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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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情-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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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睡觉。

    昨晚真的太放肆了!撒野过了头!

    亚当这个坏家伙,抓破丝纱铺巾,弄翻他们没时间吃的晚餐,把餐桌当作运动场,玩累了,大剌剌睡在正中央。

    还翻白肚皮!

    平晚翠不可思议地呆望着摆在十字廊道通口的餐桌。

    熹微的光粒子忽隐忽现,从小天窗斜筛而下,正好洒在小家伙呼噜起伏的肚皮上——它是不是以为自己是狗啊?平晚翠越来越怀疑自己领养了一个怪东西,除了爱伪装盆栽,这会儿,睡相一副狗模狗样。

    人家都说,猫优雅。怎么亚当就是一整个不优雅?莫非,是因为小公猫比较野?

    平晚翠有点生气,把懒洋洋、梦周公的小家伙抓起。小家伙惊醒了,挥动四肢,喵喵叫。

    “安静。你这个小坏蛋!”平晚翠娇怒地道:“你看你弄得满桌!我还期望你当个优雅绅士——”

    “喵——”小家伙不服气地叫着,身子敏捷一扭,挣脱女人的素手钳制,跳向客厅。

    “回来!”平晚翠追出去。

    小家伙又一跳,跳上刚进门的海英怀里。

    “干什么呀!”海英反射地接住顽皮小家伙。“我知道你弹性奇佳,是猫界的鸟人,不过,不需要这样欢迎海英叔叔啦……”难改“医者仁心,时时关怀”的话多毛病,他喃言个不停,视线撇向面露愠色的美人儿,啧啧出声对猫说:“你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了?你妈咪很生气喔……这样不行啦——就说不要改名嘛,改什么亚当啊——‘亚当’是闯祸男人的代名词,一点都不帅,你知不知道?”前一阵子,听晚翠说有个男人多事帮小盆栽改名,他到现在还不爽得很。

    说完一长段落,海英对住平晚翠,问:“小盆栽干了什么好事?让你一大早就生气?”

    平晚翠摇摇头。“也没什么。它只是把餐桌弄得一团乱。”她回身,走往餐桌边。动手收拾。

    海英跟上前。一瞧——全是没吃的餐点!他猝地抓高手里的小家伙,大叫:“可恶的小盆栽!那是海英叔叔的早餐,我非扒了你的皮——”

    “喵——”小家伙下肢往男人的脸一踢。

    “欠扁!”海英哀骂一声,双手捣脸。

    “亚当!”平晚翠嗔怒喊道。

    小家伙矫捷地穿出客厅虚掩的门,溜得不见猫影。

    “海英,你没事吧?”平晚翠拉下男人捣脸的手,蹙眉审视着。

    细爪痕,像红线,从海英的两道眉毛划至雨颊,连眼皮都有!“痛死我了……”海英咬牙切齿,相信自己的睫毛肯定也被猫爪扒掉了一半,掉进眼睛里,让他眼泪流个不停,睁不开。“晚翠……我眼里有异物——”

    “你坐下,我帮你看看。”平晚翠拖出一把椅子,欲扶他坐下。

    “让他到水龙头底下冲冲水就行。”突如其来的嗓音,有点冷酷,带着一串沈稳幽微的脚步声靠近。

    平晚翠扬眸,看着欧阳荷庭走来廊道通口。他俯下俊颜,亲吻她,一手抓开她扶住海英手臂的柔荑。她想问他何时醒来?肚子饿不饿?她起床时,他还熟睡着,她没敢叫他,轻轻吻了他的嘴,帮他把衣物整理好烫好,放在床尾凳,让他醒后穿上,来找她。她贴靠着他西装笔挺的身躯,纤细的手臂环住他腰杆,仰起美颜的此刻,什么都不必问不必说,只须承接他的早安吻,并且回以同等的热情。

    他们相拥着,静静吻了好久。

    海英睁不开眼,大掌胡乱瞎摸。“晚翠!谁来了吗?”隐约感觉是个像今早小盆栽一样的可恶家伙。

    欧阳荷庭徐缓离开平晚翠的唇,深深看她一眼,转而扯起海英的衣领,单手拽着他,走往厨房。

    “谁啊?干么啦?”海英脚步踉踉跄跄,双手握住拉着他拖行的“恶意魔爪”。“放手!混帐东西!”

