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惯会讨人喜欢。史令仪微微一笑:因为忠义王谋反,闹得自家孙儿孙女儿们的婚事都稍微有些耽搁。
在凤姐房里,有伯娘有嫂子一起劝解,凤姐道了委屈,略抱怨几句也就罢了:贾珍的“病”其实不重,只是那块儿地方出了一点儿小毛病都让人揪心,有大夫精心施治,其实如今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再说伯娘和嫂子也不好轻易得罪,凤姐只想拿捏住丈夫,可没异想天开到借此事让整个宁府都向她低头。
不得不说,这回凤姐主意正,又要求得当,贾代化与史氏夫妇向王家致歉后,更是打算成全她。于是贾珍闭门养病了数天,又跟着堂兄贾珞到荣府跟贾琏、贾珠和宝玉兄弟三个一起读书。
好歹也是一个姓,一个祖宗,大家都不好意思揭短,教这几位少爷的先生当年更是史骞取中的,纵然心里不太痛快,也只得忍了,好在贾珞、贾琏与贾珠各个出挑,勤奋好学不说,品行亦佳,足够安慰这位先生了。
宁荣两府倒是平和,可史令仪难得出门赴约,都能从以忠顺王妃为首的那群诰命那儿听到几句稍微刺耳的“教子之道”,她们说完贾珍,还要捎带着明褒暗贬不爱仕途经济,更爱吟诗作赋又风流多情的宝玉。
这些话传到史令仪耳朵里,她也只是笑笑,连反驳都懒得张口:与其贬损我家孩子,忠顺王府不如多花些心思想想怎么从“乱局”里脱身吧!
回到荣府,史令仪跟丈夫还是免不了抱怨几句,贾代善笑得一如春风拂面,“圣上正为二皇子难受,咱们在这个时候不怎么得意才好。”
让丈夫这么一说,史令仪果然舒坦不少。
话说,忠顺王世子与南安王世子当初和二皇子也多有联络,虽然不一定是真心,可如今二皇子还在谋反的忠义王手心里扣着,这二位王世子可不就得尽早撇清关系并调转船头啊?
只是太子可对这两家的示好不以为然:当年觉得我心高气傲便转去支持我二弟,如今二弟倒台,就又回来奉承我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因为今后一二小事儿便存了芥蒂,再寻个新主子投靠?
太子不冷不热,两位世子如何感受不到?想靠南安王世子妃进宫和皇后、太子妃缓和关系,又因为太后作梗不得不半途而废。
两位世子多方受阻反而激发出了些血性,禀告过各自的父亲,便齐齐上表:他俩要去前线!
圣上眉毛一挑,御笔朱批:准了。
却说如今圣上的大军在打了几回胜仗之后,便将西北几处关隘围得水泄不通。忠义王作乱,可西北百姓终归无辜,圣上再杀伐果断也不想平白损了这些百姓的性命,毕竟是自己的江山,谁舍得西北因此一役便满目疮痍?
