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陆清宁便明白,谢氏这是打算明打明的行使正室权利了,还好还好,还不算晚……
“就兰心姐姐最聪明!”陆清宁佯嗔着笑道:“那不如兰心姐姐也跟着苏妈妈一同喝喜酒去好了,若有什么更值得乐呵的事儿,回来也好跟我学上一学。”
苏妈妈这人如今是主动多了,可若叫她到了酒席上、四处跟别的丫头婆子打听事儿,似乎还是有些拉不下脸来;而兰心就不一样了,丫头毕竟是丫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无意间便能听回很多故事。
“奴婢都不用去喝什么喜酒,便有事儿跟姑娘学,只不过……这事儿似乎并不值得一乐。”兰心垂头道:“灵心一大早儿便挨了四姑娘一嘴巴……”
陆清宁微微一愣。这四姑娘陆清雅,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清雅园的丫头婆子统统都被换掉了,只剩下一个奶娘是动不得的,她竟然还敢这么嚣张,这是想死得快些?
兰心倒是将四姑娘的“良苦用心”看得清楚,“灵心是太太给的人,四姑娘打了她,面上看来是四姑娘不给太太面子,实则还不是想叫灵心去跟太太诉苦,若太太真心疼灵心呢,兴许便能将她再调回来。”
“若太太不心疼灵心,四姑娘也好趁机游说灵心,叫那丫头从此死心塌地跟着她一同胡作非为?”陆清宁皱着眉给兰心的话做着补充。
这么听来,陆清雅倒还真不是犯傻呢。灵心若能被调走,陆清雅才不管太太再指派来别的什么丫头,反正可以照方抓药,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若轮到哪个走不成呢,随便一游说,说不准便跟陆清雅成了同盟。
只可惜啊,这四个心字排行的丫头,都是太太陪房的家生子,不管是灵心也好,还是慧心也罢,老子娘和兄弟全都靠太太赏口饭吃呢,太太叫她们去哪里伺候,她们谁敢不去,又有谁敢去了之后阴奉阳违?
叫丫头们不管家人的死活,背了主子跟外人沆瀣一气,这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儿,因此陆清雅这点儿小心机,搁在这种丫头身上根本不好使。
倒是灵心那丫头怪可怜的,为了自家亲人的安宁,从此便要跟着这残暴的四姑娘受这种罪,也不知哪一日才能重见天日。
“我若是没记错,你们几个年纪差不多,最小的也有十三了?在庄子上时,还都学了些拳脚?”陆清宁叹罢灵心的处境,便问兰心道。
兰心的杏核眼顿时一亮。可不是怎么着,头午时候灵心抽空跑来清宁园跟她哭诉,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四姑娘满打满算将满十一岁……灵心都十四了,十四的大丫头竟然奈何不得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抽大嘴巴便任由她抽?
“我可什么都没说!”陆清宁放下喝了两口的果子露,又拿白水漱了口,抬脚便要往床边走。
老太太的禁足还有两三天才满呢,就算是装装样子,稍微眯一会儿也得去花厅打个转儿;何况姑奶奶满身都是玩儿转后宅的本事,她可不想迷迷糊糊错过了学习的机会。
按说她本不该给丫头们出这种“馊主意”,毕竟她如今也是个做主子的,更愿意看见下人的忠心耿耿;可她在心里衡量来衡量去,陆清雅根本就是她的仇人,既是如此,别说是灵心,哪怕是个外人她也要偏帮。
“姑娘本来也没说什么。”兰心垂头走到床边挑起幔帐,又扶着陆清宁坐到床边给她脱鞋,手底下别提多么温柔细致了。
灵心是个实心眼儿的,总以为跟了四姑娘便是四姑娘的人,尤其是伺候四姑娘又是太太指派的,便是挨打受骂也得受着,忍不下去了、哭上一场诉诉委屈,还是得回去接着伺候。
她兰心却受不得这个。方才之所以跟自家姑娘提起,也是抱着侥幸,想着若是姑娘仁慈,到太太跟前儿求一求,也许便能救灵心脱离苦海,至于清雅园,再派个厉害丫头去不就成了。
可如今被姑娘这么一提点,她忽然觉得,与其将灵心从清雅园换出来,还不如继续留在那儿呢。
她们几个可是才从太太陪嫁产业调进来伺候的,进了后宅没几日、便到姑娘身边做了一等大丫头,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多少人嫉妒,又有多少人等着看她们闹笑话?
