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有流氓督察带领下的他们，就如同所有的初生牛犊一般在警局里横行一方。
老铁负责出了事顶着，以及在胡闹的时候出出馊主意，阿宁通常都是用条条框框跟他唱反调最后却依然会跟他们共同进退，自己就负责说说笑笑活跃气氛其实说起来是最没用的一个，而小安就是真正用脑袋的，以最快的速度分析这事儿做得做不得，他说不好的，他们一定放弃。不过这么多年，他也没说过不好。
就如同当年在那四面埋伏的大楼里，老铁打晕的卓宁的同时，小安打晕了自己，对老铁说他们两个交给我你不用担心，然后一转身，就把他们两个扔给其他同事一个人摸了回去。
小安始终都是他们里面，最有头脑的一个。
这事很久以后，有人对他说过，小安做得没错，因为如果不那么做，死的就是他们四个。
可是，这样用命换来的命真的好吗？
说着这话的人，明亮的双眼不带任何感□彩，他冷冷的说：无需难过悲伤，要把他的份好好的活下去。说得好像一点血性都没有。
他也确实没什么血性，至少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如此。
他可以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弟弟，可以亲手抓亲生父亲去坐牢，可以看着在他面前死上上百人而面不改色，可以毫不心软的推其他部门的同事上一条绝无生还的死路。
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组里每次有人有危险，他都不顾自己安危的去营救？为什么他遇到危险的任务能推就推，不能推的也通常都是自己亲自去？为什么他放弃的人命总能换回更多的人命？为什么他自己总是第一个被牺牲的那个？
萧散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教会了欧文该怎样去做一个好警察。
当自己在国际刑警训练营里因为不服从上司、跟同学滋事打架、私自出营而险些被开除的时候，他出现在自己眼前，不说大道理，不是上来就开骂，只是找了个训练场跟自己打了一架。
那一次欧文被打得很惨，他怎么也想不到
看起来瘦弱得一只手就能折断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那个人居高临下的对他说：“你不喜欢规矩是不是？你觉得上司都是废物是不是？那我告诉你，如果人人都不管规矩不服上司，你现在已经死在我手上了。”
所谓的因材施教，所谓的以暴制暴，所谓的小树不修不直溜。
那一次他的手腕骨断了，肋骨断了，脚踝脱臼了，躺在训练营医院的时候那个只有脸颊上不小心刮红的人来看自己，问：“想明白了？”
他点头。
那人问：“还觉得这里不好想走么？”
他摇头。
那人笑了，似拨云见月，眉眼弯弯，很好看。他问：“你要不要跟着我？”
然后从那时起，多少年，欧文一直跟在萧散的身边。
☆、第四十四章
铁手找到欧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千年难遇一次的忧郁王子。
“阿文。”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欧文回头，对他笑笑：“知道吗，我刚进国际刑警的时候，也经常到顶楼，后来萧SIR和我说，与其有时间来发呆，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铁手机械的问：“然后呢？”
“然后？”欧文似乎是很认真的想了想：“没有然后了，从那之后我真的再也没上过顶楼。”
铁手一颗心在逐渐的变冷下沉，因为他感觉出来，萧散对于欧文，也许不只是简单的上司对下属。
“那年我进了国际刑警的训练营，刚开始的时候真不适应。”
欧文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铁手，还是自己在回忆。
“原本在警校、警局，我们几个都是一起捣蛋一起胡闹，突然间就剩我一个人。再加上训练营里的人各个都是原本警区的精英，各个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教官的要求也莫名其妙……那段时间我的记录真是糟糕透了。”
“翘课，打架，跟教官作对，算一算也算是无恶不作了，心里就盼着哪天接个大过然后被打回来这里继续跟着你们混。”
“然后就遇到了萧SIR。”
“刚看到他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笑么？瘦瘦小小的乖乖牌，全身没有二两肉，一看就是一路文职做上来的，竟然还敢跟我单挑？说只要我赢了，就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结果那一次，”欧文皱了皱鼻子，带着伤痛的眼神里闪过几丝暖暖的光：“他下手真重啊，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那时候才知道，我遇到了传说中毫无人性的雪狼了。”
“你知道吗，在我们那里，特别职务组的雪狼是个传奇。那个连破大案，无论多么狠辣狡诈的犯人都逃不过他的手心，多么天衣无缝的犯罪都瞒不了他的眼睛的雪狼，而他的本人就像个迷一样，所有他的传言都是大家的推测，他那时在训练营的人心里就已经是个神一样的人了。”
“萧SIR在国际刑警里代号是雪狼，不只因为他只穿白色的衣服，更因为他做事干脆利落狠绝……”欧文笑笑，说不出的伤感：“简单说，就是不把人命当人命。”
“自己的命，别人的命，统统都不当一回事，不过他的手下却有福了，所有跟着他的人他一个也舍不得伤，就好像我们受了伤疼的是他一样……”
迎面吹来轻轻的风，扬起两人额前的碎发。上午的阳光清新明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却不燥热，空气都像含着阳光的气息
。