    欧阳荷庭不理会海英的抵抗,直接将他压向流理台洗涤槽,扭开水源,冲他的头。

    “啊!”海英大叫,觉得自己像只要被割喉的鸡,脸和脖子遭外力扭仰朝上,身体也翻了半圈,快要变成可笑的下腰动作。“他妈的……”鬼叫和着咕噜咕噜声,水不停流过他的脸,他一说话就喝了好口。

    平晚翠跟进厨房,吓了一跳。“不要这样子。”她走到欧阳荷庭身边,关掉水源。

    海英已经被冲得神清气爽,双眼晶亮,脸上的爪痕也淡了不少。“可恶的家伙!我今天犯了什么瘟神!”野蛮的外力消失,海英马上站直,看清“瘟神”是谁。

    欧阳荷庭冷眄着他。“眼睛好些了吗?”

    海英愣了一下,拨拨湿发。“这笔帐我会记得!”

    他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的疑问,是一簇心头火,在平晚翠做早餐的期间,不断地升温。

    “又中暑路倒吗?”海英占据小天窗下圆形餐桌、背对后门廊道的位子,一脸讥讽地看着欧阳荷庭。他很不开心。为什么这家伙会来?为了这个怕热的贵族,他和晚翠只能在室内用餐,不是像常日一样悠然于楸子树下,听晨风、海声和鸟鸣。

    “喵——喵——”逃犯出现。

    “小盆栽!”海英站起,看着那企图毁他俊容的小家伙散步般地从客厅走来。“看我怎么修理——”

    “过来,亚当。”欧阳荷庭发出嗓音。

    小家伙喵一声,走到欧阳荷庭脚边,乖乖伏卧着。

    海英没好气地坐下。“什么亚当……它叫小盆栽!”

    欧阳荷庭坐在海英斜左方,完全忽视海英的存在,双眼专注厨房里移动的身影。

    平晚翠端着托盘走出来,有些抱歉地说:“没什么时间,三明治和咖啡,可以吗?”

    “好吧……”海英起身接过托盘。“原本想说昨晚没来,今早要补回来,竟被不识相的家伙给破坏——”铿地将一组咖啡杯盘摆在欧阳荷庭前方。

    男人说昨晚没来,是什么意思?她和他有约?欧阳荷庭凝起眉头,琥珀色双眸瞅向女人。

    平晚翠注意到欧阳荷庭的视线,侧过脸庞,弯扬红唇,对他甜甜一笑,帮他倒咖啡。

    “那家伙搞得我没什么胃口……”海英又把小餐盘用力地摆定在欧阳荷庭眼下。“就随便吃吃吧……”放妥一篮三明治、一壶咖啡,提醒叮咛地道:“晚翠,你啊,今早外门内门都没锁……幸好加汀岛治安良好,不会有什么怪家伙乱闯入门——但是,还是得当心注意那些隐姓埋名的外来客……”

    欧阳荷庭面无表情,没吭声。

    平晚翠拉开欧阳荷庭身旁的椅子。“啊!”轻呼一声。“亚当回来了。”垂眸看着小家伙睡在男人脚边,她柔柔一笑,忘了它稍早的捣蛋,小心将椅子移开一点,才落坐,递三明治给欧阳荷庭。

    欧阳荷庭仍旧静默不语,浅啜咖啡,吃了口三明治,皱眉,把三明治放回自己的餐盘里。

    “醋渍苹果取代腌黄瓜,味道更好!晚翠,你真是厉害,什么都能做!”海英说没什么胃口,却是越吃越起劲,扫空篮子里的三明治。

    这是为那男人准备的早餐!

    咖啡不是他嗜好的重度烘焙粗研磨,三明治加了他不喜欢的苹果!

    欧阳荷庭猛地站起身,挪开椅子,往外走。

    “荷庭!”平晚翠跟着离座。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客厅门口,站在廊庭。今早,雾露很厚重。他走进蒙蒙庭园中,头发一下就湿了。

    “荷庭——”她陪着他走,长发和他一样湿,嗓音也湿湿的。“你要去哪里?”

