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存还在抹眼泪,墨池说,“今天上午我要去单位值班,你带本书,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值班?”
“是的。他们终于一视同仁,给我编进值班表了。”墨池高兴地说。他做了很多努力,同事终于不把他当成市长的儿子,也不把他当成无用的残疾人了。
思存陪墨池值了半天班,下午两人又到新华书店,各买了一摞书。周末总是过得飞逝,傍晚时分,思存抱着两摞子书,走在墨池的身边,想着要是每周只上一天学,其他六天都陪在墨池的身边,那该多好!
周一清早,思存照常返校上课。她一改以往坐在教室前排的习惯,鬼鬼祟祟地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用课本挡住脑袋,奋笔疾书。
永远坐在她身边的于小春很是纳闷,思存可是最好的学生,上课眼睛盯着老师,目不错珠地听讲,今天怎么开小差了呢?
两周后,思存收到了一个从北京寄来的大包裹。盼到周末回家,思存偷偷把包裹带回去,秘密潜进厨房。等墨池下班,她端了一大碗黑乎乎的东西,要求墨池喝掉。
“这是什么?”墨池皱着眉毛问。
“抗美援朝英雄治腿伤的药方!”思存说。
“你怎么会有这个?”他记得清清楚楚,思存把江娉婷寄来的中药和药方尽数扔进了马桶。
“我写信问江娉婷要的,让她再寄一份。”思存低着头,小声说。
“你给她写信?”墨池惊了。她不是最讨厌江娉婷的吗?
思存红着脸说,“我想,她爷爷是老专家,开的药方说不定有效。我跟她说你喝完了她寄来的药效果很好,我去医院再抓药的时候,医院把药方给弄丢了,让她再写一份来。”
墨池的心里涌过一股暖流,他可爱的小妻子,为了让他的腿好,竟给情敌写信要方子。可是,墨池想到一件事,扑哧乐了,“你这笨蛋,连慌都不会撒。这才几天啊,我就把她那么多药喝光了?”
思存这才想到她的信里这一重大漏洞!她的脸更红了,推推药碗,“赶快喝,趁热效果才好。”
墨池微笑,端起那碗明知道对他的腿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中药,咕咚咚一饮而尽。
“苦不苦?”思存给他剥一块牛奶糖。她感冒时喝过中药,很苦的。
“不苦。”墨池咂着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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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吧。”空气中都是苦味。
“你尝尝?”墨池把药碗递到思存鼻子底下。
思存伸手抹了一点残余的药根,舔了一口,“苦死了!”她叫道。那是一种怎样的苦味啊,从舌尖麻到舌根,赶紧咽下肚,胃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我又上当了!”思存苦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媳妇,我真的不苦。有你的真心在里面,我喝着比蜜都甜。”墨池认真地说道。
第 24 章
正是饭时,北方大学食堂里人头攒动,每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队。思存来晚了,拿着个搪瓷饭缸排在队尾,翘首向前看着。白花花的米饭见底了,馒头也不多了,菜也剩不了几样。食堂物资是按计划供给的,并不很充裕。来晚了,只能委屈点自己的胃。思存百无聊赖地摆弄饭缸,寻思着排到自己还能剩下点啥。
突然,背后有人拍她的肩膀。思存回过头,看到一个男生明晃晃地对着他笑,“同学,还记得我吗?”他说。
运动服,白球鞋,长手长脚,身长玉立。“江天南!”思存叫道。想起舞会上的丑事,她绷住脸,把头扭到一边。
“哈,你还记得我!。”男生高兴地说,做了个帅气的扭腰摆胯的姿势。
思存不吱声,她能不记得吗?就是跟他学了几分钟跳舞,她才刚好被警察抓个正着!
“饭菜不多了,你吃什么?我叫排前面的同学帮着买。”江天南二话不说拿过思存的饭缸。
看这形式,排到她也买不到什么了,思存想了想说,“米饭。”
“菜呢?”
