪天吃饭不及时了,对付着吃点。别经常熬夜,你看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公司吃的东西方便买,留着下次回来我吃。牛奶放冰箱了,您们记得喝。我没事儿。”衣苇回头跟老爸打个招呼,看时间不早了,没去看瑶瑶就跑下楼了。
到家后,急忙换衣服,自己的手机哪里去了?“张立冬,看见我手机了吗?”张立冬在书房里应到:“在这儿了,我起床后见你什么都没带出去跑步了,就一直等在家里。对了,一个001开头的国际长途,响了几遍,我怕是有急事找你,就接了,可对方听见是我,就说打错了,然后挂断了。是谁呀?这么神秘。”
他来电话了……衣苇一阵欣喜,之后开始责怪自己昨晚不该回家的。
“没谁,也许就是打错了。这个号码我看不出。对了,我在服务社那边买的东西,我没带钱,去接瑶瑶的时候,帮我还上吧。”
衣苇急着把车开到离开家后的两个路口的路边上停下了,周围没有“绿军装”的经过,便拨通了他的电话。
这次彭程接了电话,用急切的声音说道:“亲爱的,是你吗?你急死我了。”
听见他那么迫切的要找到自己,衣苇心里倒踏实了,调侃地说:“还不知道是不是我,就敢喊‘亲爱的’。不会是你的‘亲爱的’遍天下吧?”
“你!不许这样说啊。我打了无数个电话给你的办公室,一直没人,后来打到东东那里,她说你早晨没来上班。我怕你出什么事,可又不敢打你的手机,怕你不方便接。后来实在忍不住,也是担心你,所以才试着拨了你的手机。可接通了没人接,就更担心了,后来接了却是个男的,我猜可能是你丈夫,就说挂错了。”彭程比平时快一倍的语速准确地传递了他的担忧,让衣苇感觉自己确实过分,已经忘了昨天等了他一天时自己的焦急和不安,反而歉疚地说:“对不起,早晨跑步不方便带手机,所以,让你着急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会算时差,况且你给彭总打电话却没给我打,我心里有些失落,就回了趟家,没想到你会给我来电话。”衣苇心想:今天早晨是怎么了,好像什么都是自己的错,都是她需要向所有的人道歉似的。
“没关系,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本来想下了飞机就给你打电话,可机场里面设置了屏蔽,手机打不出去。出了候机楼,她去机场接我,我就没机会了,昨天到家是这边的星期天,我不能去上班,在家里她又寸步不离……”
“别说了,跟我想象得一样。她除了跟你亲密无间,没有说其他的事吧?”
“没有,只是看得我更紧了,现在是这里的晚上九点多了,从下班到现在我几经接了她20几个电话了。不过终于等到了你,也算没白挨饿。你还好吗?其实这是我最想知道的事。”
“好在你还能想起我来,你告诉我昨天会来电话,可是……昨天的每一分钟我都像在火上烤着我自己,甚至我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故事只是我的‘仲夏夜之梦’而已,你从来都没出现过。我想让自己躲在没有你出现过的地方,于是想到回家。”
“将来也许你会找不到没有我的角落了,我想我会出现在有你的每一个地方。”
“我应该把这句话理解成是你努力的方向、还是给我的承诺?”衣苇说了句既想有答案但又恐惧答案的话。
对方是长时间的沉默,他也在犹豫还是不想轻率地承诺什么?衣苇知道,这个问题让自己和他都觉得沉重了。她意识到自己不该在他没脱离一个枷锁的现在,就把另一个枷锁套在他的身上,时机不对的,所以他只好沉默。衣苇清了清嗓子,轻声说了声“对不起”,那边才像被唤醒似的,应声道:“不不,是我对不起。我想我们两个经历的是同样的混乱期。一次寻常的回国,却有了不寻常的收获。我在想我是否有资格获取这份感情。在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我把这十天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重头像放映powerpoint一样闪回过无数遍,重点情节更是反复揣摩,最后定格在临行前的最后那几分钟,我在给自己提问题,然后再回答这些问题,我想得出一个结论:我不是一时冲动。”
“那思考的结果是肯定的答案吗?”
“是的,是肯定的答案。所以我才会今天给你去电话,到处找你。”
“我们曾经思考了同一个问题。只是各有侧重。我在想如果是一时冲动,这样的感情我还要不要。”
“你的结论是什么?”
