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借口
夏夫人咬牙道:“就算是悔婚,也比让我女儿做寡妇的好!”
夏老爷一把捂住她的嘴:“呸呸呸!大过年的休得胡说!这事儿不是还没确定么?万一只是点小病,以讹传讹呢?那小子我从前看过,不是一个短命相啊。站”
夏夫人掰开夏老爷的手,一拳打在他宽厚的背上,抽泣道:“都是怨你!小病?小病他家会如此着急?你还会看相么?刚结婚那会儿,你不是说我会生十个八个儿子的么?结果呢?”
夏老爷看了夏瑞熙一眼,脸臊得通红,又捂上了夏夫人的嘴:“当着女儿胡说些什么?看看你!天还没塌下来,万事有我!哭什么?像什么话?马上给我闭嘴!”
夏夫人咬着唇,忍着强烈的泪意,憋住哭声,身子一抖一抖的。夏瑞熙上前扶住她,取了帕子给她擦泪,柔声道:“依我看,拖得一时是一时。长幼有序,姐姐还没出嫁,哪里有妹妹就先出嫁的道理?”最好拖到孙棹死了,夏瑞蓓就不用嫁了。
夏老爷眼睛一亮:“是啊!我这是急糊涂了,这么好的理由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小跑着一溜烟地去了。
夏夫人期盼地看着夏老爷的背影,口里却是不依不饶:“夏树淮,你办不好这事儿你别回来!我和你没完!”
这时候的夏夫人,没有一点精明厉害的样子,有的只是一个全身心依靠丈夫,撒娇撒痴的寻常女子模样。只有得到丈夫无比宠爱疼惜的女子,才会有如此的模样。夏瑞熙看在眼里,羡慕无比。夏老爷,无论是这个时代还是二十一世纪,都是难得的十佳好丈夫,好父亲。疼爱妻儿,重情重义,敢说敢做,能赚钱让全家过上舒适的生活,有能力保护家人不受欺负,实在是难得。
夏夫人扮演完娇妻的角色,转脸望着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粉面含霜:“今日的事情,若是有谁敢多嘴传到外面去,哼哼……”
诸人俱都噤若寒蝉,忙忙地表了一番忠心不提。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回来,孙家的少爷孙棹果然是病了。从去年春天染了一场风寒之后,就再也不曾好过,反反复复的,日渐消瘦,到了秋天便日日咳嗽,到了现在竟然是咳血了,不敢来请夏老爷看病,只是使银子到处去请大夫。本来他家占着夏老爷这样的医道圣手,若是早些请了去瞧,也不会拖成这个模样。可先前是因为不重视,后来却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隐瞒了。
眼看着人不好了,孙家便慌了,寻思着要让夏瑞蓓早些过门去冲冲喜,把生米煮成熟饭,给孙棹留个后。反正两家早定了亲的,夏瑞蓓为夫君身体考虑,冲喜也是应该的。老实人平时是很好说话,可一旦认真起来,认了死理,反而最不会变通,最不好说话。
退婚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拖。夏老爷那日口水都说干了,好不容易才把孙家的人打发走,才回了内院,夏瑞蓓又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消息,取了根白绫,寻死觅活的,闹了大半夜。夏老爷又急又气,扇了她一巴掌,又许诺一定不会让她去吃苦,夏瑞蓓才算是安静下来。
夏瑞熙见着了宣六和夏瑞蓓的不幸,前所未有的为自己的剩女身份感到庆幸。有希望总是比没希望的好,试想要是她刚刚穿过来,就遇上一个拥有小妾或是病得要死的未婚夫,她肯定会比现在还要难过万分。
