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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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笑-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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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摆着一副宁愿争得鱼死网破的样子。   
父子对峙,剑拔弩张。     
“阎王——”左天释悄悄在阎王身后开口,“少主这倔强的脾性与你如出一辙,若要硬来,恐怕适得其反。我看当下局面,不如暂且缓和,慢慢与少主说去,再定夺不迟。”   
阎王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当是默认。   
见阎王退让,段步飞也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喉间一阵甜腻,他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糟了。”燕子殊说着,就要来查他伤势,“定是方才嘶吼厉害了。”   
段步飞拦住他的手,“燕叔,我——没事。”   
“叫你别说话了。”燕子殊责怪地看他,“再多说,只怕伤口裂得更开,你不想复原了?”   
段步飞笑了笑,不语了。   
衣摆被人轻轻牵动了一下,他回头朝下看,见亦步亦趋跟随他的她。   
情不自禁地,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血迹,露出她的本来面目。而她,则对他露出一张甜甜的笑脸——“哥哥,你真好。”   
天真且依赖,只是那一眼,他便记住了一辈子。   
五天五夜,她在昏睡,间或迷糊地醒来吃一丁点儿的流食,随后,再次沉沉睡去。   
段步飞望着沉睡中的小女孩。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若不是她还有浅浅的呼吸,几乎算得上是个死人了。   
“你不是说她没有受伤吗?”他回头问身后的燕子殊,“为何过了这么久还不见苏醒?”   
“小孩子,心性不全,受到惊吓陷入昏厥,没什么奇怪。”燕子殊耸耸肩,“过来,我给你上药。”   
段步飞顺从地走了过去,在燕子殊面前坐下。   
他低眼,望搁在桌上的铜盆,内中的水影浅浅,映出了自己此刻的容颜。   
绷带已在两天前便揭去了,皮肉恢复得差不多,可惜却再也回不到过往。   
他忍不住抬手摸那纵横于面颊间深浅不一的凸出狰狞疤痕。   
想当日揭开绷带第一眼看见自己的脸,他当是见了鬼,还好,现在至少可以对它坦然处之了。   
“少主……”燕子殊轻唤,不着痕迹地移开铜盆。   
段步飞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我没事,燕叔,你当我会受不了吗?”   
“少用嗓子。”燕子殊再次慎重提醒他,一边小心地将药膏均匀涂抹到他的脸上,一边暗中观察他的反应。   
他没有表现出半分颓唐或激愤,只是兀自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已很好了。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受到毁容毁声的打击,段步飞还能做到声色自若,已属不易了。   
至于云杨——燕子殊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她会活下来吧?”很沉很钝的腔调,说不出的怪异。     
第84节:第一章 留下她(3)     
燕子殊无可奈何地瞪了一眼段步飞——他真当自己的话是耳边风了。   
“燕叔……”   
“好吧好吧。”燕子殊投降,“不过这个你燕叔我是真的不知道,毕竟我不是正宗大夫。”   
段步飞的视线飘忽向那方沉睡之人。   
“但依我之见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眼下看来,云氏一族就她一个在你的庇护之下活了下来,应该是非常非常非常之幸运的。”燕子殊顿了顿,拍拍段步飞的肩膀,“别太跟你爹计较,他也是为你好。”   
他何尝不知道爹爹是为他好?否则怎会大动干戈铲平云氏一族?   
“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燕子殊吩咐,“有什么事,吩咐阑珊来找我跟你左叔就行了。”   
“好。”段步飞目送他走出门外,这才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床边站定,居高临下地凝视那个姑且可以算是自己救回来的小女孩。   
为什么不杀她?   
他问自己,却始终没有确切的答案。   
唯一能够解释的,或许是她那一声毫无预兆的“哥哥”吧。   
那么依恋依赖,全然信任。   
她怎么能在生死之间做到?   
若是做假,未免太真了些,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城府也过于太深。   
若是真的,那么她,又把他当作了谁呢?   
