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不气?打我长眼睛,就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姑娘家!”崔大娘气呼呼的。“王,您哪里带回来的啊?这种婢女我可管不动!”
“我晓得,你别气,我来处理。”风豫乐不停安慰,简单梳洗后,往昨晚扔下她的厢房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一群婢女们围绕在厢房外,个个脸上挂彩,狼狈不堪。
“王……”一见到他,宛如见到救星,有人甚至还热泪盈眶。
他从不知道自己如此受人欢迎。风豫乐低叹口气,脸上满是和蔼的笑容。“都下去吧,我来处理。”
“小心点,她手上有剪子。”临去前,她们给了他一个“好消息”。
她还真懂得要怎么保护自己啊!风豫乐挑眉,看到地上摆着装有早膳的木盘,弯身单手托起,在门上轻敲两下,推门走进。
一进门,就看见一片狼藉,床幔、纱帘成了一条条碎布迎风摆动,椅子东倒西歪,花瓶、盆栽碎裂在地,房中那张需两个大男人才抬得动的桧木桌,是唯一幸免的幸运儿,但从地上的拖痕可以看得出,它也是经过一番顽强抵抗才得以脱身。
把木盘往桌上一放,他环顾四周,找寻她的身影。察觉到后方有气息流动,他微微一笑,连手指也不曾抬起,在她即将夺门而出的前一刻,突扬的风吹动房门,门扉应声关上。
她吓白了脸,握紧手上的剪子,回头狠狠地瞪着他。
无视她的目光,风豫乐长脚勾起一把圆椅,坐下后,拿起木盘里的馒头掰开,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不明白他的举动,她全身戒备,看着他一口又一口吞掉白白胖胖的馒头,不由自主地,咽了好大一口口水。
她早该乘机逃跑的!结果她却睡得那么沉,还是那个大婶进来才把她叫醒。她扑倒她想逃离,那个大婶却大呼小叫招来一堆帮手,把她挡在房间里,出都出不去!
风豫乐睨她一眼,那嘴馋又硬要强忍的模样,让他好笑,又觉得有点可怜。经过昨天的折腾,怎么可能不饿?
“你想怎样?”终于,她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无力。
“喂胖你好把你吃掉。”见她瞪圆眼,风豫乐大笑,拿起手中馒头晃晃。“拜托,这比你好吃多了。那些牺牲你的人如此无知,说的话又有多少可信度?你还要信他们吗?”
有些被他的话打动,解语瞥他一眼,内心拉扯着。
昨天太暗,她又忙着抵抗,根本没仔细看他的模样。方才,躲在门后,见他进房,她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大家口中能力强大的风王,竟长得如此斯文俊秀。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像庙里神像那么可怕,即使昨天被她攻击成那样,面对她,还笑得出来,看到房间被她搞成这惨状,连眉也没挑。
风豫乐把木盘推向她,而后起身,退到榻沿坐下。
“够远了吗?”他双手平举,显示自己毫无敌意。“不信我的话也成,不管怎样,至少吃饱了,也比较有力气跟我抵抗吧?”
解语又咽了口口水,她真的饿了,自前晚被人抓住后,她就滴水未进。
确定他离得够远,她迅速抓起一颗馒头,随即退到墙角,一边警戒地瞅着他,一边囫囵吞咽,三两下就已把手上的馒头解决,她犹豫了会儿,又上前抓了颗馒头,还连带把旁边的粥端下,这次她只退了两步,就蹲在地上吃喝起来。
那狼吞虎咽的模样,让风豫乐心头像梗了什么,很不舒坦。他猜错了,她绝对不只饿了昨天而已。她之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在她把托盘里的东西吃得差不多时,他才缓缓开口。“……你的名字?”
解语一惊,抓起剪子,退到门边。“你想做什么?”
“不然我要怎么喊你?”风豫乐莞尔。“小花吗?”
“难听死了!”她不屑地啐了声。
“哦?那不然是什么好听的名字?”他绕着圈子套话。
解语没上当,反而一脸防备地瞪着他。“放我走!”