想来想去,夏瑞熙都觉得上天待她不薄。死了的人又重生,衣食无忧不说,容貌也比她前世好,还遇上这么好的父母,实在是应该好好珍惜,于是看待有些事和人就变得宽容起来。日日都去帮夏夫人管家,监督夏瑞昸读书,调节夏老夫人和夏夫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不计前嫌主动去陪夏瑞蓓说话,劝她宽心。
夏瑞蓓这段时间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吧拉叽的。对夏瑞熙的到来表现得还算感动,态度也比从前要好了许多。直到夏瑞蓓主动感谢夏瑞熙向夏夫人提起孙棹的事情,夏瑞熙才明白夏夫人一定让自己留下来陪她一起审燕儿的目的。夏夫人就是想借燕儿的口告诉夏瑞蓓,夏瑞熙还是关心妹妹的,从而改善一下姐妹俩僵硬的关系。
夏老爷夫妇因为可怜小女儿悲惨未知的未来,出于弥补心理,总是尽量满足夏瑞蓓的要求。于是夏瑞蓓的性子在亲人耐心的宽容抚慰下,很快从伤痛软弱变得跋扈起来,稍有不满便开始哭泣流泪,好像人人都欠着她的,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刚听说了夏瑞熙要去京城的事情,她马上嚷嚷着要去。夏夫人刚露出拒绝的神情来,她立刻眼泪汪了满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地板,落下的泪水很快就打湿了她面前的一片青砖地,夏瑞熙去拉她,她才哽咽着道:“我是没有将来的人,你们自然嫌我。”
夏夫人联想到夏瑞熙的运势不好可以去上香转运,那让夏瑞蓓跟着去上香说不定也会让她的运势好转,哪怕就是不能,顺便散散心也是好的。毕竟将来谁也说不清楚,假如夏瑞蓓最终还是不得不嫁入孙家,那出远门的机会便是一次也没有了,就要暗无天日地关在孙家一辈子。
想着想着,夏夫人心软了,便答应了夏瑞蓓的要求,给夏瑞熙做衣服打首饰的时候,连带着也给夏瑞蓓做了许多。精致华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婉儿抱怨说主次搞倒了,明明是二小姐出门,三小姐陪同,如今怎么搞得倒像是三小姐出门,二小姐陪同了?
夏瑞熙却是深知夏夫人的补偿心理,正像夏老爷对她说的,夏老夫人为什么明知夏大伯一家不成器却反而要护着的原因。
当时夏瑞熙告诉夏老爷,她觉得夏老夫人太过偏袒夏大伯一家。明明是王氏不对,夏老夫人不但不管王氏,还要把气都出在他和夏夫人身上,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夏老爷告诉她:“根据人性情的不同,世间的父母有一种是完全不顾儿女的死活,只求自己好过;但正常情况下,父母都是疼惜儿女的,希望儿女能过得衣食无忧。可是对待子女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多数父母自觉或不自觉都是偏心的,毕竟十个手指有长短,子女也有成器的和不成器的。”
“那么这个时候,有的父母就会偏向成器的那个子女,而不公平地对待那个相对来说要弱一些的子女,此时那个弱势的子女就会过得雪上加霜。而有的父母呢,则会偏向弱一些的那个子女,并要求成器的子女多多看顾一下不成器的兄弟姐妹,拉他们一把,让他们过得稍微好一些。这就是父母的心,你奶奶不是糊涂,她是怕我们不肯帮助你大伯家,怕你大伯家过苦日子,所以才这样做的,只是方法不太得当而已。”
他叹了口气:“父母的心思,我也是做了父母以后才明白的。我宁愿你奶奶是后者,护着弱的一个子女,也不希望她是前者,只顾着强的子女,而不顾其他子女的死活。换而言之,你们四个,若是你弱一些,我肯定要多照顾你一些,那我自己办不到,就希望你姐姐和妹妹还有弟弟多帮帮你。所以不是你奶奶错了,而是你大伯和伯母不争气。可是他们再不争气,我也不能看着他们饿死,过苦日子不是?”
