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叫!等会儿去了衙门里,自有你们叫的时候!”崔元一声暴喝,二人被吓得噤了声。
夏夫人方问那二人:“你们找的是谁?”
那二人飞快地瞟了一眼,指着邹氏:“她。就是她让我们在那里等的。”
夏夫人厉声喝道:“邹氏!你看清楚了,你可认识这两人?”
不等邹氏回答,那二人嚷道:“邹氏,你莫要不认账。东西可是你卖给我们的,我们可没和你一起偷。”
邹嬷嬷扫着这二人,早胆颤心惊,脚软头晕,几乎撑不住。她这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落了人家的眼,单就等着这个机会一举揭发出来呢。再看夏夫人的手段,情知今日是怎么都逃不过去了,当下拼命磕头,把自己如何偷了夏瑞薇和王氏房里的东西拿出去卖,卖给哪些人,卖了多少银子,银子藏在哪里,包括她平时挑拨丫头婆子们打架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招了。
老夫人对着王氏冷哼一声:“你们王家送来的好奴才啊!恐怕就是故意送来祸害咱们家的。”
这话是有些重了,王氏这才明白自家是跳进别人挖的坑里了,不说邹氏做贼,她包庇的事情,单邹氏挑拨丫头婆子打架,她就怎么脱不了一个治下不严的话柄。她觉得所有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裸的轻视,当下气得发晕,指着邹嬷嬷,坐在那里摇摇欲坠,两眼上翻,眼晕死过去。
夏瑞蓓惊叫一声冲过去扶住她:“呀,不好!大伯母又要晕倒了。快把银针准备好。”软声劝道:“大伯母,我们都知道您心软,您别给这个贼婆气着了。多不值啊。”
真儿当真去取了一包银针出来,夏瑞蓓为难地拿着一根最粗的银针比划过来比划过去的:“大伯母,您可千万忍着。上次您晕倒,是我爹给您刺的人中,我认穴可没那么准呢。刺错了地方可疼得紧。”王氏闻言,一激灵,稳住心神不敢再装晕,心里恨死了夏瑞蓓这个恶毒的丫头。她知道夏瑞蓓说得出做得出,自己若真的晕了,还不知夏瑞蓓会往她哪儿招呼呢。没想到,二房的一个粗野丫头刚刚转了性,又出来一个恶毒的丫头。
夏瑞熙却从来没有觉得夏瑞蓓如此可爱过。她平时没少被王氏嘲笑过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没少被王氏恶心过,如今小小地出了一口恶气。果然天理昭彰,恶人自有恶人磨。
夏夫人轻声问:“娘,您看这事儿……?”
老夫人眼皮耷拉着,如果不是手里不断拨拉着的念珠,还以为她是睡着了,半晌才说:“你当家,你看着办吧。老婆子累啦。”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王氏低骂了一句:“不成器的东西!”径自扶着丫头走了。
夏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冷光,面上仍是笑得甜蜜恭顺,“儿媳恭送母亲。”等老夫人的身影刚出了院门,她回头道:“嫂嫂,邹氏实在是罪大恶极,骗了你不说,还害得你险些晕过去,你等会儿可不能轻饶她。”
王氏还没从老夫人那声责骂里回过神,又见着夏夫人甜蜜的笑容,哆嗦着嘴唇,脸白一阵红一阵的,气得说不出话来,夏夫人仿若未见:“我看,还是等我把这边事情办完了,再把人绑了送到嫂嫂房里,嫂嫂有空了再慢慢处置吧。”径自坐了,“丽娘,现在开始处置我们先前未处置完的事情。红儿不能说话?那就让翠儿和良儿说好了。”
这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丽娘给王氏上茶上得殷勤。王氏如坐针毡,所有的脸都被丢光了,有心要走,又被夏夫人拉住:“嫂嫂稍等,看我处置可得当?”
红儿自然是不能再留下来,连命还有没有都说不定。翠儿和良儿被罚了半年的月钱,好歹没有被赶出去。接着,夏夫人唤了夏瑞熙和夏瑞蓓上前,冷冷地道:“你二人治下不严,才弄出了这等没有体面的事情,你们说,该如何处置你二人?”
