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拜托,他是在大陆又不是在月球,而且,他一直都没有把自己当成中国人,所以他都会坚持看境外报纸的啊!”吴菲继续闲闲地笑道:“对啊,就是他第一个跑来问我的啊。”
“那你怎么说?”典范问。
“还没说呢,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啊,就咬定说不是我喽,我好惨呢,即便不被你灭口,也要被他追杀!”
“对不起,”典范叹道,又停了停,才急促地说“菲,有件事,我觉得,最好,不,还是必须要告诉你,但是,我……你,所以……”
“你干吗?怎么忽然结巴了?呵呵。”吴菲不解地笑道。
“其实……”典范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吴菲在典范的语气中感到一些不熟悉,就追问。
“那你答应我,不管我说了什么,我们都还是朋友,好吗?”典范道。
“好,我答应,那你说啊!”吴菲道。
典范又叹息说“you know what?我一直没跟特别讲过,其实我,我真的so proud of有你这个朋友,也蛮开心这次我们可以一起休假。有很长时间了,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即使我不做艺人的时候,也还是会有自己一点点的价值,这个感觉对我来讲,蛮重要的!”
“嗨,你就要跟我说这个呀!那您甭客气,这个我早知道啦!”吴菲笑。
“不是酱紫……是……”典范在那一边继续扭捏着
“你到底要说什么?呵呵,干吗这么吞吞吐吐的?” 吴菲追问,仍保持着笑意。
“那你答应我了吗?”典范问。
“对呀,我有答应啊。”吴菲回答。
“其实,那些照片,是……。”典范在电话另一边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很快速地说:“那些照片是我经纪人安排别人拍的,因为公司觉得我最近都没有什么新闻,而且,又马上要发唱片,所以……you know,当然他们是经过我同意的,我事先没有跟你讲是怕不肯,或者是你会觉得……anyway,I’m so sorry!”
以吴菲的阅历来说,典范说的这些内容完全出乎她的医疗,因此她一时懵住了,抱着电话沉默。
典范等了一阵没听到反应,就焦虑道:“hello; are you still there?”
“哦,是的,我在。”吴菲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语气,所以就很平静地回答。
“你,生我气了吗?”
“你是要为了拍这些照片,所以才说,要来找我一起休假的吗?”吴菲只能凭着直觉问一些听起来让她自己觉得自己很蠢的话。
“no;no;no;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唉,你明明就知道不是。”典范又叹息道:“你知道的,从上次‘9·21’地震的时候,我们讲了那些,到后来,你寄糖葫芦给我,到这次旅行,我们聊了那么多,你知道的,也许这些话,这辈子我都不会有机会跟任何别的人讲。艺人也需要给有人了解,也需要有平凡的朋友。所以,我很珍惜,你是知道的。”
“所以每次我们出门你都会特别帮我挑衣服,我说呢,原来如此。呵呵,你是怕我影响你形象是吗?”吴菲笑起来,是听不出真笑还是冷笑的那种笑法。
“当然不是,如果我怕的话干吗还要这么安排。况且,你自己知道的,不管穿什么你都很美啊,真的!你想想看,你身高172,我173,我在对外宣传资料都写178,所以你没看到吗,那个新闻里还猜你是‘吗抖’咧!如果你不美,怎么会猜你是‘吗抖’!唉,anyway;我很抱歉这次的安排,可我是艺人,我要敬业,要面对现实,所以,也,请你原谅——Oh; my God,你不要这么折磨我,讲真的,我这辈子都没跟什么女人这么道歉过。”
《流言 流年》十六(3)