    他停下脚步。“我一夜没回去,家中只有我妹妹一人,我不放心。”这个理由不充足。

    但她很体贴。“那你带一点葡萄派回去,你昨晚到现在几乎没吃——”

    “海英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背对着她,冷硬地切断她的声调。“你们昨晚有约是不是?”

    她愣了一下,摇摇头,绕至他面前。“海英昨晚有重要的手术——”

    “你们是什么关系?”

    “吃饭的朋友。”

    雾露太浓,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她只感觉他点了点头,高大身影擦过她肩侧。她回首,什么都看不见,听到大门关上的声响。
第五章
    她和海英是吃饭的朋友——海英说“饭友”。

    他们都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母亲过世后,好长一段时间,她独自用餐,即便在餐桌上摆满餐食,摆到看不出桌色,空荡的氛围仍旧悬在那儿。她总是做太多菜,一个人吃不完,最后只能全部倒掉,却倒不掉黏在心底的寂寥。她想念母亲,甚至想念从未真正见过的父亲。她好想他们坐在餐桌两旁陪她吃饭,哪怕只是一餐摆不满桌的粗茶淡饭,她还是想感受那份“情”,想要一份亲情。她是一个如此依赖的孩子,为什么上天要在她还没出生前,先带走父亲,然后带走母亲?

    那个天空飘降雨泪的清晨,她如故选在楸子树下吃早餐,眼帘映着庭园湿气。一个男人贸然来访,问她那对生前做园艺事业的外公外婆,留下的——有果树、有橡树、有实用木、有观赏林——一座杂汇森林,是不是她继承了?母亲是外公外婆唯一的孩子,她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她的确继承了很多亲人的遗产遗物。

    男人说他要向她承租那座杂汇森林,要在那棵巨大橡树上盖树屋。男人爽快地给了她一笔订金,也不管她答不答应,看到她在庭园楸子树下摆了一桌早餐,走过去,大刺刺落坐,吃了起来。

    他说:“你一个人吃饭啊?那多无趣!我最讨厌一个人吃饭了……你的手艺不错,以后我都来你这儿吃饭——我们也不要说什么房东房客,我们当饭友,你知道吧——住是我要自己盖树屋,所以,我付你的租金里,包吃比较重要……对了!我最爱吃甜点了,餐后点心可以多做一些……”

    那是母亲离开以来,餐桌第一次有谈话声,她做的餐食一道道被吃完,空瓷盘反射雨后穿漏云层、树梢的清新阳光,在她眼前粼粼闪闪。

    “晚翠——”

    平晚翠转身。海英拿着马克杯,边喝着咖啡边走下廊庭,朝她而来。

    “站在这里干什么?”他摸摸额前微蒙凉润的发丝,说:“今早雾很浓,应该会是个大晴天——”

    “嗯。”平晚翠露出笑容。“应该会是个大晴天。”她往屋里走。

    湿答答的,真希望太阳赶快出来,遣退这场大雾。

    “怎么消失了……”五指插入丰厚的黑发下,揉了揉头皮,海英四处张望,道:“高傲的作家先生呢?神出鬼没的家伙跑哪去了?”

    “他回去了。”平晚翠轻声答道,嗓音与雾气揉在一起,像叹息。

    “回去了?”海英挑眉,低哼一声。“真没礼貌,要来要走都没打声招呼,亏他还是个贵族——”

    “海英,”平晚翠走上廊庭,回过头,对海英说:“你是不是有他的书?可不可以借我?我也想看看男人的想象、男人的冒险。”

    男人的想象?男人的冒险?海英浓眉一皱,沉饮咖啡,缓步走回屋前,凝眸看着女人。“晚翠,你不明白吗?”他说。

    平晚翠看着海英的眼睛。他的眼神很热,不是今天才这样,她明白,并且清楚——他们一起吃饭好久了,她依赖他的那份情,自始至终就是亲情。“对不起,海英,”与他相凝的视线没移开,她目光清亮又坚定。“你如果不想把书借我,也没关系。我想,我可以在书店找得到。”说完,她对他微微笑,一贯地步履轻盈优雅,走进屋。

