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1节：春天的暖意
一
许远航从塔克拉玛干沙漠走了出来。在乌鲁木齐乘飞机回到了北京。他脸上洋溢着春天的暖意，身着一套牛仔装，戴着墨镜，肩背旅行包，穿过熙攘喧嚣的人流，心情愉悦地走出了首都机场大厅。他伸手叫来一辆出租车，上车后，车子立即开出了机场，随后沿着宽敞的高速路奔驰起来。夕阳的金色光线洒在青灰色的路面上，和煦的春风张开温情的双臂，仿佛迎接着凯旋而归的战士。
刚才，许远航在出租车上美美地睡了一觉，当他睁开眼睛向车窗外望去时，北京已笼罩在一片夜色中，出租车在夜路中缓缓行驶。当车子走到大北窑桥时，向右转弯便进入到长安街拥挤在车流中，道路两旁高大宏伟的建筑物上已亮起璀璨耀眼的霓虹灯，它们仿佛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一样把北京城照得通明。
此时京城已进入交通高峰时段，他们的车子走走停停，在复兴门桥向西开上了阜成门大街，车速快了起来，朝着许远航家所在的街区驶去。
大约在晚上七点钟左右，许远航下了出租车，迅速走进西城区阜外大街59号院一座塔楼里，乘电梯上了十六层，打开了自家房门。
近日来，他仿佛从昏昏欲睡的情感生活中苏醒过来，如同冬去春来，他那冷若冰霜的脸上如今有了冰雪消融后的感觉。此时，他闭上眼睛又在重温那天和她谈话时的情景，她美丽的容颜，她的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清晰地烙印在他心上，他完全沉浸在那个暮暮的夜色情节中……
冬日的一个周末夜晚。位于亚运村正北十公里外的富豪花园别墅里，灯火辉煌，耀眼璀璨，门厅两侧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篮，客人身上散发着各种品牌的香水味儿伴着花香使整个大客厅里香气袭人，随即优美的旋律在大厅的上空荡漾开来。男宾客们大多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女宾客们浓妆艳抹，穿着色彩缤纷的性感晚装。寿星老是一位誉满京城的艺术泰斗，因此今天到此来祝寿的大多是京城的文化名人。
这时，一位女士匆匆地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一个女孩，那女士一走进来便被几个女友拉去聊天了，而女孩却形单影只地伫立在那里。她未施粉黛，穿着素雅，那清爽怡人的模样虽与今天的气氛显得不那么相宜，但她的出现仍然吸引着人们关注的目光。
此时，一位身材高大、沉默不语的男人独坐在角落里，他一边吸着香烟，一边用他那特有的敏锐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女孩。当那女孩看见他时，她美丽的眼睛透出一丝柔情来，随后她又转过脸去，仿佛是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便迈着悠闲的步子向里面走去。
沉默的男人在刚刚与女孩短促的一瞥中，仿佛感到自己冰冷的内心颤抖了一下，顿时一股温暖像水波一样在心底荡开。随后他站起身来，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迈着匆匆的步子朝那女孩跟了过去。
小客厅里，从天花板中央垂下一盏球形小灯，橘黄色的光线洒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在中央处摆放着一个竹藤编制的方桌，四把藤椅围拢在桌边，四周墙壁上挂着几幅高品位的风景油画，整个房间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
女孩走了进来，独自坐在藤椅里，有人送上来一杯热果汁，随后离去。这时，那个沉默的男人也随后进来，她看见他时，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惊奇，他走近她，颇有绅士风度地向她伸出手来，用浑厚的声音说：〃你好！我叫许远航。〃
女孩立即站起身来，握着他的手，微笑着说：〃你好！我叫林小旋。〃林小旋坐下来，许远航随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他接着问道：〃你和汪丽雯认识？〃
他指的是刚刚和她一起进门来的那个女士。
〃她是我表姐。〃林小旋声音柔美。
〃你表姐可是个人物，我们是美院的同窗，但不同桌。〃许远航说。
林小旋笑了笑，转问道：〃你不跳舞？〃
〃我不会跳舞。〃接着他又反问道，〃你怎么不去跳舞呢？〃
〃我没兴趣。〃林小旋笑了笑说。
〃看来我们是一对被冷落的人。〃许远航幽默地说，〃那么，你对什么有兴趣？〃
〃我喜欢画画、听音乐和读书，不爱热闹，喜欢安静。〃林小旋认真地说。
〃我和你一样，除了画画、听音乐和读书外，我还喜欢运动。〃许远航说。
〃你喜欢什么运动？打保龄球？〃林小旋问。
〃NO。〃许远航摇着头，滑稽地讲起了英文。
〃打高尔夫球？〃林小旋一边想着，一边猜着问。
〃NO，NO。〃许远航还在摇着头说。
〃是打猎吧？〃她随即灿烂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是打猎呢？〃许远航耸了耸肩，颇为疑惑不解地问。
〃是直觉。〃林小旋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他身材高大健美，皮肤呈微褐色，眼睛深邃有神，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锐气。其实，当她第一眼看见许远航时就觉得他像一个猎手。
〃我爱护野生动物，怎么会去打猎呢？我最喜欢的一项体育运动是游泳。〃许远航答道。