“不,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事先就告诉我……Its all righ;Its all right; never mind……forget it,唉,你是明星都不怕,我是nobody有什么好担心的,呵呵。”吴菲的语速越来越快。
“你还好吗?”典范叹气道
“Yeah; 我很好,I’m good! Couldn’t be better! even need a new word for ‘good’!”吴菲快速地说完结束语挂断电话。
等回到现实中的校园,吴菲才觉得心情着实混乱起来,就逃课,在校区里找了一个清净的地方,发了一天的呆。
蜜之根大学校园里每天晚间的时候都会有人在钟楼里弹一种很奇怪的风琴,吴菲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个乐器能演奏出如此钢柔并济的效果。她第一次让自己的心情随着那音乐的律动徜徉,感受也就自然花样繁多地变化起来。等那琴声结束,在橘红色的斜阳里,吴菲忽然有些想念老莫,虽然那想念里搀杂着一点儿歉意,但终归是完整地属于对他的想念,这感觉令她十分怅然。
晚上回到宿舍,她的roommate已经纠集了好几个台湾人都在等她回来八卦,桌子上还摆着不知哪弄来的各种台湾小吃,好像要庆祝什么节日。
吴菲冷着脸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抱着枕头哭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还是断断续续地哭了一夜。
隔天是周末,吴菲中午的时候醒过来,辗转了一阵子,想想还是该打电话给莫喜伦。就先定了定神,在心里打了各种腹稿。
莫喜伦的手机一直都关机,吴菲胡思乱想,弄得自己坐卧不宁。roommate很殷勤,嘘寒问暖,还叫了的外卖给吴菲吃。
吴菲欣然接受,等吃完了最后一碗蛤仔面线,酒足饭饱,心里不忍,对着眼巴巴充满期待的roommate说了句:“其实,D,他这个人,他比所有人能想象中的还要好!”
吴菲说的是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心里话。
roommate一听此言,立刻攥着拳头浑身痉挛,然后仰着脸,向上翻着眼皮,从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呐喊,又跺脚,又流眼泪,好像忽然体会久违了的性高潮。
吴菲忽然明白,为什么典范说自己很难恋爱。
连续几天都跟老莫联络不上,吴菲又勾勒出许多个可能,自己跟自己在心里挣扎,担心,弄出几分神似爱情的憔悴。等再一个周日中午,吴菲从教堂回来,正蔫蔫的,忽然抬头看见老莫出现在她住的公寓门口等她。
吴菲站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莫喜伦走过来,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小菲,不要离开我。”
《流言 流年》十七(1)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莫喜伦带着吴菲去了Las Vegas。
“你读书读得这么辛苦,也该休个假,让我带你见识一下真正的美国!”
老莫没有追问报纸上照片的事,吴菲也有主动解释,但隐约有些解释不清的愧意,因此对老莫表现出言听计从。
虽然才刚结束了一个旅行,但到美国之后吴菲还是第一次去赌城,所以还是有些兴奋。或许,比较起来,Las Vegas恐怕最符合中国人对“西方花花世界”的想象,那是比纽约或迈阿密都更像西方的西方。
老莫对Vegas很熟,所以,一到了地方就先租了车打算直奔饭店。
快到饭店的路上,老莫在一个路口停下来,跑下去在路边的一个机器面前捣鼓了一会儿,又回来,焦急地问吴菲“你‘姨妈’什么时候来的?今天安全吗?”
