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高兴,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嫁掉,我猜大概会有很多男人伤心吧。”典范笑说。
“呵呵,像我这样的女人,不嫁,一定会有很多女人担心的!”吴菲也笑,又问:“你觉得我们般配吗?”
典范望着墙上的吴菲和老莫的照片,安静了两分钟,忽然认真地轻声问:“是任何人表示疑义都有效吗?”
“不知道,你要不要试试?”吴菲笑说。
“你哦。”典范转脸看着吴菲,搂着她的肩膀苦笑了一下说:“有时候,觉得,你好让人心疼。”
“你大概是世界上唯一还会心疼我的男人了。”吴菲对典范叹息道,没有回头。
“这次回去,我打算要给自己放个长假了”典范道。
“怎么?”吴菲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的时候,需要停一下下,或者是充电,或者只是休息,想想看未来究竟要怎样——而且,也刚好陪陪我妈。”
吴菲有点意外,转过头看他。
“呵呵,听起来奇怪哦,对呀,终归她是我妈,是我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而且,她也没办法一辈子都在交男朋友,我要给她机会,提醒她,她身边其实一直都有个男人在爱她,就是我啦。”
吴菲听得出神,感慨道:“对不起,这次你来,我,自己的事情乱七八糟,都没好好照顾你,你快又要走了,我真的,我真的……I’ve already miss you actually!”
“Me too!”典范叹道,然后转头对着墙上吴菲的照片,动容地说:“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像,呵呵,有点像爸爸嫁女儿的那种很不舍很不放心的心情……anyway,接下来的两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记得,不管怎么说,你,你至少都还有我,好吗?”
典范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烫着Cartier金色字样的红盒子。他把它打开,从那里面拿出一枚镶钻的戒指,帮吴菲戴在右手的小拇指上,说:“我特别选了一个尺寸小的给你,戴这个手指,防‘小人’,很灵的。”
“哈哈,我这是‘结婚’,又不是‘和番’,干吗还要‘防小人’啊?”吴菲笑道。
典范没有接吴菲的笑话,继续他一脸的关切道:“你结婚,虽然送戒指的那个人不该是我,不过,你这次帮我很多,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用这个戒指,就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你希望我在,我都会在,yes I’ll,I do,真的,我promise。”
吴菲没想到典范会说这些和送她戒指,她愣在那儿,一时不知道如何表达。虽然她并不知道典范在“promise”什么,但,婚姻的仪式,不论繁简,都总是要有个人送戒指,并认真地冒出来“promise”,然后说“yes I’ll,I do”才算完成,吴菲想,她原本的支离破碎婚礼,到此刻,也该算是了无遗憾了吧。
照片贴到最后一天,恰逢周末,典范结束推广活动离开北京,吴菲先拽着吴宪去机场送了他,回来的时候,吴菲又硬拉着吴宪再去看了一回她和老莫的照片。
“真的就这样了吗?”吴菲在黄昏里问弟弟,用惆怅的语气。
“嗨,take it easy,姐!没那么严重,不就结个婚嘛!不行再离呗!”吴宪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他晃着脑袋,斜着眼睛对着墙上老莫的照片哼着说:“这世界上呢,三条腿的驴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吗?!”吴菲觉得她要再惆怅就做作了,于是笑骂道:“这可说的是你自己亲姐姐的事儿!怎么连驴都冒出来了?!唉,问你真是问对人了!”