夏瑞熙低声道:“女儿知错,请娘亲处置就是。”
夏瑞蓓也顺从地道:“请娘亲处置,女儿无有不从。”
夏夫人笑笑:“好,也罚你二人三个月的月钱,把静心经抄二十遍,禁足半月。你们以后要牢记,咱们夏家是诗书传家,断不能容许这等事情再发生。”回头对王氏道:“嫂嫂,你觉得如此处置可得当?”
侄女儿治下不严,尚受了此等惩罚,那自己是长辈,丑事又是从自己这里开始出的,自己又该如何?王氏只觉得夏夫人字字句句都戳在自己的心窝子上,指着夏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真的晕了。
夏夫人亲自把王氏送回她屋里,又让人将红儿、翠儿、良儿抬出去养伤,把邹氏绑了关起来不提。夏瑞熙跟在夏瑞蓓身后,跟着众人一起忙乱。经过此事,她对夏夫人的佩服更上了一个层次。
第二十六章 苦心
夏瑞熙知道,长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平时就大小冲突不断。站这次的事情,不过是夏夫人精心设计,耐心等待许久,彻底打击王氏的一个机会罢了。不要说王氏此番是自投罗网,她就是不制造事端,夏夫人也会制造一个引她出来闹的机会。
夏大伯从来就是一个浪荡子,喜好的是斗鸡走犬,与人赌钱喝花酒,没钱了就在家中到处顺手牵羊,管你是老夫人房里的还是兄弟房里的,见着了就要拿。王氏爱的是与人攀比斗富,捧高踩低,是个软耳朵,又是个无用的。偏她运气好,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就觉得自己比连着生三个女儿的夏夫人高了几等,是夏家的大功臣。有段时间,连老夫人她也是不放在眼里的,被老夫人狠狠收拾过几回,才安生下来。
这两口子心安理得花着夏老爷夫妇挣来的钱,还要眼红夏夫人管家掌权,嫌给他们的少了,不好,隔三差五的,总要找个由头闹一场。他们养的三个儿子,都曾在族学里读书,只是俱都不成器,秀才都未考上。
老大夏瑞诸读了十多年的书,半点长进全无。夏老爷见其读书无望,成亲之后,便让他跟着去学做生意,结果学了三年,第一次放手让他做,便折了夏老爷五千两银子。夏老爷还没说什么,王氏先就不依不饶,非得说是夏老爷私心重,想独占生意,不是真心教她儿子做生意,故意弄这么一笔注定亏本的生意给夏瑞诸做,就是想把夏瑞诸挤出去。全然忘了,夏家在她嫁入之前,早就已经败了,要不也轮不到她这样人家的女儿嫁进来。现在的这份家业和那生意本来就是人家夏老爷自己挣出的,她全家都是沾人家光的。
夏大伯这房人再不成器,夏老爷到底顾着兄弟情分,不让老夫人难过。见大侄儿子不是做生意的料,又把二侄儿子夏瑞言带出去做生意。夏瑞言算是长房这边的一个另类,仿佛一家人所有的精明算计都生到他一个人身上去了,很快就学得得心应手,只是,他没成夏老爷的好帮手,反而成了一块大心病。凡是经他手的东西,就算是铁板,也要刮下二两锈来。娶了个老婆,比他还要厉害三分。
王氏的第三个儿子,比夏瑞熙要大几个月,带的比夏瑞昸这根独苗还要娇惯,十六岁的人了,成日里还拉着王氏撒娇撒痴。也是还未定亲,高不成低不就,扬言非绝色不娶,好吃懒做,读书不成,生意不学,没事就和夏大伯一起出去赌钱耍子,与人争强斗狠。
夏老爷养活这家子一二十年得到的唯一好处,便是这三个侄儿子,表面上都对他尊敬有加。王氏闹的时候,都是帮着二房劝王氏,当然,他们的真实想法和目的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夏瑞熙估摸着,多半逃脱不了一个利字。她平时就特别怕和长房的人打交道,也一直纳闷为何夏老爷夫妇如此容忍这样的米虫。后来才知道,夏老夫人心心念念顾着大房,就是生怕二房不管大房,她一天不死,这家就分不成,该受的还得受。
夏瑞蓓跑进跑出地给夏夫人端茶揉肩,崇拜地说:“娘,你真厉害。我早就看不惯了,明明钱都是爹爹挣的,有些人仗着自己早生两年,一文钱的收入没有,一家子都是吃白食的,反而每日里赌钱的赌钱,败家的败家,作威作福。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要最好的,什么都往自家屋里顺,时不时还要出来闹一闹,全然不把您和爹爹的辛苦看在眼里,只当她什么都是应得的,只当她有那几个儿子就了不得了,奶奶还总护着。白眼狼,将来咱们瑞昸出息了,气不死她。”
夏夫人一边给丽娘被打肿的脸抹药,一边低骂:“这些话是你一个小辈说得的?没规矩!”见夏瑞熙还站在院子里吩咐丫头,慈爱地对她招招手:“熙熙,天气那么冷,已是站了这大会儿,还在哪里傻站着,也不怕生病。手炉都冷了吧?快进来。今儿咱娘三个一起用午饭。”
夏瑞熙疾步走进:“娘,女儿是在担心,刚才奶奶好像不太高兴?”
