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听说,她也许是性格清冷的缘故,向来不收徒弟,不知介时请得来请不来;若不行的话,我亲自回一趟禹州,再拿上家父的名帖去请,也许能说动她……”
“真的真的?”陆清妩几乎要跳起来了:“那快去请她呀!三姐姐三姐姐,要不要咱们也随着包家姐姐一同去趟禹州,同时备些厚礼以表诚意呢?”
陆清宁一直都做旁听者,并不曾给陆清许泼冷水——包明娟只是个陌生人,早上一问一答还不足以了解太多,多听听也好;如今却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终于笑道:“听来倒是个好主意,可你还不曾问过二婶娘呢。”
“你确定二婶娘愿意叫你一头扎进琴棋书画,而不是多学中馈女红?琴棋书画当不得吃当不得喝,中馈女红却要用上一辈子呢。”
包明娟到底只是个孩子,所有恭谨谦卑,都是在包家时面对嫡母嫡姐装出来的,装久了就成了习惯;如今离开包家住进了陆家,包家是官,陆家是商,立时便激发了她的虚荣,笑容也不由高傲起来。
“三表姐所言差矣……琴棋书画虽然当不得吃穿,却能令人谈吐高雅举止高贵;若不趁着年纪小多学些本事,多么美的女子也终将容颜老去只剩空皮囊啊。”
陆清许还要出言赞成,却被陆清宁狠狠瞪了一眼;瞪罢这不懂事的五姑娘,陆清宁这才似笑非笑道:“若是以色事人的女子,多学些琴棋书画自然是好的,有这一身好本事,就算家败了被卖进青楼,还能独占花魁呢不是?”
“你、三表姐你这是什么话!”包明娟立刻被这话气得浑身颤抖,巴掌大的小脸儿上,鼻子眼睛也挤成一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步步是棋
“她真是这么说的?”老太太包氏听侄孙女包明娟学说罢陆清宁的言语,眉头越拧越紧:“齐妈妈,你也听了明娟学舌了,你觉得三丫头那些话、可像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说得出来的?”
包明娟立时委屈的鼻子尖儿都红了,匆匆上前一步就跪在地上:“姑祖母,明娟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添油加醋,那些话当真都是陆三姑娘说得不假!”
包氏苦笑了一声:“你这孩子,跪来跪去的是做什么?哦,你当我不信你?快起来!”
这才对齐妈妈和包明娟两人道:“我是觉得那孩子像是成了精呢!小小人儿懂得这么多,不像是有人一句一句教的,倒像是自己个儿心里有数儿,偏要跟我作对到底呢!”
齐妈妈大嘴一撇满脸冷笑:“老太太也太抬举了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处处想占个先机、嘴上压制别人一头罢了。明娟姑娘是您的侄孙女,又是初来乍到的,她这是想先给表姑娘一个下马威,再杀鸡儆猴呢!”
包氏摇了摇头——想杀鸡儆猴的人不少,未必都能将话说到点子上,唯独这三姑娘……最近这一年,倒像是将她心中所想瞧了个一清二楚呢。难道她活了这么大岁数,最终却要栽在一个孩子手上,样样手段都不等使出来就黄了汤?
“瑞雪和甘霖回来了没有?叫她们打听个事儿就这么难?”包氏突然想起自己房里的两个二等丫头,一大清早齐妈妈就打发俩人出去,想要打探陆清宁最近总做男儿打扮是因为什么,为何到现在还不曾回来?
不知是从何时起,她这添芳园的人出去已然叫人避如蛇蝎,不管是婆子们正在唠叨什么唠叨得极热闹。瞧见瑞雪两个丫头远远走来了,都会紧紧闭上嘴——若还是这样下去,她包氏岂不真是个活死人了,任凭什么事全都不知晓!
