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曲莲从门后面走出来,瑞王一见她,就生气地说:“恶姑姑,为什么没来喂药药。”
程曲莲哭笑不得,这丫的不是最怕喝药了吗,怎么半夜还惦记着讨药喝,她蹲在瑞王身边,将他的小身体抱起来,伸手捏了一下他鼓起来的脸颊,说:“殿下,姑姑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你。”
她抱着瑞王走到桌子旁,从上面的一个小屉子里拿出一颗清香的药丸,喂给瑞王吃下去,这是她自配的药丸,可以增强抵抗力。
瑞王将药丸含进,在两个脸颊之间滚来滚去,塞得丸子说:“甜。”
程曲莲抱着他放在床边,问:“卷碧姑姑呢?”
“睡了,她醒着就不让过来。”瑞王说话的逻辑有时还是不太完整的,会漏下些主语宾语之类的,而且也讲不了长句子。
瑞王将丸子咽了下去,两只眼睛盯着程曲莲,说:“姑姑,你不要死。”
程曲莲摸着他的头说:“殿下,若是姑姑不在了,你要好好地吃饭饭哦。”
瑞王扁嘴,眼眶红了,带着哽意说:“生病,就会死,瑞儿还没搬大石头,砸呢。”
汗!瑞王这是什么追求,这娃都长歪成什么样了。
“殿下,快回去吧,卷碧姑姑会着急的。”程曲莲作势要抱他起来,瑞王却抱着头滚到床里边去了,蹬着小腿,不让程曲莲靠近。
“我不回去,不回去!”瑞王嚷着。
“那姑姑和你一起回屋子睡,好不?”程曲莲没法,若不回去,卷碧肯定会疯掉的。
瑞王歪着头,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好吧,本王同意了,起驾吧。”
臭小孩,程曲莲暗自腹诽,将瑞王抱了起来,往他的寝居走去。
卷碧睡在外间,呼呼地睡着,程曲莲走过去推醒了她,她一睁眼,看见程曲莲和瑞王,惊得坐了起来,喊:“阿莲,你抢走殿下干嘛!”
程曲莲黑线了,瑞王皱着他的小脸,威严地开口:“阿碧姑姑,本王找的莲姑姑。”
卷碧瞪了程曲莲一眼,转向瑞王笑着说:“阿莲姑姑生病了,病得很重,会咬人的。”
谁咬人,你才咬人呢,程曲莲心里反驳。
瑞王挣扎着下来,牵着程曲莲的手往里面走,还将里间与外间的门关了起来,留卷碧一脸愤恨地在外面。
程曲莲抱着瑞王睡在床上,瑞王又侧着身,将脸埋在她的怀里,他闷声闷气地说:“姑姑,给瑞儿配药。”
“配什么药?”程曲莲奇怪地问。
“很苦很苦的药。”瑞王说。
“殿下不是最怕苦吗?”程曲莲更奇怪了。
瑞王抬起头,眼睛闪闪亮,他兴奋地挥着小手说:“给二哥喝。”
晕。程曲莲真心怀疑这小娃长歪了,她问他说:“你不喜欢二哥?”
