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场鸿门宴,她被迫去当一个靶子,但绝不会甘愿做一个靶子。
等皇帝嫔妃们坐下,三位皇子居然也依次现身,大皇子赵玉恒已经十五岁了,但还不曾订亲,二皇子赵玉泯十三岁,长得也不出众,跟在人高马大的大皇子后面,光彩全无,而三皇子赵玉瑞才五岁,拉着符嬷嬷的手,迈着不长的腿,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后面。
若是文皇后在世,一个皇嫡长子又如何会走到最后?程曲莲暗叹。
瑞王离上次见到的时候又长高了不少,脸色也很红润,一扫以前面黄肌瘦的模样,文太后并没有出现,可是程曲莲却看见了寿康宫的首领太监,跟着瑞王走着。
程曲莲再次环顾了一下,发现福郡王和罗更都没来,福王倒是来了,坐到了皇帝的左侧手,加了个侧位坐着,在张大将军之前。
“文家派了个小辈来,看来文大将军之后,文将军后继乏人哪。”花不秋带着讽刺说。
“文家素来低调,况且文将军的几个儿子都跟在北疆,听说那几个也是立下了累累的战功呢。”程曲莲泼了花不秋一盆冷水。
花不秋神秘地看了看程曲莲,压低了声音,凑近程曲莲的耳朵,说:“皇上对文家有多忌讳,难道妹夫一点也没察觉?”
德宗远远地就瞄到了花不秋与程曲莲贴面亲密地聊着,他眉毛一挑,站了起来,举起酒杯。
众臣立马识相地也站了起来,举杯。
“宁贼叛国,不思忠君忠国之道,是以此非常之人,做出非常之事,实乃大赵之不幸也。瑭承祖宗之业,扫除凶逆,提剑挥鼓,发命南疆,今令花不秋为征南大将军,授以精师,朕立军令誓,得宁贼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斩宁贼主将者,封千户侯,赏钱千万,南疆之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概不追究其过。诸将,国之栋梁,朕敬你们一杯,痛饮杯中之酒!”德宗慷慨而谈,他天生有一种威严之势,令人会不自觉地被他的气势折服,等他讲完,程曲莲一个太医心里都隐隐涌起想弃医从戎的激情,在场的武将就更加激动了,纷纷饮光杯中酒,齐声应答:“讨伐逆贼,扬我大赵国威!”
程曲莲正要饮酒,她眼一低,却看见花不秋的手稍稍抖了一下,正自疑惑,却看见花不秋对上她的目光,他眼里精光一闪,伸出手将程曲莲拉了下来,说:“坐吧,就妹夫一个人站着了呢。”
程曲莲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果真其他人都坐了下去,德宗正歪头看着她,她马上坐了下来,身体崩直了。
她稍扭头用余光看向身后的灰喉,灰喉摇了摇头,示意一切正常,程曲莲稍稍放下了心,转身过,看见穿着轻薄绡纱的宫女端着肉巽在她的面前,都用了小盘装着,鹿肉,片得如帛纱的鱼肉,还有烤羊腿的肉等,很快摆满了她的那张桌子。
花不秋稍端起酒杯,向程曲莲示意喝酒,程曲莲也端起酒杯,稍稍往下倾钭,以卑者之势敬酒。
浅浅地沾唇,酒无毒,杯无毒。
宴饮真正开始,歌舞上场,文官武将各自小声地交谈,听着歌女的歌声和舞伎们曼妙的舞姿,动箸的人极少。
花不秋钭睨着程曲莲,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低头,又再饮干了一杯酒。
“阿莲!是阿莲!”一连串的童音突然响了起来。
程曲莲看向声音的方向,发现瑞王不知何时离开了位置,居然朝着她的这个方向走过来。
怎么会?!程曲莲站了起来,转头对灰喉说:“快去将瑞王抱回原位!”她不能是阿莲,也不可以是阿莲,她现在是靶子,是一个叫做程曲莲的靶子,她也不能去接近瑞王,盯着她的人随时可能会行动,所以她不能亲自去,所以只有让灰喉去。
看着瑞王的符嬷嬷还以那个首领太监呢?
