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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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有爱-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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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庙会中心,更加热闹了。各种货物摆满在狭小拥挤的街道上,各色各样的地摊,数不清的杂货,应有尽有。大红大绿的色彩点缀着黄蜡蜡的高原,使荒凉的黄土高原充满生机。
卖糖人儿的,卖门神画儿的,担筐提篮卖蒸糕。油圈。烤饼的人在街道上走来串去。吆喝叫卖声在庙会上空喧嚣,喷香诱人的陕北各种小吃的气味在空中弥漫暮色四合,庙会散了。
尘土飞扬,被人足。车轮。牛蹄踏来碾去,到处是垃圾和牛粪的街道变得空荡荡的。
喧闹的黄土高原沉默了。
以永恒的耐心等待高原子孙后代们的脚步,又一次踩着她宽广博大的胸怀,奏起生活的交响曲。
在洛川县我深人民间考察,收集了一些资料和民间手工艺品。李老师要为我做个具有陕北特色的刺绣—;—;荷包。他飞针走线在荷包上缀绣着图案,动作迅速麻利像巧妇一般。我问他想不想离开落后贫穷而封闭的高原,远走高飞?他从兜里掏出一撮黄土塞进荷包里,封上口用牙咬断线,抬起头来说:“黄土地是我最初的摇篮,也是我最终的归宿。”他递给我那个亲手缝制的荷包又说道,“我是土命,我的本质是上,我离不开黄土地……”

我一直认为,互不相识的人根本不可能建立彼此间的友谊。可是我错了,自从在人地生疏的延安火车站和一个叫小霞的姑娘相识之后,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火车到达延安时已是晚上,外面漆黑一片,隐约可见山峦的轮廓。山坡上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从一个窑洞半月形窗户射出的微弱的光,与新建成的灯火辉煌的延安火车站形成鲜明的对比。
火车站在郊外离市区很远。
一辆辆中型巴士一字排开,司机们争先恐后扯着嗓子呛喝招揽乘客:上车两元到市区,客满即开!快上车!车主连拉带劝,我跟着人群上了一辆巴士。
我穿过人群的缝隙,挤向巴士的尾部。突然,我感到脚底下软呼呼的,我心里惊叫一声:不好,踩着别人的脚了!没有等那人开口责怪我,我急忙连声道歉。
没关系的,不痛!你坐下来吧!那人往里挪动了身子,给我让出个座位。
我坐稳后才看清那人原来是长发过肩戴着黑边眼镜的女孩儿,她冲着我友好地笑了笑,又腼腆地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乘客一个个都坐下了,嘈杂纷乱的声音渐渐平息,汽车驶在路灯昏暗的街道上。售票员逐一开始收钱撕票,我拿出10元钱准备递给售票员时,身边的女孩儿说:“替你买过了,给,车票。”
我受宠若惊,心想我并不认识你呀?我将钱给她。
她说正好有4元钱。她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说:“你别客气快收起钱啊!你自远方来一趟延安是多么不容易,尤其你这样一个独行客。”
她就是我初进延安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一小霞。
她在银行工作,和我同龄。她长得不太漂亮,但很清秀典雅。
在车上,小霞对我说她第一次出差去省城西安,她说她很害怕,也很想家,她非常佩服我的勇气和胆量。
小霞让我住在她家里,我执意不肯,怕给她增添大多的麻烦。她领着我住进延安的一家价格合理又整洁安全的国营旅馆,把我安顿好她才离去。第二天,她送来她母亲特意为我包的羊肉饺子。在陌生的城市,受到小霞一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照,我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小霞带我游览了整个延安城。参观毛主席当年在凤凰山、杨家岭。枣园居住过的土窑洞。她还告诉我一个关于延安的传说。
延安原名肤施城。相传,佛租释迦牟尼有一天路经此地,坐在延河畔清凉山上一块大岩上休息。突然,他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原来是一只老鹰在追逐一只鸽子,鸽子被鹰啄得羽毛乱飞,疲于奔命,鹰穷追不舍。可怜的鸽子钻进佛祖的衣袖里缩成一团,处在极端饥饿中的老鹰,一声长唆,敛落在他身边。佛祖被难住了:他既不忍心看着弱小的鸽子在他面前被吃掉,那血淋淋的场面将会亵读他的眼睛;同样,他也不忍心让勇敢强健的老鹰饿死在他面前,那他将会于心不安的。于是,佛祖举刀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给老鹰吃了。鸽子和老鹰都得救了,双双飞向了天空。
