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同事送去夏商的总部要我交给你的，”铁游夏的语气完全没有一丝要萧散解释什么的余地：“那么下一次——我是说如果有下一次的话——麻烦你的手下在要我转交这种东西的时候，别把我的照片放在最上面，我真的不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查我的。”
他对着萧散笑了笑：“下次再来我家，来夏商，麻烦萧SIR记得带上警员证，以及别忘了出示搜查令。”说罢，他转过身就直接走掉。
经过崔略商身边的时候，他微微侧头：“你费心了，今天这酒，你们自己喝吧。”然后他直接走了出去。
崔略商看了萧散一眼，然后转身追了出去。
冷凌弃看着两个人消失在门口，似乎也想跟出去，最后却仍是留下了。听二师哥的话，三师兄的出现，似乎并非他想的那么单纯。
“你……还好吧？”他问。
萧散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昏暗的灯光下距离较远的冷凌弃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却看得出萧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包厢的门打开，里面有个人小心翼翼的探
出头来，萧散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冷凌弃想了想，也一起跟了进去。
酒吧特有的灯已经被关上，房间里开着日光灯照得亮如白昼。一屋子的人安安静静的看着萧散，包括沙发上面色不善的顾惜朝以及在萧散身边看出他不太对劲的安儿。
萧散抱着手坐在沙发上把资料丢到桌子上，“这份东西，怎么流出去的？”
那是他在那段时间里几乎不眠不休的查出来的东西，一直放在他的电脑里，直到前阵子周利那件事之前他才把这些交给同事。
而现在，这份东西就这样毫无隐藏的直接出现在这里，而且是由铁游夏交给他，之前甚至可能有十个人百个人全都看过。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之前的心血通通都白费了，有人看过的资料就算不得机密，上面的数据也可能在此刻就已经不再准确。
按铁游夏的说法，他从夏商接到的这份资料。然后，在来这里的一路上看到了第一页起疑，然后看了之后的内容，再然后，就打电话查了他的底细。
从夏商到这里多说三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里既然足够铁游夏查出他萧散最恨同性恋，那自然也足够他打电话回夏商让那份原本事无巨细的资料从此变得一文不值。
既然铁游夏连“追命的感情”都要怀疑的话，那萧散自然不会认为铁游夏对他还能存在信任。
安儿伸手拿起资料大致的翻看了看，然后她抬起头：“阿萧，这不是我们流出去的。”
萧散抬眼看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安儿就着翻开的资料递给他：“这个，你看看。”
萧散看了几眼之后，微微皱起了眉：“不是我写的，是你们后来查出来的？”
安儿摇了摇头：“我们根本没查过什么，对于夏商的全部了解，都是你传过来的资料。”
萧散的手一顿，然后他缓缓合上资料叹了口气。
“夏商里面还有我们的人么？”他转头问。
有人对他点头之后，他低着眼沉思了一下，然后开口：“立刻抽回所有的人，停止一切调查。”
安儿在旁边补充到：“人集合之后直接送回总部，再留在这里危险。”
有人走出去打电话后，萧散继续对其他人说：“我们在这里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联络方式全都换掉……还有，所有人里面最近一年加入的都支走。”
安儿转头看他：“阿萧，你是怀疑……有内鬼？”
萧散没有抬头：“我们的暗号联系方式目前还算先进，我不信他们那么神通广大破解得了。”
……
……
……
几个命令下去，包厢里面几乎就没有什么人了，萧散闭着眼睛轻轻的揉着太阳穴，安儿在他的身边依然翻看着那份捅了篓子的资料，顾惜朝的表情已经从刚进来时的难看而变得高深难测，冷凌弃只是觉得萧散的脸色有些惨白。
“阿萧，”安儿有些犹豫的开口：“你说，这份东西是那个铁游夏交给你的？”
萧散苦笑：“是啊，他现在以为我要查的是他恨不得杀了我。”
安儿气不过：“他有没有搞错？你为了他——”
“安儿，”萧散淡淡的说：“我不是为了他。”
安儿无奈：“好，你不是为了他，那你要做的事总是对他有好处的吧，他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萧散的声音有些虚弱：“好了，我不想说了。反正后天我们就走了，这些事情交给过来接手的同事吧，我管不了了。”
安儿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只得丢下一句“那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样”就也离开了包厢。
这下就剩下三个人，冷凌弃小心翼翼的开口：“三师兄……二师哥是不是……误会你什么了？”
萧散摆了摆手：“由着他吧。”
冷凌弃急了：“那怎么行？二师哥那木头性子，一误会搞不好就误会一辈子。”
萧散的脸色依然不见好转：“那就一辈子吧。”
被完全无视了很久的顾惜朝似乎并没有生气，相反，他很认真的打量了萧散很久，然后才慢慢开口：“你这性子，真是让人气死又心疼死。”
萧散浅浅的笑：“真不愧是惜朝，这些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对了，刚刚是情势所迫，你别介意啊。”