“随便。”
江天南几下就挤到了队伍前面,没一会,又挤了回来。举着满满一饭缸的红烧肉。
他们找个空位坐下,江天南把一大饭缸红烧肉放在思存面前。他自己的是梅菜扣肉。思存说,“谢谢你。我给你饭票。”红烧肉是贵菜,一次就要花掉思存两顿的饭票。思存有点心疼。
“不用,算我请你的。”江天南大方地说。
“那可不行!”思存红着脸把饭票塞给江天南。
“真的不用。上次害你跟着进了派出所,我很过意不去。这顿先随便吃着,下次我请你去马克姆吃西餐。”马克姆是X市唯一一家俄国风情的西餐厅,颇负盛名。
思存说,“我不爱吃西餐。再说舞会是我自己去的,也不怪你。”墨池带她去过一次马克姆,牛肉都没有煎熟,一股血腥味儿。她吃了两口,剩下的就都给bBs。joOy OO。nET墨池解决了。
江天南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笑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钟思存。”
“中文系的钟思存?”江天南眼睛一亮。
“是呀。”思存不明白江天南怎么那么大惊小怪。
“你可是你们系的风云人物。难怪我托苏红梅打听你,她说不知道。”江天南吃东西很快,吃相却很斯文。还不耽误讲话。
思存听得一头雾水。
江天南说,“你别谦虚了。全校都知道你是中文系的系花、状元。才貌双全,好事全让你占了。”
思存被他说了一个大红脸,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我怎么不知道?”
“原来你们系最出风头的是苏红梅,现在她可被你比下去喽。”江天南笑着说。
思存大口地扒着米饭,红烧肉却下得很少。江天南道,“你怎么不吃菜?”
思存说,“全是肉,吃两块就饱了。”
江天南一拍脑袋,“我忘了你们女生食量小。”他把自己饭盆里的梅干菜挑出来,放进思存的饭缸。“吃点这个,下饭。”
“不用。”思存阻挡江天南的筷子。
“不用跟我客气。你吃我的梅干菜,我帮你解决红烧肉。”江天南不客气地把筷子伸到思存的饭缸。
思存放下筷子。虽然在农村长大,她却很有一些小讲究。尤其不习惯和陌生人吃东西过于亲近。
思存吃完了米饭,开始收拾东西。红烧肉剩了不少,她打算晚上买半份熬白菜,烩在一起吃。“你慢慢吃,我一点还有课。”
思存把饭缸放回宿舍。她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柜子,只有一个公共的架子,餐具、牙具都放在那里。思存在饭刚上扣一个碗防灰。转身爬到上铺,找她的英语课本。
床上有封信,一看字迹,就知道是墨池的。思存抿嘴一笑,他们才分两天,他的信就到了。还有几分钟上课,思存三下五除二撕开信封,墨池只写了简短的一段话。“思存,周四晚上没课就回家吃晚饭吧,阿姨给你准备了好菜。”思存把信捂在胸口,笑得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想她就直说呗,说什么好菜不好菜的,借口!今天是周三,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墨池,思存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蹦完了,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多亏宿舍没别人。
第二天下午下课,思存抱着课本准备直接回温家。教室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她。思存抬头一看,——“江天南。”她脱口说道。
“思存,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去马克姆吃西餐。”江天南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喇叭裤,夹克衫,显然是刻意收拾过,站在人群中很是抢眼。
“我没空。”思存简短地说。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江天南说。
“嗯?”
“我们系明天就要进山考察了,一直到寒假。再见面,就得明年开春了。”江天南说。
思存一笑,“那就明年开春再见,我真的有事,祝你一路顺风。”说罢匆匆向外走。
江天南追上她,“只占用你两个小时的时间。我真的很想请你吃饭。”
思存边走边说,“你已经请过红烧肉了。而且,舞会那事真的不怪你。你不用再请了。”
江天南紧追不舍,“那我要是说不是为了舞会的事道歉,而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呢?”