心思辗转之间,见她翻了个身,侧躺的身子翻转过来,踢开了大半的被子。   
他摇头,俯身下去,正要将滑下去的被子提上去,却不意发觉她赫然睁大直直盯着他的眼。   
她醒了!   
“你——”段步飞方开口说了一个字,突然记起自己此刻可憎的面目,他猛地抽回手捂住自己的脸,慌忙背转过身去。   
这张脸,已被毁得面目全非,可想而知将来会惊骇多少人。   
他没被自己吓住,却担心吓住了她。   
“哥哥……”一双柔柔的小手绕过他的脖子,身后,贴着一副弱小的身躯,“你不想看我,是讨厌我了吗?”   
语调中犹带着哭腔。   
段步飞惊讶了。   
她以为他避开她是讨厌她?   
拉下那双手,他迟疑地回过头来,见小女孩鼻头红红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哥哥,我做错了什么吗?”她与阑珊不一样呢,阑珊从来都不会哭,至少,不会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哭。   
“没有。”见她伤心的模样,他心底隐约有些不舒服起来,笨拙地伸手为擦去眼泪,坐下来,见她还在抽泣,想了想,将她抱了起来,拍着后背为她顺气。   
大约记得左叔当年带着阑珊回来,也是这般哄慰的。   
小女孩缩在他怀里,安静下来。   
她终于不再哭了,段步飞也松了一口气。他低头想要瞧瞧她怎么样了,却见她还是睁着大大的眼望着自己。   
“你不怕吗?”他指自己的脸。   
“怕?”小女孩的表情有些困惑,“你是哥哥呀,我为什么要怕?”   
看来对于这个认知,她是咬定了不会松口了。   
那好,他换个问题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女孩说了一个字,停下来,想了想,又咬唇,露出懊丧的模样,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段步飞压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我、我……”她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哥哥,我忘了,我记不得了。怎么会记不得呢?明明天天都有人叫我呀?哥哥,你知道的对不对?”   
段步飞哑然。   
她还在拉他的衣袖,急切地叫嚷:“我叫什么,哥哥,你告诉我呀?”   
他怎么可能知道?   
“别急。”他只能暂且安慰,摸着她软细的发,继续诱哄,“要不这样,你先睡一觉,若是乖乖的,醒来哥哥就告诉你。”   
“我乖我乖。”她连连点头,忙不迭地闭上了眼,努力让自己睡去。   
过了一会儿,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段步飞望着怀中安静下来的人,双唇微微开合,长长的眼睫上沾染了些些水雾。   
他看了她良久,这才将她挪到床上,轻轻为她掩好了被,这才起身,不经意,见门口站着一人。   
“阑珊?”他有些惊讶她为何会在这里,于是走过去,却见她的模样不太开心。   
他如寻常般自然去握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怎么了?”阑珊自幼便是他的玩伴,今日表现异常,他很是奇怪。   
殷阑珊闷闷开口:“为什么要留下她?”   
段步飞愣了一下,方才明白殷阑珊问的是谁。   
“有什么关系吗?”他抿了抿唇,“只不过是个小孩子,为什么人人都这么紧张?”   
“因为我们关心你。”殷阑珊的手握紧了,“她的父亲是被阎王逼得自尽,她的族人是因为你而被诛杀。你和她,根本就是仇人。”   
“谁说的?”突然发现自己很不喜欢听到“仇人”二字,段步飞冷下脸来,从殷阑珊身侧走过去,抛出一句话来,“反正她也忘记了。”   
殷阑珊在他身后开口:“或许今日忘记了,明日呢?明年呢?若是有一天她记起了,你该怎么办?”     
第85节:第一章 留下她(4)     
前方有个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段步飞脚下一顿,抬眼望去,竟是左天释。   
“正巧。”他正被阑珊的一番话惹得心情不快,“是你教阑珊对我说这番话的?”   
