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曲莲又想,不知道德宗会不会发现她留在假山缝隙中的棉帛,她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留在那,毕竟药是从高公公的手里交给她的,若此事真是德宗的意思,那么高公公自然是没有可疑的,但若不是呢?程曲莲记得南宁郡王赵玉默曾说过,杀文皇后和她父亲的是高公公,但并非是德宗。
两仪殿的顶层,德宗站在窗边,看着程曲莲小小的深绿色的身影最终离开了他的视线,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跟着,从接到程曲莲进宫到进寿康宫到出寿康宫,他就走上了这小阁楼,看向一般的官员出宫的偏门方向。
近乡情怯,德宗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四个字。他明明想见一见程曲莲,可是却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这小小的阁楼里偷窥,堂堂一国之君,他竟然不敢直面一个区区的六品太医。
想想,德宗对自己有些恼怒,他甩了甩袖子,想甩开这些莫明其妙的思绪,转身下了楼,开始起草一份圣谕。
德宗起草圣谕的时候,高公公和 高侍卫就呆在他的旁边,看着德宗一字一句地将圣旨完成,站在他身旁的两人都脸色惊讶极了,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一种德宗莫非疯了的暗示。
程曲莲回宫的路上并不平静,她的马车出了宫门后,要从西市挨着皇宫的街道走回家,中途会经过南宁郡王府,她压根就不想再去接触那赵玉默,所以回来后都没来郡王府拜访过,反正皇上没发话,也没人逼着她去做那驻府太医,太后还可以为她挡着呢。
可是正是在经过南宁郡王府的宅子时,一个人直直地拦住了程曲莲的马车,惊得马嘶鸣,马夫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程曲莲掀开帘子一看,原来是端工。
端工长得越发瘦小,整个人干瘪了不少,他眯着眼,走到程曲莲身边,将一份信函交给程曲莲,说是郡王给她的信。
程曲莲接着信,没再看端工一眼,她一点也不想对这个小老头客气。
圣谕由高公公带着去了程曲莲的新宅子,新宅子与程府原来的大宅子压根就不好比,高公公踏进去时,脸色都变了一下,这么简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再加上他一想起圣旨中的话,心里对程曲莲同情又加了好几倍。
程曲莲将高公公恭敬地迎了进去,到了四进的花厅,正打算接旨,高公公却圣旨也不宣,直接让程曲莲跪着谢恩,然后满脸同情地对程曲莲说:“程太医,对自为之吧。”
程曲莲脸色一黑,难道这是杀头的圣旨?因为阿莲没完成任务,然后德宗就迁怒到她头上了?
等高公公离开,程曲莲展开圣旨,她脸黑得不能再黑了,真真想一口血吐出来,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含糊不清地骂着:“赵存瑭,你个小人!”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洗脚擦背太医
第一百零七章 洗脚擦背太医
第一百零七章 洗脚擦背太医
程曲莲捏着圣旨青筋都爆出来了,满脸狰狞的模样吓坏了正趴在摇篮里吐泡泡的猪头三。
猪头三快四个月了,他腿脚很利索,逮着个机会就喜欢翻身,然后用他那细细的小脖子努力地向上抬起他重重的大脑袋,可是脑袋实在太重了,他好不容易抬起来,稳不住,就整天看见一个没长几根毛的脑袋不停地摇篮里晃来晃去,艾菊刚开始还很担心猪头三不小心会敲到自己的脑袋,但看了好几次都没事,她便也放心了。
哇哇哇~~~~母子连心,猪头三发出了震天的嚎哭,本来在门外呆着的慕氏艾菊扶桑都奔了进来,艾菊走到摇篮边,轻轻地晃动摇篮,猪头三眼泪还没干,就又开始咧着嘴傻笑起来。
“莲儿,圣旨中写了什么?”慕氏看猪头三没事了,就担忧地问程曲莲。
程曲莲脸黑了再黑,她闷声说:“皇上说我无故离京这么多年没向他报备,说我犯了欺君之罪。”
听见的其他人都脸色大变,慕氏更是啊地惊叫了一声,颤抖地说:“欺君之罪,可是会诛九族的!”