翌日,莫喜伦先生和吴菲小姐的的照片被从那个异国使馆的告示栏里取了出来,多少桑田变成海,不管有谁盼望有谁闪躲,他们终于被宣布成为合法夫妻。
第四部分
吴菲因为工作顺利,心情好起来,就表现得不记前嫌,开始两个人还在聊天,聊着聊着,老莫就有些蠢蠢欲动。他走到浴缸边上蹲下来,把一只手伸进水里在吴菲身上抚摩,吴菲一边继续跟他聊天一边跟着他手的动作胡乱哼哈了两声——吴菲的哼哈原本只是基于夫妻间的基本尊重,像偶尔装出来的性高潮,女人就是这样,她们的不直接有时候表现成含蓄掩饰,有时候表现成夸张渲染。
《流言 流年》二十一(1)
吴菲和老莫在交往期间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共同的朋友,起初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见不得天光,对所有人似乎都存着一些戒心,周围人当然犯不着非要跟他们俩当朋友。
吴菲之前常常引以为憾事,在她对婚姻和恋情的憧憬中,彼此拥有对方家人和朋友的爱戴是两个人美好关系的重要组成。吴菲因为自己家没什么天伦之乐,因此自幼就对未来夫家的天伦之乐寄予厚望。没想到自己后来嫁给了不可能给她什么天伦之乐的老莫,因此上,对“朋友”的期许当然就变得分外重要。
等吴菲认为他们的婚姻在经历了国际级的“示众”之后终于可以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带老莫去见她的朋友,尝试过她以为的那种丰富的婚姻生活。
莫喜伦对“朋友”没有特别的需求,和很多同样背景的中年商人一样,在他眼中,“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朋友的意思,除了生意伙伴之外,至多也就剩下了牌友或球友。因此对是否要接受吴菲的朋友自心底没什么积极性。
吴菲沉浸在初为人妇的亢奋当中,没留意老莫的不积极,某个周末,她就自作主张兴冲冲地约了几个她的熟人跟老莫一起吃饭。
吴菲约的熟人里除了新公司的几个同事之外,还有她的同学陈蓝蓝。
吴菲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特意约陈蓝蓝来见老莫,在她心底,影影绰绰的有个念想,就是希望陈蓝蓝看到她的“幸福”,好像吴菲很需要向自己证明,她并没有如陈蓝蓝担心的那样“毁了自己”。何况,旧同学见面无须“预热”,吴菲在那一刻最需要的除了鼓励之外,还有就是大家对她和老莫由衷的接纳。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吴菲的理想进行,饭刚吃到一半,大家正在议论申奥的话题,有人热情地建议说不如听听老莫的意见,谁知,老莫反应冷淡,连续又吃了几口菜,才忽然没头没尾的用英语嘟囔了句:“Its non of my business。 Im not Chinese; im European!”
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老莫奇怪地得了意,仰起头呵呵干笑了两声,然后又扫视了一圈,换成用中国话批评到:“奇怪,你们中国人都好喜欢谈论政治哦!”
吴菲一听立刻头皮发麻,脸上绿了一阵,不知怎样打破僵局,只好大声地叫服务员来加菜。等举着菜单让自己平静了几分钟,才声势浩大地又给每人添了一道燕窝,企图借这昂贵的甜品能把心里被老莫轰出来的洞抚平一些。
陈蓝蓝看了不忍,也跟着顾做热情,又是讲笑话又是给大家看手相,七荤八素,好容易才把一顿饭糊弄完。然而,即使是这样,吴菲还是不幸地发现,老莫在整个的席间都表现得非常失态:说话的时候总像在挑衅,吃菜的时候吧唧,喝汤的时候吸溜,最后剔牙的时候还使劲嘬牙床,甚至连他不说不吃不喝也不嘬的时候,呼吸声都比正常人浑浊,好象一个重度鼻窦炎患者。吴菲感到无地自容的窘迫,她不明白为什么在以前她都从来没发现莫喜伦原来其实是这么个缺乏基本教养的粗人,跟她以前期望能够尊敬仰仗的那个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顿晚饭后吴菲借故要送陈蓝蓝回家,把老莫先打发走。
路上,吴菲开车,陈蓝蓝在一旁察言观色,先是安慰地对吴菲夸大了莫喜伦的诸多优点。
正说着,吴菲打断她,微笑着直视前方道:“你说的这些,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看她没回答,吴菲又说:“蓝蓝,我后来想过你说的话,没错,我已经不是当年睡在你上铺的那个小女孩了,我快三十岁了,也应该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了。老莫这个人,不管他多好多不好,他今天……我已经选择他做我丈夫,我只能嫁鸡随鸡。别担心,我……我都挺好的。”
陈蓝蓝不语,又过了一阵子,才说:“其实,我唯一不放心的是,你看,你老公,basically,他,他根本,他根本不愿意当中国人,说明他心底对中华民族是排斥的,既然如此,时间久了,又怎么能指望他会真的尊重你或是爱你呢?”
