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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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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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吵架以体型及人数决定胜负,所以中国以辽阔的面积和人口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几个星期前,东海发生了意外事故。中国设置在海上的设备突然起火崩塌。未能研判究竟为石油或是其它化学物质的燃料流进了海里,海面上飘满了大量的受损机器,使得东海受到严重的污染。

“原来满智子对这种新闻有兴趣呀?”

“哪一种?”

“就是这种国际新闻。”

“我很在意环保问题的。”满智子高耸的鼻尖凑上前来。“不过啊,日本再不以坚决的态度生个气是不行了。”

“坚决的态度?”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没持有武力,所以才被人瞧不起?”

“我想应该是面积和人口输人一截。”

“就算只是吵架,日本还是占下风啊。”或许满智子只是故作幽默,我却不禁大力表示赞同。满智子接着说:“看来没有武力还是不行啊。”。

这么说是没错啦,但我对此持保留态度。

“你想想看,一个男人不管再会赚钱、再认真,一旦出事了,还是要站出来和人对抗才行啊。现在的日本就好像家人被邻居欺负了,爸爸还一脸提不起劲的样子。”

“也对。”我小心翼翼地提出反对意见:“不过,我觉得这样举例有点不妥。”同时我已经预想到满智子一定会问我“具体来说有什么不妥?”

果然,满智子马上接着说:“具体来说有什么不妥啊?”

“嗯……”我歪着头,试着说明自己感受到的不协调感。用用你的脑啊,马盖先,我不自觉地念着。“比方说,如果隔壁邻居跑过来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爸爸的确应该跳出来说‘居然到我家来放肆’。”

“所以呢?”

“我的意思是,这样才正常啊。如果这个时候爸爸什么都不傲,而是对太太和小孩说‘去吧,去和敌人对抗!’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是不行啊,这还用说吗?”

“对吧。”

“这样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极权主义,应该比较接近这个意义。”

“诶,安藤啊,话题怎么变成极权主义了?”她皱了皱眉头说:“你女朋友一定觉得你满嘴理论吧。”

“半年前分手的女友曾经这么说过。”

“下一个女朋友应该也会这么说唷。”我想反驳,但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这时课长回来了。课长一如往常走路大摇大摆。满面油光而皮肤黝黑,看起来魄力十足。他对下属的工作态度要求非常严苛,只要发现有人偷懒,就会生气地大吼“你给我做好心理准备!”虽然没有一个下属知道他说的心理准备到底指什么,但是只要被课长用低沉的声音这么一吼,大家都很想默认地说:“我的确什么心里准备都还没做好。”

“平田。”传来了课长的呼叫。

“是。”平田坐在我左斜前方,他哑着声应答后,走到课长的座位前。“有什么事吗?”

哪里会有什么事?看课长那么不高兴的样子,一定是要被骂了。

平田是公司里的老前辈,年约四十出头,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瘦削的身子不怎么高。他的脸上戴着一副度数颇深的银框眼镜,几乎整副陷进鼻梁里了。五年前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平田是有妻室的人,现在则是单身。

“我都没听说!”过了一会见,课长大吼一声,旁边的满智子身体跟着抖动了一下。

我不由得地窥看了一下,只见课长和平田正面对而视,周遭的人包括满智子。都压低身子装作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但其实都在偷听两人的对话。

“我上个星期也向课长您报告过。”平田像往常一样显露出懦弱的神态,看起来十分惶恐。

“上个星期?”课长明显地非常不悦,“你报告了什么?我又回答了什么?”语气像是在警告平田如果没有一字一句重现当时的情景,就要给他苦头吃了。

“我向课长报告研发组的时程太紧迫了,课长听完后指示那还是先请对方暂收,至于部分成品检测则另定时程进行。”

“我说你呀,在这种状态下先出货,你以为客户会答应吗?”

“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是课长您……”

“我怎么样?”

“呃,这个……”平田被课长的气势压倒。“课长说这个部分您会出面处理。”

“平田,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你。”课长刻意叹了一大口气。“开口闭口课长、课长的,难道你就没有责任感吗?”

课长每次愈是想要说话蒙骗人,想要强逼折服对方时,声音就会愈大。他总是未加深思就妄下豪语,愚弄下属,等到发生问题时再拉高嗓门大喊:“我不记得说过这些话。”接着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不是交给你全权负责了吗?”