    海英垂眸,自嘲地扯一下唇。果然不行。果然是不好的预感。一个半月前,他就听人家说晚翠把临海大道的非卖品房子,交易给一名男人。他其实还听见了——吃早餐前——男人女人闷喘的亲吻声。那个男人在她的心目中有着特别地位,和他这位“饭友”不一样。

    喝下杯中剩余的苦涩黑咖啡,海英摇摇头,走入屋内,心想,以后还是要在屋外楸子树下用餐,比较适合他。

    “晚翠——”她不在餐桌边,也不在厨房。改名的小公猫走在她房门前的廊道。海英把杯子放往餐桌,走过去。“晚翠,”敲敲房门,他说:“中午我就不过来了,晚餐我会把书带来借你。”

    当晚,海英带来了她要的书,一共六册。第一册有他和他父亲的签名,他父亲叫“皇冬耐”,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多久前呢?难以回想时间,倒是一股突涌的憾怅像吸血虫,吸出她对事件的记忆。那是轰动国际的“盗卖珍稀文物”连续报导,当时,天天大占版面的就是这个名字——皇冬耐,一位海洋考古权威,报导直指他利欲熏心,假考古之便盗卖文物,此人纵横海洋考古界多年不知偷偷获利多少,必须被彻底调查、被逐出身负重建历史重责大任的考古学界……

    原本是无关己的事,现在,平晚翠摸着“皇冬耐”三字旁的“皇荷庭”,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忧悒在钻她的心。她将六本书放在床畔桌,开始翻阅,在睡前的宁静时刻,细细读着男人的笔触,常常看着看着,便抱着书入睡。梦中,她登上“海神号”,与男人去冒险寻宝。醒来,她等他来,期待与他分享她第一次接触冒险小说的心得。

    阅读完一册,他没出现,她走过情侣巷,去看临海大道的房子。后院那池荷花长得很好,他的屋门掩实上锁窗帘遮盖着。好几回,似乎都没人在。

    他没再来找她,在她看完《海神系列三》那晚,她精神出奇地好,开了他送的葡萄酒,喝了半瓶,才入睡。这晚,她无梦,醒来时,脸庞倒像书里写的浸过海水咸味的女神面具。她拿出一封压在枕头下的信,信封上写着“遗书”——是他把改名前的亚当搞成毒草小盆栽那日,掉在她庭园的。她拆看过好几次,那工整苍劲的字迹写着:

    在我死于意外之时,请将我的妹妹若苏送至EnzoPavese先生身边……

    信的内容不长,大致交代拆阅者去见他妹妹。

    为此,她希望永远不会有见女孩的一日,但今天,她必须让这个隐带不祥兆头的行动实现。

    清晨七点,接到海英打来的电话,说他有个急诊病患,今早不过来用餐,请她把早餐送至他的树屋。平晚翠做了Feta乳酪沙拉三明治、香蕉覆盆子奶昔,还烤了一个葡萄派,放进铺垫保温布的餐篮里。

    到达海英的树屋,她看了一下腕上的男表,差不多是早点茶时间。

    “搞这么久……你这个死庸医……你到底行不行——咳……我胸口很痛——”

    “闭嘴啦,你肋骨断裂,我不好好绑吊,怎么成……”

    “我肋骨断裂……你绑吊我手臂干么——”

    “你医师还我医师?没见过意见这么多的伤患!”

    “先把我左眼包起来——”

    “你左眼又没受伤,包什么包?”

    “我习惯让它穿衣服……不穿……它会着凉……快点、快点把它包起来……它会着凉——咳……”

    “靠!你神智不清,又吐血了!”

    诊疗室里,传出男人的对话声。平晚翠站在摆了画架、小桌、摇椅的廊庭,看着诊疗室的大红十字门,想着要进去,还是走到环绕树身的主屋后方,将早餐放在另建于错综交盘枝干上的厨房……

    “是晚翠在外面吗?”海英看到雾面窗外有人影,直接打开大红十字门。“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平晚翠低敛脸庞。“我听见你在忙——”

    “忙?”海英接过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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