德宗一共有三子,大皇子赵玉恒,现年十四岁,二皇子赵玉泯,现年十二岁,再加上瑞王。
程曲莲听说二皇子是一个小小的嫔所生,一直不太受宠,在后宫中极少有人提起,程曲莲到了毓庆宫这么几月,也不曾见过这位二皇子。
程曲莲在搜索关于这位二皇子记忆时,瑞王愤愤地数落着二哥的劣迹,比如见一次就欺负他,又比如总是抢走他的父皇之类的,而明日就是二哥的生辰,又要被拉过去受欺负了,所以他就想拿此苦的药给二哥喝。
瑞王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他一睡着,那只小色手自动又扒拉上了程曲莲的奶头,时不时扣两下,咂吧着嘴巴。
这个没娘的孩子,很想人爱吧,程曲莲看着自己亲手接生的瑞王,心里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
若不生在帝王家,他应该还有一个爱他的母亲,和一个简单的童年。
五月二十日,一早,程曲莲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卷碧在她离开时,还不冷不热地刺了几句。
程曲莲睡了大半天,中间喝了几次水,又吃了些小环拿来放在桌子上的小点心,等天色黑时,她才起来。
生病,就得像生重病的样子,再过十天,她就要“病逝”了。
在屋子里闷得太久,在亥时正,约为晚上九点,她想着外面也没人活动了,就走了出来,呼吸些新鲜的空气。
走到了湖边,不自觉地又到了那天与德宗相遇的假山,她蹲坐了下来,被压坏的花草还在,但有不少已经恢复了生机。
想到那天的激情,程曲莲脸有些红,心里也有点甜滋滋的,她就想呆得久一些,多留点记忆。
在假山的另一边,是毓庆宫最大的花园,五月里,百花盛开,即使到了夜里,也还是挺美的。
月正下弦,月朦胧,花朦胧,似真似幻,正当程曲莲沉醉在美景中,她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从远处往这边而来。
程曲莲下意识地缩了身体,将自己躲在假山最不起眼的地方,头低着。
“皇上。”一声温柔的女声打破了平静,也让程曲莲的心缩了一下。
“爱妃,你将泯儿教得极好,泯儿很聪明,也很懂事。”德宗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泯儿,爱妃,那女子应该就是二皇子的生母脱氏吧,宫中极少提起这个人,程曲莲几乎都不太记得这个人的存在。
脱氏轻轻地笑了几声,她的笑声不娇不媚又很清脆,听着很舒服,她说:“皇上为敏儿母子做了这许多,敏儿只做了份内的事。”
“敏儿,夜有点凉,穿上朕的袍子吧。”德宗温柔地说。
“敏儿不冷,有皇上陪着,敏儿心热着呢。”脱嫔说。
德宗似乎脱了外衣,给脱嫔披上,脱嫔又脱下来想还给德宗,两人互相为对方着想,都不肯披上那件袍子。
德宗的声音也很温柔,温柔得程曲莲很陌生,人前人后阴阳怪气又带刺的德宗,在这个脱嫔面前,似乎化身为最温柔体贴的夫君。
程曲莲的手,揪着假山上的突起,她悄悄地抬起头,移了一下脑袋,透过假山石头之间的缝隙去看声音的来源。
她看见了高高的德宗,还有娇小的脱嫔,在月色下,一对碧人,紧紧地相拥着。
没什么好嫉妒的,程曲莲想,真算起来,她比脱嫔来得还晚呢,又凭什么嫉妒呢?皇帝妻妾如云,她不是早已知晓了吗?没什么好嫉妒的,她又一次想,可是,心里还是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得不知该如何。
“皇上,这么多日子不见皇上,外面又都是一个宫女独宠的传言,敏儿真担心皇上将敏儿忘了。”脱嫔的声音里有一丝的难过。
“敏儿和泯儿,在朕的心里,是最重要的,朕不见你们,是不想让后宫的阴谋落在你们的身上,朕还不能完全地护住你们母子,所以只有将你们放得远远的,才可以护着你们。”德宗说。
“那个叫阿莲的宫女,听说长得极美。”脱嫔也免不了女人的嫉妒心。
“再美,也不过是个玩意罢了。”德宗回。
玩意,原来,她只是个玩意。程曲莲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玩意这两个字,其他的东西,被她都忘却了。
程曲莲坐在假山后,整整坐了一夜和一个早晨,照顾花园的花匠在近中午时发现了跟个木偶似的程曲莲,他被她吓了一跳,见她一动不动的,以为是个死人,当花匠伸出手想去推一下,程曲莲却微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袖,离去,花匠当场傻眼了。
程曲莲回到毓庆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她的风寒真的加重了,她开了方子,拜托小环去抓了些回来,煎了喝下,她微笑着,外表云淡风轻,努力地让自己好起来。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虎毒欲食子二
第一百零四章虎毒欲食子二
第一百零四章 虎毒欲食子二
五月二十七日,文太后过到毓庆殿,她看见程曲莲脸色苍白,笑着说:“没想到阿莲装病装得这般像,若不是哀家知晓,还真以为你得了重病了。”
程曲莲淡淡地笑,她的脸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白,也很爱赖在榻上睡着,整个毓庆殿的人都将她当重病人,离得远远的,瑞王几次想通过封锁线,都被严格监视着的卷碧给抓回去了,卷碧还将符嬷嬷也调了回来,瑞王就再也没能出来找程曲莲。
“太后,曲莲要的药材到了吗?”程曲莲问。
文太后点点头,她让身后的太监将一包药材拿给程曲莲,然后说:“哀家派去程府取药的奴才回来说,如今你母亲连同一些奴才,都已搬出了程府大宅子,住到了京郊去了,程二老爷可真有些厉害啊。”
程曲莲眉毛动了动,随即笑着说:“以后曲莲还要靠着太后才能夺回家业,曲莲从南疆回来前,希望太后能派人护着曲莲的母亲。”太后放她出宫定是不放心的,将慕氏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即能让太后放心,也能保她不被程老太爷和二老爷逼迫。
文太后走时,又盯着她手中的药材,意味不明地说:“这些个药材,好像哀家从未见过,程府的内药房,果真名不虚传哪。”
程曲莲笑着说:“只是父亲年青时游历东海,碰上东瀛的药材商偶然得到的,也不过这一味罢了,于太后自是没有用的。”
文太后又接着问:“那龟息丸,需要配上黄芩用的?”
