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被丽娘扶坐在廊下,此刻才算是缓过气来,颤巍巍指着夏瑞熙和夏瑞蓓,长叹一口气:“你们是要气死我呀。”两个女儿联手演的戏,又怎么能瞒过她的眼睛。
夏瑞蓓磕了一个响头:“娘不要生气,女儿知道,女儿今天的所为让你丢脸了。可是那女人心肠恶毒,欺人太甚。我若是再不下狠手,难道让她闹到爹和弟弟的房中去?”
夏瑞熙却觉得夏夫人根本不生气,要生气也是气王氏,便到:“娘,这些琐事您不必管,”上前扶起夏瑞蓓,“你是为了爹娘和弟弟,娘不会怨你的。”又让人给夏瑞蓓取衣服妆奁来收拾一下。
夏夫人叹道:“熙熙是有身子的人,遇上这种事,就该躲远些,要是有那心肠恶毒的,趁乱算计你,吃亏的是你。蓓蓓,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呀!追砍长辈,剑刺哥哥的小妾,若是这事传到外面去,你可怎么办?”这般的凶悍,又是死过未婚夫的,有谁敢要?想着夏夫人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夏瑞蓓微微一笑:“嫁不掉就算了,只要爹娘不嫌弃女儿,女儿日子就好过。其实恶名在外也有它的好处,最起码别人来欺负咱们的时候都会先掂量掂量。如今我也想通了,既然命就是这般,我不如安安心心地守着爹和娘过一辈子。娘嫌弃女儿吗?”
夏夫人看着夏瑞蓓熬夜熬得通红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怨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没有给女人们生个哥哥。若是有个成年的儿子主持着,家里怎会乱成这个样子?王氏所以这样张狂,还不是仗着她那几个已经成年了的儿子。
丽娘轻声劝道:“夫人,让二姑奶奶陪着三小姐说说话,您去歇会子吧?这事儿还不能传到老爷耳朵里,否则更是。。。。。。还有二姑奶奶好久没来,这午饭怎么做,还得您拿主意呢。”
夏夫人闻言,勉强打起精神:“你们姐妹俩好久没见面了,去陪着你爹和弟弟说说话。我去瞧瞧中午吃什么。”不管家里再有什么情况,嫁出去的女儿回到家中就是客,都不可以怠慢。
夏瑞熙拉着夏瑞蓓进了旁边一间厢房,净手取了梳子亲自给夏瑞蓓梳头匀面。夏瑞蓓温顺无比,佩戴什么样的头饰,配什么颜色的衣服,统统都由夏瑞熙给她一手安排。
第四卷:小日子 第三十六章 负担
夏瑞熙拉着装扮完毕的夏瑞蓓看了看,故作轻快地笑道:“蓓蓓越来越漂亮了呢,大姑娘了。”
夏瑞蓓落寞地抿嘴笑了笑,轻声说:“漂亮有什么用?我要是听你的话,早点明白有些事情就好了。”
夏瑞熙安慰她:“不要担心,事情总会有云开日出的一天的。”
夏瑞蓓苦笑:“你也相信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夏瑞熙坚决地道:“我相信。不但我相信,咱们所有都要相信有这样一天,总不能还没坚持到最后一刻就垮了吧。”
夏瑞蓓沉思了一下:“二姐夫是个好人。但他家里只怕帮不上咱们什么忙吧?爹和娘现在把希望都寄托在他们和舅舅们身上,可我知道,谁都靠不住。”
想起欧青谨和她分析的那些,夏瑞熙顿时语塞。
“我没有其他意思,二姐夫这个人,很不错,你的运气真的不错呢。不管事情办成什么样子,我都很尊敬他的,最起码他第一个站了出来,跑前跑后地帮我们处置家务,谋算计划。”
夏瑞蓓望着夏瑞熙,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光芒:“以前我为了不能退婚的事情,一直怨恨父母。现在我才明白,不是他们的错,而是这个世道,没钱不行,没钱无权,有名无权更不行!权利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权利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人要活得开心自在。”夏瑞熙觉得今天的夏瑞蓓很不一样,权利固然重要,当绝对不该是生活的全部。
“生命安全没有保障了,何来的开心自在!”夏瑞蓓遥遥头,“我们一起去看爹和弟弟吧?你陪我耽误了这么久,肯定早就心急如焚了。”
夏瑞熙暗叹了一口气,拉住她,很认真的说:“蓓蓓,我同样地也很关心你,希望你好。不管以前有什么不愉快,我们始终是姐妹,是一家人,血肉相连,我永远不会忘记。”