四太太那里倒是常来常往的,可这个媳妇,根本也靠不住了,老太太想到这儿不免冷哼;大房的二姑娘倒是上赶的朝上贴来,可那丫头……心数还是不大够使,知道那么一星半点的,当不得大用。
包明娟听到老太太问起两个丫头。未免心头一喜,却还是低眉顺眼的答了话:“齐妈妈不如将那两位姐姐唤回来吧。”
“哦?难不成你在学堂里已经打探出来了?快给姑祖母说说。”包氏再有心计。也按捺不住一脸急切了。
若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也要日日挂着假面具,还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三姑娘已经大半个月只上半天课了,如今说是就连上午的课程也要停了,只去忙那家茶叶作坊呢。”包明娟人小心却不小,虽说她只去了两个半日的学堂。比丫头打听事儿却顺遂多了,她却不想一次全抖搂出来——若真是那样。她也就没了用处不是。
“茶叶作坊?我怎么不记得老大家的陪嫁里还有这种作坊?”老太太眉头拧得愈发紧了,“齐妈妈你替我想想,大太太手里可有这种铺子?还是最近新添的呢?”
她嫁进陆家这么些年了,都不敢插手做些茶叶丝绸生意,只怕被老太爷斥责她,从自家手上抢银子,因此上只能在内宅花销上做些手段;谢氏才生了一对双胞男孩儿。竟然就有了这待遇!
齐妈妈闷头苦想了半晌,满面疑惑的抬了头:“老奴想不出大太太何曾有过这么个铺子啊,莫如叫表姑娘再回想回想,三姑娘在学里还说了什么?”
包氏不用再问,已然知道了这个茶叶作坊一定是新建的了。怒气腾腾的就往囟门上顶,脸色也渐渐胀紫了;包明娟被吓坏了。轻轻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姑祖母息怒。”
“我听着她们几个的言语间,那不过是家十来个人工的小作坊,权当是给三姑娘玩闹的小玩意,钱是赚不了多少的,倒连累的三姑娘一身铜臭,将来嫁人都难了好些。”
包氏一琢磨也是这个理儿,如牛的喘气声也就慢慢和缓下来。
可不是怎么着,不管这茶叶作坊是不是老太爷赏的,谢氏以及手下人都不懂如何打理,于是便扔给了三姑娘玩闹去;可那三姑娘虽然机灵,做生意却是隔行如隔山,不将老太爷一片心血付之东流就是好的了!
她倒要看看,老太爷这么上赶的扶持大房,大房要将这差事做成什么样子,又要如何抽老太爷的脸呢!放着几个正经儿子不管,却要去扶持个黄毛丫头,就算被打了脸也是活该!
包明娟见状,更加犹豫要不要将陆三姑娘的医馆说出来。若是不讲,瑞雪和甘霖两个丫头出去了大半日,万一也打听回来,岂不是显得她藏私;若是讲了,或许还能叫姑祖母高看她一眼,留她在陆宅长住不说,也许还会给她谋一个好前程!
可是她也知道,无论如何,她都是姑祖母的一颗棋子。如何掌握下棋人之手,这是个问题——若她是个勇往直前的小卒,随了下棋人的心,却对不住自己;若她一拨拉一动,还有可能惹恼了下棋人!
还有谁比她更难做人的!
这么想着,包明娟立刻三缄其口了。她才来了一天多,知晓的太多也不好不是?姑祖母的气头儿才平息了,她又点了火,连累着自己都不招待见,何苦来呢,她虽说要为自己筹谋一二,却也不急于一时。
若那俩丫头真打听回来什么,她再斟酌着添几句也就罢了!
也是这个时候,二太太房里,五姑娘陆清许端端正正跪在西次间地上,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绿菊心疼她,几次三番欲向自家太太求情,却都被瞪了回来,只得惶恐的低了头立在一边。
良久后,二太太看了眼屋角那台西洋大座钟,这才缓缓开口:“跪够了一个时辰了,起来吧。”
陆清许的腿脚却早已经跪麻了,根本站不起来,绿菊用目光征得了二太太同意,匆匆上前帮忙,还对陆清许耳语道:“快跟太太认个错吧!”
“你这丫头以为我是聋了不成!”二太太的手指磕打着炕几:“她若是个知错就改的,用不着你教给!”
训斥罢绿菊,这才瞪着陆清许道:“怎么,跪了这么久,就没有话儿要对娘说的?”