灰喉点头,从后面走了出来,就在这么一点点功夫,瑞王居然窜到了程曲莲的面前,他的小脸兴奋得都红通通了,趴在桌子上,两眼睛瞪得大大地,说:“阿莲,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
此时,歌舞正好停了,伎女们都退了下去,下一个节目还没上场,瑞王的这句话,周围 的人都听到了,有些知内情的眼里有了然,有些不知内情的就在问来问去窃窃私语。
“殿下,阿莲是谁?臣是太医院的太医,叫程曲莲呢。”程曲莲微笑着对瑞王说。
瑞王嘻嘻笑着爬上一桌子,指着程曲莲哈哈地笑,说:“你骗我,怕我打你吧?”
“灰喉,快送殿下回去!”程曲莲赶紧发话。
“殿下!”符嬷嬷和那太监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远远地叫着。
灰喉正要抱起瑞王,而下一个节目的舞者已上了场。
此时,此刻,一场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戏,拉开了它残酷的序幕。
从舞者们飞出了两个身影,而其他舞者挥起水袖令场面眼花缭乱,很多人都以为这是节目的一部份,所以都淡定地聊天喝酒。
而飞出的两个身影,手上拿着的是锋利的尖刀,直直地冲向程曲莲,花不秋不知何时已经退去,灰喉正抱着瑞王,程曲莲手无缚鸡之力,她身上的麻痒粉要先脱去外衣,扯掉绳子才能撒出去,可是,这一切的发生速度都非常的快,程曲莲压根就没有时间去保护自己。
正文 第一百一一六章 灰喉
第一百一一六章 灰喉
第一百一一六章 鸿门一唱成绝响二。
眼看着那尖刀就要刺中程曲莲,隐在程曲莲身边的两个影卫闪了出来,可是,恰在此时,灰喉将瑞王扔了出去,他挡在了程曲莲的面前,他与程曲莲隔着一张桌子,那两个刺客的尖刀就直直地刺进了灰喉的身体,程曲莲眼睁睁地看着两刀锋从灰喉的背上出来,外界的一切,她眼中皆不见了,她呆呆地看着那刀锋又灰喉的背上拔了出去,然后看见前面鲜血狂喷,灰喉的身体往前倾倒,倒在地上,抽搐地抽搐地,血缓缓地流了一地。
浓墨重彩如画,程曲莲盯着血流出来,像看见浓墨重彩的油画,以红为底,灰为景,耳中纷乱地闪过很多声音,又好像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她与灰喉。
慢慢地抬腿,她跨上了桌子,踩着装着菜的盆子,又踩着下来,她走到了灰喉的身边,蹲下,轻轻地抱起灰喉,将灰喉的脑袋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伸手去把灰喉的脉,看看见了他身上的伤,两刀皆中了要害,大罗金仙也难救了,难救了。
灰喉的脸上都是血,他的喉咙全是血,身子还在抽搐,每抽搐一下,嘴里就会流出血,他看着程曲莲,好像想说什么,可是他已发不出声音,只是不停地吐血。
程曲莲微笑地说:“灰喉,我会好好的,艾菊也会好好的,等出了宫,我就带着家里人全都出京,躲得远远的,让她们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灰喉的身体放松了,他的身体还是温暖的,关节还会微微地抽动,血还会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他的脸上挂着微笑,可他的生命已经终结了,永远定格在这一刻,永远的微笑。
“死了也好,再也不用被我这个废物拖累了,可以好好地休息,下辈子记得莫再投胎到我的身边,要对阎王说,程曲莲是一个倒霉鬼,谁跟着谁就会倒霉,灰喉,灰喉,你走了,艾菊该怎么办哪?”程曲莲抱着灰喉絮絮叨叨地,她不停地念着,她没有哭,可是眼泪不知不觉就出来了,止也止不住。
那两个影卫看见都是血,本来脸色大变,仔细一瞧,发现只是一个小厮死了,他们松了一口气,两人走到程曲莲的身边,想将她拉起来,护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可是他们拉不动程曲莲,程曲莲紧紧地抱着灰喉,头埋在灰喉的脖劲处。
影卫劝了程曲莲两句,可程曲莲一点反应也没有,整个大厅很乱,宫中的禁卫冲进来控制场面,但还是有几个刺客负隅顽抗,影卫们面见皇帝时特别被叮嘱过一定要护程曲莲万全,所以他们还是怕程曲莲被波及到,见程曲莲没有反应,就想去掰程曲莲抱着灰喉的手,可是他们怎掰也掰不开,程曲莲死死地抱住灰喉,她就这么抱着。
影卫们没有办法,只好站在程曲莲的身边帮她护着。
千牛卫也进来了,整个大厅终于平静了,皇帝与嫔妃们早就被护着出去了,臣子们聚在一起由千牛卫们统一保护着,刺客们有些死了,有些被活抓,被抓的刺客想吃毒药自尽,却被早有准备的千牛卫直接卸了下巴制住了手脚。
大厅里,除却躺地的尸体,就只有程曲莲和两个影卫突兀地呆着。
“瑞王不见了!”符嬷嬷突然冲了出来大叫,她疯狂地在地上的尸体中捡找,千牛卫也赶紧在厅里寻找,但是瑞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从这大厅中神奇地消失了。
德宗很快收到了消息,他回到了大厅,看见程曲莲还抱着一具尸体不放,微皱了皱眉,对那两影卫说:“还不快将程太医扶到旁边去?”
