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独自朝院中走去。
被年轻人勾起了伤心事,他连听故事的兴致都没有了。
第二天,心情平复后,“故事吴”又打算在门口等人来说故事给自己听。可是,他刚一打开门,就发现那个年轻人竟然还坐在门外,而桌上的茶点却与自己昨日离开时一样,未再被动过半分,便走过去对年轻人还是昨天那一句,道:“讲完故事,你就走吧!”
“我不会讲,我会等!”年轻人依旧用淡淡的语气道。
“我给你时间想,想好了,就敲门来叫我!”“故事吴”被年轻人的言语行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就道,随后便又折回院中并将院门关闭。
等了一天一夜,门口依然没有响起有人敲门的动静。
第三天,“故事吴”打开院门来到依然坐在原地等待的年轻人身边,问道:“可有想好你的故事?”
“我会等!”年轻人摇头道。
“你已经两日不饮不食,还能撑下去么?”“故事吴”指了指桌上原封不动的茶点道。
“我会等!”年轻人依旧这么一句,语气虽轻但却坚定无比。
“唉……我再给你一日时间!”“故事吴”颇为无奈地道,说罢便将桌上可能已经被放馊的茶点抬起,缓缓地进了院子。
晌午时分,院门复又开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提着个食盒来到年轻人面前:“这是我家老爷特意吩咐给公子准备的午膳,请公子慢用!”
“多谢!”年轻人对小童报以一抹浅笑道。
一个时辰过后,院门再次开启,出来的却是早间已经来过的一次的“故事吴”。
看着桌上原封未动的饭菜,“故事吴”摇头叹气道:“好吧!若我说,只要你随便讲个什么故事,我就同意让你入府,你可愿意讲?”
闻言,年轻人的黑眸微微一动,嘴角也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似是终于被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嗯!”片刻后,年轻人点头道。
“好!那就说来听听!”“故事吴”见他终于肯开口,便来了兴致,当即一拍腿就坐到自己的专座上,洗耳恭听。
年轻人稍稍思索一下,便道出了下面这个关于一只猕猴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只魂魄到冥府游历了一遭的猕猴,在它的魂魄从地府出来后,它遇上了一位年轻人。后来,在年轻人的帮助下它找回了自己的肉身并还了阳,从此它便认了年轻人为自己的主人。再后来,年轻人就带它到一个三兄弟的家,并在此安身。
这家的老大是个胖子,平时没事儿总喜欢逗弄那猕猴,却每每都被猕猴咬抓;老二是个歌者,虽是有一副任谁听过他演唱后都会被迷倒的好嗓,但却始终不招那猕猴的待见,每次他想跟那猕猴套近乎,那猕猴都会躲得远远的;老三是个琴师,是三人中性子最为绵软最为良善的一个,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病殃殃的柔弱模样,但却倒是最讨那猕猴的喜欢,每每年轻人独自外出远行,它便会形影不离地伴在琴师左右,陪他一起等主人回来。
由于它的主人每次外出都在从事一项非常危险的活动,遂善良的琴师便会时常带着猕猴,到寺里去为它的主人祈福求平安。久而久之,这只猴子就喜欢上了梵音,并喜欢跟着和尚们一起敲木鱼,甚至还会去敲寺里的大钟。
后来,一场天灾不期而至,三兄弟全部罹难,闻讯赶回来的主人在将他们安葬之后,便带着这只猕猴出了家。十年之后,佛祖降临它主人出家的那间寺庙,说是猕猴十年修行功德圆满,便将它带到天上去当神仙了!