“来个交易吧!”无视她的敌意,风豫乐笑得灿烂。“你好好留在风王府做事,我每月给你二两银子,等两年期满,我会再给你二十两银子,到时,看你要去哪里都无所谓。”
“我不要,你在骗我!”给她钱还放她走?哪有那么好的事!
“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我骗你做什么?”真拗。
“你……你只想说服我,要我帮你骗更多的姑娘来让你吃掉,增进功力,以为我不知道吗?”意志在动摇,解语仍努力找着理由反驳。
瞧瞧,在她口中,他倒成了吃人魔。风豫乐哭笑不得。想不到他也有这种有理说不清的时候。
“我怕你还没把人骗进来,我府里的人就已经被你吓得全跑光了。”风豫乐摇头,无奈苦笑。“你把那些乡野传闻忘掉成不成?假的,全是假的!我对人肉一点兴趣也没有。”
到底谁说的话才是真的?解语犹豫,不知该不该相信他。大家都说要献供,风王才会保佑他们,但他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根本就不像会吃人的样子……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将她吓得跳离数步。
“王,还好吧?”崔大娘在外头担心地喊。
瞥见他起身,解语连忙后退,隔着桌子和他绕圈。
风豫乐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压低声响笑道:“没事,别担心。帮我准备衣物、清水让她梳洗,看厨房有什么点心,送些过来。”
“还要留她啊?王,您人就是太好了……”崔大娘忍不住叨念。
风豫乐保持微笑,门一关,翻了个白眼。和仆婢们过于亲近有好有坏,好处是他们会对你死心塌地,坏处是会把你当儿子看,唠唠叨叨地烦死了!
回头看见她退至榻旁,风豫乐唇角勾扬起好看的弧度,怕她不安,他就这么站在门边,没再朝她接近。“别对她们动手,她们都是群弱女子,捱不住。”
那抹笑,缓和了她心里的惊惶。解语咬唇,握着剪子的手放了又紧,紧了又放。他刚刚的话,声虽悄,但她都听见了。如果他真像传闻所说的那样,那些人为何会愿意留在这里?难道他们都不怕被他吃掉?还是……那些传闻全是假的?
“你是什么人?”该不会她认错人了吧?
“风王风豫乐,这里是风王府。”风豫乐自我介绍。“除了能掌控风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以外,其它你听到的应该全都经过渲染。”
在那张俊容上,她只看得到轻松笑意,感受不到任何的危险,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把他和传说中的形象联想在一起。
而且,他昨天还拿披风披在她身上……想到在他面前露出肌肤,她的脸一红,庆幸脸上的脏污可以掩饰一切。
“为什么不放我走?”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现在有地方去吗?”明白若不说清楚,无法解开她的疑虑,风豫乐开始分析。“你身无分文,要靠什么过活?要住哪?我让你走,等于是害你。”
他的话,说动了她,心中巩固的防备,开始瓦解。她不用再露宿林间,有吃有穿,还有钱可以拿。那些牺牲你的人如此无知,说的话又有多少可信度?你还要信他们吗?忆起那些陷害她的村民,解语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就算是陷阱也罢,她的人生再也不要被那群混蛋左右!
“月俸二两,两年后,给我二十两?”握着剪子的手放下,她重复确认。
听出她的软化,风豫乐扬笑。“没错,小花,担心的话,我们可以立个契。”
小花?解语愣了下,对上他含笑的眸子,才会意过来他在叫她。
“鬼才叫小花!”她又还没答应把自己卖在这儿,凭什么帮她乱取名字!
“我还挺喜欢的。小花,好听又好记。”风豫乐笑道,肯定的语气仿佛就此定案。“小花啊,待会儿拿东西来的是崔大娘,府里的事全由她分配……”
“解语。”她咬牙,不甘不愿地从齿缝中迸出两字。
问到名字的风豫乐笑得开心不已。“谢谢的谢吗?”