肤施城因此而得名。
释迦牟尼“割肤施鹰”坐过的岩石,后世称为“仙人石”。后来,有人在那块石头上刀劈斧凿,修成一个方形的大石房,房中间,立起3尊大佛,房间四面墙壁,密密麻麻凿出了1万只形象各异神态逼真的小佛像。这间石房,就是延安地区有名的佛教圣地“万佛寺”。
登高远眺,清凉山、凤凰山、宝塔山像3个巨人稳稳地站在延安城周围。西川河。延河自远处湍湍而来,在宝塔山下,汇成一股直奔东南,注入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一一一黄河。
三山对峙,二水交流,形成这座陕北高原名城的基本布局,也奠定它龙盘虎踞的森森气象。
近些年来,延安发展迅速,如今已是人口稠密,楼房林立,街道宽敞的现代化城市。为了不破坏这座历史名城的总体风格和风貌,现在仍然保留着一些平房和土窑洞。

我从来没有被小偷偷过东西,正当我为此事而扬扬自得之际,小偷却俏俏地把手伸进了我的口袋……
三面环山的延安的早晨,天亮得很迟,尤其是隆冬季节的早晨。
上午9点,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我匆匆走进延安市邮政大楼,准备给家里打电话。我不辞而别离家出走至今已一月之久,如果再不向母亲报告行踪,我怕她整天为我提心吊胆的。
邮政大楼的长话厅里空荡荡的,一股刺骨的寒风跟着我卷了进来。我急忙关严了大门,发现门后蜷缩着一个穿羊皮袄的小伙子。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的眼睛肆元忌惮地打量着我。
我正趴在柜台上填写长途电话单,那个穿羊皮袄的小伙子凑近我说,借用一下钢笔好吗?
我说送给你用吧!我知道延安地区大多数人的生活还是非常艰苦的,甚至买不起一支钢笔。我慷慨地把笔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像小霞初见我时不声不响替我买车票。
我将钢笔递给他,我微笑着等他接受我给他的礼物。
那男孩儿愣愣地看着我,很久才伸过手来,他一把夺过钢笔转身跑了出去,连一声谢谢都没向我说。他转身的瞬间,我发现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莫可名状的神情。
我把长途电话单交给话务员,她说交50元押金才开通电话。我一摸口袋,它正裂着口似乎在向我诉昔。我猛然彻悟:他是小偷!我误人他设好的圈套,他的可怜换取了我的同情。我痛恨自己缺乏敏锐的观察力,错把恶狼当羔羊!
以前的贼还有贼凤,什么“劫富济贫”之类;现在的贼已经完全摆脱“先辈们”留下的“职业道德”的束缚,胡作非为。
我—;—;一个富有的独行客,刹那间,已成为一个身无分文的贫民。我无精打采走出邮政大楼。冷清的街道,寒风卷起的树叶。鸡毛和纸屑飘在空中,咧啦啦地又落了下来,跌打在我的发梢。肩头。我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突然,我想起好友慧临行前,将一个牛皮纸信封塞进我的行李中,她风趣他说:“为了弘扬中华民俗文化,有力出力有才出才,我,元才便出财也!带着路上用吧!”
我迅速跑回旅馆,从行李中找出那个信封,厚厚一叠钞票从信封里跌落,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又赶回邮政大楼,交了押金。
母亲慈祥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进我的耳朵,我撇了撇嘴,眼泪流了出来。母亲说出远门也不打声招呼,偷偷跑了,家里人多么焦急呀!准备登“寻人启事”了。不过锻炼锻炼也好,让旅途的艰辛磨掉你的娇气你的傲气你的任性!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保护自己;要在逆境中求生存。母亲一面批评我一面又鼓励我,我擦干眼泪,不敢向她说刚刚被盗的事件,怕她担心。
蓦然,我惊恐万分。那个可恶可恨的小偷,那个披着羊皮的“狼”又朝着我走了过来,我想喊抓小偷呀!但是喉咙像被锁上了似的,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小偷越来越靠近我了,他盯着我,好像小偷是我而不是他,我又紧张又害怕。如果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走我所有的积蓄,我就用电话机敲碎他的脑壳,我端起电话机,寻找下手的机会。
“啪的一声,一团东西飞落在电话机旁的桌子上,我还未缓过神来,他已逃之夭夭。我拣起来一看,正是我被偷的钱。
母亲在电话的那一头叫了很久,喂!喂!怎么啦?平儿你说话呀?!