思存心脏狂跳,她知道江天南是什么意思了。思存站住,看着江天南,摇摇头,认真地说,“我有朋友。”
江天南倒以为她没听懂,索性把话挑明,“我想当你男朋友。”
饶是思存害羞,也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清楚,一句话断了他的念,“我有对象。”
江天南一笑,“不用这样搪塞我,我问过你们班同学了,你没有。”
思存不想再和他纠缠,丢下一句,“信不信由你。”拔脚就走。思存一口气走出校门,回头看看,江天南没有跟上来,才松了口气。她烦躁地蹲在校门口,把书本顶在脑袋上。她没想到,竟会有男生追求她。墨池没有追过她,他们是自然而然,日久生情。她不想和墨池以外的任何男人有瓜葛。凭着女性的预感,她觉得和江天南的事还不算完。好在江天南明天就要进山了。希望下个学期,他忘了还有钟思存这么个人。
理清乱纷纷的思绪,墨池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思存的头脑里。思存一下子平静了,甚至微微笑了。她以前只知道墨池好,有了江天南的对比,她才知道墨池有多么好。墨池不赶时髦,但风度儒雅;墨池不夸夸其谈,但多学内敛;墨池不死缠烂打,但对她关怀备至。思存庆幸没有经历大风大浪,就遇到了墨池这个人生伴侣。有墨池在,她什么也不担心。只是,思存深深吸了口气,江天南的事情,她不会告诉墨池。她相信自己可以解决。
想清楚了,思存的心情也好了。大步流星走到公交车站,刚好公车就驶过来。真是个好兆头,思存像只欢快的小鹿,蹦上公交车。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回到家,刚进温家小楼,思存就闻到诱人的菜香。循着未到过去,餐厅里却空无一人。思存找到厨房,保姆正在收拾厨具。看到思存,笑着说,“墨池在楼上,你去叫他下来吃饭吧。”
温家的孩子称呼保姆为“阿姨”,就像对长辈一样尊敬。思存恭恭敬敬地说,“阿姨辛苦了,一会您也一起吃吧。”
“我收拾完就走,回家还得给我们那口子和孩子做饭呢。”保姆乐呵呵地说。
思存听到她那么自然地说“我们那口子”,心里一暖。她说,“那您给孩子盛点肉菜回去吧。”说罢,轻巧地上楼,找她“那口子”去了。
思存蹑手蹑脚走到他们的房间门口,侧耳倾听,没什么动静。她轻轻推开门。墨池撑着双拐,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他没有看院子,而是在仰望天空。夕阳西下,晚霞笼罩着他高大清瘦的身子,给他周身镀了一层金色的边,像个孤独的天使。思存悄悄走过去,几乎贴在他的背后,他却还是没有反应。想媳妇想出神了。思存微微一笑,抬手轻轻蒙住他的眼睛。
墨池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把手握在思存的手上,轻轻放在自己腰侧,再扶着拐杖转过身。“你回来了?”他淡淡地说,眼底有点落寞。
思存立刻感觉到他的不对,脱口问道,“你怎么了?不高兴?”
墨池抱住她,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前,“高兴,你回来我当然高兴。”
思存很享受地把头埋在属于她一个人的宽阔胸膛,两人安安静静地拥抱,享受幸福一刻。过了一会,思存先踮起脚尖,吻上墨池的嘴唇,墨池又迅速咬住思存的嘴唇——每次重逢的重头戏火热开场。
悠长一吻后,两人相携来到餐厅。桌上的菜都是思存爱吃的,思存惊喜地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墨池给她夹了块猪排,说,“今天是农历十月初八,我生日。”
“哎哟!”思存捂住嘴巴,“我真该死,居然不知道你的生日。”五四青年节是她的生日,那天墨池可是给她在老字号的“德运饭庄”定了一桌子好菜,还请政府食堂的面点师给她做了西式的生日蛋糕。她却把他的生日忘个精光。
“不怪你,我的生日不年不节的,我自己都差点忘了。”墨池毫不在意。
“我都没给你买礼物。”思存懊恼地说。
墨池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你就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噫!”思存轻笑,“说得真好听,我看你才是学中文的。”
墨池淡淡地笑。思存问他,“你过了这个生日是多大啦?”