殷阑珊正要辩解,左天释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她便偏过脸去,不再说话了。   
“阑珊说得没错。”左天释开口,对段步飞言道。   
他就猜是这样——段步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准备绕过左天释离开。   
“少主——”左天释却再次拦住了他,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细小的竹节。   
段步飞望着竹节上方的红布塞,“是什么?”   
左天释垂下眼去,“阎王命我转告少主:命,你可以留下;但药,她必须吃下。”   
段步飞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左天释也不慌忙,只是将竹节再递过去了些,“这是自毒王那里拿来的迷药,阎王要少主你喂那女娃服下,方可将她留在身边。”   
“迷药?”段步飞挑眉,“什么迷药?”   
左天释回答:“迷失记忆,确保她不会对你有任何威胁。”   
“她能对我有什么威胁?”对这样的步步紧逼,段步飞有些烦躁起来,“你们未免太多虑了些。药拿走,我不需要!”   
左天释没有任何要离开的迹象。   
“左叔,你没听见我的话吗?”段步飞提高了嗓音,扯得喉咙又痛起来。   
左天释一字一顿:“我奉阎王之命,若不见女娃服药,便要亲手杀了她。”   
段步飞愕然,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拿来吧。”   
左天释会意,将竹节递给了他。   
段步飞凝视手中只有半指高的竹节,“爹还说了什么?”   
既然是父子,他当然明白爹决然不会这般心慈手软。   
一条拇指粗细的银色链条出现在他面前。   
左天释尽职尽责地转述阎王的话:“云家之女,改名‘云错’, 寒冰铁永束其双足,侍奉少主,为婢赎罪。”   
段步飞拉过那条寒冰铁,轻盈若无物,却坚硬无比,一旦上了锁扣,除非有钥匙,否则无人能解。   
这个下马威,是要他明白爹已手下留情,但也不能容他太任性妄为。   
爹是阎王,言出必行,他岂会不明白?   
所以,他所要做的,只是说出四个字——   
“我明白了。”   
殷阑珊立在他身后不远处,默默地望着他紧绷的后背,听闻他的回答,她的嘴角噙着笑,眼底却逝过一抹淡淡的哀伤。   
一切,似乎就这样成了定数。   
那一年,段步飞十五,殷阑珊十岁,云错七岁。   
第86节:第二章 这一梦(1)     
第二章 这一梦   
溪水潺潺,黑岩下嶙峋的怪石间,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云错撩高了裙摆,露出洁白的裸足,踩在溪水中,不时拍打,瞧着鱼儿在脚周围游来游去,觉得好玩,干脆俯身以双手掬水,吓得那些嬉戏的鱼四下逃窜。   
她玩耍了一会儿,却没有捕到半条鱼,反而弄湿了衣袖,溅起的水花纷纷扑打上她的脸。   
“来呀,来我这儿。”她小声喊,唯恐惊扰了鱼儿,“乖乖的,我带你们回去,与我做伴哦。”   
鱼儿却不领情,甩了尾巴,游得更急。   
见那些鱼不理自己,云错急了,也不顾自己在水中,几大步就追上前去,蹲下身子就在水中胡搅乱捞一气。   
一条黑色藤鞭凌空飞来,没入水中,哗啦声响,缠住一条挣扎的小鱼,卷起来,可巧落入她的怀中。   
云错忙不迭地以手心捧起,小心翼翼地放入岸边的小桶中,见小鱼儿在里面左右窜来窜去,她开心地笑起来,这才抬头瞧立在旁边的人,“哥哥!”   