程曲莲捏着药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说:“黄芩是解毒的,是药三分毒,以黄芩配药,可以缓和药性,能让龟息丸发作缓慢,持续更久一些。”
文太后有些犹疑地看了眼程曲莲,她的眼睛还瞄向了程曲莲的肚子,随后转身离去。
文太后彻底地离开,程曲莲脚有些发软,她的手心渗出了些汗,深呼吸了一下,将药包拆开。
里面是配成龟息丸的药材,里面有一味主药是程府内药房中独有的,确是来自东瀛,她并没有撒谎,黄芩确是缓解龟息丸的毒性的,她也没有撒谎,只是没讲话讲完全,普通的人,龟息丸的这点毒性几乎可以忽略不治的,只有身体虚弱或有孕之人才需要特别配上黄芩解毒。
程曲莲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孕,离上次假山之事,不过才过了十四天上下,可她还是决定先用上黄芩再说。
用了一天的时间,制成了三颗龟息丸,再阴凉处风干,一切准备妥当,只等着太后的东风。
五月二十八日,隅时,毓庆殿外传来了皇上过来的消息,小环甚至匆匆赶到程曲莲屋子,告诉她皇上过来看她了。
程曲莲与德宗之间的关系,对于毓庆宫的人都不是秘密,程曲莲病了这许多天,皇上过来看她,那自是正常的。
只是,他们却不晓得,文太后特意封锁了程曲莲生病的消息,而德宗此时过来,证明了太后心中德宗在程曲莲或毓庆殿安有人手的猜想。
程曲莲稍微整理了一下,即是病了,而且再过两天就要一命呜呼,躺在床上装虚弱才是上策,所以她也没有起床,就半靠在床上,等着德宗。
不一会,德宗就带着高公公走了进来,程曲莲稍稍起了身,对德宗行了个半礼,便又躺回去了。
“阿莲,怎么病得这般严重?”德宗的眉头锁了起来。
程曲莲心里冷笑,她不过是一个玩意,他还要装作一副担忧的模样,真真是好笑。她假意大声地咳嗽了一下,说:“阿莲多谢皇上关心,还请皇上离得远些,阿莲前几日夜里吹了风得了风寒,这几日更重了些,过了病气给皇上就不好了。”
夜里吹了风,德宗稍想了一下,脸上就有一些尴尬,他走到了程曲莲的床边,坐在床沿上,用手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说:“倒是没有烧起来,有让赵太医看过吗?”赵太医是毓庆宫专职的太医,一般都由他先诊病,若是他治不好,才会再找太医院的其他太医。
“前几日就来看过了,说是再配点药就能治好,阿莲没事的。”程曲莲本身就得了风寒,赵太医自然是诊不出其他的毛病来。
德宗听了心放了下来,他稍稍停顿了一下,高公公后退了几步,呆在门边守着。
“阿莲,帮朕做件事吧。”德宗开口。
程曲莲点头说:“好的,是什么事?”
