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我们的爱情,只有五张雷射碟,太轻了。
「不。以后你写的歌,都要送给我。」
「贪婪!」他取笑我。
「今天晚上真的不用我陪你去?」我问他。
「我不想你和我一起面对失败。」
「我没想过你是个害怕失败的人。」我说。
「我是害怕失败,所以才努力的人。」
「你会赢的,我在家里等你。」
整件事情,本来是很好的,偏偏在下午,我接到迪之的电话,她告诉我,她有颁奖礼的门票。
「你要不要来?」
「不。我答应了在家等他。」
「怎及得在现场亲眼看着他领奖好呢?」
「他不想我去。」
「你不要让他看见便行。如果他赢了,你立即就可以给他一个意外惊喜。七时正,我和卫安来接你
。」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去,如果我在现场,可以与他分享胜利,也可以替他分忧,我还是去了。
我和迪之、卫安坐在场馆内第三十行。为了不让林方文看到我,我是在节目开始后才进场的。我在
场内搜索林方文的背影,他坐在第六行,与几个填词人坐在一起。我们的距离是二十四行。
最佳歌词奖没有落在他手上,而是落在他身旁那位填词人手上。我没想到,他在跟那个人握手道贺
时,会突然回头,而刚好与我四目交投。那一刹他很愕然,随即回转头,没有再望我。那二十四行的距
离,突然好象拉得很远很远,把我们分开。他一定恨我看着他落败。
颁奖礼结束,他跟大伙儿离开,没有理我。
我觉得后悔,但于事无补。我在宿舍等他。他天亮之后才回来。
「对不起,我不该在那里出现。」我说。
「我们分手吧。」他低着头说。
「为什么?就因为昨晚的事?」我有些激动。
「不。」他说,「我没有介意你在那里出现。这件事不重要。」
「那是什么原因?」
「你需要大量爱情,而我也许无法提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跟你恋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
「吃力?」
我无法接受那个理由,我觉得很可笑,如果我们分手的原因是供不应求。
那一刻,我很想扑在他怀里,求他收回他的说话,然而,我做不到,我不可能连最后一点自尊也失
去。我突然很恨他。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尝到被抛弃和拒绝的滋味。原来多少往日的温柔也无法弥补一
次的伤害。
我坐在他的床上,嚎啕大哭,我想坚强一点,但办不到。
「不要这样。」他安慰我,他有点手足无措。
「除夕之歌的承诺,不会再实践了,是吗?」我问他。
他默然。
「我送你回家。」他说。
「不用,我自己会走。」我倔强地离开他的房间,也许从此不再回去。除夕之歌不过是偶然兑现的
谎言。
那天晚上,是迪之和光蕙陪着我。
「幸而你还没有跟他上床,即使分开,也没有什么损失。」迪之说。
「不,我后悔没有跟他上床,如果这段情就这样结束,而我们从未有过那种关系,是一种遗憾。」
「我也这样想。」光蕙说,「好象当年我想和老文康在离别前发生关系一样。我们都是完美主义者
。」
「如果在他的生命里,我是一个没有跟他上过床的女人,我害怕他不会怀念我。」我说。
「男人不一定怀念跟他上过床的女人。」迪之说:「难道林正平会怀念我吗?你们别那么天真。」
「我不了解他。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些什么。」我说。
「谁叫你爱上才子,才子都是很难触摸的呀。」迪之说。「不用这样悲观。也许过两天,他会找你
。很少人可以一次分手成功的。」
有好几天,我没有上课,刻意避开他,愿望他会牵挂我,但已经五天了,他没有找我。
林方文也在回避我。分手后第十四天的黄昏,我们终于在校园遇上。
「你好吗?」他关切地问我。
我望着他,心头一酸,泪都涌出来。
他连忙安慰我:「别这样。」
「你是不是爱上别人?」我问他。
他摇头。
「可不可以不分手。」我哀求他。
他默然不语。
我行使被抛弃的女孩的权利,使劲地将手上的书本、钱包、所有东西掷到地上。
他俯身要替我执拾地上的东西。
「你走!」我叱喝他。
「你走!」我再说一遍。
他走了。我蹲下来,收拾地上的东西。我的生命已经失去所有希望。
那天晚上,我继续到杨韵乐那儿学小提琴。本来是为了林方文才学小提琴,如今被抛弃了,应该放
弃才对,可是,我舍不得放下他送给我的小提琴,它是我们之间仅余的一点联系。如果我们之间是一首
歌。它便是余韵,是最凄怨的部分。