“管那么多做什么?”解语怒道。
“真可惜了小花这个好名字。”无视她的怒意,风豫乐耸肩戏谑道。“待会儿崔大娘会过来,从今天起,你就安心地待在风王府吧,欢迎你,小语。”朝她温煦一笑,他开门走出。
解语愣住。小语……已经多久没人这样叫过她了?一股热潮蓦地泛上眼眶,她咬唇忍住,把所有的情绪转化为怒火。
都是他,谁准他这样叫她!她气恼地涨红了脸,发现手上还握着剪子,略一踌躇,放到了桌上。
等着吧!等她待满两年,看他还能叫谁小花!
第二章
崔大娘带来衣物让解语略做梳洗更换后,为她安排工作。
“来,你先待在洗衣房。”崔大娘带她走到后院。“人家怎么教,你就怎么学,知道吗?”
解语没应声,朝院子望去,水井旁忙着洗衣的人,全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着她和崔大娘。
“回答啊!”没等到回应的崔大娘抆腰怒道。“要待在风王府,就得依规矩,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别闷不吭声!”
解语瞥了她一眼,不情愿地回答。“知道了。”她刚刚又没教,凶什么啊!
瞧瞧这态度!崔大娘直摇头。虽然经过梳洗换衣,那清秀的模样让人惊讶,但这女孩眼里的反骨和今早见识到的泼辣劲,都显示了她不像外表那般好对付,她不管紧一点怎成?
崔大娘走下院子,朝其中一人喊道;“阿凤,她就交给你了。”
一名女子甩着湿淋淋的手起身走来。“她……不会就是风王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吧?”视线在解语身上溜了一圈,细小的眼睛透着敌意。
“那都是误会一场。”崔大娘笑道,赶紧当和事佬。府里的事传得快,她伤了不少仆婢,难免惹恼人。“还得麻烦你多数教她,快,叫凤姐。”她在解语背后推了一把。
“……凤姐。”谨记教导,解语有些不情愿地低唤了声。从对方鄙夷的神色看来,她知道她的日子下好过了。
“得啦,崔大娘,您忙吧,我会照顾她的。”阿凤笑道,将崔大娘送出院子。一回头,笑容消失无踪,双臂环胸斜睇着她。“能进风王府,是你前辈子不晓得烧了多少好香才得到的福分,又不是被卖到妓院,有什么好闹的?”
那神情,看了就有气!解语抬起下颌,用同等鄙夷的眼神睨了回去。“我怎分得清风王府和妓院有什么差别?”
此话一出,四周立刻响起了抽气声。
“要洗什么,快说吧!”她卷起衣袖,只想赶快工作。对一个已有偏见的人,多说无益,这是她这些年学来的经验。
阿凤气炸,意识到同伴们投来的下满视线,决定来个下马威。
“洗?以为你碰得起主子的衣服吗?”她指着一旁半人高的大木桶说道。“你只够格提水,没满不准停手。”
又不是没做过粗活,有什么好怕的?解语轻哼,直接走到水井边开始提水,没多久,她就察觉不对。只要她将水汲上,她们像说好了似的,立刻拿起水瓢瓜分一空,别说装满木桶,从她开始提水,木桶里的水位根本没增加过。
以为这样能欺负得了她吗?美眸闪耀着火焰,她冷板着脸,反而加快提水的速度,即使腰酸背痛、挥汗如雨,她也不停,不愿在她们面前示弱。
见她没事人样,阿凤更生气了,舀水时,装作不小心,把大半勺的水都往她身上泼去。“哎呀,对不起啊!”她一使眼色,其它的同伴立刻会意。
解语沉怒抿唇,拎起裙角绞拧苦水,还没放下,又有一勺水从身后朝她泼来。
“闪开点呐!”绿衣女子冷哼,越过她时,还在她腰间撞了下。
解语正想骂人,但被这么一撞,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眨了下眼,转瞬间,又回复到原来的情景。
这能力向来让她憎恨,但刚刚看到的景象,却让她有种想拍手叫好的感觉。朝那背影看了一眼,解语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她不作声,放下裙摆,继续提水。
这么能忍?又有一人要如法炮制,却不小心踩到水渍,整个人打滑,正好撞上端着木盆起身的绿衣女子,绿衣女子惊喊一声,往前扑倒,木盆里洗好的衣服,抛了个弧度,全都扑通扑通地掉进了井里。
“那是风王的袍子呀!”绿衣女子尖嚷,脸都吓白了。其它人一听,拿竹竿的拿竹竿,找绳索的找绳索,一群人围着井七手八脚地抢救衣服。
方才所见的影像和现实重叠,解语退到一旁,菱唇微微勾起。爱欺负人?自食恶果了吧!