程曲莲扁扁嘴,气愤地说:“皇上念我为太后求来神药的份上,死罪免了,但活罪难逃。”
“哎呀,你这死孩子,怎么话都说着一段一段的,要吓死娘啊!”慕氏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胸。
“活罪是特封莲儿为御前洗脚擦背太医。”程曲莲咬着牙说出来。
她刚说完,艾菊就发出了爆笑,扶桑肩膀也一抽一抽的,慕氏则完全呆住了。
“母亲从来没有听说过太医院还有这等职位的。”慕氏回过神后问。
“是皇上为曲莲特设的,还是正五品。”殿前太医是正六品,正五品原来是御前太医,程曲莲的这个官职正好等于是御前太医的品级。
艾菊笑得脸都酸了,猪头三看见艾菊笑得这般开心,他也跟着哈哈哈地笑,结果因为嘴巴张得太大,一长条晶莹的口水呱嗒就掉了出来,湿了小枕头一片。
扶桑赶紧拿了新的小枕头过来给猪头三垫上,艾菊则开始将他拎出来把尿,猪头三有个特点,一兴奋就爱放水,如果他笑得很开心,十有八九就是要放水了,果然,才拎出来,还没等把尿的姿势摆好,一股彪悍的小便就以一个极漂亮的弧度射了出去。
灰喉和燕鸥呆在外头,看见艾菊在门口的尿盆上把尿,灰喉就带着得意的小眼神对燕鸥说:“俺的儿子,尿都尿得这么远。”
燕鸥瞟了灰喉一眼,淡淡地说:“尿得还没儿子远,也不知道羞不羞。”
灰喉气结,瞪着眼说:“我尿得比你远就行了。”
“你们在吵什么?”艾菊抱着猪头三站在他俩的后面问,猪头三很喜欢被竖起来抱,一高兴就又开始吐泡泡。
灰喉与燕鸥互看了一眼,齐齐转了话题,灰喉扯着脸笑着说:“老婆,圣旨里都说了什么?”他们俩守在外面,所以还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
艾菊脸上又现出一副想大笑但又忍住的表情,她对着灰喉勾勾手,小声地说:“皇上封少爷为正五品的御前洗脚擦背太医。”
灰喉呆了,燕鸥傻了,然后艾菊笑眯眯地抱着猪头三溜达去了,她要从小就培养猪头三的主人翁意识,让他知道家有多大,尿就得有多远。
而就在圣旨下的第二天,早朝结束后,南宁郡王兼门下省的左相大人赵玉默留在了两仪殿议事,等大事都谈完了,其他朝臣都离开,赵玉默却单独留了下来。
“左相大人有何事要禀?”德宗坐在黄花梨做成的圈椅上看着赵玉默。
赵玉默抬起头,肃着脸说:“臣听说程太医已回了太医院,他是臣府中的驻府太医,臣想择日去请他回府,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德宗抿着嘴,他的嘴角拉成了一条直线,脸上很明显地写着不爽两字,他昨日刚下了圣旨,今天就来和他抢人,换谁心里能痛快。
“程曲莲为太后求得神药,于朕有功,于国有劳,朕已将他提为御前太医了,左相府中的太医人选,赵大人可自行再挑合适的太医就任。”德宗说。
赵玉默并没有意外的神情,他再开口说:“臣对程太医心有戚戚情有独衷,还望皇上能体谅臣思念之情。”
德宗的眉毛不由得抽了抽,他心里起了一股莫名的怒火,但这股火又发不出来,强行压了下去,声音却还是冷冷地,说:“赵相可自去和那程太医商量,御前太医本也是可以出诊的,只要程太医同意就可。”
赵玉默低头行礼,微翘起嘴角,说:“谢皇上。”
等赵玉默离开,德宗阴沉着脸说:“小高子。”
“在!”高公公走到德宗身边,弯着背侧耳。
“让程曲莲明日就来给朕洗脚!”德宗下了命令,高公公回了个是,他赶紧出门,带着对程曲莲倍加的同情,又去宣旨了。
当然,这次口谕并不是高公公亲自去宣的,而派了小黄衣去了程曲莲的府上宣,程曲莲收到这个消息,她很有吐血的感觉,她真的很难想像,当这个消息传遍京城的时候,她还有什么脸出门见人。
事实上,才过了三天,这个消息果真就传遍了京城,就连朱雀大街上乞讨的丐人们也会一边抓虱子一边唠嗑时将这件事当做笑话来讲。