德宗犹豫一会,稍显迟疑地说:“瑞王是朕的嫡子,但他的身子骨一直不好,朕特地去配了些药丸,你帮朕化在他喝的汤中。”
心,沉了一下,又再沉了一下,程曲莲脸上却装作惊讶地问:“皇上为什么不直接交给瑞王身边的奶嬷嬷?阿莲最近身子不好,一直没去瑞王身边伺候。”
德宗叹了口气,说:“此药丸配之不易,朕派了专人去海外购得珍稀药材,才配出了十丸,但朕有三个皇子,若是让大皇儿与二皇儿晓得此事,难免引得兄弟不和,朕只信得过阿莲。”
程曲莲不是一个演技派,德宗说的这段话,让她想吐,可她只能忍着,她将头埋进德宗的怀里以掩饰脸上表情的扭曲,闷着声音说:“阿莲很感激皇上的信任。”
德宗伸出手环住程曲莲的腰,轻轻地拍了拍,他复杂地看着她的头。
德宗离去时,高公公过来交给程曲莲一包药,里面有十个丸子。
等人都离去,程曲莲将丸子拿出来,闻了闻,心彻底沉到了底,她联想起了王院卿屡次用药试她,也想起了德宗上一次以羊踯躅试她,原来并不是想试她是否是程曲莲,而是想试她是否识得药性。
她以前隐隐有过这样的怀疑,可是却才一起头就告诉自己虎毒不食子,但是今日却生生地将她的这种幻想打破。
这药丸,有蓖麻籽和羊踯躅为主药,蓖麻籽是一味对成人起麻痹作用,但对儿童却会致命的中药,再加上羊踯躅,瑞王食过五粒后,将会一命呜呼。
手颤抖,心很冷,德宗说她不过是一个玩意,她还能接受,毕竟帝王心术,本就是将人心玩弄于股掌,她可以认栽离场,可是瑞王,却是德宗的亲骨肉!对于亲子无情,比禽兽还不如!
这样,也好,认清了离开,比还存有幻想还得好。
只是,可怜了那瑞王,她没能力保护他,也轮不到她来保护他。
程曲莲从床上爬起,睡了一天,着地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稳了稳身体,出了耳室。
瑞王睡在隔壁,外间睡着卷碧与符嬷嬷,她进不去,她只呆呆地站在瑞王的门口,无声地说:“殿下,保重。”
五月二十九日,毓庆殿的阿莲姑姑,病逝,赵太医午时赶来为程曲莲看了诊,并向毓庆殿的人宣布了这个消息。
瑞王被瞒住了,他黄昏遛食时又去搬那块大石头,搬得满头大汗,然后和一旁的符嬷嬷说等再过几日,他就能搬着大石头去看阿莲姑姑了,符嬷嬷僵笑着点头,将话题扯走。
文太后是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她并没有让人去通知德宗,一个皇子身边宫女病逝,按后宫的规矩就是用一草席裹着赶紧扔掉,就担心病会传给他人,本来也不用去特地通知皇帝,她按这惯例处理,是占着理的。
文太后并没有亲自去送,她让寿康宫的首领太监用一个柳木的薄棺收敛了程曲莲,叫了几个太监准备悄悄地抬出宫去,但却在出宫门时,看见德宗脸色阴沉沉地站着,首领太监预先被文太后打过预防针,说是可能皇上会得到消息阻拦,但当真看见德宗出现,首领太监吓得腿哆嗦了起来。
“开棺!”德宗的声音里含着帝王之怒,威严压得其他人难以喘气。
高侍卫带着人掀开了棺材盖,德宗一步一步地走到棺材面前,当他亲眼看见程曲莲一身白衣躺在里面,无声无息,他伸出手,去摸了程曲莲的颈脖动脉,没有声息,又去探了她的鼻息,没有呼吸。
“死了?”德宗面无表情地说着。
王院卿从德宗后面走了出来,在程曲莲的脉上诊了诊,然后对德宗说:“阿莲姑娘已经去了,皇上节哀。”
德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盯着程曲莲的脸,然后,吐了一口血,喷溅在棺材的里里外外。
大部份的人都去扶住德宗,首领太监看见这情形,立马让小太监赶紧抬着棺材出了宫。
德宗死死地盯着棺材离去,一步一步地离他而去,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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