夏夫人轻轻一笑,说不出的无奈:“她不高兴已是十几年了。”夏瑞熙猜夏夫人还有一句没说出来的话便是“若要你奶奶高兴,今日晕死过去的人就是我。”
夏瑞熙靠在她身边,叹了口气:“娘,莫非日后,我们都要如此么?”夏夫人揪着她和夏瑞蓓看了这一番作为,目的再清楚不过,不过是为她们将来婆家生活而准备的一堂生动的课而已。
夏夫人拥了她和夏瑞蓓在怀,低低地道:“你二人明白娘一番苦心就好。做女人苦啊,给人做媳妇苦,生不出儿子更苦。如今,我只盼你们姐姐头胎就能生个大胖儿子。你二人能和和睦睦的,将来生活幸福甜美,你弟弟出息,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娘三个拥在一起,难得的和谐,夏瑞蓓甚至伸手去拉了夏瑞熙的手:“二姐,我错了。我以前不懂事,你原谅我罢?”
感叹于大家同是女人,都生在这个艰难的时代,夏瑞熙有同命相怜之感,笑着牵住夏瑞蓓的手:“咱们是亲姐妹,我不会怪你的。娘太辛苦了,咱们以后不要让她操心了。”
夏瑞蓓点头称是,紧紧拥住夏夫人,把头埋在她怀里:“娘,女儿以后再不让您操心了。”
夏夫人嘉许地摸摸她的头:“你们都是娘十月怀胎生的,断不会厚此薄彼。只是你们性格不同,娘对待你们的方式也不同,可都是为了你们好。”
“今日我罚你们,不单单是罚给别人看。确实有真罚你们的意思在里面。你们要记住,能服众者,不是自己想着怎样就能怎样的,必须要自己一点错都不能有才能服众。蓓蓓一定怨我为何下死手打红儿吧?”
夏瑞蓓目光闪了闪,摇头:“女儿不怨。娘亲自然有娘亲的道理。”
夏夫人道:“红儿那样的丫头留在你身边,迟早要给你惹大祸!邹氏的今日就是她明日的写照!这样的人,能留在你身边吗?而红儿成了这个样子,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主子有主子的责任,奴才有奴才的本分。你连身边的人都管不好,又怎么去管别人?这方面,你真该向你二姐学习学习。做人做事都不能凭一时之勇,得用脑子!”