顾惜朝挑眉：“你觉得我要是想介意会因为你一句情势所迫就放弃么？”
萧散打着哈哈：“是啦是啦，顾SIR你明察秋毫。”
顾惜朝不买账：“别想混过去，刚刚那姓铁的说的话我可一句都没忘。”
一直没有出声的冷凌弃发出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冷哼。
萧散无奈：“惜朝啊，你能不能先别问。”
顾惜朝不在乎的耸肩：“给我个理由。”
萧散神秘的笑笑：“到时候你自己就会想出来，现在告诉你，你也听不明白我们说的。”
顾惜朝低眼想了想，然后点头算是应允：“反正我对他说的那些也没什么兴趣。”
萧散松了一口气，然后按住即将发作的冷凌弃：“小冷，帮我个忙好么？”
冷凌弃愤恨的瞪了一眼顾惜朝之后，有些
忿忿的问：“什么事？”
萧散笑笑：“帮我个忙，这段日子里阻止你三哥见二师兄。”
“什么！？”冷凌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萧散表情很认真：“我发誓不是为了我的个人原因，你帮我绝对是为了他们好。不过原因，我真的不能说。”
冷凌弃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才缓缓的转开视线：“……好吧。”
☆、第 69 章
城市的夜总是丰富多彩光怪陆离。
道路两旁的霓虹拼了命的闪烁，仿佛每一秒都要燃尽所有能量一般，让身在光芒下的人充满了醉生梦死的漂泊感。
黑衣人猛的顿住脚步转过身，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去维持一份平静的面具，他毫无风度形象可言的吼了出来：“我叫你别跟着我你听不到么？”
身后的人有些难过。他不开口，只是紧紧的跟在那人的身后，永远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不曾拉近，不曾远离。
于是走在前面的人又回过头，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萧散说的对，铁手又是追命的什么人，凭什么管他！
他努力的回忆着前世，希望找到一些他们曾有过的“过去”。却惊恐的发现，原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过去可言。
从少年时懵懂的相遇，到后来整整迟了三年才再次见面，京师六扇门里聚少离多的那些年，到最后他终于唯一的一次鼓起了勇气想离开之时，却只换来了阴阳永隔以及千年后这份不知该说是宿缘还是孽障的重逢。
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的那个人，他放在心里舍不得一点点委屈着的那个人，原来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一遍又一遍的追溯着那白衣飞扬的身影，却只看得到越来越模糊的影子。他用尽了所有的心力去回忆那阳光灿烂的笑容，可那份温暖却好像手指间的空气，无论抓紧或放开，都只会慢慢的流逝，留不下分毫。
他觉得，他这份保留了千年的记忆好像笑话一场，他死死的抓着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幻觉投入了一个又一个的轮回，执着的可怕也可笑。
那个人，从来都不曾是他的。
从前世，到今生。
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直到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都渐渐散去，直到寂静的街上只余路灯寂寞的照着，以及偶尔才有一两辆车飞驰而过，直到面前又出现了那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建筑。
夏商集团。
可笑的感觉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建了这么个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初想的是不能再像前世一般，相爱却不能相守，他要那人在今生衣食无忧做个天下最轻松自在的人。
为了这一个飘渺的想法，他进了那个每天都有可能会没命的黑社会，天天刀光剑影，每一次出门都好像没有明天。
现在想来，真真可笑。那人可是美国最大的商贸集团总裁的独子，萧氏的正牌大少爷。虽然萧氏现在是垮了，可留下的几十亿资产足够萧散这辈
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窝在钱堆里过。
与他这个小小的夏商，岂止云泥之别。
他想起就在几天之前，萧散对他说“看你说的，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他想起萧散对许安儿说，“那你惨了，我也没有自己的住处”。
然后，他又想起，其实不关萧散的事，是他自己不明所以的非要把人强留下的。因为萧散早就对他说过“二师兄，你放过我吧”。
凌晨的风永远是最冷的，打在身上，即使是这样深夏的夜都让人平添几分寒意。
铁游夏在夏商的门前站了不知道多久，缓缓回头，僵硬着脸对崔略商笑：“回家吧。”
崔略商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他的手臂：“我陪你。”
铁游夏继续笑着摇了摇头，“很晚了。”
崔略商的手紧了紧：“我想陪你。”