“没有结论,那只是阶段性的问题。从接到你的电话开始,我已经在思考下一个问题了:我应该怎么要你。”
传来彭程会心的笑,衣苇的心情开始放晴了,就该是这样的轻松和愉悦的情境,不是吗?爱情无罪,可很多人却被它折磨着。即然已经是被爱情判处了无期徒刑,那就该心甘情愿地去接受,并且学会苦中作乐。她就要给他这样的一份快乐。衣苇不怀疑,她能做到,一定的。
财务部王经理拿来几张林芳的报销单。衣苇看了看,都是些柴米油盐的日用消耗品。王经理抱怨着:“这个林芳到底是什么人?我们成年累月地养着她。”
“她是我们公司公伤后在家休养的员工,是企业的元老,没有她就没有我们公司的今天。给她报了吧,另外她的工资每个月及时存到她的账户了吗?对了,顺便让东东把咱们国庆节和中秋节员工的福利给她送去一份。”
王经理走后,衣苇翻了一下台历,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连续几天的请客送礼,把衣苇折腾得有些累了,也许更多的是厌倦吧。她怀疑自己存在节日紧张综合症——忙完了例行的应酬,等到正经儿的过节时,自己倒是完全没了兴致。因此她觉得节日是其他人的节日,也是她衣苇需要给其他人过的节日,而唯独不是她自己的。今年破例,节前的一晚和自己的好朋友聚聚吧。彭程走了一个月了,这些日子,自己的心思被彭程牵引着无心他顾,等彭程的电话成了自己每天的晨昏两课和悲喜所藉,确实是没时间、没心情,只好推掉了朋友们无数次的邀请。
衣苇把电话打到刘丽那里,让她把有时间在滨城的朋友都联系一下,好久不见,大家节前聚一聚。明天过节,都各自回家团圆,就找不全这些人了。刘丽满口答应,并说人归她找,座位归衣苇定。
衣苇觉得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梧桐泛着黄的大片树叶,飘落在马路上,没有被环卫工及时扫除的,被车轮辗扎出窸窸簌簌的声音,之后变成齑粉。那被自己注视过的、她和彭程并肩于树下穿行过的曾经昂扬于枝头的绿意,几场秋风掠过,便悄然凋残了。再过些日子,园林处的园丁们会精心给这些名贵的花木围上挡风帆布,让它们安然过冬。而自己呢,秋风起处,便更显形单影只,只能一个人去面临这一切了。多希望,有人在自己的身后,哪怕只是为她披一件衣。想到此时,衣苇顺手拉了拉身上的披肩,这是临出门时加上一件外套,可还是有些冷。也许这是由心底滋生的寒意,衣苇明白,靠加件衣服是无法让自己暖起来的。
在她预定的大包间门口,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衣苇推门要进去时,和往外走的正在接电话的刘丽撞了个满怀,刘丽努了一下嘴示意衣苇先不要进去。刘丽挂断电话时,神情很忧郁地说:“小臻出了点麻烦,不能来了。”
“怎么了,进去说呗。谁在里面?”
“省局刘处长,还有林芳,电视台吴晓菲带了个她的朋友,说是他们台长的公子。还有我那个老周。我还叫了杉杉,她说演出完了就过来,我也让她带个伴来。还有通知过的就是小臻和小弟了,这不他们吵起来了,小臻在电话里说不清,一会儿,其他人来齐了,我打个招呼,就先去看看小臻。”
“一会儿还是我去吧。瞧你们搞得成双成对的,还是寡人我去合适一些。唉,你怎么没告诉我,也找个伴过来呀?”
“得了,这话你说行,要是我们说的,你还不把我们杀了呀。你呀还是守着你的彭程吧,谁敢招你呀。我们先进去吧,待会儿再说。”
“林芳在这儿,可别提彭程呀。”
“为什么?这些人不都是你的好朋友吗?”
“林芳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她原来是我们彭总的……情人。后来,有一次我们请省局领导去唱歌,彭总也把她带去了,说是我们公司的公关部经理。那个林芳从前是她们上海一家歌舞团的独唱演员,歌舞团经营不善解体后,她就下海串场子,在歌厅认识的彭总,彭总觉得她和一般的舞小姐是不同的,唱歌跳舞都是她的专业,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她举止端庄,应酬得体。于是就把她从那个风月场中带了出来。她对彭总也是真心的好,这边建公司后,上上下下的关系都是林芳来打理。后来,在几次应酬间被省局的一位领导看好了,就成了那个领导的情妇了。这不,彭总给她在滨城买了房子,那个领导一到周末就回来住。”
“啊?那她,不是和刘处长有关系呀?”
“刘处?说白了,那个刘处只是一个拉皮条的而已。再说,能让彭总忍痛割爱的,怎么会是那么个角色呀。刘处只爱听京戏,另有所好。刘每次来只是给他的顶头上司望望风,打个前站而已。”
“小苇呀,你身处的环境太复杂了吧。难怪,你总说有机会得跳出来,我现在能明白一二了。这潭浑水,确实不是久留之地呀。”
“这些事压在我心里,我心理负担很重,既不能跟公司里的人讲,又不方便让你们知道。今天是林芳和刘处一起过来了,我是怕你回头乱点鸳鸯谱,我才跟你说这些的。记得跟任何人不能讲。这事我连彭程都没告诉。你懂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最近上面的一个指示精神,我们机关是天天学习的,其中有一句就是‘对于生活作风腐化堕落的领导干部,该抓的抓,该判的判。’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能不知道?”