陆清许一脸羞愧:“是女儿错了,无论别人做什么说什么,女儿信也罢不信也罢,也不该跟三姐姐离了心。”
原来在学堂的门口处,陆清宁所谓的花魁之说,不但惹恼了包明娟,还惹怒了陆清许。
包明娟委委屈屈的哭个不停,陆清许劝了半天都不管用,当时便气坏了,甚至连三姐姐不上进、宁愿沾一身铜臭也就罢了,可也莫拉着别人一起堕落的话都说了出来。
好在陆清宁的骨子里是个大人了,陆清许说什么,都不过是中了老太太和包明娟的计谋,冤有头债有主,她并不会迁怒于这个口不择言的傻孩子;因此当时只说叫包明娟收起黄鼠狼的眼泪来,挽着陆清妩就先走了……
绿菊却吓坏了。她们太太才叫她跟着五姑娘没有一天呢,五姑娘就惹了祸,这可如何是好?因此上陪着五姑娘回到太太房里,绿菊立刻就招认了。
二太太何尝看不出老太太弄个包明娟来长住的缘故?因此听绿菊学说罢,莫说往常的开午饭时辰都推后了,又立刻便罚了陆清许,跪上一个时辰方允许起身。
“哦,你真是这么想的?”二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清许:“那你给我讲讲,你错的只是跟你三姐姐离心么?”
“今儿不过是个包明娟,比你只大上一岁半而已,挑拨上三两句,你便认了真,莫说什么姐妹情谊,就连自个儿姓什么都忘了;改日再来个张明娟李明娟,比你更多了成百上千的心窍,你还能保证跟你三姐姐一条心?”
陆清许不免一脸的愧疚:“娘说的是,女儿最大的错处是没个自己的主意。什么琴棋书画,不过是听来好听罢了,女儿偏偏就信了包明娟的话,非得要学……”
二太太不由脸一板:“你可是觉得娘和你三姐姐都不愿意叫你学习琴棋书画,你即便多喜欢也得忍了,因此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讨人喜欢?那样不是更没了自己的主意了?”
“你总得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为什么不叫你学才是。”
陆清许犹豫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娘和三姐姐是怕我玩物丧志!”
二太太被气笑了:“你这个孩子!你又不是男儿,将来还要考功名,怕什么玩物丧志!娘和你三姐姐不过是不愿叫你随了包家姑娘的心,给人家铺路!”
“你若真想学那些玩意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当然也随你,可若将师父请来了,包家姑娘是不是更有理由住在咱们陆家不走了?”
陆清许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就说么,三姐姐为何那般夸大其词,一副视琴棋书画如虎如狼的样子,原来不过是不想留包家姑娘!”
“她才来了没两天,都挑拨得你和你三姐姐吵了一架,若多留些日子,咱们家岂不是得乱了套了?”二太太又恨又气:“偏偏你是个傻的,这么点子小事儿都瞧不出,老太太如今怕是正偷着笑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休沐之日
这章实在不会取名了~汗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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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正是姑娘们学里沐休的日子——说是学里,不过是在后宅辟了个干净宽敞又闲置的院子,东西厢房做了两位嬷嬷的卧室,正房便权当了学堂。
东梢间与东次间打通后,比西边更明亮些,摆上几个绣架、做了绣房,省得刺绣时费眼;西梢间本想用来读读书,学一学礼仪,可四个姑娘外加上嬷嬷,人数稍微多了些,便效仿东侧、与西次间贯通成一大间,也勉强算得敞亮了;何况如今又多了个寄学的包明娟。
既是休沐,五姑娘陆清许一大早便跑去理事花厅商量二太太,想要出去逛逛;二太太本不想答应,待听五娘说、很想借这个机会给三娘赔赔不是,姑奶奶陆婷姝也在一边跃跃欲试起来,也只得颔首答应。
陆清许便赶紧离开花厅,一路紧走着赶往清宁园。她是跟母亲说,想请三姐姐一同出去逛逛呢,可是……她前两日才跟三姐姐生过气,谁知道三姐姐到底愿不愿意陪她出门?得赶紧去游说一番才好!
