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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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笑-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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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叹什么气?”   
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萧逐月吓了一跳,紧贴着树干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移了一步,奋力抬头看去,一道人影,从高高的树干上跃下来,站在他面前。   
他有些窘,不意会见到殷阑珊。   
“怎么了,莫非不愿意看到我?”瞧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想起之前在他房中所见光景,殷阑珊压下满满的追问,只是淡淡地开口问他。   
“哦,不……”萧逐月摇头,瞥她一眼,“我以为,你已经睡下了。”   
殷阑珊走前了一步,从他身侧过去,轻轻摸了摸树干,背对他开口:“本来是要睡的,但见你出来了,好奇之下,就跟了过来。”   
她给他机会,若他听得出她言下之意,他应该会主动开口解释。   
身后是一阵沉默,无人应答。   
终是她忍不住了,“萧逐月……”   
“你知道吗?这是红豆树。”萧逐月却打断她的话,如是说。   
殷阑珊愣了一下,顺着自己手触的树干望上去,月光下,见深翠的繁茂叶中,隐约有颗颗的豆荚。   
“红豆相思。”身后,有一只手伸过来,在她手之上,展平开来,覆于树干上,“传说,这棵红豆树,已有百年的历史了。听闻潼川府很多的青年男女,有了心事,都喜欢偷偷来这里许愿。每年的女儿节,很多的女子,都会结伴来采撷红豆,回去做成耳环手链之类的,赠予自己的良人……”   
轻轻的话语声,如温风细雨般,点点道来。浅浅的呼吸,擦着耳梢而过,莫名其妙的,她觉得自己的脸发热起来。   
此物最相思……   
“红豆……”她摩挲那不甚光滑的灰褐色的树皮,依稀之中,仿佛看到了那些羞涩的女子们,在穿缀红豆时的痴痴寄望。   
女儿家,她也是女儿家呵,却在最青春年少的时候,被那个人,无情扼杀了初生的情愫……   
年少怀春,她也有痴痴的梦,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成为那个人的妻,伴他一世,此生足矣。若是那时,那时她也采撷了红豆,也必将做出赠与良人的物件遥托心事,后果会怎样呢?   
她苦苦一笑,酸涩无比,已是料到了结局——他不会收受,因为他的心中,另有他人。   
所以,自己还当真痴傻。   
转过身去,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萧逐月,“你呢,也是来采撷红豆的吗?”   
萧逐月定定地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别过目光,“不,我是来为一个人祈福,盼望她此生安好无忧。”   
萧逐月的眼神太迷离,她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指她。   
毕竟,她将他遗忘得如此彻底呀……   
她不开口问,萧逐月也没再说下去,一时之间,两人沉默下来。   
一阵夜风微微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啪嗒”一声,自树上落下了什么东西。   
二人低头看去,是一枚红豆荚。   
萧逐月望了殷阑珊一眼,俯身拾起豆荚,剥开来,内里是两粒种子。   
第59节:第四章 声声皆是愁(4)     
他小心地拈起,递到殷阑珊的面前,“看,这便是红豆了。”   
这便是红豆了吗?   
殷阑珊摊开左手掌心,接住那两枚鲜红光亮红豆,色泽果然艳丽动人。   
自小生活在无间盟,她不曾见过红豆树,不曾见过红豆种,只大约知晓,红豆便是代表着郎情妾意的相思。   
而今,萧逐月将这小小的红豆放在自己的掌中,被自己这么细细地凝望,有些稀奇,也有些——悸动。   
这种感觉,很怪异,也很真实。   
“你若——牵挂着某人,可将此赠与,表明心迹。”萧逐月轻轻开口。   
牵挂?她牵挂吗?若真是牵挂,于那个人,恐怕也只有恨意与不甘吧?   
咬了咬唇,殷阑珊抬头望着萧逐月,“你呢,你有牵挂的人吗?”   