“千万别漏出什么痕迹呀,别挂在脸上。菜点了吗?”
“知道。点了,刘处点的。走吧,进去。”
衣苇进门后,依次和这些纷纷站起来的老熟人们打着招呼,再次落座后,衣苇建议大家先吃吧,不等杉杉和小臻她们了。很久不见了,都有很多话要说,衣苇见桌上的双双对对,如果找不到公共话题,很容易每对开起小会儿,尽管衣苇很尽力的找寻话题,可最终还是势不可挡地成了悄悄话的舞台,她的朋友们又是捉对地继续着刚才的叽叽喳喳,甚至连她提前离开都没注意到。独自一个人去吧台结完帐,返回来经过包房门口时,见林芳一个人倚着墙壁站在那,等着她的回来。
“林芳,过节是不是心情很糟糕。”
“衣苇,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最了解我的、关心我的人了。”
“别这么说,你是我们大家的朋友,其他人可能关心你的方式不同吧。”
“我充当了很多人的利用工具,只有你,把我当成有血有肉有真感情的人对待。”
“走,我们上车聊,我带你去小臻那里。”
“需要打招呼吗?其他人都是一对对的,刘处一个人会不会生气了。”
“我刚刚给杉杉去过电话,让他别找伴了,过来陪刘处吧。我知道你不喜欢逢场作戏。不管他们了,我们走吧。”
第八章 不忍登高临远
小臻的酒吧。
衣苇和林芳静静地陪着一个人抱着个大烟灰缸的小臻。坐在最角落里的小靠背椅上,大家从见面就谁都没说话。看着茶几上忽明忽暗的红烛,把自己埋在小臻制造的烟气缭绕的浓雾中。这画面让衣苇觉得又回到一个月之前,准备接彭程时,自己独倚窗前,找到的与世隔绝的意境。林芳虽然不知小臻遇到了什么,但看她独坐窗前的场面,却有了物伤其类的伤感,自己像只无根也无依的浮萍,在这样的异地他乡,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尤其最近身体不舒服,更平添几分忧郁。
午夜时分,酒吧里人流渐渐散去,留下的几乎是相同境遇的天涯沦落人了。小臻站起来,去今天的领班那里说了几句,又转身回到她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坐着的座位上。
一会儿工夫,其他座位上的客人,陆续站起来冲着小臻这个方向扬了扬手里的酒杯,林芳不解地看着衣苇,衣苇说:“她又做了回散财童子,酒水免费。”小臻终于开口说话了:“钱,是个好东西,能买到除了爱情之外的一切。”
“小弟去哪里了?”
“去他女朋友那里了。”小臻看着面前充满疑惑的两个女人,自己毫无表情地又补充了一句:“这不怪他,我早就知道了。”
“陆家明七年前去了加拿大,他临走时说:他出去是想让我过好生活,不愿我在医院里没日没夜地工作。他的确做到了——五年前我就辞职了,开了这家酒吧。本来这之前我说要过去,可他说,再等几年,等他在多伦多站稳脚跟,就接我过去,我们生一个孩子。可后来,我也不知什么原因,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他除了寄钱给我和我的父母,我几乎感觉不到有那么一个丈夫。他给我的印象越来越淡漠,谁说距离产生美,我的感受是距离产生误会,误会因距离无法及时沟通而产生隔阂,隔阂无法消除只能使距离越来越远。每天回到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我就有种冲动,我想只给自己留出一间小卧室,其他的房间都租出去。租房子我不是为了钱,真的,我从来也没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不想成为除了钱袋子满满而脑袋空空的富婆,能衣食无忧也就罢了。真的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我的周围有点人气儿。大概四年前的冬天,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在酒吧里喝了点酒,回家后把自己包在毛毯下,房间其实暖气温度很高了,可我还是把所有空调都打开。冷,就是觉得冷。恰好电视里是一档房屋租赁中介栏目,我就把电话打到直播间了,留下了我的电话,说我有房要出租,价格嘛我说出了一个让两个主持人吃了一惊的报价。他们以为我是开玩笑,导播把电话打到物业管理员那里,经核实确有其人、有其房,而且房主神经没问题以后才把我的消息播出去。当时我在想:谁第一个打进我的电话,我就毫不犹豫地让他住进来。接下来你们应该能想象得到,第一个打进电话的是小弟。他读的研究生马上要毕业了,可他那么一个学园林专业的学生在这个城市很难找到合适的岗位。眼看学校的宿舍住不成了,工作又没有着落,正巧他在同学家看电视,就看到了我的近乎白住的租房广告。自从他住进我的家,我觉得家温暖起来,他手很巧,能把家里的我认定的废品鼓捣出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