“猴子在魂归冥府后还能还阳”、“猴子也喜欢听和尚念经”、“猴子也会学和尚敲木鱼撞钟”、“猴子也能上天当神仙”……虽然,年轻人讲的故事在情节上很平铺直叙,但“故事吴”却对其中的几个出彩点颇感兴趣,待年轻人将整个故事都讲完话,他还对这只猴子的奇异经历感到意犹未尽。
初见。
“王盟盟!这就是我让你给我买的雪狼毫?”傍晚,当张起灵被老李头带到吴邪的书房时,就听见他正用颇为无奈地语气,绵软无力地“斥责”那午间给自己送饭的小童。
“少爷,我今年都十五岁啦,你能不能别再把我名字里最后的那个字也叫出来啊?”王盟声音洪亮地回了他一句,全然不似他那般纤弱无力。
“那就等你满了十八再说,叫王盟盟有甚不好?”吴邪道。
“不好就是不好,像个女孩家的名字一样!”王盟据理力争道,“少爷,你可别欺负我自幼爹娘死得早,就不给我改名的权利!”说着,眼里就兀自泛起一层水气,看起来就跟快哭了似的。
“哎呦,好好好,给你改给你改!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别哭呀!”吴邪赶忙安慰道。
“嗯,这还差不多!”王盟对吴邪的态度相当满意。
“那这怎么办?明日一早我就要去荷塘写生,你是要让我用笔杆子涂墨吗?”吴邪举着手中掉了毛的次品雪狼毫道。
“在下这里正有一支东川狼毫,不知吴少爷可能用得习惯?”张起灵从背后的行囊中取出一个细长的木盒递到吴邪面前。
吴邪贪恋的在来人那张俊逸脱俗的脸上痴看了片刻,才将张起灵手中的木盒接过,脸色微赧地小声道:“平日里都用惯了雪狼毫作画,怕是用不惯这个!”却是忘了去问人家姓名。
当他打开盒盖,才发现里面竟是一支特制的镶金狼毫,毛色黑中发亮,笔体轻盈,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其实,这是张起灵的父亲张文轩的遗物,由于一直被放在梦之界中,所以千年来一直崭新如初。
张起灵上前两步,站到书桌旁开始磨墨,示意吴邪试笔,吴邪也配合得极为默契,一边挥袖一边饮墨,只消片刻,一副水墨荷花图便跃然纸上。
“就是它了!”吴邪满意地道,由于久病而略显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浅笑。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以后,是要留在府上给我家少爷治病么?”王盟突然开口道。
“在下张起灵,确是来为吴少爷治寒症的!”张起灵道。
一听“寒症”二字,吴邪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眉头也不禁蹙了起来。沉默了片刻,吴邪随即对老李头道:“李伯,天色不早了,你就先去歇着吧!”
“唉!是,少爷!”老李头应声离去。
“王盟,你带张公子先去安顿一下,把我隔壁那间空房收拾干净给他住,再帮他备好浴汤,水可别太烫,他不像我那么俱寒。”吴邪仔细叮嘱道,“另外,把去年给我做的那几件新袍子都拿给他穿吧!”
王盟撇着嘴,不满地小声嘀咕道:“是不是还要伺候这位张公子沐浴更衣啊?人家今天才来你就对人家这样,少爷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啊?”
就在二人即将离开书房之际,吴邪又追出来两步,“灵,明早陪我一起去荷塘写生,可好?”