清脆的声音,欢快且兴奋。   
段步飞伸手,一个使劲,提她上来。见她周身湿得差不多,不免皱了皱眉头。   
云错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呀哥哥,我又偷跑了。”   
左叔告诉过她的,说是哥哥在哪里,她就要跟去哪里的。可看哥哥练武实在是无聊得很,她想只要偷偷走开玩一会儿,只要不被哥哥发现,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段步飞拧眉看她,这个动作使他的容貌看上去又狰狞了几分。   
看样子,哥哥果真是生她的气了呢。   
正在想,冷不丁身子一颤,张口就打了个喷嚏。   
“脱掉!”段步飞终于开口,口气加重了些。   
云错乖乖地将外衣脱下,环抱双臂,抬起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段步飞,活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段步飞有些好笑,“你以为我会吃了你吗?”他缓和了语气,解开自己的外衫,无可奈何地对云错开口,“过来。”   
云错顺从地依偎进他的怀中。   
段步飞将她打横抱起,以宽大的外衫遮住她的身形,大步走起来。   
“哥哥——”她从他怀中探出头来,吞吞吐吐,“回头进门的时候,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因为每次哥哥这样将她抱回去,阑珊姐姐好像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好。”段步飞拒绝,没有商量余地。   
“为什么?”她不满地抽抽鼻子。   
“你这样子能见人吗?”段步飞瞪她一眼。   
不提还好,他一说,她倒觉得身子逐渐冷了起来,虽是脱去了外衣,染湿的中衣贴着肌肤,还是有些凉凉的。   
忍不住的,她蜷缩起来朝段步飞的胸膛再贴近了些。   
哥哥好暖啊……   
小小声的,她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   
段步飞听得真切,低头瞧她那心满意足的模样,步子微微慢了下来。   
日子过得好快,今年,已是第五个年头了。   
自从那日服下迷药,戴上了寒冰铁,她果真好似忘了一切,一心一意满足地待在他身边。   
她十二了,再过几年,便是及笄的年纪,可这心性,却始终不见增长。大夫说,恐因灾变所致,受了刺激,导致她有些痴了,大约记忆,也始终停留在七岁之前灾祸尚未发生的时候。   
也是,若真是正常,她也应与阑珊一样,长大了,终究会懂得几分男女之别,不会这么亲近不设防地与他接触。   
可是,他倒喜欢这么快乐天真的她,不若阑珊的老成,总是笑脸盈盈的,给这阴冷沉闷的海岛添了不少色彩。   
“哥哥,我昨日做了一个梦。”云错拉了拉他。   
“什么梦?”他问她。   
“我梦见无间岛变得好美了呢……”她这样说,不难听出言辞中的喜爱。   
他停下来。   
无间岛不能算美丽,这里只有怪石、密林和数不清的冷面鬼卫,终年是一成不变的阴森恐怖。   
云错有些纳闷地探头出来瞅他,不知他为何不走了。   
段步飞突然开口问她:“错儿,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云错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不要尽是这些黑黑的奇怪的石头就好了,看上去,很闷的呢。”   
这种话,也只有她敢肆无忌惮地说了。要是让爹听见,不知又要怎生发怒。   
说起爹对云错的防备有加,他始终不懂。   
摇摇头,暂且将这等事甩到脑后,还是先带错儿回去好了。   
远远的才看见自己的风驰院,就见两个人正在门前大打出手。   
不是左天释与燕子殊,还能有谁?   
段步飞对这样的场面已司空见惯,倒也不觉得惊奇。   
“啊,左叔和燕叔又开始打架了。”云错从段步飞怀中探出头来,饶有兴趣地瞧着那方斗得昏天黑地的人,“嗯,这次还好,隔了两天,不算太快。”   
燕子殊一边追着左天释跑,一边鬼哭狼嚎:“你敢说我枯骨掌不好,那就试试看我能不能把你拍扁好了!”   
“拍我算什么!”左天释在奔跑之中还能忙里偷闲地继续刺激他,“你能一掌铲平这风驰院,我就服了你。”   
“你当我傻子啊!”燕子殊火冒三丈,脚下生风几乎飞了起来,“这老窝被我毁了,我能有好果子吃吃吃——少主!”   
燕子殊硬生生地刹脚,万分尴尬地盯着面前自己差点冲撞上去的人   
回头一望,见左天释已被自己甩在身后十丈之外,正没心没肺地冲他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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