原来那是个保险套自动贩卖机,老莫情急之下错把一个一元的加币投了进去,然后贩卖机就被卡住了。
“奇怪,加币的一块钱在很多地方可以通用,只有洗衣服和做爱不行!”老莫忿忿地嘀咕着,一边急切地往饭店飞驰。
等到了饭店,两个人进了房间就直接上床,老莫在床头桌的抽屉里找到酒店赠送的保险套,立刻赞叹起来,边急匆匆地脱衣服,还不忘把美国的自由民主跟人性化又夸奖了一番。
等做爱完毕,老莫才又在吴菲耳边用正常语速说了个完整的句子:“如果不是遇见你,我这辈子真是白过了。”
吴菲侧着身体,把床单往身上掀了掀,不知为什么,眼泪流下来。
虽然吴菲一直觉得,在想念和性爱之间,总还需要些别的来润泽,那或许是她和老莫之间最缺憾的部分。但她仍旧为老莫突然来看她而感动,她为此也在心里说服自己,未尝不可尝试着像很多成年人一样,接受食与色即是一切的生活。
等盹了一下醒过来,又不想起床,吴菲就翻过身用手肘捅了捅莫喜伦小声说:“你陪我看A片好不好,我还从来都没看过呢。”
老莫喜出望外,赶忙打电话缴了费,又叫了room service,一切准备停当,两个人就绻在被子里看A片吃东西,尽享鱼水之欢。电视里一煽呼,他们也跟着尝试了各种新动作,时停时续,哼哼啊啊大呼小叫,跟着电视里的奸夫淫妇沸腾了一整天。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等吴菲筋疲力尽,听见莫喜伦在她耳边又表白了一句。
她听得又有些想流泪,也许太累了,没等到眼泪,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做了很多梦,很多人和很多事交织在一起。
梦里,她那位叫杨小宁的初恋又梦靥般的袭来。在他其实已经决定要娶女干部为妻的时候,某一天,在北京的三元桥下面,他还以吴菲不了解真相为假设,他对她说:“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说这句话的确切心情,恐怕连当事人自己也不能准确地了解。
那声音很遥远,恍若隔世。
吴菲第二天醒来,窗帘的隔光布质地很好,因此,屋子里还是黑洞洞的,莫喜伦不知去向。她挣扎着趴起来,拉开窗帘,外面灿烂的阳光立刻刺进来,有万箭穿心的劲头。吴菲看到小茶桌上有老莫留给她的纸条说出去一下就回来。她站在窗口伸了个懒腰,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捏了两颗隔夜的葡萄放在嘴里,一边慢慢地嚼,一边对着镜子看自己。
镜子里是一个全裸的美丽女人,吴菲忽然觉得,她对她自己的这副身体其实是陌生的,好像从来也没有真正地注视过它,只知道用它的功能,而忽略了它的成长,想不到,它在逆境中挣扎着,也出落出一个自己的如花似玉风华正茂。吴菲一时间觉得很有些对不住她自己的身体。于是她独自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谄媚起来,摆出各种姿势,从头到脚地讨好自己。
正讨着,听到门响,吴菲赶紧闪进浴室,等她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出来,房间里已经焕然一新。
莫喜伦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微笑,床上摆着一个礼物盒。
“给你的。”莫喜伦边说边走过来,从后面抱着吴菲,帮她一起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件桃红色丝质的“victoria’s secret”性感睡衣,还有一张卡,上面写着:
“seven times one day! love for love。”
“不如你嫁给我好吗?”莫喜伦在吴菲耳边说。
“用睡衣求婚啊!也太便宜你了!”吴菲笑道,一边拎着那睡衣端详。
“用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有没有,如果我心里有你,我的还不都是你的!”莫喜伦贴着吴菲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他的眼镜冰冰的,吴菲忍不住闪了闪说:“好啊!我穿好衣服我们就去结婚,听说在Vegas结婚很方便。”
《流言 流年》十七(2)
老莫干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松开吴菲坐回沙发,顺手抄起桌上的报纸佯装读报。
吴菲把那件睡衣比在胸前对自己笑了笑,一扭一扭地扭进浴室化妆,一边化妆一边对着镜子唱歌,唱《let it be》,唱的很大声,试图掩埋不小心提到结婚的事而生出的心结。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无非是照旧嬉闹,声声色色,玩儿得天昏地暗。
等从赌城回去的路上,在某个夜行的巴士里,吴菲正靠在莫喜伦肩膀上昏昏欲睡,莫喜伦忽然对她说,在他来美国之前,已经和文青竹办完了离婚手续。
没等吴菲接话,莫喜伦又兀自描述:吴菲走后,他也努力过企图跟文青竹修复婚姻的裂痕,只是,文青竹在经历了各种不料的变故后,难以调试心情重新面对她跟老莫的婚姻,最终她的个性战胜了她的信仰,最终决定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宗个案,浩浩汤汤,终于有了个中场的了局。
莫喜伦叙述的时候语气平淡,始终还是像在说别家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只有在说到文青竹的时候,还是有一些特别的钦佩与亲切。
“毕竟是我对不起她。”
这句话在他短短十几分钟的描述中,出现了若干次。
吴菲听着,不觉就完全清醒,但不语,说不出什么感觉,心底里咻地冒出一丝寒意,这是她意料之外的结局,这结局的出现让她蕴藏了很久的悲情显得有些尴尬。吴菲忽然发现,她原来是多么需要悲情的人,尤其是在她和老莫之间,没有了悲情的庇护,好像忽然有失去平衡的感觉,在短时间里摇摇欲坠。
等老莫讲完,吴菲坐正,帮自己裹了裹外套,问:“So?”