夏瑞熙理解夏老夫人和夏老爷的想法,却不赞成他们的做法。在她看来,对人好,爱护兄弟姐妹和子女有很多种方法,他们恰恰选择了最不妥当的一种。比如说像夏大伯和王氏这种,就不应该再由着他们变本加厉地胡来,而应该有所管制才是,否则再大的家业也不够他去胡花海塞的,再亲的亲人也禁不住几次伤心。最可能的结果就是,钱没了,亲人也没的做。
不过夏老爷夫妇对待子女的问题上还是不像夏老夫人这样的,他们总是尽量纠正子女的缺点,并严加管教。而现在夏夫人虽然因为觉得夏瑞蓓可怜,千方百计地补偿她,但并不是真的偏心。夏瑞熙觉得自己不但不应该不平衡,还应该多多体谅一下夏夫人的心情才对。
她觉得遗憾的是,宣六算是她到这里后的第一个闺蜜吧?可惜自己的行程定在二月底,不能送她出阁。而且这段时间中,因为要避宣五的嫌,也不能请宣六来家中玩,自己也不能去见宣六。只好精心准备了一套簪环,提前让人送去给宣六添妆。
二月二十五这天,夏夫人为夏瑞熙姐妹定做的衣服首饰在经过多次严格的修改后,终于赶在他们去京城的前一天完工并送到了夏府。
夏瑞熙自到了这里后是第一次有机会出远门,她高兴地把新衣服和首饰一一试穿试戴。她这个身体基础条件还是不错的,一番装扮后,自是得到一家人的赞赏,就连小弟弟夏瑞昸也夸她漂亮美丽。夏瑞熙臭美之余,根本没注意到夏瑞蓓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夏瑞蓓原来对夏瑞熙还只是一般的嫉妒,不希望她嫁得比自己好而已,现在已经上升为不愿夏瑞熙嫁出去了。夏瑞熙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一旦定亲很快就会出嫁,而她最怕的就是夏瑞熙嫁出去后,自己再也找不到借口,不得不嫁去孙家。她见夏夫人如此不遗余力地打扮夏瑞熙,心中又恼又恨,觉得所有人都不管她,只关心夏瑞熙一个人,全然忘了自己的衣服首饰更精致华美。
夏家人自然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包括夏瑞熙,都只是认为她是为孙棹病重的事情难过。还是一味的迁就她,哄她高兴。
二月二十六这天是个春光灿烂的日子,一大清早,夏老爷便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上京了。
第一章 旅途(一)
夏老爷向来是能赚钱也舍得享受的主儿,给自己女儿坐的车自然力求宽大舒适。站车里不但有柔软舒适的锦垫丝褥靠枕,还备了小桌子,热水和无数的零食,务必让自己两个娇柔美丽的女儿在长途跋涉中少受些苦。
灿烂的春光和如画的风景,还有出门的新鲜感让夏瑞熙和夏瑞蓓暂时忘记了忧愁和烦恼,两人伏在车窗边,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兴奋地边往外瞧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夏老爷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骑着马跟在一旁,听见女儿的欢笑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人生何求?衣食无忧,合家安康便是最大的幸福。
因为婉儿有些晕车,夏瑞熙便让她去丫头们坐的车里躺着休息,让纯儿来和燕儿一起随车服侍她姐妹二人。丫头们见两位主子高兴,也跟着凑趣。
可惜这姐妹二人天生不对盘,言笑晏晏,和平共处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开始抬杠。
纯儿笑道:“这风吹在脸上软软的,真舒服。要是少爷也跟了来,不知有多高兴呢?”
夏瑞蓓道:“弟弟一心想和我们一起来,求了父母亲许久,我都帮着他说了许多好话,父母亲总是不许。二姐你平时不是和他最好吗?为何这次也不肯帮他说几句话?”
夏瑞熙想起她们来时,夏瑞昸那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微笑着摇摇头:“爹和娘不是说了吗?瑞昸要上学,他是男孩子,将来出门的机会多的是,又何必急于一时?我答应他给他带好玩的和好吃的回去。”
夏瑞蓓冷笑一声:“你从来都惯于和爹娘一条声气。”在她眼中,夏瑞熙对父母的温柔孝顺都是为了讨好父母,从而把她给比下去,再加上她心里一直都认为自己之所以这样倒霉都是因为夏瑞熙的缘故,所以越发看夏瑞熙不顺眼。
夏瑞熙不明白怎么突然又得罪她了,不过她出门是为了开心,不是为了生气的。当下温和一笑:“爹娘对我们那么好,持家又辛苦,我不能为他们分忧,只能让他们少为我操心,自然要尽量听他们的话。难道你认为不对吗?”