“怎么弄得啊?那么不小心!”阿凤气死了,边捞边骂。
“是她。她伸脚绊我!”脚步打滑的人突然指着解语大喊。
有没有搞错?解语水眸圆瞠,好不容易抑住的怒气,全被挑了开。
“你自己踩到水滑倒,关我什么事?”即使人单势孤,她也毫不畏惧,凌厉的视线一个一个瞪过她们。“要不是你们故意把水往我身上泼,地会湿吗?人会滑倒吗?”
“原来你是故意报复啊!”阿凤冲到她面前,指着她叫骂。“在洗衣房干活,衣服被弄湿是常有的事,我刚不也道歉了吗?结果你居然用这种方式!跟我去见崔大娘,这样的人,我这儿收不起!”她伸手拉她。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解语用力甩开,冷戾的眼神让她再次伸出的手就这么顿在空中。
阿凤讪讪地收回手,努力在众人面前维持尊严。“哼!跟我来!”她一扭头,转身走出院子。
无视身后那一道道又怒又怨的目光,解语傲然地挺直背脊,跟着她离开。
下午,风豫乐才刚踏进门,就看见一脸惊慌的门房朝他奔来——
“王!您可回来了!”
风豫乐抬头看了下天色。都还没到申时呢,比起他平常回府的时间已早了许多。“怎么了?”
“崔大娘找您呐!她要我们看到您回来时通知她,已经问了一整个早上了!”门房急道,而后朝身旁的同伴一问。“崔大娘现在在哪?”
风豫乐疑惑拧眉。崔大娘总是把府里的大小事处理得有条不紊,鲜少拿这些事来烦他,除了今早……突然闪过的念头,让他顿住,眉拧得更深。不会吧?她又闯了什么祸?
“在厨房,我立刻去请崔大娘来……”听到同伴的回答,门房拔腿就要离开,被风豫乐阻下。
“我直接过去。”风豫乐快步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出门后他就忙着领地的事,都忘了她的存在。不是达成共识了吗?怎会闹到连崔大娘都束手无策的地步?
思忖间,来到厨房外,只见厨子们全都退到了外头,看到他,立即一阵哭天抢地。“王,您可回来了!”
他怎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呢?风豫乐头痛不已,给了他们一个稳定人心的笑,走进厨房。
一进门,就看到崔大娘气呼呼地站在炉灶旁。
“大娘,你找我?”
“我管不动她啦!”崔大娘头发散乱,挥舞双手尖嚷。“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跟我抱怨,洗衣衣服掉到井里、打扫把古董花瓶摔破,就连最简单的厨房,都能把炉灶的火弄熄!不是跟人吵就是跟人打架,我要怎么管?她根本就不想做事!”
看得出崔大娘已被逼到崩溃边缘,风豫乐任她咆哮,只在她停下喘气时,才开口问道:“她人呢?”
“问你呐,大小姐!”崔大娘没好气地朝他身后大吼。
风豫乐回头,看见她抱着双膝窝在墙角。环挡的手臂让人看不见面容,仍然是那双眼,闪着倔强,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但那抱得死紧的僵硬姿势明显透露出,那些光芒全是为了掩饰不安的假象。
“王,您带回来的人请您自己负责,别把她交给我!”崔大娘见她毫无悔意,更是心头火起。“还不到一天就搞得鸡飞狗跳,要是再让她留着,我看连我也待不住啦!”
风豫乐敛回视线,温和笑道:“大娘,别这么说,全赖有你在,我才能安心在外处理领地的事,要是没有你,我还能信任谁?”简单几句,将那猛烈的怒火瞬间浇熄大半。“其它人那里,还得麻烦你多多帮忙安抚一下,请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点。”
恢复理智,崔大娘也发现自己说得过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