赵玉默从宫中回了郡王府,端工早已等在书房中,赵玉默将宫中与皇帝的谈话与端工讲了一下,端工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公子,那程曲莲接了公子的信却未赴约又未有任何回应,怕是已经知道上次在太后宫中,公子想置她于死地的心思了。”
“上次相助太后,用去了大巫师您一半的功力,那花蛇至今还未能恢复元气,无法再为我探听各类消息,程曲莲认得那花蛇,若是任由她活下来,我与太后联手的秘密必将保不住,那时下了杀死她的命令,我一点也不后悔。”赵玉默说了一长串。
“可是程曲莲不知为何会没死成……如今花蛇几乎半废,这暗地里的消息也很难探听到了,公子对他有何打算?若是公子真想让他死,老夫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公子杀掉他。”端工说。
赵玉默看着瘦弱得不成样子的端工,他的眼里有着深深的内疚,他低沉着嗓子说:“大巫师为了我舍弃了一切,若是再让您为我舍了命,玉默宁愿此生再不复仇,母亲也定不会怪罪的。”
端工正想再说话,却拼命地咳嗽了起来,他捂着嘴,喉咙里起了一股腥甜,他连忙起身出去,将喉间的东西咽了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开。
赵玉默看着端工匆匆离去,他的眼里染满了悲哀,他知道大巫师自从来了京城,已为他的事情耗费了无数的精力,现在,几近油近灯枯,这两年,大巫师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端工奔到了自己的屋子,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血色是污黑的,在他的血液里,还有一些细小的虫子蠕动着。
大公鸡呆在端工的旁边,用它的翅膀轻轻地拍着端工的腿,而在屋子最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窝,花蛇盘成了几圈,软软地趴在窝里,冬眠着。
圣旨下的第三天,程曲莲奉旨进宫,为德宗洗脚。
时隔一年零两个月,再次进了承乾殿有程曲莲,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叹。
因为是御前洗脚擦背,程曲莲在黄昏时分从太医院进了后宫,由高侍卫亲自带领进了承乾殿的内寝。
德宗还没有回来,高侍卫让她先候着。
衣二捧了件衣服走进来,看见程曲莲时,她盯着看好久,半晌,放下衣服,喃喃地说:“真是像,妖孽啊!”
程曲莲眉毛都没抬,她从袖袋中抽出一本医书,坐在小榻上,认真地看起来。
等夕阳落下,天色全黑,都近了亥时,程曲莲打了个哈欠,心里挂念家里的猪头三有没有睡觉,刚擦了眼,眼前就一黑,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她的面前。
程曲莲赶紧跪了下来,口呼万岁。
“抬起 头来。”德宗说话时声音有一点点的不稳。
程曲莲慢慢地将头抬起来,德宗看到她的脸,越来越疑惑,为什么眼前的这张脸,与印象中的程曲莲不太一样,反而更像阿莲呢?虽然比阿莲少了些女气多了些英气,可是怎么看都更像阿莲一些。
德宗突然伸出手,将程曲莲拎了起来,粗鲁地去解她的衣裳。
“皇上!微臣是来洗脚的!”不是来让你扒衣的,后一句程曲莲没有说出来。
德宗却没理她的话,他亲自伸手去解程曲莲的袍衫,没两下就解开了,又去解程曲莲的亵衣,亲眼看见光滑平坦的胸膛,德宗才不甘心地松手,瞪着程曲莲说:“两年多不见,越长越像个女人了。”
程曲莲恨得磨了磨牙,给自己穿回了衣服,闷声不吭。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高公公敲门的声音:“皇上,皇上,南疆急信!”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谁家儿郎披战甲