“平田,你最好给我做好心理准备。”课长果然说出这句话。

办公室里只听得见断断续续传来大家无意义地敲打着键盘的声音。

回过神来,才发现满智子眼睛直盯着计算机屏幕,一边把手伸到我的座位左侧,遍了张纸条给我。我接过纸条,满智子工整的字迹写着“平田这次应该完了吧”。我心想,“完了”还真是抽象的表现方式啊,不过我完全能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我拿起桌上的原子笔,迅速在下面空白的地方写上“把事情搞砸的是课长”。

满智子马上就又传回纸条。“不过,平田也太没用了”。

我忍住已经溢到嘴边的瞒咕,平田或许真的很没用,但是我不认为我们有资格批评他。我再度看向平田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我居然看到他的肩膀不停抖动。

“但,”平田突然音调变得异于平常的尖锐。“但是,”接着又马上低声重复:“但是,课长这么指示也是事实。”

“你这家伙,”课长的叹气声充满了污辱,“不但不会做事,连反省也不会吗?所以才会这么没出息。”

我无法想象课长接着还会说些什么,只见平田听着课长的训,就像失去战斗力的残兵败将,士气低落到谷底。

“日本的国民,”我想起某本书上的文章。那是一本讲述关于法西斯主义的书,里面提到:“日本的国民由于充分接受了必须遵守规矩的教育。所以过去并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暴动。”此时一字一句浮现在我脑海。第一次看到这些文字时,我赞同地想:“我们的确像是驯养的动物。”

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一直盯着平田的背影,将自己重迭到个头娇小又瘦弱的平田身上。我想象自己是平田,并幻想进入平田的体内。我想要籍由他的嘴来痛骂课长一顿,好好治一治他的劣根性。我的脸颊和太阳穴传来阵阵抽动,不知不觉屏住了气息。我在心里默念:“课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有胆再说一次看看!”

没多久,平田也跟着说:“课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有胆再说一次看看!”

“啊?”我不禁低声叫了出来。平田一字不漏地说出了我脑袋中所想的话。每个同事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平田,并露出困惑的表情,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我边想着“不会吧”,同时却又有点期待并预感将会发生的事。我依照刚才的方法,再次盯着平田的背后,想象自己进入平田的身体之中,屏住气息,默念着:“少在那里装模作样了,不愿意负起责任的主管,凭什么资格当主管?”

不知道该说一切就如我所愿,还是该感到惊讶,平田居然又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他的声音听来一如往常,但我从没听过他说话这么大声。

所有的人都停下手边的工作,吓得一动也不动。就连课长也被这股气势摄住,只是像鲤鱼一样嘴巴一开一间的。直到满智子传过来一张便条纸,我才回过神来。便条纸上只写着“奇迹发生了”几个字。真的是奇迹吗?

4

“Good bye!”

当我推着脚踏车走在住宅区的人行步道上,正打算回家时,在路上遇见了安德森。住在木造平房的他经营了一家英语会话补习班。我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应该是下课时间送学生到门口吧。步道四周满暗的,只剩下平房里的灯火泛出微微的亮光。安德森站在门口对着几个身穿制服的中学生挥手。

“拜拜,安德森。”染了一头咖啡色头发的女学生从他身边跑了出去。

“明天要去学校喔。”安德森高声说。

“I hope so!”女学生头也不回,只是挥了挥手。

“不要以为说英文就可以敷衍我喔。”安德森的日文说得非常流畅,甚至还有一点流里流气,听起来很好笑。

“英语会话补习班的老师可以说日文吗?”我站在他身边笑着说。

“安藤桑。”安德森说在美国时常游泳,所以虽然和我同年,但体格比我健壮,还比我高一个头,肩膀应该是我的两倍宽吧。或许是因为皮肤白皙,再加上一头柔软的金发,简直就是典型的海军形象。

“生气的时候说日文比较好。”他的牙齿在夜晚的街头显得闪亮。

“那孩子都不上学吗?”

“应该没有孩子喜欢上学吧。”

安德森几年前因为工作的关系,从美国来到日本。“我的春天终于来了”是他喜欢的说法。之后他和日本的OL坠入情网,结婚之后便辞掉工作,开了这家英语会话补习班,并且申请归化日本籍,于一年前成为日本人。日本政府规定他用姓名发音取了一个日文汉字的名字,但是附近邻居没有人记得起来。

讽刺的是,就在他取得国籍的半年后,他太太却意外从天桥上掉下来,头部重创而过世。因为意外来得太过突然,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不过后来他还是继续留在这个城市,一如往常经营着英语会话补习班。他曾经对我说过:“‘安德森’的发音和‘安藤桑’好像。”我是真心喜欢这个人。

5

“大哥的表情看起来总是好严肃喔。”吃饭时坐在对面的诗织说。她抱黏住身旁的润也,像是只软体动物缠绕着身体。“对不对?”诗织窥看着润也的脸色。

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

餐桌上放着诗织做的炸鸡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虽块旁的高丽菜丝也一样堆的很高。混合油香的美味气味弥漫着整个家里。

润也指着高丽菜丝小山,神情愉悦地说:“哥,你看,岩手山。”

“什么岩手山?”

“这个高丽菜丝啊,很像岩手山吧?”

