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翠]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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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翠]思无邪-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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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半刻,突如其来一声爆响,翠山行脸上一痛,却是琵琶弦断了一根,弹起时在雪颊划出一道血痕。 
  两弦少其一,威力更不如前,翠山行望着手中琵琶,止不住心疼,一咬牙,拔出琴中长剑。 
  他甚少用剑,一来此剑锋利易伤人,二来尚未遭遇棋逢敌手之人,此刻却是不得不使,一招「飞仙泻虹」,剑尖一抖,直挑对手要害,本是精妙无比之招,但他久战疲惫,准头略偏,那人不闪不避,左胸硬生生受了一剑,也不觉疼,怒吼一声,径往翠山行身上扑去。 
  翠山行知道此人不除,今日绝难脱身,左手抱琴,右手提剑,拼着受他一掌,也要将他解决,待那人冲上来,左手指尖一拨琴弦,卸去他部分掌力,右手向前一递,剑尖直直刺入对方心口。 
  噗的一声,长剑透胸而过,那人眼珠子暴突而出,挣扎几下,便已不动,与此同时,掌力撞上翠山行肩头,尽管卸去大半劲道,仍是让他左臂剧痛,勉力抱住琵琶,足下不稳,直直向后倒去。 
  余下三人见同伴身亡,吆喝一声,再度围上,翠山行坐倒在地,但觉手臂重逾千钧,想提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见敌人来势汹汹,心念电转,抓起方才对方射来的小箭,往为首之人身上甩去。 
  那人距离极近,闪避不及,被小箭削过上臂,他脸色一变,连忙点了自己两处穴道,不料那毒甚是利害,短时间便已运遍周身,他无法阻止毒素蔓延,胸口紧缩,喉头一甜,吐出两口黑血。 
  翠山行一击得手,抱起琵琶,起身便向外跑,过程中还需应付对手进攻,虽然四去其二,但他久战疲乏,与那两人情况天差地远,边打边退,体力耗损更快。 
  刀剑相交,迸出金色光芒,持刀者亦步亦趋,迫得翠山行不得不回身自守,危急间,背后忽撞上一人,他直觉又是对方援手,气空力尽之下,看也不看,长剑反转,朝后一刺。 
  即使内力被封,筋疲力竭,剑尖走势仍旧沉稳,那一剑又快又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任谁也无法闪避。 
  那名男子挑眉一笑,捏住剑身,掌心一翻,把剑夺了过来,出手如风,点了他几处穴道。 
  长剑脱手,知道已落入对方掌控,那人手法精准,指尖过处,身上伤口便不再淌血,竟似助他而来,翠山行试图开口警告对方小心那百日醉,男子却并不在意,点了他的昏睡穴,将人揽进怀里。 
  失去意识之前,隐约感觉有只手臂有力地扣住自己的腰,寒冷春雨中,那人手臂的温度像团火焰,自腰间往胸口窜烧,翠山行实在太过疲惫,紧紧抓住怀里琵琶,眼一闭,沉入无边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肆

  翠山行是让茶香熏醒的,恬静淡然的茉莉香气,混合少许药草味,满室芬芳。 
  他撑起身,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小房里,床底下劈哩啪啦地烧着炭火,暖黄光线自帘外透入。 
  他尝试运气,意外发觉体内毒物已解,内功恢复如常,再低头一望,身上伤口皆上了药,且经过妥善包扎,虽然呼吸时第二根肋骨还会隐隐刺痛,但相较其余伤势,他更在意右手情况,当时空手夺剑,指掌受创严重,不知要多久之后才能练琴。 
  掀开帘帐,只见一名青袍男子背对着床,坐在桌边,自斟自饮,动作熟练而优雅。 