因此,两位世子出征西北,也不会遭遇太凶险的战事,只要小心别再冒进,让忠义王的人趁机扣住,回得京来也是有军功的人了。
两位世子远行,与荣府干系不大,贾攸也在这时迎娶娇妻。
新房里,新媳妇赵晴一双明眸,配上她两个深深的酒窝,还有圆圆嫩嫩的脸蛋……贾攸的心情就和房里的红烛一样,雀跃不已。
第二天一早,新婚小夫妇准点儿过来奉茶,看着小儿子时不时瞟向她媳妇儿的温柔目光,贾代善夫妇也跟着放了心。
小弟新婚,自然少不了最疼他的姐姐贾敏亲来道贺。贾敏回娘家,当然要拖家带口,她与林海的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两岁,正是最好玩又翻不了天的年纪,再过上几年腿脚灵便,心思活络可就免不了淘气,追打他们可就得费把子力气了。
史令仪一手一个小外孙,和歪在自己身边的女儿说着闲话。
而外书房里,贾代善也正和从前线归来的挚友冯将军喝茶叙旧。话说冯将军军功卓著,眼看着今年就要升到二品,他的嫡长孙冯紫英如今也到了年纪,他便想着和老友荣国公提一提,若是贾家没这个意思,他们也好再去相看媳妇儿。
冯紫英这个孩子贾代善也见过几回,学问……一般,但骑射功夫很是拿得出手,性子更有几分豪侠风范,男子气十足,跟自家那几个读书读多了便满肚子坏水的孙儿们全不是一类。
冯将军一看荣国公笑容依旧,便老实地说了自家的意思:原来他们看中了贾赦的闺女贾瑛。原因简单至极,冯紫英跟贾琏挺合得来,一厢情愿地对贾琏的亲妹子也存了点心思。
贾代善都没卖关子,痛快应了。
送走冯将军,贾代善回到荣禧堂跟媳妇史令仪一说,史令仪也觉得这是门好亲事。于是贾代善招来儿子贾赦,贾赦也觉得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只是琏儿的婚事还没定准,瑛儿这边得先等等就是。
等贾赦亲口跟水凝提起女儿婚事,水凝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她哥哥嫂子也看中了自家瑛儿啊!
就在她还没想到怎么回娘家跟哥嫂分说,京中丧钟齐鸣:皇后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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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皇后这一去,至少要停止宴饮取乐三个月,像婚事这等喜庆之事也得暂且停摆了。
史令仪带着身上有诰命的儿媳妇水凝与宁府史氏一行人汇合,进宫哭临去,而这几天家里就让二儿媳妇王咨与女儿贾敏一起看顾了。
在宫中遇到嫂子王彦,听说母亲韩夫人实在年纪大了便告了病,又指了史鼎媳妇儿专门照顾,再说跟前还有小湘云端茶奉药——湘云虽没了父亲,可还有曾祖母与祖父祖母以及亲娘疼爱教导,远比前世体贴又懂事;只是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还是改不了……
听说嫂子进宫娘家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史令仪放了心,便去全力去应付哭临这个苦差事。
哭临……其实真是个力气活儿,还挺考验技巧:皇后一直对荣府颇多照拂,虽然史令仪明白皇后也是存着荣国公能暗助太子一臂之力的心思才对她家格外优容,但是人与人相处久了总得有些真情意在。因此最初史令仪的悲伤发自内心,可又是流泪又是哀嚎了一整天,她就难免在抹泪之余走一走神了。
皇后盛年骤然去世,少了她在圣上与太子之间转寰……太子就更添几分艰辛。
史令仪之所以这般思量,乃是因为太子的确天资聪颖但却有些清高且目下无尘,其实等他年纪渐长,这份棱角也会慢慢磨平,只可惜这段圆融、打磨性情的时候却没了亲娘在周围护佑。
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但愿疼爱太子的太后娘娘能多撑几年,不然以太子的性子惹得圣上不快可是迟早的事儿。太子位子不稳,让其余皇子趁虚而入,局面可就不那么好收拾了。
这么一想,史令仪在祈愿时可就万分真心了:荣国府作为如今货真价实的权贵之一,如何会愿意京城因为皇子夺嫡而局势动荡呢?
话说,有资格进宫哭临的外命妇大多了有了年纪,在大家差不多都嚎出了心虚气短的症兆时,太后下旨让大家回家去了——结发妻撒手人寰,圣上自己也默默地哭了一回,如今心思也不在这些“小事儿”上。
可这些外命妇的夫子父兄之中总有些人很有本事,让她们记上一笔,积得多了却要太子一总承受下来。
而出面提醒太后之人正是太子妃,婆婆没了,她就得挑起这个调节圣上与太子父子关系的重担。
却说史令仪与水凝回府,水凝都累得通身酸软,让婆婆史令仪直接打发回自己的院子,也只来得及问上一双儿女家中有无大事,得到一切安好之后,略洗了洗,就歇下了。
看着史令仪好似比儿媳妇更能撑着,实际上丫头给她捏肩,而她双脚泡在木桶里的时候,靠住椅背便已经遁入梦乡。
这一睡到了晚上都没起来,反而发起了烧。贾赦得到消息,连衣裳都没换就骑马出门,带着亲兵把王太医“请”回家来了——一路上还连声向这位名医道歉:治好了我娘,我就全交给您了,您想怎么出气都成!