吴菲听了一慎,陈蓝蓝的话让她无比触动,她完全没想过,她和老莫,这一桩简单的由地下转为地上的姻缘,竟然又被陈蓝蓝跟民族大爱恨联系在了一起,吴菲对这个说发肃然起敬,一路再也没说出半个字。
自此以后,吴菲也没有再尝试带老莫见她任何朋友,陈蓝蓝的话提醒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真理:她和老莫始于乱的关系,千疮百孔,就算等终于浮出海面,但因为他们之间互相不爱也不屑的背景差异,让他们根本不可能有共同的朋友。
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共同朋友的婚姻,两个人捏着鼻子过了一阵。再后来,莫喜伦生意不顺,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常常在失控的边缘,动辄就抱怨政府,且越说越难听。
《流言 流年》二十一(2)
一回,吴菲在公司里被提升,约了老莫吃饭,吴菲还特地把地点定在了亮马的一家韩国店。那饭馆是莫喜伦的最爱之一,吴菲自己并不喜欢,不喜欢的原因是她一直奇怪,为什么老莫吃完韩国菜之后连皮肤里都能渗出一股辣白菜和大蒜的混合味儿,且那味道能延绵在他们的浴室里绕梁三日挥之不去。
吴菲这天想着自己的一时得意和老莫的短暂失意,决定放下个人憎恶,曲意逢迎。那天老莫开车,三环路照常堵得像个停车场,并没有因为一对平凡的夫妻要搞个庆祝仪式而网开一面。
两个人从国贸到京广居然堵了将近半小时,等路过京广桥才发现是因为有两个车追尾,这在新手云集的北京本来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老莫的火被堵上来,一路上已经骂骂咧咧,及至看到这副情景,忍不住又开始怨天尤人,把北京的市政管理批评的一无是处。
那些批评都是吴菲已经能烂熟于心的句子,吴菲先忍着,忍了二十多分钟看老莫并没有收兵的意思,就打岔,强颜欢笑地问老莫,说你知道我这回提升加了多少钱吗?老莫不识相,又在火头上,就想也没想地回答说:“你能加多少?!你一年加的那点儿钱还不够我一个月付的管销呢,有什么好讲!”
吴菲被这话噎了回去,就不再说什么。老莫并没有在意,又回到老主题继续批评,且批评的句子里“F”打头的字眼越带越频密。等他一路骂到亮马停车场,吴菲终于忍无可忍,扭头回骂到:“既然你这么讨厌北京,你他妈的还不快滚!又没有人求你留在这儿!”说完摔了车门出去。
老莫懵了,也并没有追吴菲,两个人气鼓鼓地在深秋北京的大街上各自漫无目地逛了一晚。他们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那也是人类延绵了几千年的疑问:生命的意义,爱情的道理。
似乎那一刻全世界的人都搞不懂,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以及,男人和女人除了做爱之外,干吗还硬要在一起?
事后很多年,他们都还在想,世界上有比偷情转为正室更让人郁闷的事情吗?
答案还是:没有。
到了夜里,吴菲回到家,老莫正在煮泡面,看她进来,问了句“要不要吃?”
吴菲没接话,换了鞋,把自己关进浴室,在里面磨磨蹭蹭,足足耗了四十分钟,等出来的时候,发现莫喜伦穿着睡衣倚在门边,换了副嘴脸笑着对吴菲道:“娘子,早些安歇吧。”
吴菲低着头绕开他走到客厅,半躺在沙发里看电视,也没有真的在看,就一直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台,电视里前言不搭后语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
老莫讪讪地站在沙发后面,试探着问吴菲“你想看什么节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看?”