  男子听见声响,缓缓转身,脸上笑意宁静温好。 
  「你醒了。」
  再次见到那张俊颜,翠山行不由得一愣,又想起那日满山满谷的奼紫嫣红,还有他手中那朵娇艳的桃花。 
  眉眼一敛,轻声道:「是你。」
  男子微笑道:「前日桃谷一别,没想到再会之时竟是如此光景,你的胸口还疼么?」
  翠山行摇摇头,「那些人……」
  「离开了,近日不会再来,公子可以宽心。」
  翠山行知道那两人不会如此轻易罢休,想必是这个人出手相助,忍不住抬头扫了他一眼,见男子一袭青衫如新,不仅没有任何血迹,连一丝皱折也无,完全不像历经大战之人,心头略宽,又记起在桃山见过此人展露功夫,若未被下毒,那么,要击退那两名对手自是轻而易举。 
  翠山行抿着唇道:「多谢。」
  男子微微一笑,「公子客气了。」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的衣服呢?」
  男子笑道:「抱歉,公子身受重伤又施力过度,昏迷不醒,衣衫被雨水打湿,若直接卧床而眠,易犯风寒,故在下自做主张,替公子褪了袍子,请见谅。」
  翠山行醒来时便察觉上半身未着寸缕,那件袍子沾满鲜血,扔了倒是无妨,但身上毫无血迹,总不可能是自己在昏迷中清洗的,显然对方也替自己净了身,他平日极力避免与任何人有肌肤接触,即使不小心碰到,也是一触即离,此种状况还是第一次遇上,幸好当时他并未清醒,影响不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翠山行怔怔抚摸着肩头的绷带,喃喃道:「是你做的?」
  男子见他神情恍惚,淡淡一笑,「公子怀疑在下有不良意图?」
  换作一般人,大概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对方细心周到,感谢都来不及,遑论质疑,两名男子独处一室,也没有什么授受不亲的规矩,不过翠山行秀眉一颦,正色道:「我不喜欢他人触碰。」
  他平时总面无表情,方才脸上好不容易多了稍许颜色,苍白雪颊透出几分晕红,像朵盛开的桃花。 
  男子觉得有趣,忍不住想再逗逗他,俊眉一挑,笑道:「公子是指责在下多管闲事。」
  翠山行摇头道:「我并没有怪你。」
  男子微微一笑,「那么,在下便不道歉了。」
  翠山行瞥他一眼,又垂下头,淡淡道:「你帮了我,自然没有要你道歉之理。」
  言下之意,对方作为的确冒犯,但因为他救了自己,所以便不计较。 
  苍无声一哂,嘴角笑意越发扩大,虽然才见第二次面,但似乎每次碰上他,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此人容色沉着,波澜不惊,看似好脾气,自己不小心多说几句,却让他一句话绵里藏针地堵了回来。 
  知情识趣如苍,看出对方的不自在,便止了往下试探的念头,他本非放荡无礼之人,替他净身、上药、包扎,自认光明磊落,不要求什么回报,若对方不领情,那也就罢了。 
  他动手倒了杯热茶,想递给翠山行,翠山行左掌一张,示意他放在桌上即可,苍从善如流地将茶杯放至他手边,做了个请的姿势,翠山行拿起茶壶,满了另一杯,推到苍的身前,算是回礼,随后不待他动作,举杯轻碰,仰头,一饮而尽。 
  那茉莉香茶带着一点微妙的甘苦,翠山行秀眉一皱,正想问茶中加了什么,男子已早一步开口:「春寒料峭,公子还是加件衣服较好,若不介意,可以穿在下的外袍,剪裁虽略显宽大,足可保暖。」
  这话说得诚恳,不带一丝调笑,翠山行却不领情,淡淡道:「我介意。」
  即使以陌生人来说,这样的拒绝也显得太过无礼了些,何况眼前之人曾救过自己一命,翠山行话说完就感到有些后悔,苍却像没事人般,微笑道:「抱歉,是在下唐突。」
  他神情自然,真心道歉,丝毫不像作态,翠山行又觉别扭起来,咬着唇,索性不再望他,省得闹心。 
  这厢苍见他拒绝得一乾二净,已知方才那淡淡的一瞥,恐怕没有表面上简单,大概是自己自作主张替他净身更衣惹恼了对方,虽然口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很讨厌自己,只是习惯性保持礼貌,才迟迟没有发作。 