“当然有。”萧逐月笑了起来,月光与树影之下,他的笑容,看上去是如此温暖,“在我最无依无望的时候,是那个人拉了我一把,还了我一个新的天地。若没有那个人,今日的萧逐月,不会是阑珊处的小小老板,恐怕,早已浑浊不堪了。”   
她不太懂他的意思,只是见他逐渐放柔的眼神,情知那人,果真是对他极其重要。   
那她呢?她在萧逐月的眼中,又是如何?   
冷面漠然,健忘无情?   
她想问,却又怕问出结果。   
手不知不觉中悄然握紧,掌心圆润的红豆像是要镶嵌入自己的皮肤中去。   
“阑珊……”   
过了片刻,萧逐月唤她。   
她回目望他,见他坦坦然地直视着她,了然开口:“你心中,必定也有牵挂的人吧?”   
她一惊,当下否认:“胡说!”   
“我也想骗自己,可惜不能。”萧逐月摇了摇头,仍是选择了直截了当,“红豆在手,你眼神飘忽,心思已在九天之外。你对那个人,必定是有情的。”   
有情,才会心乱;心乱,才会神伤。   
阑珊对他,很重要;但他,不想骗自己。   
“萧逐月!”殷阑珊像是被谁踩着了痛脚的野兽低号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她是摄魄右使,无间盟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江湖上报上名号,可使一干人等闻风丧胆,风声鹤唳。   
她有她的骄傲,有她的自尊,萧逐月他,凭什么来猜度她的心?   
“既是如此,是我失礼了。”   
他的口气一如既往,淡淡如风,却有掩饰不去的哀伤。   
恰如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殷阑珊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望因自己的冷言冷语而露出受伤表情的萧逐月,她一时尴尬起来。   
“夜深了,回去吧。”萧逐月也不多言,转身,似准备离去。   
殷阑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的红豆忽然滚热起来,仿佛要烫灼她的手——   
“萧逐月!”   
她猛然叫出声来,音量之高,黑夜中,突兀得厉害。   
萧逐月停下,慢慢回过头来,不解地回望她。   
她咬牙,再咬,直到尝到了血腥味,她才凄楚一笑,缓缓对萧逐月开口:“你说得没错,我根本是自欺欺人。”   
萧逐月愣住,他没有见过殷阑珊这么难看的表情——自从遇见她开始,她便是那么一个不善外露的人哪……   
嘴唇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殷阑珊挥手制止。   
“从小到大,我们都在一起,我一心向他,他也是待我极好的。”殷阑珊幽幽开口,“他甚至说,长成之后,会娶我为妻,虽是一句戏言,也令我无限期待。我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快活地一直过下去,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她。”   
她的指尖,划过了粗糙的树皮,发出了刺耳的响声:“我不明白,那明明是他的仇人,他为何倾心待她?只要她开口,怕是天上的月亮星星,他也会不惜一切为她摘来。”身子在微微颤抖,她终是低下头去,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原来,我在他心中,始终是无足轻重的那一个……”   
什么东西掉了下去,落入地面的泥土中,很快浸入了去,消失不见。   
殷阑珊愣了愣,抬手拭自己的眼角,润润的,湿湿一片。   
好奇怪,她怎么会哭了呢?很久以前,她就不会哭了的呀。   
又是一滴,再一滴,而后,是止不住的成串下来。   
“不许哭!不准哭!”   
她自己对自己说,拼命地揉自己的眼,想要制止那源源不绝的泪水。   
一双手,从前方伸来,拉住了她蹂躏自己眼睛的手,狠狠地将她拽了过去。   
那是一个温暖柔和的怀抱,截然不同另一个人的霸道专横。   
“别哭……”萧逐月搂着她,下巴顶着她的额,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时间,殷阑珊陡生错觉,仿若自己就是手心中的那两颗红豆,被人捧在掌心细细呵护,珍爱不已。   
不想哭,真的不想哭,偏偏那泪,滂沱汹涌得更加厉害。   
“不用你管,不要你管……”她握紧了拳头,用力捶他,任性得如同豆蔻年华的女儿家,“萧逐月,我不用你可怜我!”     