因为亲人急病,而略有些不合规矩的孝子贤孙王太医见得多了,虽然心里小有不舒坦,却颇能理解,等他到了荣府,一瞧荣国公夫人的样子,再一切脉:好么,果然是急症!人都有些烧糊涂了。这位夫人一向身子康健,鲜少得病,可这一病往往就轻不了。
王太医望闻问切之后开方子的这点功夫,床上的史令仪已经嘀咕起胡话了……
贾攸亲自拿了药方去熬药,而贾代善坐在床边,抚着妻子的额头,不知为何,这回他心里竟是十分不安。不过他犹能强自镇定,看着起齐聚在房里的儿女们轻声道:“我看着你们母亲,你们都回去歇一歇。”又特意对水凝道,“赦儿媳妇脸色太难看了。”
一家之主发话,儿女们只得先后退去——贾敏本来这几天就在娘家帮衬,刚想彩衣“娱”一下疲惫的亲娘,娘亲就病倒,还烧得不省人事……她怎么能在此事回家?别说她了,得信儿的林海也匆匆赶了过来。
也不怨林海沉不住气,单看王太医这鲜有的凝重神情,荣府少爷少奶奶姑奶奶以及姑爷每人的脸也都绷得紧紧的,贾琏这一辈的孩子们更是连说话都跟着小心翼翼起来。
水凝从荣禧堂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也不敢真的躺下休息:她不仅疲惫更是忧心,因此脸色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甚至连贾赦坐到她身边都没挤出个好脸色来。
至于贾赦……他比他媳妇儿的心情更糟糕,躺床上的可是他亲娘!
而荣禧堂里,汤药熬好,鸳鸯刚端着托盘快步上前,贾代善伸手将冒着热气的药碗拿在手里,“我来。”看媳妇这副双目与双唇齐齐紧闭的样子,再拿勺子喂八成是喂不进去的。
贾代善挥退大丫头们,捏住妻子的下巴,含了口药汁嘴对嘴地渡了过去,一口一口地喂完了药,他又要来半盏蜜水和半盏温水,一一送了下去,并用帕子给媳妇仔细地擦了嘴。
媳妇如今仍没落汗,贾代善瞄了眼自鸣钟,心道:若是不见退烧,再过两个时辰还得再喂上一回。他干脆和衣坐在媳妇身边,即使闭上眼睛也止不住心事不宁……
史令仪哪里知道丈夫家人都如此焦躁不安,她只是觉得一梦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地府,她所供职的衙门后花园。
当年闲暇时,她最爱与她那位好搭档在此地煮茶闲聊:这地方风景煞是宜人,一个园子里竟能尽赏四季之美,春荣夏茂秋凋冬藏样样不缺……
史令仪轻车熟路,顺着石子小路,来到与搭档经常闲坐的凉亭,只见她的老熟人正坐在一片花海之中冲着她笑,“怎么这就回来了?心愿已了了吗?”
史令仪毫不见外,径直坐到搭档身畔,坦诚答道:“差不多了。就是没上一回那般长寿,不过这寿数换来夫妻和睦、子女孝顺也算值了。”
搭档道:“听着不坏啊。你那个从仙界转生过去的心肝宝贝小孙儿呢?”
“我都不知道我那位老爷如此缠人,有他在我哪儿顾得上那孩子。”虽是抱怨,可连眼里都漾着笑意和满足,史令仪又道,“他有爹娘哥哥姐姐们,不缺吃喝,没人欺负,不爱仕途经济,家里人也只是念叨了他几回,发觉拉不回来,便干脆地任他自由自在了……他比上一世更逍遥呢。”
搭档笑着轻捶了她一下,“再显摆我可嫉妒了啊。你闺女呢,这回怎么样?”