才进了清宁园,却瞧见陆清宁穿着套好似小丫头的衣裤,正在院中又跑又颠的,不禁瞪大了双眼惊讶万分:“三姐姐这是……”
陆清宁咯咯笑着停下动作走过来,先拽了搭在脖子上的白布手巾擦了擦汗,这才笑道:“我前一次落了水,身体一直都不大好,梅妈妈教我每日早上都跑一跑跳一跳,果不其然,如今结实多了!”
何止是跑一跑跳一跳啊,还有天色不亮时跟着梅妈妈学的各种拳脚呢。可这些又不能天天挂在嘴边跟陆清许说,这孩子可是个快嘴的。
“那为何又穿了这么一身衣裳?”陆清许好笑的看着她。
“若穿着裙子跑步,岂不是跑两步便踩了裙角,自个儿绊自个儿一个嘴啃泥?”陆清宁也好笑的回她,“这大清早的,又是好不易赶上一个休假,不多睡会儿,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陆清许便上前拽着她的胳膊磨蹭:“三姐姐,陪我一同上街逛逛吧?我娘说了,今儿事不多。叫姑母跟咱们一起去散心呢,有姑母跟着。怕什么的?一同去吧一同去吧!”
这是怕她一口否定了,便先抬出陆婷姝来,还满口反问?陆清宁笑着看了眼陆清许,“既是姑母带你一同去,为何还要来喊我呢?不如你们自去吧。”
陆清许哪知道三姐姐这是故意逗她着急呢。立刻苦了脸:“若是你不去,我在姑母跟前儿……话儿都不敢多说。还是一同去吧,好不好?难不成你还生我的气呢?”
等陆清宁收拾好自己,陆清许在外间厅堂里已经等急了,还是陆清宁笑道:“五妹妹出来时都没看时辰钟?这还早着呢,若是早早到了街上,店铺大半没开门,难不成咱们就在马车里坐着等?”
又转头问苏妈妈道:“奶娘。我和五妹妹还用带着帷帽么?”
不等苏妈妈说话儿,陆清许便哈哈笑起来:“三姐姐在这事儿上怎么这样不机灵起来?难道将过去男装上街的事儿都忘了?”
她这话不过随口一提,陆清宁却立在原地眯了眯眼——老太太叫人打探她最近总是男装出门的缘故,可是费了不少劲;虽说瑞雪甘霖那俩丫头并不曾问出什么来,她相信包明娟已经邀功般跟老太太讲过了。不知添芳园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也不知老太太只是为了耳清目明,还是为了多了解些事情。好在今后多给她下绊子;陆清宁是不信前者的,因此上她还真得多长些心计,处处防着些……
只可惜二少爷陆文博前两日生辰,她已经借机将夏妍安排进了陆文博的院子,添芳园里除了个看门的李婆子,再没个她熟悉的、可以做耳目之人;再者说,她还是更信自己,与其靠别人隔三差五通风报信,还不如自己这边多加防范。
这么想罢,陆清宁便嘱咐奶娘苏妈妈:“我瞧着这几日咱们院儿里又有些松散,等我出去后,奶娘将她们聚在一处交待几句……但凡是跟添芳园走得近的仆妇,叫她们出去后都防着些。”
“才送走了一个四姑娘没多久,又来了个包家的表姑娘,跟清莹园走得颇近便;因此上奶娘一定要记得叮嘱她们,尤其是几个小丫头,莫以为那包家姑娘年岁小为人傻,我瞧着就算十个二姑娘捆在一起也不一定比她心术多。”
“若是在外头跟这位表姑娘遇上了,能远远躲开就躲着,不能躲呢也不要多话。”
说起清宁园最近的松散来,还真是不夸大其词——只因大太太谢氏平安顺产了两位小少爷,三姑娘又得了老太爷的青目,莫说是转儿稳儿几个小丫头松了口气→文·冇·人·冇·书·冇·屋←,就连奶娘苏妈妈都如释重负转而踌躇满怀,这么下去还了得?
苏妈妈闻言就红了脸,却还是老老实实应了声:“奶娘晓得其中利害,姑娘只管放心去,奶娘定会挨个儿都嘱咐到了。”
莫说苏妈妈脸红,就连五姑娘陆清许听了方才那一番话,脸色也有些微赧。她不也一样,开始时还以为包明娟那人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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