铁游夏轻轻的想挣开他，“陪我做什么，我也回家了。”
崔略商咬了咬嘴唇：“你家，也只有你一个人。”话已至此，他想他应该明白。
如他所愿，铁游夏明白了：“一个人也好，我想静静。”说罢，也不做停留，转身向旁边走去。
崔略商的声音幽幽的从身后传来，“一定，要是他吗？”
铁游夏站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你瞎说什么。”
崔略商抬头，眼中不定的光芒明明灭灭。
他，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当时，不是他执意要将萧散安到“追命”的位置上，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他当时的一意孤行的把萧散带回家，是不是直到今天，他们还是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也许铁手一辈子都见不到追命，也许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可是至少，他们都是幸福的。
他当时以为这样对追命不公平，可是现在看来，追命哪里会在意这些。
从刚刚他们的对话听来，萧散肯一直留在铁游夏的身边，根本就是有其他目的的。
铁游夏叹了口气回身：“略商……”
崔略商看着他：“铁手，你之前说你会永远喜欢我的，是不是？”
“你怎么……”冷凌弃惊讶得话都说不安稳，他抓着萧散染满血的手不知所措。
萧散缓和了剧烈的咳嗽后安抚的淡笑着抽了面纸擦手：“没事儿。”
“你当我就那么好糊弄，”冷凌弃不满的挑起单边的眉：“这样了还叫没事？”
萧散面如纸色的嘻嘻笑着：“小冷，小孩子就是要好糊弄一点才可
爱。”
冷凌弃气结，直接站起来就要拉他起身：“走，去医院。”
萧散又咳了起来，他掩着嘴摇头，“没事儿，真的。我这半年在医院里待了一大半，实在是不想再回去了。”
冷凌弃心里一痛，缓缓的坐了回来，喏喏的开口：“不想回去你不好好保护自己……”说着，脸色突然一变，他恶狠狠的抬眼看着萧散：“白天那个谁说的是怎么回事？！”
萧散心下苦笑，只得打着哈哈：“谁啊，小冷你说话怎么不明不白的。”
冷凌弃脸色不缓：“别想蒙过去，就是那个方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说你……为了救我？”
在萧散想着如何混过去的时候，一旁的顾惜朝冷冷一笑懒懒的开口：“这还不简单，就是字面的意思。”
“惜朝…………”萧散想开口阻止，却一阵气血上涌，他不得不闭紧了嘴才能阻止血从唇角流出。
冷凌弃冷冷的问：“你什么意思？”
顾惜朝看了一眼萧散，“你以为周利是什么人？凭你一个刚当了几年的小警察，抓得了他？”
冷凌弃难以置信的转眼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惜朝冷哼一声继续说：“几年前意气风发杀得周利像个丧家之犬的‘雪狼’萧散转了性子，整日窝在个男人身边胸无大志活像个女人。被人发现了行踪还不知收敛，抛头露面的跑去酒吧做酒保，被仇家找上门来一刀刺到了心口上也说得过去。”他看了一眼萧散，笑笑继续说到：“可惜他命大，这样都死不了。不过到底是人不是超人，被人刺了一刀到底也得虚上一阵子，想杀他这时候不动手难道等他恢复得能蹦能跳？”
冷凌弃的脸色可以想象，他看着萧散，声音有些抖：“所以……你那一刀……是为了引他来，所以故意……”
萧散笑笑：“惜朝跟你说笑话儿呢，哪有人往自己身上刺的。”
冷凌弃转头问顾惜朝：“那为什么说是救我？”
顾惜朝冷嗤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冷凌弃指着他的鼻子，“你爱说不说！你知道的多就了不起么，你——”
萧散止住了不断上涌的血气，声音有些沙哑：“好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
冷凌弃赌气不开口，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的闪着光。
萧散叹了口气，缓缓情绪慢慢的说到：“你之前查周利，所有的资料都是方言给的吧？”
冷凌弃一怔：“你怎么知道？”
萧散笑笑：“周利哪是那么好对付的，方
言查了他多年，期间牺牲了线人卧底无数，才查到那些东西。可是那阵子被他察觉了，不得不停了一切的活动。”
冷凌弃茫然：“然后呢？”
“然后，那么多年的心血他舍不得放弃，所以就把资料转手给你们。你经验不够，跟线跟的太明显，刚好引开周利的注意，周利一心对付你，方言就正好趁他不备一举拿下。”
冷凌弃依然疑惑：“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让他抓了周利，那又怎么样？”
萧散笑着摇了摇头：“傻小子，你当周利是什么善男信女，他知道你查出来他那么多东西，哪能放过你。”
“所以……”
萧散笑容不变：“所以，方言根本就是借着协助你办案，找你当替死鬼呐。”如果不是他先下手为强，他敢打包票不出一个星期，周利绝对会动手除掉冷凌弃。在那种情形下，他根本别无选择。
冷凌弃鼻子有些发酸：“所以，你……”
所以，他在那种情况下不惜伤害自己，只为了救他。所以，他那心口上的一刀，根本是为他而刺。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的打了下来，冷凌弃委屈的脸多少年都不会变，小野兽的眼神让人看着格外的不忍心。萧散有些慌了手脚：“哭什么？我没教过你么，男儿流血不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