张起灵转头看向他,苍白的面孔上略带几分疲倦的笑意,让人看着都会心疼的想要去摸一摸他那张脸。
“嗯!”黑眸中闪过疼惜之情,张起灵努力点了点头。
此后,吴邪每每外出写生,都会有张起灵相伴左右。
盛夏的最后一声蝉鸣消停后,寒症便伴随着秋天的第一片落叶如期而至。
这年,张起灵惊愕地发现,由于先天不足,吴邪身上的寒症要比前几世严重得多得多。尽管他已将抑制的药物加重了剂量,让病情得到了一定的控制,但他还是随时都在担心,吴邪会因扛不住病痛而突然离开自己。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担心,所以张起灵也不敢再花大量的时间,进古墓去寻找那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千年赤乌。于是,他便赶在冬季来临前,只用两日时间从山里猎得五只白狐,送到镇上裁缝铺子,让人给吴邪赶制了一件狐裘。可谁知,吴邪只是在道过谢后便将那狐裘收于柜中,整个冬天都未曾见他穿过一次,张起灵心中不禁有几分失落,以为他不喜欢。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年冬天,第二年,吴邪的寒症渐好之后,日子便又像常一样地过。时不时带着张起灵到外面去写生,然后再把画得好的拿给王盟,让他带到集市上去变卖,三人还时常会打赌猜画的价钱;或是在家中下下棋弹弹琴,陪老爹搞搞他的故事创作,最近“故事吴”正忙着将张起灵讲给他的故事改编成一部小说,名字暂定为《西游释厄传》,很不幸,一世英明的胖子被张起灵黑了一把后,便在里面被写成了一个猪妖。
虽说,这样的日子过得惬意,但张起灵却觉得吴邪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若说刚开始他对自己还有几分亲切,才见面就会将自己唤做“灵”,那现在他就是一日比一日客气,根本不肯给自己丝毫靠近他内心世界的机会。偶尔两人单独在一起时,都会陷入沉默的尴尬中。
而为了缓解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平常不怎么主动开口的张起灵也逼迫着自己去找话题跟吴邪聊天,知道他喜欢画自然风光,张起灵便将自己脑海中印象最为深刻的美景都一一描述给他听,比如卫国琅山山顶的那片红梅林、楚地那片幽幽山谷间的潺潺溪流、秦岭那铺山盖岭的莽莽绿原、洛阳城外天鸾峰上的那两汪冷暖泉眼、长白山上那永远都化不开的皑皑白雪等。
转眼,这一年的冬天就来了,此时吴邪已满二十岁,正是渡寒症第二个十年劫的年纪。
这天,家中后院的梅花开了,吴邪自觉身体稍稍好了些,便执意要去画一幅“瑞雪寒梅”图。
后院,桌案已铺就好,王盟在一旁生起两个火盆,一是为给吴邪取暖,二是不至于让墨汁冻结。张起灵安静地站在吴邪身边为他磨墨,看着他运笔挥洒,可画至一半,吴邪就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最后还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将双手伏在桌案上平复已被打乱的气息。
张起灵很想上前去用手帮他顺顺气,但却不敢,生怕这个有些亲昵的动作会冒犯了他。
“邪,要不今天就别画了,先回去休息吧!”张起灵试探性地道,他知道吴邪的每一幅画作向来都是一气呵成的。
“……”吴邪摇摇头,示意不必。待到呼吸平复后,便又开始继续作画。待到画作完成时,吴邪抬眼仔细地看了看梅林,最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后院虽有面积不小的一片梅林,但长势却并不怎么好,小朵小朵的红花更显得单薄,离“美”这个字还差得远。
然而,张起灵却看出了他的心思。待吴邪的身体稍稍好转些后,张起灵快马加鞭,用了五日时间到千里之外的琅山,将两株花开正浓的红梅树带了回来。
后院,两株被重新栽种好的红梅树前,吴邪并没有露出张起灵想象中的那般高兴的神情,甚至他眼里的落寞情绪比以前还要更明显些。
“灵,我想吃梅子糕了,你去镇上帮我买点吧!”吴邪突然开口道,语气淡然得让人完全听不出他此刻的真实想法。