若灵心第一个扛不住,这不单单是辜负了太太的期望,还堵死了那丫头往后的路;反之若叫灵心活泛点儿,不但四姑娘奈何不得她,还能替太太分忧解愁呢不是?
“我算是知道了,太太为何将你派到我这里来。”陆清宁躺在枕头上,闭着眼悠悠的出了口气:“不单单是你年纪最大,你也比那几个都聪明……”
或许跟了陆文渊的素心也不差,可太太更看重的,恐怕还是素心的拳脚功夫最好,比其他几个更能护陆文渊一二吧。
“姑娘高抬奴婢了。”兰心将头垂得更低,“奴婢若是最聪明的,方才便不会想借姑娘的口给灵心求情,奴婢已经知错,还请姑娘责罚。”
陆清宁轻笑出声:“若灵心再来与你哭诉委屈,我便把这第一聪明封给她。”
兰心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是谁说的,三姑娘火爆有余灵性不足?真真是瞎了她的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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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断壁将倾(加更)
喜墨被抬房的第二日清早,添芳园里的老太太包氏起得极早,才刚卯初,内室里便亮了油灯,随即又传来了叫水洗漱的声音。
原本老太太也想借着禁足这一段偷偷懒,最近这十来天,每日不睡到卯时末绝不起身,于是今天的早起、在仆妇们眼里反而成了怪事,添芳园里的下人们一时忙碌得慌了手脚。
而园里的小厨房更是忙得不像话,只因老太太起得突然,她们来不及将早饭准备停当,几个婆子还有些怨声载道起来,说什么禁足便安安静静的禁者有之,埋怨着又出什么幺蛾子者亦有之,正像是所谓的墙倒众人推。
“快快闭嘴吧,都紧着忙乎手底下的事儿才是正经。也怪我,全然忘了昨晚摆的那几桌酒……”小厨房的管事娘子丛大娘急坏了,挽了挽袖子便蹲到灶台底下拉起了风箱,这对于平日只管袖手发号施令的她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事儿。
“昨晚摆酒又如何,眼下禁足未解,难不成咱们这老太太还等着新人来给她敬茶?”管面案的连大娘嘴里唠叨着,还不耽误手底下的活计,几刀下去伸手一抓,便是一把极细极长的银丝面盘在面案上。
“鸡汤还没熬得?”扔下手里的菜刀,连大娘转头喝问道:“今儿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也就是做一碗鸡汤面能勉强过关,难不成连这汤底都没有,叫我干等着抓瞎!”
正拿着木勺搅汤的黄嫂子嘿嘿一声笑:“连大娘莫急,反正不论是不够丰盛,还是这早饭上晚了,罪过儿都不是您一个人扛得过去的,大伙儿一起吃挂落儿吧。”
小厨房里有人急成火上房,譬如丛大娘连大娘,也有人按部就班不慌不张,譬如黄嫂子;殊不知老太太的内室里,根本便不管屋外如何,两个大丫头一个管梳头,一个管挑衣裳首饰,分明是要铺开大场面的模样儿。
“老太太戴这套满池娇的赤金头面可好?”大丫头夏妍打开妆奁,小心翼翼的将最上面一层抽出来,抄起软布呵着气将分心和金簪擦了又擦。
老太太的头发还在冬青手底下缠绕着,既点不得头也摇不得头,只是垂着眉眼不说话,看来却不大满意;冬青轻笑:“你这丫头糊涂了,放着那么些金凤八宝凤累丝凤不朝外拿,戴什么满池娇。”
依旧是垂着眉眼,老太太的嘴角儿却有了笑意:“冬青说得是,夏妍将那满池娇收起来罢。”
夏妍的手微微一顿,说了声奴婢真糊涂、还请老太太恕罪,也就顺势笑着将分心摆回匣子里,又麻利的抽出妆奁另一层,里面分明是几只凤钗整齐的摆在一起。
“冬青姐姐给老太太梳的是同心髻吧,配这对玉觿赤金累丝凤可好?”这对凤簪一大一小,羊脂白玉做底,细密的金丝盘旋围绕出凤身凤翅,凤嘴中垂下长长的一串璎珞,乃是九颗黄豆大的红宝石串成,粒粒圆润饱满。
说是这么说,夏妍心头却道,这该死的冬青又显机灵了,谁不知老太太今儿该戴正室才戴得的凤钗呢,只是不知那位新姨奶奶到底来不来敬茶。若是不来……这么一通折腾下去,她们两个丫头才是吃排头的那个倒霉鬼。
“夏妍姐姐……”一声怯怯弱弱的话语在内室门外响起,似乎是院子里管洒扫的丫头小翠。
夏妍闻声忙往外走,裙角匆匆的带起了一阵风。老太太立刻皱起了眉头,忍了又忍到底没说话,冬青却受不得这个,一句话摔到门边去:“敢情添芳园的规矩都喂了狗了!”