影卫走到德宗身边跪下,将情况和德宗说了一下。
德宗看见程曲莲抱着尸体的手青筋都爆了出来,那尸体面目模糊,只能看出大抵是程曲莲身边的小厮,他心里有点触动,认识程曲莲这么久来,除却上次被赵玉默抓走断手进宫曾哭过外,她一直是不哭的,就算要被砍头,她在他的面前也是不哭的,他从来没见过程曲莲这么难过过,迈开脚,想走过去安慰她,但又看了一下大厅中臣子们的眼神,他硬了硬心肠,还是走到程曲莲身边,压低声音说:“程太医,还不快松手,先到一边去休息。”
程曲莲慢慢地抬头,她看向德宗,眼里带着愤恨,带着绝望,带着无法愈合的创伤,德宗被她的眼神触得心里很痛,他想伸手去抚平她的悲伤,可是程曲莲却慢慢地低下头,她小心地将灰喉放下,如同放下最珍贵的宝贝,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头嗑地,说:“微臣谢皇上保命之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完了礼,程曲莲双手伸出来,将灰喉的身体抱起,灰喉看去瘦,可是他的体重却压得她连站起来都困难,影卫们想帮忙,程曲莲却晃开了他们的手,她不去管别人怎么看,也不去管别人做什么事,她一个人抱不动,就用肩膀扶起灰喉,一只手托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将灰喉的手绕过她的肩膀挂在另一侧,一步一步地将灰喉带到了大厅的角落里,将他安置在地上,她就坐在他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块巾帕,给他整理仪容。
臣子们一个一个地被引导出去,敇客们的审问开始,符嬷嬷找不到瑞王都快疯了,最后被千牛卫直接敲昏了拖出去,德宗一直坐在厅中看着一切进行,他不去看程曲莲的方向,他不敢看,他对她做了什么,他知道她明白了,他知道她最后的那个大礼,已经将他与她的位置完全放在了君与臣的位置,从此以后,他将不再是她心中可以依靠可以抱着哭泣的那个人,从此以后,君是君,臣是臣,他将她当棋子将她杀了都是可以的,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明白,她的想法,他明白,可是他的心里,怎么就那么难过呢?