“敏儿……”史令仪想起女婿当着女儿百依百顺的模样,又笑骂道,“她给女婿养了两儿一女,女婿几代单传,哪体会过儿女绕膝的滋味?一朝如愿,敏儿在家里都快成活祖宗了!比我在家里还说一不二,说回娘家就回娘家,女婿不仅没什么怨言,还下了衙就过来接人,还顺便蹭个饭……不过女婿本就跟政儿合得来,再说给节礼时可从来都不手软。”
搭档抚掌大笑,“蹭饭,这个词儿用得妙!”
密友多年不见,却毫无隔阂,二人笑了一回,史令仪便问起搭档这些年的经历了。
搭档却有些迟疑,“不怕你笑话,我似乎都有些糊涂了。我上一回还是太子妃,却没留下一儿半女,早早去了。再说我在地府的功劳也略差了些,只是……”她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一掌拍向史令仪额头,“快走!”
史令仪登时全身一震,旋即恍惚起来,又周身剧痛,仿佛就是有人把她的魂魄从身体里硬生生地抽出来似的,而她的密友搭档却好似忽近忽远,尤其是容貌也逐渐模糊扭曲,最后竟汇成了一副……十分熟悉的脸。
“太子妃!”密友搭档竟是转世成了太子妃费氏!
史令仪蓦地惊醒,双眼猛地睁开,眼前先是一团黑影,旋即黑影挪开……她拼命挤了挤眼睛,发觉映入眼帘的是……她丈夫贾代善的脸啊!
只是这满下巴的胡茬,眼下青黑的眼圈以及乱糟糟的头发让她俊美又爱整洁的丈夫平白老了十多岁。
史令仪目光挪向刚刚那团“黑影”,这才看清那是条手巾,她丈夫正捏着这条浸了温水的手巾给她轻柔地擦着身子呢。
她此时才发觉全身酸痛,刚能勉强抬起手指,就让丈夫贾代善按了下去,“好好歇着。”顿了顿,又问,“还认得我吗?”
史令仪面露疑惑之色,嗓音暗哑,却能缓慢开口道:“您……贵姓啊?”说完,自己也撑不住眉开眼笑……要不怎么说人得意时不能忘形?她这一笑,偏就勾起了头疼,一阵天旋地转又头顶锐痛,让她一时只听得到头中轰鸣。
贾代善气得本想好好收拾一番他媳妇儿:高烧退下之后,可还有干脆烧成了痴傻的不幸之人,因此问一问才是应当。
可怜他好心当成驴肝肺,加上数日的担忧以及茶饭不思,难得合眼,贾代善差不多快到“一点就着”的地步了。可看着好不容易退烧的媳妇儿此刻双臂紧紧抱头,五官微有扭曲,哪里还开得了口、下得了手?
他连忙丢开手巾,两只大手抚住妻子脑顶,力道适中地缓缓按揉起来。
都吃了亏,史令仪哪还敢造次?最痛的那会儿已经过去,她神情也逐渐缓和下来,享用丈夫伺候之余,嘴巴也不耽误说话,“我这是烧了一整天呀?”
贾代善道:“一天?都快两天了!”
“生什么气啊?”史令仪全身上下只有动嘴不痛,“谢谢老爷……”
史令仪正要说几句软话哄哄丈夫,就听一声几乎有些刺耳的“娘”传进屋来,她也不敢扭头,“敏儿,你小点声。娘的脑袋正嗡嗡响呢。”
贾敏冲进来的时候,可是眼眶微红。她直扑床边,先看了看亲爹,得到了一个“你娘挺清醒”的眼色,这才小声抱怨道:“真是要吓死人了!”
史令仪的病的确凶险,但真正吓人的还是王太医——他只不过尽职尽责地给荣府全家人讲了不少高烧不退之后侥幸保住性命的医案而已……
却说荣府这边乌云逐渐散去,而东宫里因为疲劳而骤然昏倒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