第60节:第四章 声声皆是愁(5)     
“我没有可怜你。”萧逐月任由她捶打,声音低沉了下去,“阑珊,自始至终,我是一直在乎你的。”   
他说在乎她。   
是的,他在乎,从头到尾,若不是在乎,他早应对她这样冷漠的女子避之不及。   
隐藏于他房中红木柜中黑匣里的锦袋暗示他们的确相识,否则她贴身的东西,只要她不允,谁人可以得到?   
可他究竟是谁呢?想不起,也猜不到。   
头一次,她开始痛恨起自己,过往竟可以对一切都那般漫不经心。   
这厢,她心情烦乱;那厢,萧逐月将她搂得更紧,语气也更加急切起来——   
“谁道你无足轻重,这八年来,无时无刻,你始终都被我惦记于心。”   
言辞凿凿,情义恳切,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一听便知晓。   
即便是性冷如水,殷阑珊还是不免动容,她仰面,看萧逐月。   
微红的双眼,两行清泪于月光下,在萧逐月的眼中,因不同于她平日间的冷漠如冰,反而更似寻常女儿家,有了情感。   
见她凝望他,看不清她翦翦水眸之下暗藏之色,萧逐月的呼吸有些急促,有些结巴起来:“若、若是你愿意——”   
夜风拂面而来,树叶摩挲,沙沙作响。   
殷阑珊的眼神陡然转换,她蓦地从萧逐月胸前抬起头来,目光瞬间冰冷下来,视线摄向不远处。   
转变之快,与之前的痛哭之色,判若两人。   
萧逐月还不明所以,下一刻,已被殷阑珊拎着飘然后退了三尺。   
与之同时,他们之前站立处,横空而出一把飞刀,插入土中,雪亮的刀片轻若蝉翼,闪着寒光,把手仍在轻微晃动。   
萧逐月的脸色惨白,一想到要不是殷阑珊动作利索,恐怕此刻成为刀下亡魂的,便是自己了。   
殷阑珊神色未变,她从那把飞刀上收回视线,目光望向右方远处的一片漆黑当中,极淡地低哼一声。     
第61节:第五章 狭路且相逢(1)     
第五章 狭路且相逢   
“许久不见,右使的功力未见减退呢。”   
人声远远传来,带着笑意,不知为何,听在萧逐月耳中,颇为阴冷。   
此处位于城南偏隅,入夜本就少有人来,此刻来人口唤“右使”,莫非,是在叫殷阑珊?   
他偏头看殷阑珊——右使?是她的身份吗?她又是什么右使?   
思绪还混乱着,月光下,地面已出现了另一阴影。   
萧逐月仰头望去,见近旁的三层塔楼之上,一人独自站立顶端。   
殷阑珊踱步,似不经意地挡在了萧逐月身前,眼神已逐渐精锐起来,紧盯那塔楼顶端之人,冷冷开口道:“逢时春,我以为黑鹰堡的教训,已经足够了。”   
那黑鹰堡的老堡主为了一己之私,自不量力,妄想一举歼灭万花阁与无间盟。也是他老糊涂了,居然拿了几个女人来作诱饵,别人也就不管了,可很不巧,那里面,偏偏有段云错。阎王一怒之下,也不需万花阁主花弄影开口,当场就踏平了黑鹰堡。   
发了怒,施了威,从此江湖中人尽皆知,阎王行事乖张狠辣,特别事关今日已贵为阎王夫人的段云错,最好少去撩拨他的耐性。   
“好生无礼呢。”塔顶上的人轻轻地笑着,“你家阎王没有教过你待客之道吗?礼尚往来,我尊你一声右使,你岂能直呼我名讳?好歹,也应唤我淳于候才对。”   
他如此说着,张开双臂,姿势优雅,从容不迫地沿着塔楼边沿飘然而下。落地之后,直起身来,与面前的二人打了照面。   
瘦削的脸颊,颀长的身形,还穿了一身白衫,与身着黑衣的殷阑珊大相径庭。   
逢时春望戒备的殷阑珊,目光飘向她的身后,“右使难得来到中土,滞留潼川,原来是真有原因呢。”言罢,他又笑了起来,“我乃淳于候逢时春,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他的这句话,明显是在问萧逐月。   
在他的笑声中,萧逐月突然觉得周身有些发冷。   
不待萧逐月开口,殷阑珊已是不客气地回他:“他是何人,与你何干?”   