吴菲不答,等几十个频道浏览了两圈,发现老莫还在原地,她头也没抬一下冲老莫说:“不用,你先睡吧,我不困。”
老莫又伫立了一阵子,才长叹了口气,悻悻地回卧室了。
之后的几天,两个人表面上都表现出空前的客气,举案齐眉,若无其事。等到了夜里,吴菲就借故整理资料,总是耗到老莫打鼾之后才偷偷溜上床,冷战持续着。
过了几天,吴菲公司里的上司约她去陪一个美国来的同事逛夜店,吴菲想到终于可以卖弄一下自己的英文,技痒难忍,高兴得很,下了班赶着回来打扮。
老莫到家的时候发现吴菲正躺在浴缸里刮腋毛,且没有关门,以为象征着和解,顿时大喜,试探着跟吴菲聊了两句,看吴菲的反应颇友善,老莫索性就倚在浴室的门边上凑趣,频频赞美吴菲的身材。
吴菲因为工作顺利,心情好起来,就表现得不记前嫌,开始两个人还在聊天,聊着聊着,老莫就有些蠢蠢欲动。他走到浴缸边上蹲下来,把一只手伸进水里在吴菲身上抚摩,吴菲一边继续跟他聊天一边跟着他手的动作胡乱哼哈了两声——吴菲的哼哈原本只是基于夫妻间的基本尊重,像偶尔装出来的性高潮,女人就是这样,她们的不直接有时候表现成含蓄掩饰,有时候表现成夸张渲染。老莫于是错会了吴菲的好意,一边伸着脸够着去吮吴菲的脖子,一边啧啧赞叹她在水里的皮肤如何像丝一般顺滑,手下就开始脱起自己的衣服来。
吴菲一看不好,立刻停止了哼哈,一边使劲推老莫,一边带着一身泡沫从水里匆忙逃出来。老莫在兴头上哪肯罢休,两只手只管在吴菲裸着的身上还胡乱抓捞,结果吴菲为了躲闪,脚下一滑,就摔倒在浴室的地上。
接下来不免又是一场家庭战争,所幸吴菲摔得并不严重,所以跟老莫吵完之后依然坚持着把自己弄的光鲜亮丽去和陌生人逛了夜店。
老莫这一头求欢未遂,又吵了架,几天的积怨恼羞成怒,憋了一肚子的气,晚饭也没吃,就和衣睡下。吴菲狂欢到半夜才回来,一看老莫在黑暗中的蜷缩的身影,又有些奇怪的怜惜,把之前的战事抛在脑后,想主动示好,就在黑暗中爬上床,隔着被子抱着老莫发嗲。
《流言 流年》二十一(3)
莫喜伦本来就没睡着,只是备感无趣,对吴菲的示好也没多少积极的回应。吴菲只好若无其事跟她的丈夫讲在夜店的经历,好的不好的都讲得夸张,虚张声势,想把刚才的不愉快掩过去。
老莫先是默不做声,等勉强听了一阵之后,冷冷地闷声打断吴菲说“好了好了,你去换衣服吧?一股烟味儿!”
“好呀!”吴菲不气馁,没在意老莫的冷淡,继续故做欢快地应着,一边抬手在自己的腋下闻了闻,又搭讪道“老公你知道吗,美国人是刮腋毛的,反而欧洲人好像不刮。”
莫喜伦帮自己卷了卷被子,翻了个身,眼睛也没睁地不屑道:“你一个北京乡下来的,能认识几个欧洲人几个美国人?!哼。”
吴菲正站起来要去换洗,听到莫喜伦这句,忽然刚才强装出来的精神全都泯灭了,她站在原地对着他蜷缩的身影冷眼望了望,没有回话。
莫喜伦大约也觉出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当,虽然憋了一晚上的气因为终于挖苦了太太而舒畅了些,但又有点敢做不敢当的挫劲儿,所以,听见吴菲不出声,就埂着头看她。看到她在黑暗中伫立的身影,老莫就努力换了个比较柔和的腔调说:“好了好了,快换了衣服好睡觉了。”
吴菲继续冷在那儿,没开灯的房间,虽然两个人都看不到对方的眼神,但互相都能感到对方剑拔弩张的气势,所以依然坚持冷冷地在黑暗中又互相瞪了几分钟。然后吴菲走出去,掩上卧室门,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走回客厅,躺在沙发里,从包里翻出刚在夜店里买的烟,拿出一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