“那次其实是他去训练营选人，刚好就选中我了，要我以后就跟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觉得我哪儿好。后来听柳SIR说，他觉得我做事不按规矩不循常理很像他，万一有一天他离职，我也可以很快接替他，他……”欧文摇摇头浅浅的扯了个笑：“好像从当警察的那天就一直在准备后事。”
铁手的拳头越撰越紧，是啊，他当然知道，不然他不会每次出门都把房间收拾得像再也不会回去一样，要知道从前追命的老楼永远是六扇门里最乱的地方，不然他不会从来都不知道也不去记他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好像再喜欢的，都永远得不到一样。
欧文深吸一口气回身微笑得很灿烂，“很久之后……那次，原本我应该跟他们一起坐飞机回总部，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上飞机之前萧SIR一定要我留下。却也是因为这样，才留了我一命。”
铁手想，他说的该是押送秦易的那一次飞机失事，原本的萧散丧命的那一次。
“后来我听说他们的飞机在大洋上坠毁了，差点直接开车冲过去找人，可是当时有人对我说，就算让你到了飞机失事的地方，你要怎么找？”欧文又转过头去看着脚下忙忙碌碌的城市，自嘲一笑：“说得多对，地球上十分之七都是海，要怎么找？”
铁手感觉全身上下像被人点了穴道，一丝一毫都动不了，只能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欧文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回忆着过往。
“后来，听柳SIR说他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我们都高兴疯了，真的。你别看萧SIR嘴上说他没人性，可是他对我们全组人好得都让人心疼，听说他没事，全组一起大罢工要飞过来找他，后来还是柳SIR给拦了。”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挺后悔的，因为从萧SIR出事的时候起，我就根据他好多年前的安排进了晋升的训练营，所以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周之后了，我相信要是我当时和大家在一起的话，我们一定就算翘职偷渡也要过来见他。”
“再后来，他们说我训练营进了一半，要是萧SIR知道我又偷溜的话一定生气，所以没办法，他们过来了我一个人被留下了。”
“再后来……”欧文顿了顿，然后微微低头继续说：“萧SIR、柳SIR还有MADAM突然一起出现在我眼前。萧SIR交代了所有的事，我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铁手微微皱眉，那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已经认识萧散了，那个时候如果欧文回来了会不通知自己么？还是说，是萧散去了国外……
“结果，一个礼拜之后……”
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颤抖着带出几丝不经意的哽咽：“就听到了他的死讯。”
一个礼拜……
照理说刚出事柳枫和许安儿是不可能立即通知别人的，那有可能是在那七天里。
可是那七天里，按略商的说法萧散应该是一天天的虚弱下去，他要拖着那样的身体飞到国外去么……
铁手看着欧文不断轻颤的背影，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觉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好了，我跟萧SIR就是这样了，”欧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度回身微笑：“现在，说说你吧。”
☆、第四十五章
其实也许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方，换个人，或者……单只换一个之前的话题，也许铁手都还有力气去圆一个美丽的谎言，解释为何他们会认得萧散，为何冷血会对他那么的在意。
只不过在这里，面对着的，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们曾经那么多次在这里一起喝咖啡聊天、一起研究案情忘记了吃饭、一起调侃哪个新来的警花很正会很难泡、一起大骂上司狗眼看人低、一起欢笑一起生气，一起开心一起失落。
现在，欧文用这样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悲伤语调述说着那个让人想起来就会觉得心疼的人。
也许在这样的时候，他可以不要想那么多，单纯的说心里想的，说想说的，就算最后只能换来一顿斥骂也心甘情愿。
所以，他走上前去和欧文并肩吹着风，轻轻一笑：“问你个事儿，你信不信人有前世啊？”
“有没有感觉，你们萧SIR，他完美得没有缺点，简直……就不像是个人。”
“你说，他会不会……其实是没有完整的灵魂的。”
三个钟头之后
铁手笑笑：“吓傻了？”
欧文艰难的吞了吞唾沫，然后伸出手探了探铁手的额头：“没发烧吧……”
手指冰凉潮湿，还微微带着些颤抖。
铁手拍下他的手：“你不相信我？”
欧文转回头仍是看着前方，他翻了翻眼睛，“你去大街上随便抓个人来问，有人信我头给你。”
铁手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叹息，和他一起看着远方白茫茫的一片，“无所谓，反正你问我，我说过了，信不信由你。”
欧文撇撇嘴：“你随口编个骗小孩的故事我就一定要上当？”
铁手笑笑，转身下了楼。
欧文还在后面哇哇大叫，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铁手垂眼笑了笑，然后不做停留的离开了顶楼。