夏瑞蓓无言以对,不高兴地说:“我说一句你就说这么多句,我看你是不高兴我和你一起去京城吧?趁早告诉爹爹,好让爹爹送我回家,省得碍了你的眼。”
两个丫头一看这二位主子先前还好好的,转眼间又打起了擂台,不由面面相觑。只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主子把怒火迁到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地往车边挪了挪,好像这样就可以安全一些。
夏瑞熙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温和:“蓓蓓,你这话实在是说得不对。你明知道我们大家都关心你,心疼你,却总是要说这些难听的话来刺我们,实在是让人寒心。”
这是夏瑞熙向夏夫人学来的高招,不和人赌气说气话,说毒话,只需端起架子和人摆事实讲道理。虽然这会让自己看上去有些古板无趣,却可以很好地保持自己的风度,也能让对手哑口无言。
果然夏瑞蓓恼羞成怒,悻悻地道:“嫌我的话难听,你就不要听。我又没让你和我说话。”
不和你说话就不和你说话,看谁熬得过谁?夏瑞熙轻轻一笑,转过头,坐到另外一边的车窗旁,自看自的风景,偶尔和丫头们交谈一两句,倒也自得其乐。
夏瑞蓓见燕儿也和夏瑞熙主仆说说笑笑,就是没人和她说话,自己好像被孤立了,气得要死,大声道:“燕儿,给我茶水!”
燕儿忙收起脸上的笑容,小心翼翼地给夏瑞蓓倒了一杯热茶,双手奉上。
夏瑞蓓恨恨地喝了一口,“呸!”地一口吐出来,喷得其他三人一身都是。又使劲拧了燕儿一下,骂道:“死丫头,吃里扒外的死丫头!给我喝这样苦的茶!就不该带你出来,看你轻狂得骨头有几两重都不知道了!”
燕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停告饶,瑟缩着缩到了角落里。夏瑞熙看不下去,示意忙不迭地给她擦衣服的纯儿停手,严肃地说:“这是在外面!哪里有在家里舒服?能将就就将就着点儿,这样打骂丫头像什么样?让人见着了,还以为咱们家是那等虐待下人的人家,让咱们家的脸面和名声往哪里放?”
夏瑞蓓把手里的茶杯往小桌上重重一放:“你装什么好人?这会儿来和我讲夏家的名声和脸面?夏家的名声和脸面早给你丢光了!哼,笑死人了!谁不知道夏家二小姐一言不合就爱拿鞭子抽人?去问问婉儿,她从小挨了你多少打骂?这会儿来扮演贤淑?到别人面前装去!你以为你装装贤淑就可以嫁出去了?你以为你去上上香就可以嫁出去了?我告诉你,但凡是有点头脑的人家都不会娶你这个扫把星!搅得家宅不安不说,还害得我也跟着倒霉。”
夏瑞熙脸色大变,扬起手对着夏瑞蓓那吃得粉红圆润的嫩脸蛋就是一巴掌:“我替爹和娘教训你这个不懂规矩,胡说八道的东西!”夏瑞蓓被她这一耳光抽得有些发愣,瞬间反应过来,开始嚎啕大哭,不依不饶地扑上去要和夏瑞熙拼命。
夏瑞熙灵活地闪开,命令纯儿:“拉住三小姐!她定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说什么都不知道!等我禀明了父亲,再做打算。”
纯儿见不可一世姐终于被自家小姐打了,不由觉得大快人心,她力气本来就好,又只听夏瑞熙一个人的话,不怕得罪夏瑞蓓,当下一抱抱住了夏瑞蓓,把夏瑞蓓两只手连带着按得死死的,夏瑞蓓又挣又蹬,始终是无法挣脱。
夏瑞熙得了空,拍拍车厢门喊车夫停车去请夏老爷过来。夏老爷在外面早听见了里面闹腾得厉害,头疼地靠过来:“又怎么了?”
夏瑞熙冷笑着看了夏瑞蓓一眼,便要打开车门。相信只要她把夏瑞蓓的所作所为复述一遍,夏老爷必然会马上将这个祸害遣送回府的。回了家,夏夫人也不会饶过夏瑞蓓,禁足罚抄静心经是小事,罚跪罚钱才是大事。
此时夏瑞蓓变得前所未有的聪明,猛力推开纯儿,扑到夏瑞熙身旁,楚楚可怜地拉着夏瑞熙的袖子,泪珠儿一串一串地落:“二姐,我不懂事,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好不好?我是伤心糊涂了,乱了方寸才会乱说的,看在咱们亲姐妹的份上,你饶了我这回好不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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