“你何苦来,”老太太难掩苦笑,伸手按住了冬青的胳膊,“如今我只剩下你一个贴心的,你便委屈些、陪着我装聋作哑吧。”
老太太这话,说得对也不对。春夏秋冬四个大丫头,被老太爷卖了两个还剩了两个,并不是只有冬青一人儿;可冬青知道,夏妍这丫头心也大着呢,昨晚见喜墨正式被抬成了姨奶奶,别提多羡慕了,指望那丫头好好伺候老太太,无异于痴人说梦……
“老太太打算在咱们这正厅接茶?”冬青拿着小梳篦将老太太的碎鬓发又抿了一抿:“要不要奴婢出去吩咐一声,将倒座归置归置?”
在冬青心里,喜墨算哪门子姨奶奶啊,老太太虽是不打算如何为难新人,冬青却觉得得给她个下马威才好;若是在正厅接了那小骚蹄子的茶,可是给了她大脸了!
老太太接茬儿苦笑:“你这丫头,我若去倒座接她的茶,不是自降身份了?”
冬青一愣,随即便佯装抽嘴:“老太太饶了奴婢吧,是奴婢考虑不周。”
“冬青姐姐何止是考虑不周。”夏妍撩开帘子闪身进来:“回老太太的话儿,方才小翠喊奴婢出去,是她干娘有话带给老太太。”
老太太轻挑眉梢。小翠的干娘是前院儿的粗使婆子头儿,前院后院根本便是两不相干,这老婆子有什么话带给她?
“什么,孙姨奶奶并没打算给老太太敬茶?”听夏妍嘀嘀咕咕学说完,冬青险些将手里的梳篦扔到地上:“老太太虽在禁足,敬茶总是该行的规矩吧,怎么还能免了?”
夏妍继续笑着挤兑她:“冬青姐姐太急切了,全然失了当家主母身边大丫头的风范。这茶只要不敬,那位的姨奶奶身份便得两说着,我听着倒像是好事一桩呢,有什么可急的?”
这话虽然直指冬青不懂事,冬青却总算听明白了,不敬茶原来也不是坏事,她早怎么没想起来?不由垂头道:“既是如此,咱们何必大清早的忙来忙去,早打定主意不接这茶不成么……”
老太太冷笑:“她不来敬茶是她的事,我不做准备是我的不对,难不成你以为我还错得起?”
说是这么说,老太太心头却是火冒三丈。这可是墙倒众人推?她不接新人敬茶是一回事儿,新人不来敬茶却是另外一回事儿,待禁足期满,被新姨奶奶落了个面子的她、还怎么当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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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晚,见谅,╭(╯3╰)╮
第三十四章 别有用心
陆清宁在理事花厅里陪着二太太和姑奶奶吩咐完这一天里要做的事情,已经是日上三竿头。
二太太叶氏伸了个懒腰,笑吟吟接过陆清宁递来的茶:“这几日喝惯了三娘泡的好茶,我房里的茶怎么被比得一点味道也没了,真是怪事。”
姑奶奶陆婷姝轻掀盖碗,撇一撇浮沫:“等二嫂的五娘也学会泡茶后,三娘的茶也会被比没了。”
叶氏扑哧一笑:“婷姝说得有理,三娘泡的不是茶,是孝心。三娘啊,你闲来无事也往清许园走一走,帮二婶教导教导你那不成器的五妹妹可好?”