他知道，欧文一定会信他。
嘴上说不信，也许只是不知道如若信了，能说什么。是安慰？是喝斥？还是哭哭啼啼的讨人怜悯？
欧文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一方面是不想气氛尴尬，另一方面，却也说明了他现在不想对铁手表露他的真实态度。
欧文是这样的人，他表面上可以和你亲如一家没有任何芥蒂，可是有些事若是触了他的原则底线，他这辈子都不再会当你是自己人。
他们从前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彼此可以为了对方出生入死，只是事到如今，有了萧散的事梗在中间，他们以后会变得怎么样呢？
铁手琢磨不透现在欧文心里会是什么打
算，只不过无论如何，他会去面对。
大师兄说过，无论是谁，做错了事情都要受到惩罚。
下到楼下重案组，依然是还在门外便听到追命跟人争吵的声音。
下意识的皱眉，这孩子现在怎么这么浮躁？
走进去，整个办公室的人已经能溜的都溜得差不多，空旷的房间里面只有针锋相对两个人……不对，该说只有一个人在针锋相对着另一个人。
沈静言垂手站在追命身前，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铁手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
走进去，对一边还来不及逃跑而被追命逮住无意中充当了炮灰的小军装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然后拍了拍沈静言的肩似安慰，最后，他拉了追命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沈静言依然静静的垂着头站在原位，两手无意识的揉着衣角。
这副样子能混黑道？铁手觉得他实在是不混黑道太长时间了。
休息间在这个时候一般很少有人，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铁手递了杯咖啡给追命，碰了碰他的手肘：“喝杯咖啡，苦的容易清醒。”
追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鼓起脸颊喝了一大口咖啡，含在嘴里滚来滚去的就是不咽。
铁手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不自觉的微微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含着咖啡在脸颊上鼓起来的小包，追命没有留意他的动作被他吓得一惊下意识的咽下咖啡——
于是，毫无悬念的，一把年纪还玩心不死的崔SIR被他的玩具——一口咖啡呛得死去活来。
铁手哭笑不得，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这也能玩！”
追命脸红红的瞪他，眼里水汪汪的煞是可怜，“咳咳……还……咳咳……还不都怪……怪你！”
铁手连连点头：“是……都怪我……”
追命气结，甩开他的手：“不要你假好心！”
铁手笑笑，“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么。”
追命仍是不饶，瞪着他用袖子抹了把嘴。
铁手笑：“怎么又发这么大火？”
追命斜瞄他，忍不住忿忿抱怨：“我就知道你又来多管闲事。”
铁手“呵呵”笑着拉了两把椅子，把追命按在自己的面前坐下，一副幼稚园阿姨教育小朋友的样子：“我知道你看他不顺眼，也不用今天就开始找他麻烦吧。”
追命哼了一声：“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我教他规矩有什么好奇怪的。”
铁手笑笑看着他不
开口。
“那……那我严点儿也是为了他好！”
铁手仍是笑着。
“警校里有教过上司训话不能顶嘴……”
铁手轻微的挑了挑眉。
“好嘛，你就让我骂他两句出口气行不行啊。”最后，追命泄了气，没精打采的耷拉下脑袋。
铁手笑了笑，仍是去捏他的鼻子，却在马上要碰到之前缩回了手：“那，你要公报私仇也别在大办公室里啊。”
追命抬起单边的眼皮，铁手笑得神秘：“下回叫进你办公室，单独骂。”
☆、第四十六章
于是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追命每天忙于各个案子中间，偶尔闲下来找找沈静言的麻烦。
一来二去的，铁手也懒得管了，反正让他找找麻烦又不会死人。而且那个沈静言也确实让人看着心烦，无论谁对他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怯怯喏喏的样子，别说回嘴，根本连话都说得磕磕巴巴，就算不是想骂他看他那个样子口气也好不到哪去。
而追命就是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他，就算原本不是很差的心情都变得奇差无比。所以基本上每次沈静言出现在他面前都逃不过要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用追命自己的话说，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个窝囊样子就心烦！”
欧文突然间就忙了起来，虽然还是每天按时上下班，可明显繁忙了许多，电话短信几乎就没断过，追命好多次都听到他在电话里骂人骂得凶悍无比，却仍是不肯放弃这个假装的警员身份，整日都因为没睡好而恹恹的。
同样因为没睡好恹恹的，就是铁手了。
警局夏商两头跑，这种日子一天两天没问题，一月两月或许也撑得住，只不过这半年多下来，铁手毕竟不再是精力旺盛用不完的年纪，时间长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