夏瑞蓓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从前和你说过一句话,我只恨我不是男儿身,如今还是这句话。”
夏老爷拥着夏瑞昸半躺在软塌上,搜肠刮肚,笨拙地讲些民间故事给夏瑞昸听:“有群人坐在山里的窝棚里煮毛豆吃,后来来了一个人。要求和他们一起吃毛豆。那人吃得飞快,很快就把锅里的毛豆都吃光了,这些人就嘀咕,他怎么吃得这么快?但是又不好说。这时有人发现那人面前推着毛豆壳,全都是饱的,根本没有把里面都米吃掉。再一看,原来那人没有下巴,毛豆喂进嘴里,就直接掉出来了。”
夏瑞昸额头上包了一圈白布,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聚精会神地听夏老爷讲故事,好奇地追问:“难道那个是鬼?鬼真的没有下巴吗?爹爹?您见过鬼没有?是不是很凶很吓人?”
夏老爷沉思片刻,轻声到:“有时候人比鬼更凶恶,更吓人。”
夏瑞熙站在门口,听着这一老一小的对话,心里酸酸的。夏瑞蓓靠着门框,眼睛飘向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瑞昸突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夏瑞熙,欢呼一声,就想跳下软塌去:“二姐,你来啦!二姐夫呢?他昨日说过要带我去你们那个温泉庄子瞧鱼的。”说着按住头皱了皱眉头。
夏瑞熙快步上前,摸摸他的头:“还疼得厉害吗?你二姐夫有事出去了,等你好了我一早就带你去好不好?”
夏瑞昸懂事地一笑:“早就不痛了,爹爹的药很有用的,你就不要担心了,你从前不也是爹爹医好的吗?你还不放心?”又望着夏瑞蓓笑:“三姐,你怎么不休息会儿?昨夜有劳你了。”
夏瑞蓓疼爱地摸摸他的头,伸手去扶他:“我休息好了啊。爹爹累了,不要吵爹爹,让爹爹和二姐说会话啊,来,慢点,我们去隔壁,我念书给你听。”
夏瑞熙也道:“等会儿我来看你,我给你买了好玩的哦。”
“那你要快点啊!我有话要和你说。”夏瑞昸依依不舍地跟着夏瑞蓓去了。
“爹爹。”夏瑞熙拉着夏老爷的手,看着他斑白的发鬓,明显老了一大截的面容,灿烂一笑:“您不要担心,凡是有我们呢。”
夏老爷微笑着拍拍她的手:“青谨和木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夏瑞熙点头:“怎么了?”
“你让青谨和他说,求他收瑞昸为徒弟带瑞昸走吧?如果他愿意,我给他这个。”
夏老爷从枕头下摸出几张纸。“两万两黄金。只要能让瑞昸度过这一关,活下去,这些就全部都是他的,再附赠南边两件旺铺和几所大宅院。”
想到有可能失去可爱乖巧的夏瑞昸,夏瑞熙不寒而栗:“爹爹!女儿无用,都是女儿拖累了您,拖累了家里。”如果她的前身没有和赵明韬的纠葛,如果她没有嫁入欧家,情况是不是会好一些?就算她知道事情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还是忍不住要自责。
夏老爷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傻孩子,在说什么糊涂话呢?这个话,要是让青谨听见了,会很伤人的。不是你们的错,错在爹爹。爹爹不知道藏拙啊。”
年少轻狂时,总想要衣锦还乡,总想着要在那些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人面前扬眉吐气,却不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等到上了年纪,知道要掩盖的时候,却已经掩盖不住了。财富多了,却没有能力去保护,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夏瑞熙忍住眼泪:“青谨让人去打听姓赵的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是消息一到,我让他立刻过来和您商量,只要对方还有要求,事情就有转机。”
夏老爷闭上眼睛:“想要什么?想要钱,想报一箭之仇,不用问我都知道。”他猜着,赵明韬肯定是打算把夏家的钱榨光了,然后再下毒手。“欧家如今怎样了?”