在杨韵乐那儿,我碰到近视眼。
「你学得怎样?」他问我。
「很差劲。」
「我也是。」他说,「你不是为了爱情而学的吗?」
我苦笑。我想起杨韵乐第一天跟我说的话,他说,爱情是很好的动力,如果没有被抛弃的话。
杨韵乐教我拉一首小夜曲,我一向走音,那天心情又差劲,走音更厉害。
杨韵乐忍无可忍说:「你拉得很难听。」
我没有理会他,使劲地拉,发出非常刺耳的声音,杨韵乐瞠目结舌,近视眼用双手掩着耳朵。
我要虐待他们!我要向男人报复。
林方文在除夕送给我的歌《片段》已经流行起来,我常常在电台听到,歌说:
「如果情感和岁月也能轻轻撕碎,
扔到海中,
那么,我愿意,
从此就在海底沉默--」
歌在空气中荡漾,我们却从此沉默。
他常常缺课,我不敢缺课,我望着课室门口,痴痴地希望他会出现。当他出现,我们却无话可说。
我们已经分手四个星期,我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我继续学小提琴,用走音来虐待自己和杨韵乐,
谁叫他是男人?他收了我的钱,给我虐待也很应该。
一天晚上,我接到迪之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得很厉害,我立即赶去看她。
迪之一个人在酒吧喝酒。
「什么事?」我问她。
「我要和卫安分手。」
我有些意外,却又无耻地有些开心,以后我不会再孤单,有迪之陪我。
「原来他有女朋友。而且是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他们同居。」迪之说。
「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那个女人。她是公司里的同事。」
「这么巧合?卫安真斗胆!」
「她是公关部的,我跟她不熟络,今天偶然一起吃午饭,她打开钱包拿钱,我无意中在她钱包里看
到卫安的照片。她告诉我,她的男朋友是特技人。刚才,我质问卫安,他承认了。」
「你打算怎样?」
「我不会放手的。」
「你刚刚不是说是跟他分手吗?」
「我不甘心。」
「我爱卫安,卫安也爱我。他跟那个女人已经没有感情,不过是责任罢了。」
「他说的?」
「嗯。」
「你跟他一起只有三个月,他女朋友跟他青梅竹马。」
「爱情不能用时间衡量。」
「你总是喜欢向难度挑战。」
她倔强一笑:
「你跟林方文有机会复合吗?」
「不知道。」
「他是个怪人,爱上那个千年女妖也真够怪,对他来说,你也许太正常。」
我正常?我应该是正常的。想不到当一个人被抛弃,正常也是一种罪过。
迪之对卫安比以前更好,她想赢那场战争。做第三者和做寡妇都很凄美,她喜欢。那天跟他们喝下
午茶,迪之看见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便嚷着要跟卫安生一个。
「好呀,只要你喜欢。」卫安说。
「你说我跟卫安生一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她问我。
「卫生巾。」我说。我巴不得捏死他俩。
跟他们分手后,我到杨韵乐那里学小提琴。我没有想过要虐待他,我用心拉,想为我消逝的爱情尽
最后的努力。但,我做不到,我根本不是那种材料。
杨韵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宣布投降。我教学二十年,从未遇过象你这种无可救药的学生,你
不正常。」
他说我不正常?迪之说我太正常。
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愤怒,我无法再勉强自己,也无力为爱情做些什么。我抱着小提琴,跑回港大,
冲入林方文的房间,他刚好躺在床上,我把小提琴使劲地扔向墙上:
「还给你!」
林方文很愕然。我意犹未尽,拿起小提琴,在他面前拉了很多下。
「是不是很难听?」
我拉奏杨韵乐教我的《友谊万岁》,是最浅的一首曲,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我是走音的。
「《友谊万岁》?」他问我。
「真本事,就凭三分之一,你便听出这首歌。」我凄然苦笑,「为什么送一把小提琴给我?我学不
成。」
「这只是一份礼物。」他说。
「是的。是我自作多情。」我把小提琴掷在地上,冲出他的房间。
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说爱我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我对他的要求太多。他并不是责怪我在颁奖礼出