待到张起灵满心失落地离开后,吴邪手捧着树上的一大攒红梅花,鼻头一酸,口中呵着白气噙泪道:“灵,别对我这么好,行吗?我是个连说喜欢的资格都没有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要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我是绝不会再去求父亲让你留下了!”原来,当时张起灵刚出现在吴家的院门外时,便被正欲出外写生的吴邪看见,只那一眼,他便知道自己是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了,遂后来他便去求“故事吴”将张起灵留下,并且还让王盟去给他送饭。只是,在感觉到自己离大限不远时,他便开始后悔当初自己这个鲁莽自私的行为:自己的生命就像这衰朽的冬天,永远都了无生机,张起灵不该喜欢上这样的一个自己。
这一世故事的最后,吴邪穿上那件被他珍藏在柜中的狐裘,任张起灵将自己抱在怀中,顶着风雪驾车来到琅山。
皑皑白雪间,一簇簇开得分外妖娆的红梅下,一蓝一白两抹身影兀自享受着这漫天的寂寞。
“灵……你后悔吗?”躺在张起灵怀中的吴邪虚弱的问道。
“……”张起灵一愣,不知如何去回答他。
“灵,很高兴这一世能遇到你!”吴邪嘴角勉强扯出一弯弧度,接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吴邪,吴邪……”张起灵轻唤着他的名。
“灵,我们始终都是不同的存在,你就如这迎风傲雪的红梅,风华正茂,而我却似那花落叶枯的残荷,光阴不复,咳咳……”方才那双轻轻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原本清澈如水的漂亮眸子此刻却已失了光彩,微微透着几分不甘与不舍对张起灵道。
“邪,别说了,现在你已经看过了琅山的这片梅林,我们回家吧!”张起灵忍不住心中酸涩,难过的道。
“起……灵,听我把话说完……”吴邪伸手抓住张起灵的衣襟,艰难地道。
张起灵缓缓点头,一滴热泪已滴到吴邪苍白的脸颊上。
“如果有来世,你……还会再来找我吗?”吴邪断断续续地问道,声音不大,但却藏不住里面的那份期望。
“嗯!”张起灵重重的点头,泪水已经开始泛滥,哑着声音道:“邪,我一定会去找你,不管是哪一生哪一世!”
听到这个回答,吴邪已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绝世的笑容,“我记住了,灵!”
灵,好好活下去,忘了这一世的我吧……
后来,张起灵回到青铜门时,发现火精神树竟然有了枯萎之相,心中不由大惊,便又用自己的麒麟血将它祭祀一番,只希望它在下一世吴邪转世时还能够结出神果来。
在张起灵进入青铜门三年后,“故事吴”终于将自己的长篇小说写完,并最终更名为《西游记》,还署上了自己的大名:吴承恩!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一世
这一天,被身上发着红光的麒麟唤醒后,张起灵惊异的发现,火精神树上竟然结出了两颗并蒂神果,这或许是与他的第二次血祭有关。
怔愣地盯着那两颗绿光闪闪的神果看了许久后,张起灵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神果虽然食之寒凉,但却是世间至阳之物,有了它,就可以彻底治愈吴邪身上的寒症。
从轮回镜中,得知了这一世吴邪的位置信息后,张起灵带着剩余的一颗神果,向青铜门外,另一个完全不同于往世的新时代走去。
三十八载坎坷路,青天白日终不复。
民国二十一年。此时,日本扶持傀儡溥仪成立伪满洲国,东北三省已完全沦为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当张起灵只身穿越这片大地时,他仿佛听到,一个民族低沉而又绝望的哀嚎!
仲夏,贵阳。
刚参加完小学最后一场考试的小吴邪,正牵着张起灵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吴家别墅走去,二人才一进院门,就恰巧遇见正欲出外办事的吴玉将军。
“爸爸,我回来啦!”小吴邪兴冲冲地叫了他一声。
“嗯?李副官呢?”吴玉看了一眼儿子身边这个一身布衣打扮的陌生男子,皱着眉头问小吴邪,自己派去接他的副官上哪去了。
“我让他去城北的福记给我买糕子吃了!”小吴邪得意地笑了笑道。
“你学校门口不是有一家糕子铺吗?”吴玉低沉着声音问道,语气里已有几分不满。
“那家做的不好吃,嘿嘿……”小吴邪露出个狡黠地笑后,就从斜跨在身上的书包里取出一个泛旧的男士钱包,在吴玉眼前摇了摇,道:“爸爸你看,你那个大头李怕是要到晚上才回得来了!”
“你个小兔崽子,又去作弄人家,看老子今天不给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