  不知为何,看着这人一会儿冷一会儿愠,成了一种崭新的乐趣。 
  倒是没见他笑过。苍想着,忍不住勾起唇角。 
  翠山行蹙着眉,无意识地转动茶杯,暗想此人态度谦谨,说起话来却让人有些恼火,从头至尾公子公子喊个不停也就罢了,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这般明显,那人不仅不在意,反而笑得莫测高深,不知有什么毛病,本来想骂他几句,被那样软绵绵地左一句冒犯右一句唐突,又发不出脾气。 
  罢了,动气也不是他应该有的情绪,殷鉴不远,之前的情况正是最好的教训,若以后无法控制情绪,对敌时将徒增危险,翠山行摇摇头,让思考回到正轨。 
  「我的手套呢?」
  「公子的手套破损得厉害,又染上了血,明日经过市集,再去买双新的赔你。」
  「不必麻烦,我自行去买即可。」
  翠山行站起身,走到矮桌边,抱起安放在那儿的天一剑弦,仔细检查了一番。 
  虽然经过一场激战,幸好琴身并没有遭受太大毁损,只可惜了那根弦,当初费了好一番心思才寻到能承受他内劲的上等冰蚕丝,一用便是数年,翠山行摸着剩下的一根弦,心疼地蹙起眉,现下的首要之务便是去寻新弦,王爷那儿若无法谅解,便辞了乐师工作,反正他四处漂泊惯了,在王府待了几个月,已算少见。 
  苍见他一抱上琵琶,便松不开手,微笑道:「公子很宝贝这琴。」
  「爱乐之人,自然爱琴。」
  「这琴弦能受公子真气激荡而不断,想来也非凡品。」
  「江北琉璃洞冰蚕丝,揉两段铁琴楼乌铜,绞一缕吴江缫丝,水火不侵,光莹坚韧。」翠山行白皙细致的指尖扣着弦,轻轻一拨,低叹道:「如此佳弦,却让我断了。」
  「为音而生,因乐而亡,断在公子指掌之下,也不算可惜,琴弦若无知音人,一生孤高岑寂,反倒可惜,能助公子击退敌人,此弦地下有知,必感安慰。」
  翠山行望了对方一眼,「你倒是懂得安慰人。」
  「好说。」苍微笑道:「公子气血虚弱,再休养两天便可复原,我留在此地,恐扰清静,这便走了。」
  翠山行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说走就走,开口说了个「你」字,便没有下文。 
  苍唇角一扬,「后会有期。」
  秀眉微蹙,「慢着。」
  「何事?」
  翠山行迟疑了一下,方才道:「你要什么报答,尽管开口,我自当尽力替你完成。」
  苍笑道:「为所当为,不求报酬,公子无需挂怀。」
  翠山行默然,「那些人背后有庞大势力支撑,难轻易善罢罢休,往后行走江湖,自己小心。」
  「多谢提醒。」对方竟出言关怀,倒出了苍的意料之外,俊眉一挑,「公子可知那群人因何下毒逼杀?」
  「他们要寻找一名叫做苍之人,误以为他与我有关系。」
  苍哦了一声,笑道:「那么,若公子真识得苍,将会如何做?」
  「如他们有意伤害良善,自然不说,若苍本是大奸大恶之人,趁机除去也无不可。」
  「倘若这个苍是公子的朋友呢?」
  「我并未认识名唤苍之人。」翠山行摇头道。 
  「只是假设。」
  「若是朋友,自然前去相助。」
  苍笑道:「能得公子为挚友,实在难得。」
  翠山行闻言,忍不住淡淡一笑,「我性格寡淡,并非良友,所为之事,也再寻常不过。」
  他抱着琵琶,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唇粉齿白,更显玉面清俊,气质温雅,宛如暄风拂过千年寒冰,顿时满屋□□,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就是那开了满山满谷的桃树,与之一比,也失了三分颜色。 
  苍笑道:「友便是友,无论益损,皆有值得学习之处,公子坦率重情义,在下佩服得很。」
  翠山行一愣,心知自己确是重情之人,本性并非冷漠,只是为免麻烦,刻意不露情绪,压抑久了,多数人以为他生来便是如此,他也从未解释,任凭误会延续下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坦率。 
  无论如何,此人是除了师父以外,少数不被他外表影响的人,虽说对方意在称赞,翠山行却忽然有了一种被理解的宽慰,心中一暖,不由得低低道了声谢。 