我的心被小偷优郁的目光啃了一口。我的嗓子火辣辣的,我大声对母亲说:“我爱延安!我爱小偷。
我匆匆挂断电话,去追那个有良知的小偷,我要将我那并不富裕的口袋分一半给他。
哪里有他的踪影……

大年三十,在中国每个人都希望全家能够团聚在一起,阖家欢乐共度除夕之夜。
然而,我恰恰相反,每到春节的时候,我都打点行装北上延安,再换乘长途汽车直奔安塞县真武洞乡。童年的伙伴,昔日的同学,逼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在黄土高原秘密安了家。我回答日:确实有个家。
朋友们目瞪口呆,足足盯着我看了10分钟之后,一直追问让我说出前因后果。
安塞县的真武洞是有名腰鼓之乡,我慕名从中原地区匆匆赶到黄土高原,那一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冬季的黄土高坡,似乎天地都蒙在一层暗浊的黄沙中。
我爬上一道大山梁,视力所及的地平线,连绵不断的光秃秃的黄土高坡,一座更比一座高。我身处一种高深莫测的境界里,我渴望揭开那层黄蜡蜡的神秘面纱。
翻过几道山梁,看见不远处山场里,几十座窑洞,分列三排,悬挂在朝阳的山坡上。村庄的上空炊烟袅袅,窑洞里不时有人出出进进,贴窗花的、贴对联的。端盆拿碗的,忙得热火朝天,好一幅农家过年图!
我沿着细窄的山路,向一孔窑洞走去。窑洞外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串串玉米棒和于辣椒,用五颜六色的碎花布头缝制的门帘低垂着,我隔帘问道:“屋里有人吗?”
突然,窜出来一条花狗冲着我汪汪乱叫。这时,从窑洞里跑出一个头蒙白羊肚毛巾的男人急忙赶走了狗。他憨憨地一笑,说:“咱这里的狗,见惯了穿破烂衣服的,见了穿囫囵衣服的,瞧着希罕就不由叫几声。姑娘,别见怪!”
他没有问我从哪里来,来这里干什么就请我进了窑洞。他唤来自己的婆姨,让她拿扫帚疙瘩帮我扫去衣服上的尘土,帮我脱去鞋子,催我上炕暖脚。那婆姨穿着大花的袄子,盘着发髻,露出秀美的耳朵和白皙的脖子。她眉眼分明,两颊红润。我心里暗暗惊叹:哪像个山野村妇啊!婆姨给我腿上盖一床被子,又抱一床垫在我后背上,她说这样坐着舒服。
婆姨的3个娃见来了生人,一溜烟跑了出去,在门帘外探头探脑窥视着我。
我招呼她们过来。我拿出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糖。饼干一一分给她们。我从家里出发时,买了一大包礼物,有笔记本。钢笔。书;有姑娘们喜欢的花呀朵呀的;有孩子们爱吃的糖果之类。这不,派上用场了。孩子们很快和我混熟了,她们凑近我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姨!