逢时春对她咄咄的语气也不慎在意,只是拂了拂袖,言道:“我见向来铁面的右使在这位公子面前柔情展现,还泪湿了素颜,想能令右使伤神伤心的人不多见,所以好奇而已。”   
殷阑珊的目光如冰箭扫了过去,“人一旦生了好奇心追根问底,一般没什么好下场。”   
逢时春的手指滑过自己的眉,停在鬓角处,“你也说了一般而已,或许,我是特例呢?”   
“在我手下,没有特例。”   
话音方落,殷阑珊身形一晃,萧逐月还未看清,她已近到了逢时春身前,一道雪亮拉着长长的寒光闪过,轰隆声响,地面抖动,萧逐月只觉得脚下摇晃,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形。   
逢时春退后了好远,他与殷阑珊之间,地面出现了巨大的沟壑,尘土飞扬。   
萧逐月这才看清殷阑珊的右手中,还握着一条锁链——不,不是锁链,那是她头顶的十片银叶,只是其间被细细的韧丝通通串连在一起,形似一条锁链而已。   
逢时春挥开眼前的尘灰,望与他对峙的殷阑珊,拊掌轻拍,“好得很,摄魄右使的夺魄链果真名不虚传。”   
——摄魄右使?夺魄链?   
萧逐月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嗡鸣,赫然想起了那位廖家公子的话。   
殷阑珊,她竟就是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无间盟的摄魄右使?   
原来摄魄右使并不是什么粗壮可怕的莽汉,那夺魄链的常状也仅是饰品而已。   
——可见小道消息是传得多么离谱。   
萧逐月脑海中自动出现了当日廖家公子缠着那根据《江湖月报》上登出来的夺魄链原型而特制的银链而气喘吁吁行动艰难的模样……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此地此等肃杀的气氛,他想自己很有可能会爆笑出声。   
逢时春努力努嘴,示意殷阑珊看萧逐月张大了嘴一副痴傻的模样,“你那位朋友似乎受惊不轻哪。”   
“不劳你费心。”殷阑珊回头望了萧逐月一眼,迅速转过头来,扬手又打了过来,显然不买他的账。   
逢时春的袖子略微一甩,两把飞刀射出直取殷阑珊。   
夺魄链在空中旋了个弧度,弯弯缠上匕首,陡然又伸直,“刷啦”一声放开,飞刀又回转飞向逢时春。   
逢时春宽大的袖袍翻弄,卷入了飞刀首,手腕一抖,飞刀插入身后的塔楼砖墙之上,铿然作响。   
“我无意与你动手。”逢时春敛目,也不在动手,“你也知晓,我要的,是阎王令与段云错。”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烧灼起来,熠熠生辉。   
——亦不知,他的疯狂,是为了阎王令,还是,段云错。   
“那你还是要与我动手了?”殷阑珊也不与他废话,直接逼上了前去,“这么久了,逢时春,你居然还不罢休。”   
逢时春跃起来,避开殷阑珊的攻击,见她步步狠招,他扯了扯嘴角,轻嗤:“右使,你这般拼死拼活地效忠,也不知阎王是否领情?”   
殷阑珊怒极,踏着砖墙呼呼直上,翻越过逢时春,挡在他身前,蓦地回转身来,用了十足的气力狠狠将夺魄链挥打下来。   
寒光凛冽,夹带着不容忽视的杀气。逢时春不敢大意,忙匆匆凌空退开,飞身至红豆树上站定。   
近旁的树枝齐齐折断,豆荚纷纷而下,爆裂开来,内中的红豆滚落一地。   
逢时春探指摸了摸自己的左颊,指腹有血。   
看来这一次将殷阑珊撩拨得不轻呢。   
他得意得笑,眼中精光乍现。   
他将沾有自己鲜血的指腹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开口:“右使,你这可是恼羞成怒吗?”   
站立下方的萧逐月虽然不太明白过往的恩怨纠葛,但也大致明白逢时春是戳到了殷阑珊的伤处,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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