〃我就是太懒惰，不喜欢运动，但头脑还算灵活，可能是大脑发达，小脑平滑吧。〃林小旋喃喃地说。
〃人需要锻炼，锻炼可以锤炼一个人的意志，一个意志薄弱的人干什么都不会成功。〃许远航说。
〃我就是一个意志力很差的人，至今还一事无成。〃林小旋说。
这时，许远航站起身来，林小旋以为他要告辞了，顿时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凉意。然而，他走到桌前端起两杯酒，递给林小旋一杯，随后走到离林小旋不远的角落停下了脚步，他轻轻地饮了一口酒后，随即将身体潇洒地倚在墙壁上。此刻，林小旋觉得这个冷漠中略带野味的男人有点特别，觉得他挺有味道，他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见着漂亮女孩就靠上来，而是远远地站在那里。这种感觉让她有了一点愉悦，随后一种好心情从她的心底升起，为此她的话语也多了起来。
第2节：锻炼意志
〃你说我要锻炼意志，做什么体育运动好呢？〃林小旋对刚才的话题饶有兴致，于是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中来。
〃女孩子去游泳不错，能锻炼身体，又能保持好的体形。〃许远航说。
〃不过，我不会游泳。〃林小旋说。
〃等我有空儿，我们一起去游泳，我教你。〃许远航说。
林小旋依然笑着，点着头，表示理解。许远航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在读书呀！〃林小旋答道。
〃真羡慕你，我真想把手头的工作停下来再去读几年书，在大学里的日子真是太美好啦！〃许远航说，〃我现在正在新疆采风，收集素材，过几天还要去云南和敦煌，为明年的全国油画大展作准备，中间有点事情抽空回来了，过几天还要回去。〃
〃您是画家？〃林小旋问道。
〃我算不上什么家，只是在尽心尽力地工作，在用心地画画而已。〃许远航态度真诚地说。
〃你画油画？〃林小旋又问道。
〃是的，我是画油画的。〃许远航答道。
许远航大约三十八九岁，毕业于美院油画系，早在念大学时他就被同行们视为怪才。其〃怪〃倒不是因为他的绘画风格怪异，主要是他本人那放荡不羁、变幻无常的性格特征，让正常人为之迷惑不解，因而也招引来一些女生的迷恋，他自己也不断地招蜂引蝶，为此他也素有〃风流才子〃之称。他今天的穿着也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他穿了一套米白色休闲装，外配一件棕褐色帆布马夹，身上仿佛透着一种远离尘嚣的孤独韵味。
〃你很了不起啊！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作品呢？〃林小旋问道。
〃当然可以啦。有时间我给你看看我最近的几幅新作。〃许远航饶有兴趣地说。
〃你现在画什么风格的作品呢？〃林小旋问道。
〃还是写实的，走的还是学院派的路子。前几年我探索了一段中西结合的油画路子，但我觉得不成功。所以，我想还是走中国人自己的油画路子，回归自然，现在我还是画现实主义题材的东西，我觉得只有这样才会使油画创作走出低谷，走出困境，才会创作出有中国自己特色的油画来。否则把西方的东西盲目地拿过来放到我们的作品中会显得不伦不类。〃
〃你画人物画，还是风景画？〃林小旋问道。
〃风景、人物以前都画过，但现在主要还是画中国的风土人情，人物并不是孤立的，背景是有风俗特色的景致。我计划用两年的时间完成一组风土人情系列的作品。〃许远航说。
〃那你一定很辛苦吧？〃林小旋问道。
〃不仅仅是辛苦，还很危险。前不久，我走进了塔克拉玛干沙漠，差点困在里面。据说，早在一八九四年就有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带领四个同伴和八只骆驼，进行了一次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探险旅行。他们途经一个隆起约十几层楼高的沙海时，结果这次穿越沙漠的旅行失败了，几乎使所有人送了命。途中缺水，他们喝过变质酒、骆驼尿，甚至羊血。我进入沙漠走了一段路后，刮起了狂风，我被风沙迷了眼睛，昏倒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地清醒过来，嗓子干得要命，口渴得厉害，附近没有一点水，我想这一回我可是死定了，可这时我模模糊糊地看见在离我不远处有一个水洼，于是我爬了过去，用双手捧起水来，喝了一口，啊！如同甘泉水一样的味道，顿时使我清醒过来，我倏地从沙漠上站起身来，于是走出了沙漠。〃许远航有声有色地讲着他一次沙漠旅行的经历。
〃就你一个人？〃林小旋听得目瞪口呆。
〃对，我一个人。我背包里经常带着一把匕首是自卫用的。有一次，我在山上迷路了，在山中过夜，夜晚我听到在我的帐篷外面狗熊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很恐怖啊。我不敢出去，等到第二天一早，出去一看，遍地都是狗熊的脚印，看来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个狗熊把我给包围啦！〃许远航说。
〃那你为什么不找个人陪你一起去呢？这样还能有个照应。〃林小旋说。
〃我这人孤独惯了，一向独往独来，我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许远航说。
〃你喜欢吃苦，喜欢孤独，是吗？〃林小旋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道。