夏瑞熙打起精神,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大伯从京城送来信,情况看上去还好。”
夏老爷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故作轻松,却不点破:“这样就好。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你多照顾一下你娘吧,她跟了我一辈子,福没享到,却吃尽苦头。蓓蓓心思多了些,也犯过错,可她始终是你妹妹,她很可怜,你一定要善待她,给她找个好婆家,不要让她吃苦受气。瑞昸,将来给他找个好媳妇,别的都不要,只要他平安活着。青谨是个好人,善待他,也善待你自己。你大姐么, 我没什么操心的了。”
听到这遗言一般的交代,夏瑞熙又急又慌:“爹,您。。。。。。”
夏老爷疲倦地挥挥手:“出去吧,我累了,记得我和你说的事情,想办法抓紧时间办好,让瑞昸早点走。。。。。。”夏瑞昸走了,他正好处理有些事情。
夏瑞蓓立在窗下,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听见夏老爷让夏瑞熙走,她狠狠地擦了擦脸,转身走进隔壁房间:“瑞昸,你想吃什么?三姐给你做。”
夏瑞昸微微一笑:“三姐,你歇会儿吧?拿剑砍人,闹了一早上,你的手不酸?”
夏瑞蓓脸红了红,“你怎么知道?”
夏瑞昸狡猾地眨眨眼:“你说我干嘛会在这里?就是特意来缠着爹爹的呀!你可真厉害。”
欧青谨请了木斐喝酒,把夏老爷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我知道你不在意身外之财,但这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和疼惜儿子的心情。如果有得罪之处,你不要在意。”
欧青谨知道木斐自由自在惯了,最不喜欢有人跟着,那个时候阿恪苦苦哀求要跟他学武,他都不肯答应,现在肯不肯答应接过夏瑞昸这个大包袱,还是一个未知数:“我知道你自在惯了,不喜欢有人拖累。但情况特殊,他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子嗣单薄,伯父伯母堂兄,一个也靠不上,族里更是隔着一层。熙熙又有身孕。。。。。。我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更是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把你拉到这样的事情中,这样沉重的托付,实在是有些。。。。。。”
欧青谨想说“对不住”又觉得自己和木斐的交情好像不应该说这个话,转而道:“我保证局势一平稳些,就去把他接来,你爱去哪里还是去哪里,平时若想教他一点防身的功夫就教教,要是嫌烦,只要能让他活着就行了。”说着到底忍不住起身对木斐深深一揖:“拜托了。”
木斐看着那叠纸发呆,前世负担太多,重得几乎让他要喘不过气来。累到做梦都想死去解脱,却又不得不痛苦地活着。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有一身过硬的功夫,无家无室,无牵无挂,他不想有任何的负担和牵绊,所以拒绝有人总跟在他身后,所以拒绝美丽少女的热情和期待。
欧青谨是他唯一的朋友,但他更多的是从欧青谨身上享受友谊的快乐和温暖,而不是视作一种责任。他想见欧青谨,想找个人说话了,欧青谨就快乐殷勤地接待,他想离开,就潇洒地离开,欧青谨从来也不会强留。两人的交往,一切都顺从本意,没有谁会强迫谁做对方不愿意做的事情。所谓的义气,对他来说,犹如虚名一般是浮云。
说起来,欧青谨这样郑重其事地求他,还是第一次,都是为了她。
木斐很痛苦,也很矛盾。
第四卷:小日子 第三十七章 亲人
脑海里夏瑞昸那张粉嫩可爱,又透着狡黠灵气的脸孔透与另一张皎若春花秋月,嘴角带着慧黠笑容的脸重和在一起,最终木斐默默地伸出手,拿过那叠纸装入袖子里。
欧青谨见状大喜:“你答应了?”