墨池说,“二十三周岁。刘春红阿姨也真是的,都没告诉你我比你大几岁吗?”
思存吐了吐舌头,“应该是告诉我父母了,我没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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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池搂着她的肩膀,“真是个傻瓜,年纪相当是很重要的。”
“我们算年纪相当吗?”思存笑嘻嘻地问。
“当然。科学证明,男的比女的大五岁半是最合适的,能照顾你,保护你。”
“五岁半都出来了,那半岁也是科学家说呢?哼,你就哄我吧,”思存撇嘴,“我们班好几对谈恋爱的,都是年龄不差一两岁的。”
“你嫌我太大了?”墨池装作委屈地说。
“才没有!”思存急了,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温墨池和钟思存是最合适的,不管相差几岁!”
墨池淡淡地笑了,有给思存夹了一筷子青菜。他喜欢照顾她吃饭,看她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似的,把腮帮子都塞得满满的。
思存却停了筷子,有点担心地说,“墨池,你今天不高兴吗?”
“没有啊。”墨池忙说。
“不对。”思存说,“今天你都没开怀大笑过,也没横鼻子竖眼。”
墨池放下筷子,“真是我的媳妇,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怎么了?”思存仰头,担忧地说。
墨池说,“没什么,工作上的事。”他强打笑容,“不说这个了,看我,差点搞砸了咱们的晚餐。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思存想逗他开心,笑道,“要不我们喝点啤酒助兴?”
墨池想起她酒品奇差,引诱欲火焚心,她却梦会周公去也,害他差点憋出内伤,连忙摇头道,“小祖宗,你饶了我吧。家里还有长城汽水,咱们喝汽水吧!”
思存自知理亏,低头吃吃地笑。墨池情绪转晴,恶狠狠地说,“你还笑!一会把上次欠我的补给我!”
第 25 章
这周思存的心情非常好。周五早上才回学校,周六晚上又能回家。虽然在温家小楼还是有些拘谨,尤其是陈爱华和温市长在场的时候,她常常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可她还是喜欢那里,因为那是墨池的家,而有墨池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周六晚上一家人看电视,照例开了一瓶水果罐头。思存毕恭毕敬地给温市长和陈爱华一人盛了一碗,又给墨池盛了一碗。唯独没盛自己的。墨池问她,“你怎么不吃?”思存说,“我不渴,不想吃。”
墨池疑惑,她平时挺爱吃罐头的呀。
等温市长夫妇上楼了,思存端起墨池没吃完的小半碗,呼噜呼噜两三口就吃光了。墨池吓了一跳,她这是怎么了?
思存认真地说,“有领导在场,我不好意思吃。”
墨池哭笑不得,“再大的领导在家里也只是我们的父母,有什么好紧张的?”
思存举着筷子,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说,“就是紧张,我从小就怕领导,怕村长、怕老师,连我们班班长我都怕。”
墨池说,“你是不是干坏事了,怕被人家抓住把柄?”
思存说,“我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能干什么坏事?”
墨池蹙着眉毛,摇头说,“我看你挺能干坏事的。没干坏事怕人家干吗?”
思存咽下罐头,咂咂嘴,又就着墨池的碗给自己盛了一碗,边吃边说,“领导就是挑毛病的,我怕哪里做错了,又挨尅。”
墨池搂住她哈哈大笑,“他们挑毛病,你可以顶嘴啊!”
思存翻卷着衣角,嘟嘟囔囔地说,“我哪敢和领导顶嘴。”
墨池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差点没噎住,“钟思存同学,你真是拣软柿子捏。跟我顶嘴你可一点也不含糊。”
思存仰着脖子,不服气地说,“我哪里和你顶过嘴?我那是据理力争。”
墨池点头,“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