现,而是再一次明白,我不会给他自由。
把小提琴还给林方文的第二天,我接到韦丽丽的死讯。她在师范学院的运动会上,给一个掷铁饼女
运动员掷出的一个强而有力的铁饼,击中后脑,当场脑溢血,送到医院,经过一小时的抢救,终告不治
。
除了叶青荷和刘欣平在外地不能回来以外,排球队的队员都来了。宋小绵实习的那间医院,正是丽
丽被送进去的一间。她死了,也是小绵裹尸的。小绵说,丽丽后脑整块凹下去。
丽丽的母亲坐在灵堂上,神情木然,反而那个掷出铁饼误杀丽丽的女洪金宝哭得死去活来。
我没有想过在我们那种年纪已有人死。在我们追逐美好青春的时候,已经有人退出。她可以生病,
可以发生交通意外,为什么竟会是一个铁饼那么荒谬?听说她被击中之前,刚刚在颁奖台上拿了女子四
百米个人冠军,离开颁奖台不久便遇害,死得那么突然,她死时的表情一定还是很高兴。
丽丽的遗体下葬在华人永远坟场,丽丽母亲选了丽丽一直保留着的保中女排的球衣和一个排球陪葬
,我们在排球上签名。我看着躺着丽丽尸体的棺木埋在黄土里,第一次觉得与死亡如此接近。丽丽唯一
的亲人是她的母亲,我没有见过她父亲,我想起她家里连一点属于男人的东西也没有,也许她从未见过
生父,却已经回到尘土里。
我和迪之、光蕙在一起,我们都很害怕。一个曾经和我们很接近的人突然死了,那种感觉很可怕。
「我不敢回家。」迪之说。
「我想起那个染血的铁饼便会发噩梦。」光蕙说。
「生命很脆弱的。」我说,「人那么聪明,却敌不过一块铁。」
「所以要爱便尽情去爱。」迪之说。
「是的,即使错了又何妨?」光蕙说。
丽丽的死,在我们心里造成了一个很大的震撼,整个晚上,我们便只说过几句话。生命无常,迪之
赶去见卫安,光蕙要找孙维栋陪她,我突然很想见林方文,很想很想留在最喜欢的人身旁,寻求一点安
慰。有一天,死亡会将我们分开。
我穿过宿舍长廊,轻轻敲他的房门。
林方文来开门,我望着他,不知怎样开口,他望着我,目光温柔,我扑倒在他的怀中,紧紧地拥着
他。有一天,死亡会将我们分开。
「韦丽丽死了。」我呜咽,「她在运动会上给一个铁饼打中后脑。」
「我从报纸上知道。」他说。
「我很害怕。」
他把我抱得紧紧,给我温暖,我突然觉得,他又回到我身边了。
「我很挂念你!」我对他说。
「我也是。」他说。
我喜出望外,在他怀里痛哭。
「别哭。」他把我抱得更紧。
「你不是已经不爱我了吗?」我问他。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你也从来没有说过爱我。」我说。
他吻我,我抱着他的头,不肯让他的舌头离开我的口腔。他把我拉到床上,我一直闭着眼,不敢睁
开眼睛看他。他脱去我的衣服,我后悔没有穿上新的胸罩,而且胸罩的款式和内裤并不配衬。如果预知
那个场面,我会穿得好一点。
那一刻正是晚上十一时五十五分,电台刚好播放林方文在一九八六年除夕送给我的《明天》:
「因为你,我甘愿冒这一次险,即使没有明天……」
第一次经历很蹩脚,并没有成功。迪之说她跟邓初发试了很多次才成功。我和林方文看来都是失败
者,我们终于忍不住在床上大笑起来。
我想起那个小提琴,那天,我把它掷在地上。
「小提琴呢?」
「烂了。」他说。
「能修补吗?」
「形状都变了,无法修补。」
「烂了也还给我。」
「不能拉的小提琴有什么用?」
「纪念。纪念一次分手。」我说。
「我已经把它丢了。」
我很懊悔,我喜欢那一把小提琴。
我把我和林方文复合的事告诉迪之。
「唉!」她叹气,「你有被同一个人抛弃多一次的危险。」
「才不是呢!我是特意跟他重修旧好,然后再由我向他提出分手。」
「真的?」
「我真的有这样想过。我想,我无论如何要跟他和好,然后主动提出分手。首先提出分手的那一个
人,一定会比较好受。」我说。
「当然啦!我向邓初发提出分手的时候,心里只是难过了一阵子。被人抛弃的话,即使不太爱他,
还是会很伤心的。所以,我以后要做首先宣布退出的那一个。」迪之说。
吃过午饭后,我跟迪之去逛公司。我想起昨天所穿的胸罩令我有点尴尬,决定要买一批新的。
「我想买胸罩。」我说。
迪之不怀好意地望着我。
「干吗这样望着我?」
「你是不是跟林方文上了床?」
「还没有成功。」我说。
「猜中了!」她淫笑:「女人不会无端端买胸罩的,一定是想穿给男朋友看。」
「没有男朋友也要用胸罩呀。」
「没有男朋友的话,只穿给自己看,不会那么讲究的。」她随手拿起一个透视胸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