木斐慢吞吞地说:“我可不是要他的,他自小娇养,总不能让他和我一起穿破衣服,饿肚子吧?收徒就不必了,你是我的朋友,他是你舅子,就让他喊我一声哥哥吧。”
“不!你就是要让他该穿破衣服是穿破衣服,该饿的时候就得饿!否则不知人间疾苦,也怕难撑起夏家的家业。”夏瑞熙掀开帘子走出来,神情感激,要行大礼拜谢木斐。
木斐侧身躲过,淡淡地说:“不必了,我和青谨是过命的交情。他和我说那些话,原本就多余。我要应了就应了,若是不愿意,哪怕就是磕一百个头也不起作用。”
木斐听着夏瑞熙的脚步渐渐远去,心里像针扎一样的难受。他不是成心要说话让夏瑞熙尴尬的,可是他看见她那样一本正经地要像他行大礼,他就忍不住难过。这个女子,只怕是这个世界上,有可能离他心灵最近的人,最有可能给他前世所不曾感受到幸福的人了,他却错过了她。
欧青谨看着木斐黯然的表情若有所思,端起酒杯:“你难道打算一直这样漂泊江湖,就不想成个家吗?”
木斐烦躁地说:“没有合适的人。以后再说。什么时候走?如果可以,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吧。”他不想呆在有她的地方,一分一秒都不行。
欧青谨已经全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的滋味。他默默地把心里的难受和别扭压下去:“可不可以稍等两天,瑞昸的头受了伤,不宜长途跋涉。我另外安排个僻静的宅子,你暂时带着他在那里住几天。”
木斐也收敛了心神,闷头饮下一杯酒:“好。”
休养了些日子后,夏瑞昸含着两泡热泪,背着一个大包袱,一步三回头地跟在木斐身后离开了西京城。
他很想哭,可是想起出发前一晚,他不敢当着爹娘哭,只敢扑在二姐怀里哭,二姐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说:“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哭完就玩了。该笑的还得笑。”
二姐夫却对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心中有恨,有不舍,就要把它化作上进的力量。让他刻苦学习,很快就回去接他。
夏瑞昸硬生生地把眼泪咽了回去,疾步跟上木斐,乖巧地说:“木哥哥,我帮你背包袱吧?”
木斐看着他背上那个差不多有他半个身子大的巨型包袱,还有他那故作勇敢轻松的表情,微笑着摸摸他的头:“你背好自己的就行了,想帮我背,以后有的是机会。”
最心爱的小儿子瘦弱的背影跟着一个陌生人慢慢消失在晨光中,夏夫人把心底那声呜咽压得死死的,平静自然地抚了抚鬓角,该做什么事还是做什么,仿佛她的小儿子从来没有离开一样。
赵明韬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露面,只是时不时地让人去夏家铺子里骚扰一下,大家被他弄得有些神经紧张。
欧青谨请去打听消息的人来要了几千两银子去走关系,请吃请喝请玩,整整闹腾了十来天,也没打听出什么来。其他人俱都焦急不已,觉得这样下去也是浪费钱,不如不要再打听了。
欧青谨却越发地胸有成竹,更是坚信赵明韬是别有所图,耐心等候便可。该派出去打听的人还得继续打听,不为别的,只为了表明夏家的一种想解决问题的态度;又委婉地建议夏老爷往明处散一部分钱财出去,逼迫赵明韬早日露底,只要他还想要钱,看见夏家的钱财如流水一般散出去,他就会沉不住气。
王氏又闹腾了几回,只是心里怵夏瑞蓓,不敢轻易过二房这边来,只敢在自家屋里大声哭闹,或是让人去问夏夫人要银子给夏大伯、夏瑞礼还有那个小妾治伤。
夏瑞蓓一不做二不休,谁敢上门就拿棒子打,一来二去,耳根终于是清静了,可是家里的气氛却越发的沉闷凄凉。
夏老爷听了欧青谨的建议,继续大手大脚地花银子,今儿拿几万两去修宗祠,明儿拿几万两去买祭田。突然想起了灾民,又开仓放粮,在城外设了十个粥棚周济灾民,春荒粮价贵,他又要求熬的粥必须稠到让筷子能树立不倒,消息一传出,大批的灾民都往这里聚集守粥,每日花费甚剧,但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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