“瞧二婶说的,若只是姐姐妹妹坐在一处说笑玩耍,便算是叫三娘整日去瞧五妹妹都使得,可若说是教导,三娘便是打死也不敢去了。”陆清宁半玩笑着回二太太。
说笑间,就见梅妈妈匆匆走进来,附在姑奶奶耳边说了几句话。眼见着陆婷姝的眉头越皱越紧,后来却忽的松开,反而带了笑意点头:“我知晓了。”
等梅妈妈站直了之后,陆婷姝便将手里的茶碗放到一边:“孙姨奶奶一大早儿便开始给老太爷晾书,眼下才晾了一小半,二嫂你说,是咱们派两个婆子去帮忙呢,还是……”
叶氏咕噜一笑:“还有这事儿?按说是应该帮帮忙,省得咱们那姨奶奶太过劳累,可我怎么觉着,这书若是能晾上三五天才好?”
“晾三五天是不大可能的,梅雨要来了。”陆婷姝缓缓摇头:“要不这么着,若是午后还有没晾出来的,明儿再派人帮忙吧。”
陆清宁低头轻笑。若孙姨奶奶还是老太爷书房里的丫头喜墨,赶在梅雨季节之前晾一晾书,这活计本该是她做不假;可今儿不是该给老太太敬茶的么……
老太爷书房里有两个书童呢,那位姨奶奶谁都不用,一人儿做起了既繁琐又劳累的事儿,立刻派人帮忙去,会不会反而败了老太爷的性?索性大伙儿都装作不知道,陪着老太爷唱出好戏又如何——陆婷姝的决定也挺妙。
“若是连茶都不敬,姨奶奶这身份岂不是很尴尬?”陆清宁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大齐人,前世虽然看过一些小说,对古代的描述终究似是而非,做不得在大齐生活的标准;原主儿陆清宁又是个小姑娘家,根本不曾给她留下太多有用的记忆。
难道眼下这个时代,妾室根本不用得到正室的认可,有男人撑腰便足够了?若真是如此,她往后的路岂不是更艰难了,难不成她一辈子不嫁人?
叶氏到底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子,不等陆婷姝说话,便笑着告诉陆清宁:“三娘莫急,用不了明日便见分晓。”
陆清宁讪笑着低了头。这话跟没说有啥两样儿?孙姨奶奶不去敬茶,老太爷必有后手,她当然知道;可她不是想多打听打听大齐的风俗么……
“三娘难道忘了,佛堂里还有你亲祖母的牌位呢。”陆婷姝微微眯起了眼。
陆清宁登时坐直了身子:“姑母说得是。”
她怎么把那个牌位给忘了呢?就算她不大懂大齐的风俗,原配永远是原配,继室永远是继室,继室在原配牌位面前也得自称为妾,就算不管小说里写的对不对,脑海里的残存记忆可是非常清晰的。
既是弄明白了这个,她也就松了口气。不过,老太太包氏便这么认了?新姨奶奶被抬房,老太太连茶都没喝上一口,还不能说人家名不正言不顺,若换了是她陆清宁,不把这后宅翻个底儿朝天才怪。
“我倒但愿她闹上一场。”叶氏又喝了口茶,将茶叶抿出吐掉,“不然大伙儿都成了白忙活。”
陆婷姝冷笑道:“我把方才二嫂说三娘的话还给二嫂,莫急。”
包氏若真是个好相与的,抑或是个能忍的,还用等今日?她陆婷姝就不信了,不过是被禁了次足,又被老太爷借着孙姨奶奶给了个下马威,若这么点儿小惩处便能令包氏改了性子,从此变成贤妻慈母,她把陆婷姝三个字倒着写!
或许老太爷不止是想给包氏下马威,而是想彻底激怒包氏呢?陆清宁垂头琢磨着。
若老太爷真是她想的这样儿,她们与其坐在这里等包氏原形毕露,不如做个推墙手。可她又无法确定,老太爷到底是不是这么想的……
或许姑奶奶说的对,等老太爷真令孙姨奶奶去牌位前敬茶,此事才能见分晓,既是如此,那便等吧。
“我却忘了件正事儿!”陆婷姝突然出声道:“梅妈妈,只能劳烦您再跑一趟了,您去大厨房叮嘱管事陶妈妈一声,二姑娘若再去厨房学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