〃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是不同的，对于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可能认为吃得好，穿得好，去卡拉OK蹦上几圈，去酒吧喝酒聊天，就是幸福啦！而对于我来说，我的事业能获得成功便是莫大的幸福，这一辈子也不白来人世一回。我认为吃苦也是一种享乐，只要尝到苦的滋味，才会知道什么是甜，苦和甜是相对的，是相辅相成的。所以，你可能认为我是在吃苦，但我却觉得自己是在享乐。如果说为了事业就是吃点苦也值得，天上没有掉馅饼那种好事，如果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好事给你，那准是个陷阱。〃许远航说。
〃说得太对啦！我就是没吃过什么苦，我挺羡慕你们那个时代的人，上过山，下过乡，还有扛过枪的，那样的生活太有意义啦〃林小旋羡慕地说。
〃等有机会我带你去大西北看一看，你就会知道什么是苦，像你们生活在北京的孩子想象不到那里贫穷到什么程度，你们真的应该去了解、体验一下那里的艰苦生活，对你们有好处。〃许远航说。
〃好，一言为定，等放了暑假，我一定要去大西北看一看。〃林小旋说。
此时，舞会已进入高潮阶段，宴会厅里传来的舞曲声音显得更加热烈激扬。他们俩坐在小客厅里，仿佛这里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他们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这时，林小旋开始注意到许远航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活得并不开心，冷漠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笑容，偶尔挤出来的微笑中夹杂着一丝苦涩的味道。此刻，许远航也在注视着林小旋，他看着她时仿佛看到了深山里没有被污染的清泉，使他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他不禁心里暗自感叹道，现在都市里像这样的女孩已经是寥寥无几，化妆术已经使男人们很难看到女人们的庐山真面目啦！
第3节：女孩子大都是浓妆艳抹
林小旋约有二十四五岁，长得妩媚而端庄，象牙般的白皙肤色，一双晶莹的眼睛透着纯真和温柔，淡淡的自然红唇，不需要涂抹半点颜色，漆黑的头发也未一丝油彩，整个一个没有任何雕饰的天然尤物。
〃你的脸很清纯，身上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这是一般女孩子身上少有的气质。〃许远航赞叹地说。
林小旋浅浅地笑着，但没说话，她在听，她喜欢听他那柔和、温存的话语，此刻她陶醉在许远航向她敞开的精神世界里。许远航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来，从中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在空中吐出烟雾来，他一只手举着香烟，姿势优雅地又倚靠在墙壁上。
〃你知道你长得像谁吗？〃许远航说。
〃像谁？〃林小旋问道。
停了一会儿，许远航说：〃你很像美国好莱坞影星——奥黛丽·赫本，你的眼睛很迷人，很有魅力，我一直都在注意你的眼睛。〃
许远航凝视着林小旋那纯情而又略带笑意的眼睛时，他的心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但他仍然保持着艺术家那特有的神色，泰然的表情。
〃我的眼睛可比不上她的大眼睛那么有神。〃她笑了一下说。
许远航走到桌边，朝烟灰缸里轻轻地掸了掸烟灰。然后说：〃你和她是形似加神似，尤其是你说话时的表情，特别的天真，谁都不忍心欺骗你，不忍心伤害你，你很纯真，很可爱，不像现在有的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就一脸成熟相，一脸的浮躁、肤浅、虚荣和欲望。〃
此时的许远航还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美丽女孩，内心还有着不同于一般女孩的富有诗意的精神世界。
林小旋眨了眨眼，没再说话，她在辨别许远航话里的意思。
〃我发现你不化妆，这让我很惊奇，我身边那些女孩子大都是浓妆艳抹的。〃许远航说。
这时，许远航的手机〃嘀嘀嘀〃地响了起来，只听他接手机说：〃喂，哪一位？干什么？我哪有空儿啊！跳舞？跳什么舞？我根本就不会跳舞，对不起，我很忙。〃
电话挂断了。
许远航对林小旋说：〃这种女人，邀我去跳舞，连我会不会跳舞她都不知道。〃
〃女朋友？〃林小旋问道。
〃不是，我过去认识的一个女的。〃许远航解释说。
许远航刚想再接着聊下去，这时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她一进来，便大声地冲着许远航道：〃哎呀，大才子，我四处找你呢。走，走，跳舞去。〃
〃不去，不去，我不会跳，开什么玩笑，你什么时候看我跳过舞？〃许远航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毫不客气地拒绝她说。
那女人看了一眼林小旋，又看了看许远航，一脸尴尬，随后便扫兴地走开了。
〃怎么不给人家一点面子呢？〃林小旋觉得许远航有些太薄情。
〃不是我不给她面子，我真的不会跳舞。〃
许远航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语说得有些过分了，于是又一再解释他不会跳舞。
这时，林小旋望着身边这个颇有个性的男人，心头不禁怦然一动，她知道自己喜欢那种面带沧桑，深藏不露，或似一种苦咖啡味道的男人。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