“一点都不像。”

润也很喜欢岩手山,他总是说:“庞大却不跋扈,看起来很清爽。”

“我哥他呀,总是喜欢把所有的事情想得有点难,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所以才会一脸严肃。”润也对诗织说。“就像鲔鱼不游泳就会死掉一样,哥如果不思考的话,就会死掉。”

“和鲔鱼一样?好厉害!”诗织强大了嘴,佩服地说。

诗织和润也交往后,这一年多来经常到家里来玩。她和润也同年,个性天真无邪,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有点无知。不过我偶尔觉得那是她的伪装,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

“从我们小时候开始,”润也放下模子,拿起酱汁罐,打开盖子后淋在眼前的炸鸡块上。他小心翼翼地淋着,淋到每一块炸鸡块都看不见面衣了,一股甘甜又浓稠的香味随之扑鼻而来。“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哥哥那时念国中,常常盯着那个东西猛看。”

“那个东西?”

“就是那个啊,零食里面都会有的,叫做干燥剂是吗?”

“那种上面写着‘不可食用’的东西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我看他总是盯着那个看,结果他居然跟我说:‘上面写着不可食用,不会让人更想吃吃看吗?如果他什么都不写的话,应该反而不会让人想吃。他人说不可以,却偏让人想要做,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就像闻到臭味时,会比平常吸得更用力一样,到底是为什么呢?’”

“好复杂喔!”诗织大声地说:“而且润也怎么你也记得那么清楚!”

“我不会念书,只有记忆力还挺好的。”

我从国立大学顺利毕业后,就进入了还算有名的企业上班。相对之下,润也只念完了分数较低(偏差值较低)的高中,毕业后做了很多兼职的工作。不过,他的记忆力和敏锐的直觉却远比我强,经常让我非常惊讶。

“哥就是那种默默思考很多问题的人喔。”

“不过,我觉得人类就是在打破禁忌中成长的。比方说愈是受到禁止,就愈会觉得情色。为人类带来刺激的动力中,最强而有力的,就是性欲了。也就是说,人类进化中最有利的武器……”我说。

“是什么?”诗织将整个身子往前倾。“是好奇心。”我回答道。

“哥,就算不用想这些严肃的话题,人还是能活得下去的。老是谈一些人类什么时候从树上走下地面,或是为什么人类做爱的时候采用男上女下体位之类的,就算我们不知道,还是能平安无事地生存下去啊。”

“是啊,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啊!”沙织看似无忧无虑地抓住了润也的手腕。“太好了,润也,大哥刚才称赞你耶。”

“对啊。”润也摸了摸浮贴在耳旁染成咖啡色的鬓发,满足地摇了摇头。我看不出他的语气是否认真。“太好了,被哥称赞。”润也说。

我们的父母死于十七年前的八月。

大家常说他们生前就是一对很相似的夫妻,但就算两个人相处就像朋友,也用不着在同一天一起死吧。那时正值八月暑假,我们正在回信州乡下过盂兰盆节的路上,车子刚上交流道准备加速前进。

突然间,车子打转了。我们开在高速公路的左侧车道上,听到润也发出“啊!”的叫声。“打滑了。”

从后座往前看,只见挡风玻璃外的远方有一辆两吨卡车横躺在地上,还有一辆向前冲撞的红色跑车。

我回想起的下一个画面,就是我拉着坐在身旁的润也,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是我直觉地认定驾驶座的爸爸和副驾驶座的妈妈都已经死了。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紧闭双眼的润也,我在脑中不停告诉自己用用你的脑、用用你的脑。用用你的脑,马盖先。对了,那时我就已经看过那出电视影集了。用用你的脑,用用你的脑。失去父母后,我们是不是只能投靠亲戚了?是不是非得转学不可?是不是必须早点出去工作,赚钱养活弟弟?爸妈的银行存折放在哪个房问里?还是小孩的我们可以提款吗?

我想了很多关于今后两人要生活下去的事情。

“还有呢?还有呢?”诗织催促着润也。

“还有就是那个啊。跪坐的时候,脚不是会麻吗?我哥一直觉得那就跟可乐或是其它碳酸饮料一样。碳酸放久了,气泡不是会消失吗?脚的发麻感也是如此。所以他以前觉得可乐一定是用脚的细胞制造出来的,而且还很认真的想过。”

“好神奇喔!”

“听说可乐的配方是高度机密呢。”我爱理不理地回答。

“还有啊,诗织,你知道吗?我哥连在咖啡厅里。看到隔壁来了个走路蹒跚的老爷爷,都会忍不住流下眼泪呢。”润也连这件事都说出来了。

“真的吗?大哥。”

“我不是因为老爷爷很可怜才哭,”我反驳。“是因为想到很多事情,所以才觉得难过。”

6

润也说的,是大约两个月前我们一起到日比谷的某咖啡厅时所发生的事。那是家连锁的咖啡厅,店里十分整洁,却也毫无个性可言。那天润也难得买了电影预售票,但他说诗织不想看,于是邀我一起去。结束后我们走出电影院,回家之前去喝杯饮料。

“为什么诗织不想看电影?”我边把玩着手上的果糖球的铝箔封盖,边问润也。

“她说光是听到冒失又鲁莽的老鸟刑警教育菜鸟伙伴这种故事简介,就大概猜得出剧情了,所以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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