阿莲,程曲莲,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区分开过,他的理智告诉他,阿莲是女的,程曲莲是男的,可他却不自觉地将对程曲莲的感情移动了阿莲的身上,又将对阿莲的感情全数又移到了回归后的程曲莲身上,这份感情,不知不觉地深到了痛彻心痱的程度。
可是,一个出身肮脏身陷囹圄的帝王,又怎么能有弱点,若是不以江山为盘世人为棋,他又如何创出一个自己的天地,处在他这个位置,稍有不慎,性命时刻挂在别人的裤腰带上,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信任任何人,不对任何人投注特殊的感情,只要时机条件凑合,所有的人都可以棋子,甚至,连他自己也是一枚棋子。
他不配有感情,也不应该有感情,那么多年黑暗绝望的呆在地狱中生活,他只配成为冷血魔鬼,可是,他的心里,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阿莲死的时候,他还能吐一口血,可是今天,他没吐血,可是心难过得要爆炸了。
心里再难过,脸上还不能显出来,他是帝王,是一国之君,后宫有觊觎着帝位随时想下手的太后,南疆已经燃起了反叛的硝烟,北疆正开始悄然地准备兵马,这麟德殿内的众臣众将,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正在审视他是不是够资格做这个帝王,他从来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披着赵存瑭面具的魔鬼罢了。
德宗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两个时辰后,千牛卫已经审出了结果,刺客是花家派出来的,意图谋害瑞王,程曲莲只是一个倒霉蛋。
为什么敇客们要杀瑞王而不是德宗?这是所有听到这个消息人的疑问,可他们没法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刺客们的线索,条条指向威信侯府,语气确凿,而且还在皇宫中的花不秋也招认了这一点,只不过花不秋却说刺客们是想杀程曲莲而不是瑞王的。
花不秋招供时,参与夜宴的臣子们都在场,花家谋逆嫌疑没有任何疑问,至于花不秋说想杀的是程曲莲,大家都认为那是为了脱罪找的借口。
在宫中行刺,就算只想刺死宫中的一只蚂蚁,那也是死罪。
何况,若是真想杀程曲莲,又何必挑在宫中杀呢?花家的嫡女就在程府,在程府中背地里悄悄杀了不就行了?
除非,花家还有别的图谋。
若是有其他针对宫中图谋,那更是谋逆了,所以没有人对花家的谋逆之罪提出疑义。
这一夜,西山大营的一万兵力悄悄进了京,直扑威信侯府,将整个侯府都端了窝。
刺客的主谋找到,证据也全了,被控制的臣子们都能出宫了。
高侍卫特意问过德宗,要不要让程曲莲留在宫中,德宗却挥了挥手,相见,争如,不见。
高侍卫知道程曲莲会运尸体回府,特地给她一辆大马车,程曲莲却笑着摇头,她的眼睛红肿着,脸色苍白,嘴唇因为长久滴水未进而起了皮,她说:“灰喉最不喜欢坐马车了,给我一匹马就可以了,要黑马,他喜欢黑马。”
高侍卫没有多问,直接去要一匹黑马给程曲莲,并帮着程曲莲将灰喉搬上了马背。
程曲莲牵着马,她眼神温柔地看着趴在马背上,好像是睡着了一般的灰喉,她对灰喉说:“我们回家了,你可以坐稳了啊。”
正文 第一一七章 艾菊不哭
第一一七章 艾菊不哭
第一百一一七章 艾菊不哭。
新买的宅子其实离皇宫很远,可是程曲莲却觉得这路为什么没有更长一些,走得时间长一点,对家里人来说,悲伤就来得晚一些。
一人,一马,一灰喉,穿过人流熙攘的大街小巷,不少行人驻足看着这样奇怪的组合,并在她们的背后指指点点:
“看,那马上的人像一个死人哩。”一个稚童指着灰喉说。
“死人还骑马干嘛啊,只是睡着了。”另一个稚童反驳。
天渐渐地放亮,烈阳当空,灼在皮肤上有一些痛感,程曲莲尽量挑着阴凉的地方走,可还是阻止不了太阳的热晒。
血的气味和肉的味道引来了很多的狗和苍蝇,狗成串地跟在马的后面,伸长着它们的鼻子,拼命地嗅着令人垂涎的气味。
苍蝇毫不客气地飞到了有血的地方呆着,一只,两只,三只四只百只千只。。。。
程曲莲没有东西可以盖住灰喉,她自己爬上了马,将灰喉抱在怀里,往程宅驶去。
到家的时候,看门的小厮吓了一跳,他吃惊地看着程曲莲抱着灰喉进门,问:“老爷,灰喉大哥受伤了吗?”
“死了。”程曲莲低低地说,“去拿幅担架来。”
小厮脸色大变地飞奔着走了,没一会就叫来了两个强壮的家丁,将灰喉放在担架上抬了起来。
“老爷;抬去哪里?”一般富贵人家奴仆死了后要么发还给家人么要直接用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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