老大是女孩儿,和她妈妈一样是个美人儿,她9岁上小学一年级。老二。老三早躲在一边贪婪地舔着巧克力。老大乖巧地像、猫似的倚着我,她给我唱支陕北民歌: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哟……我“心头一热,亲了她的小脸蛋儿她溜下炕,端了半盆水,仔仔细细洗了脸和手,又擦点润肤油。她爬上炕说:“姨!我洗得好干净,再亲亲我吧!”她一本正经严肃地仰着脸,期待着……天真可爱的女孩儿唤起我胸中一种特有的柔情,我紧紧地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这个村子叫曹庄,帮我吆喝狗的男人是一村之长。那年安塞腰鼓队进北京时,他就是其中的上员。他感慨他说,当时,既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乡下腰鼓竟然在万人瞩目的天安门广场龙腾虎跃狂舞一番;紧张的是脚下不是尘土飞场的黄土地,心里觉得不踏实。
我和村长吩嗑的时候,他婆姨把一个大竹篾放在炕上,一盘酸白菜,一盘养麦砣砣,一盆土豆汤,一碗红烧猪肉,一篮白馒头,逐一放在竹篾里。村长放了一挂鞭炮,点着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孩子们爬上炕,我们盘腿而坐开始吃年饭。
孩子们抓起筷子伸向盛猪肉的碗;村长伸手打了老大。老二的后脑勺说,让姨吃!她俩缩回手馒馒将筷子移向酸白菜的盘子。婆姨端着碗不停地往我的碗里夹红烧肉,村长催我趁热吃:“娃们不喜爱吃咧!塞牙缝!”
我就着咸咸的泪艰难地咽了一块,突然,我粗鲁地夺过那个碗,将新年的美味佳肴平均分给每一个人……
大年初一早晨,村长领着一支腰鼓队挨家挨户拜年。身穿白衣白裤,头系白羊肚毛巾,腰扎绸带身挎腰鼓的队伍,很显眼地出现在黄土高原。这群年轻气盛的黄土地的子孙后代,无拘元柬自由自在地敲起腰鼓来,鼓点铿锵有力,震憾人心。鼓手时而凌空跳跃,时而旋转踢腿,阵容千变万化,气势宏大,显得稳健。豪旷。热情奔放。变幻莫测的腰鼓有种强烈的吸引力,我像着魔似的,不知不觉挤进腰鼓队,有人在我腰问挂上腰鼓,我忘情地手舞足蹈起来。
这时,安塞腰鼓敲得更欢,舞得更狂……
村长唤来几个后生娃,他们不容我说话抬着我就往山上跑。他们在一座壁立的黄色山峦前放下我,村长指着半山腰一孔崭新的窑洞说:“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我惊呆了。那天,我无意中说我要占山为王在山上挖个窑洞,以后我在这荒野窑洞里隐居,写出不朽的文章。
我眼前晃动着一张张纯朴真挚的笑脸,我分明听见他在说:漂泊的人儿,无论你飘向海角天涯,南北东西,别忘了,陕北的腰鼓之乡有你的家……

从安塞县经延安再到绥德县,是一段艰难的路程。长途汽车行驶在细窄的道路上,路的两边都是元底的深渊,一不小心汽车就会坠人峡谷,车毁人亡。汽车吃力地喘着粗气爬上山之顶巅,蓦然急转弯又缓缓地滑向那山底,反反复复不断地使人恍惚迷离。
汽车在于长县一个加油站加油时,司机说全程200多公里7个多小时才到绥德县城。
车上的人胸有成竹个个都从袋里掏出事先备好的干粮,吃饱后几乎都东倒西歪睡着了。
我没有预备干粮,肚子咕咕直叫提醒我熬不了7个小时。我看见加油站不远处有个卖馒头的小吃铺,我溜下车买了10个装在塑料袋里,我拿出一个来,”啃一口美滋滋地嚼着,填补空空的胃囊。
回到加油站时,我大吃一惊,手中的塑料袋掉在地上,白白的馒头四处滚动。
车开走了!我本能地惊叫一声,惶恐地站在路边很久才清醒。追呀!我发疯般地往前跑,追逐渐渐消失的长途车。我的两条腿怎么能追上汽车的4个轮子?
狠心的司机将我抛弃在无人的旷野,我痛恨他,诅咒他。
我搜集的陕北几个县的民间文化资料和一些手工艺品,我的3部照相机都丢在车上,尤其是那几十卷拍过的胶卷,那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拍摄到的关于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的珍贵镜头,那也是记录我陕北行的足迹啊,那几十卷胶卷是我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段记载。我想着想着,墨汁一样浓黑的悲伤在我心中流淌……
喂!男人粗旷的一声吼叫压住了汽车发动机的喧嚣。那辆开走的长途汽车又开了回来,汽车调了个头在我身边停下了。
混蛋!谁让你不吱声就下车了,无组织无纪律!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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