夏瑞熙暗自苦笑,夏夫人才是她们最应该学习的人。夏夫人平时对长房多有忍让,并不多说什么,温和有礼。暗地里,长房的一举一动却全都落了她的眼,单等着这样一个合适的机会,一并威力十足地发作出来。用一句话来形容这种处事方式就是,“我平时不惹你,你喜欢闹,你就闹。别人都只会说你无聊,我大度。等我逮着机会了,再一巴掌拍死你,让你哭都哭不出来,永不得翻身。”
夏瑞蓓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二姐摔这一跤,倒是摔聪明了许多,像变了个人似的。”她连着几次设计去害夏瑞熙出丑挨骂,效果似乎一点都不明显。
夏瑞熙心头突地一跳,忙去看夏夫人的脸色,见夏夫人神色莫测,不敢多说话,只低下头:“我远没有二妹你机灵。大伯母要晕倒的时候,我虽然急,但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是二妹办法多。”
夏夫人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们都是大姑娘了,好好学学怎么管家,对你们只有好处没坏处。”
说话间,丫头们摆好了饭,三人刚吃了几口,丽娘便进来道:“那边醒了,正在闹腾呢。寻死觅活的,说的话也难听得很。”
“她说什么?”夏瑞蓓竖起眉毛。夏瑞熙也忙跟着摆了一个愤怒无比的脸色出来。
丽娘为难地看了夏夫人一眼,见夏夫人不吭气,便低声道:“骂咱们这边,骂老夫人偏心,说,说将来上坟,祭祀什么的,还要靠她的儿子呢。这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咱们不也有四少爷么?”
夏夫人头也不抬:“她又不是第一次闹。爱闹就闹,年关将至,自然有人管她。”
娘三个用完了饭,夏夫人扶了扶额头:“头有些疼。”
夏瑞熙忙扶她躺下:“肯定是累着了,又被冷风吹了。丽娘,快去请大夫呀。”
夏瑞蓓变了脸色,拉了夏瑞熙:“都是那白眼狼给闹腾的,等我们去收拾她。”
夏夫人怒喝一声:“不许去!你们若敢去丢我的脸,我就不认你们!”
正说着,老夫人房里的丫头来请,“二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夏瑞蓓怒道:“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我娘气病了吗?”
那丫头为难地搓搓衣角,小声说:“老夫人说,无论如何,务必请二夫人过去一趟,她有急事要交待。”
夏夫人只得坐起身来,丽娘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夏瑞熙灵机一动:“我娘病着,我跟你去吧。”回头对夏夫人笑道:“娘,您安心地躺着。女儿去看看奶奶有什么事情,能做的,女儿就去做,不能做的,女儿再回来问您。”
夏夫人点点头,“丽娘,给二小姐拿件厚的披风。”
夏瑞熙想说不用,丽娘不由分说硬给她披了件厚实的狐裘,又塞了个手炉在她怀里,低声交待:“二小姐,到了那边,且多忍耐。”
不过是隔着几个院子罢了,怎么弄得象出远门似的。夏瑞熙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是为了她好。到了老夫人院子里,那丫头去禀报,一个小丫头把着门不让进:“老夫人交待了,她此时要念经,任何人不得打扰。有人要见她的,只管等着就是。等她老人家念完了,自然会出来。”也不让夏瑞熙进门,就让她在院子里站着吹冷风。
第二十七章 母子
守门的丫头是个实性子,她也不管院子里站着的人是谁,只知道忠实地遵守老夫人的命令,既不通报,也不放人进去。站
夏瑞熙自然知道人家不是针对的她,而是针对的夏夫人。夏夫人没有完全顺从老夫人,让老夫人心中不痛快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此时便换了个方式来折腾夏夫人。夏夫人也是与她斗法多年,知道她的脾气,所以很及时的病了。
老夫人这就是恶婆婆的代表行为之一。寒冬腊月的,把人喊来,又把着门不让进,让人站在院子里吃冷风。
夏瑞熙在院子里一站就站了一个多时辰,其间她让人去问了三次,甚至故意大声说话,老夫人房里却仍然没动静,倒是丽娘偷偷来看了好几次。狐裘虽厚,手炉虽暖,到底禁不住寒气从脚底一寸一寸侵袭上来,夏瑞熙不可能像小丫头那样跳着取暖,她还需得注意自己的仪态,时间一长,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纯儿心疼地道:“小姐,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奴婢在这守着,您先回去暖和暖和身子,等老夫人念完了经,奴婢再来唤您如何?”
夏瑞熙摇摇头:“不必了。”她是替代夏夫人来受过的,怎样都不能走。若是她走了,老夫人岂不是就抓住夏夫人的小辫子了?她不能给老夫人留下任何借口。说不定老夫人此时正在屋里某个地方窥探着她,单等着她熬不住了,认输撤退呢。
虽然她对夏夫人还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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