莫喜伦不语,隔了半天,才又说“美美说你不会真的爱上我的,因为我老。”
“傻瓜。”吴菲回头看他,心底的凉意化成一缕心酸,她转过去抚慰地抱了抱他,说:“你是老,不过,老到刚刚好,老到我都忍不住要爱你。”
莫喜伦听闻此言,往吴菲的这一侧探了探身体,专注地跟她对视,路灯的倒影在他眼镜中星星点点地向后飘走,半晌,他才说:“小菲,这是你第一次说爱我。”
“胡说!”吴菲坐回去,笑道“我怎么觉得我常常说。”
“叫床时说的话是不算数的。”老莫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隔着眼镜的反光注视着吴菲认真地说。
吴菲红了脸,抬起手用指甲刮了一下老莫的脸,眯着眼娇嗔道:“fuck you!”
老莫即刻涎着脸回道:“please!”
前排坐着的一个美国老太太闻声回头,从两个座位的缝隙里看他们,挤了挤眼逗笑说:“I'm watching!”。
吴菲被逗的不好意思,伸出手臂挽着老莫,拢了拢另一边的头发,把脸埋莫喜伦的肩膀上,像是对老莫说,又像是自语般道:“唉,就好好过日子吧。”
老莫也重新从抱了抱吴菲的腰,别过脸看着窗外,接道:“说的是哦,日子总是要过的。”
吴菲有重新伏回老莫肩上,跟着巴士的晃动迷糊起来。
“我是真的爱你。”莫喜伦这时候不知为什么怅然起来,他把吴菲的手放进自己的手中紧紧地握着。
“我也爱你,小爸。”吴菲被他的“爱”字叫回来,心里有点说不出名堂的凄楚,她因此回握着莫喜伦,头皮有点麻,窗外是陌生国家的夜景,他们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揣测不出对方真实的心情,然而,却在这一刻被一个叫“爱”的字叫出来。“爱”在此刻是被背叛的忠诚,也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在这时候把自己的手交在对方的手中,是没有任何杂质的交托,吴菲因此更用力地和莫喜伦十指相扣,在他们紧握着的手与手之间,首次地没有任何间隙。
《流言 流年》十八(1)
吴菲在莫喜伦走后的第三个月动身回国,在离开Ann Arbor的最后一个周末,教会的朋友和蜜之根大学的一些同学还给她开了欢送会。会上大家又唱了《赞美诗》,到结束前,吴菲对大家说,中国也有一个民间的赞美诗,大家一听,说你不如唱给我们听听吧。
吴菲站起来,清唱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刚一开口还有几个台湾同学想哄笑,但,也许因为她唱得十分动情,大家听她唱着,也就安静下来。后来回到公寓,吴菲的台湾roommate一边帮吴菲打包,一边流着泪说:“以前我都没觉得,今天被你一唱,才觉得,没有错,《月亮代表我的心》就真的很像一首赞美诗!”
吴菲笑笑,不语。等收拾到内衣抽屉,翻出一双GAP的袜子和一条banana republic的男式平角裤。吴菲举着端详了一阵,又放在膝头想了一阵,才拿过去递给她的roommate,说:“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是你们的D穿过的底裤和袜子,如果你不嫌弃,就拿去吧。”
吴菲没有说谎,那是他们前次旅行途中典范临时应急买的,又错装进她行李里的。
那roo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