  苍点点头,「公子能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嗯,说吧。」
  「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翠山行。飞花点翠的翠,高山流水的山,妙玉独行的行。」
  「翠山行,好名字。」他连说三首琵琶曲,又让苍愉快地笑了起来,从容一揖,「在下告辞了,请公子善自珍重,希望下次再见面时,能一聆公子的清音妙曲。」
  见他转身欲离,翠山行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琵琶丝弦难寻,我要离开此处寻找。」
  「哦?」苍脚步一顿,若有所思,「寻到之后,可会归来?」
  翠山行摇摇头。 
  苍笑道:「那么,此次后会恐怕遥遥无期了。」
  翠山行本想点头,看见那人笑容,心中一动,垂下眼,雪凝葱指轻勾,琴弦铮铮两声,些许凄婉。 
  秀眉一低,似觉那几声琴音太过寂寥,信手弦起,奏出一串流畅的滑音,掩去方才失态。 
  收琴扬首,又恢复成那个清清冷冷的翠山行,容色浅淡,只是如画眉目间多了几许关心,低声道:「若能再见,我便赠你一曲《高山流水》。」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伯牙子期,弦断琴绝无知音。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一曲高山流水,一句承诺,彷佛应了苍方才那句「愿得公子为挚友」。 
  苍的眸底闪过一丝喜色,微微一笑,负手于后,推闼而去。 
  木门虚掩,几抹春红,自枝头闹入帘帐。 
  翠山行站起身,走至窗边,骤雨新霁,缃桃绣野,路杳桥映,男子身影融在横山迭翠烟漠间,宛如一体。 
  惠风扑面,扬起碧绿青丝,翠山行下意识按住了飞扬的发,蓦闻道者一声轻笑,举目相望,眼前忽地一闪,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飞上了眉梢,像只温柔的簪子,悄然没入发间。 
  长指一抬,摘下那瓣粉嫩,低头,掌心多了一朵桃花。 
  春风又起,远远地,还能听见那人温润醇厚的嗓音,低回轻吟。 
  「高山流水有知音,溪涧淙声赛古琴。绝岭苍松风韵劲,诗篇赋后寄君吟。」
作者有话要说:  

  ☆、伍

  
  夕阳闲淡,暮云渐杳,翠山行背着琵琶缓步而行,黄昏街道上拉出一道斜斜的瘦影。 
  刚走到王爷府大门口,便见府内小厮急急忙忙地奔上前,喘着气道:「先生,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王爷正急着找您呢!」
  翠山行一愣,他离开王府已有数天,不知府内情况,王爷平日若无设宴,甚少邀他相见,看那小厮形色匆匆,累出了一身汗,似有急事,秀眉一蹙,「怎么了?」
  「王爷说今日来了贵客,要您过去演奏几曲。」
  翠山行摇头道:「我的琵琶坏了,无法弹奏。」
  那小厮一呆,苦恼地挠了挠头发,「哎呀!那可怎么办才好?」
  翠山行淡淡道:「府内能人众多,乐师并非只我一人,想必王爷能寻得其他人替代。」
  那小厮抹了抹额上汗水,深怕被主人责怪办事不力,讷讷道:「先生是府里唯一会弹琵琶的人,王爷说客人喜欢听琵琶曲,便要小的来寻,请您……请您还是去一趟吧!至于琵琶……小的去看看府内有没有。」
  翠山行摆手道:「不必了,其他的我用不称手。」
  其实翠山行此次回来,除了取回几本琴谱外,主要是来向王爷辞行的,他欲往江东寻找适合的琵琶弦,此去不知耗费多久时日,原本的青色琴袋让人割坏了,现下手中这个无法久用,也必须再寻一个新的,若没有合适的琴袋,平时带着琵琶总是不安心,本来无意久留,但见那人絮絮叨叨,一听见琵琶损坏,整张脸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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