第一百零八章 谁家儿郎披战甲
第一百零八章 哪家儿郎披战甲。
“进来!”德宗坐到了自己的龙榻上,程曲莲站在他的背后,他没有发话程曲莲就自动站到了他后面去。
高公公推开门,他的手上拿着一封插着羽毛的急脚令,是军中用来紧急军情用的传信方式,是用最优良的战马日夜不停地奔跑以最快的速度传进京的,这样的急脚令可以直接骑马进皇宫,由宫中专人接信。
德宗一看急脚令,心就沉到底,南疆的事一直是悬在他心头上的一块巨石,近年来南宁王动作频频,想划地而王并自立正统的意图已昭然若揭,而今天,这块巨石终于掉了下来。
看完急脚令,德宗久久不语。
是造反了还是自立为王?程曲莲暗暗地想,对于南疆的形势,京中稍有见识的人都在关注,也正是如此,所以文家才会在这两年势大。
“你先出去吧。”德宗对高公公说,高公公却是没料到皇上居然会将他清出去,这种紧要的事,一般情况下皇上都是先和他商量的,可是如今却将他请出去……高公公心里翻着巨*,但面上却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程曲莲小心地喘气,天子之怒,伏尸千里,德宗表现的平静,却让程曲莲感到恐惧,是她从来没感受到过的愤怒压抑,她知道以德宗的性格,绝对不会容忍南宁王的背叛,所以战事,真的要来了。
“花婷婷还在等你,下个月就成亲吧。”德宗开口。
啊?!程曲莲虽然早就从艾菊等人的口中知晓花家拒绝了南疆王为次子向花婷婷求亲一事,但皇帝会这么快开口让她娶妻,还是有些意外,她原本打算过两天亲自去威信侯府一趟商量一下,若是花家还愿意嫁女,那就娶,若是花家另有打算,那就退了亲事,哪知还没等她去威信侯府,德宗就直接为她定下了婚期。
“不愿?”德宗哼了一声。
“微臣愿意。”程曲莲跪了下来说。
德宗听着程曲莲说愿意,他脸上反而僵了一下,又抿着他的嘴,开口说:“不过花婷婷嫁给你也只能守寡,你们就不用同床了。”
脑抽了吧?程曲莲暗自腹诽,明知她不行还要赐婚。
德宗瞄了她一眼,看她皱起五官,心情莫明就好转很多,声音柔和了下来,说:“你也不用内疚,等天下定了,朕再帮你和花婷婷做主各自婚配就是。”
估计她 头发都白了吧,程曲莲背地里啰嗦地想。
这一夜,德宗连夜召了大臣们议事,程曲莲脚也没洗成就回了家。在离开皇宫前,她知晓了那封急脚令的内容:南宁王自封为宁宗,发了檄文,称文太后和德宗篡改先帝诏书,将属于他的皇位谋夺,而他自封为正统,将会北伐以正其位。
看来南宁王的野心不小,十多年的隐忍,并非全为保命,更是为了夺得整个天下,程曲莲想到南宁王为了取得京中的信任而将自己亲生的儿子扔在京中不管不顾,如今更是完全不顾及赵玉默的性命而公开讨伐,她很讨厌这样为了权势地位连血缘亲情都可以完全舍弃的人。
这样的檄文一出,德宗不战也得战,何况他也不可能会忍受南疆从大赵朝的版图中割裂出去的人。
至于出战的人选,程曲莲想,应该是由花家的人领兵,但不知谁会是监军。
德宗突然让她娶花家嫡女,便是拿定了让花家领兵的主意。
威信侯府的地位很微妙,南宁王自己立为帝后,他应该会让花侧妃成为皇后,而花后生的嫡子将会被他立为太子,若是南宁王真的能得天下,作为花后娘家,那威信侯府将成为国舅,地位比现在可不止高了一点两点,现在的威信侯是南疆花皇后的嫡妹。
但威信侯府的根基却是在京城,这十多年又被皇帝压抑,虽然军中威望还在,但与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
将花家放出去攻打南疆,若是胜了,那就最好,若是败了,一方面将军中还跟着花家的队伍正好清掉,另一方面也能有理由彻底铲除威信侯这一京中隐患,防止他们与南宁王里应外合。
而花家,将会是谁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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