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更好,我早就把档案接管了,工程的设计和施工基本上都在我的掌握之下。没有苏联专家我们照常能把月亮湖的电厂建起来,而且要比他们建得更好更快更得民心。”万院长听丁松这样一说,心里高兴,他拍着丁松的肩膀夸奖着:“你们这样说让我心里安慰许多,你们两个现在马上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到我的办公室,一切事项都放在明天。”万院长斩钉截铁没有商量的余地,丁松和李夫本想再和万院长谈下去,可他们的脑袋沉得厉害也就没敢再硬撑,两人的身影又象蛇一磁在灯光下细细的朝前蠕动,万院长在后面看着他们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安,照这样喝酒会毁灭他们的前途的,他决定明天好好批评他们一次。第二天一大早,万院长办公室门前站着两个人,他们自然是丁松和李夫,两人比平时上班时间提前半小时。见万院长不在,两人为昨晚喝酒的事小声议论着,这时万院长拎着一包档案十分吃力地走了过来,丁松和李夫马上奔过去不约而同接过档案袋。“你们来的早啊,还是年轻人有魄力,腿脚快,我刚巧到。”万院长见他们早等在这里了更加一脸笑容,他满面春风地匆匆打开办公室的门,三人会议立即举行。丁松先把工程进展和急切解决的项目分条理地向万院长作了汇报,李夫也作了必要的补充,两人一前一后一松一驰使万院长听后十分高兴,有这两个年轻人接替档案和设计他们的施工就有了保障。他让两人立即通知所有负责人下午召开紧急会议,然后再到工地上看一看,争取在下午开会前把情况搜集起来并把目前现状对与会人员讲一下,再详细传达中央文件精神,做到让大家心中有数安全生产,争取早日建成月亮湖发电厂。
这一时期,中国面临许多自然灾害,国际上反华组织也在加紧行动,月亮湖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冲击。李夫和丁松接受任务后,两人一路歌声来到工地,他们本想大干一番,可是当他们来到工地时这才犯了难。因为饥饿威胁着月亮湖附近的所有人,包括来自四面八方支援月亮湖建设的民工们,许多大首长都不吃肉,毛主席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也不吃肉,他们和全国人民一道吃玉米面大饼子,这在全国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民工们定量不增,干活不减,还要争时间抢速度,每天起早贪黑扑在劳动现场。即使如此,工地上仍旧成为山里人向往的天堂,他们成群结队拥向工地,赶也赶不走,他们不要钱,只要给吃的就行。有的民工把老婆孩子都领到工地混饭吃,到了工地开饭的时侯,男女老少蜂涌而来,只要是吃的就哄抢。弄得段贵这个火头军哭笑不得,经常是掖着个大饼子躲避着众人吃独食,而且被人发现后常常是按了葫芦浮起瓢,闹得人人心里不痛快。丁松和李夫一到工地,正赶上一个民工和一个山里乡亲因为争吃一个大饼子动起手来,山里人挨了打也不松开手中的大饼子。李夫眼里闪耀着泪水,他走到那个山里人跟前开口欲说什么,他想劝告山里人回去不能和民工争粮食,因为民工们要干活要为建成最厂出大力,可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也说不出来了。面对衣衫褴褛的父老乡亲,望见那些一张张菜色的脸皮所有求生的欲望,李夫双眼潮湿。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父亲和爷爷,当年他们为了让全家人不再挨饿带动全村人抢了大户财主家的粮食,那时叫杀富济贫,因此爷爷和父亲成了农民的领袖,也是村子里乡亲们的靠山。现在这算哪一出呢?灾难把人逼上梁山,也逼上绝路,只要能活,一个窝头就能换一个金戒指,一口干粮就能让一个没嫁人的大姑娘与陌生的男人上床。这些山里人为了活下去,到工地白干活,目的仅仅是为了求一口饭吃。如果赶他们走,将把他们逼到哪里去呢?可是不赶走他们,上面拔的粮食咋够这么多的人来吃呢?情急之下,李夫转身对段贵和何师傅说:“把剩余的大饼子都拿来吧,分给他们让他们吃顿饱饭吧。”段贵站着未动,李夫急眼了,吼着:“我说话你听见没有?把所有的大饼子都拿来让他们吃,看他们饿成这样子你心里就不难受?”段贵不服:“给他们吃了民工吃什么?”
“民工吃什么我不管,我要求你现在就把大饼子拿来给他们吃!”李夫是真急了,他从人群中拽出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她什么衣服也没穿,两只惊慌的眼睛盯着李夫段贵手中的大饼子,嘴角蠕动着。在饥饿面前什么样的人也会失掉尊严的,看看眼前这些男人与女孩子哪里还需要尊严?李夫不忍再看小女孩的样子,他一把从段贵手中夺过大饼子塞给小女孩,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嚼起来,样子十分贪婪。李夫脱下外衣披在小女孩的身上,并把哆嗦的小女孩搂在自己怀里安慰着:“别怕,慢慢吃慢慢吃,不够还有。”李夫眼皮发酸,一行同情的泪水掉了下来,他是第一次在如此众目睽睽下流下热泪。其他民工们受到感染纷纷将自己的大饼子拿来分给乡亲们,他们这样做本来是一种扶困救济,可是当他们看见乡亲们跪下时心里骤然一热,象李夫一样也落下了同情的泪水,心硬的人把身子转过去,他们实在不忍看见如此动人心魄的场面。那些山里人吃饱喝足后,民工们却大眼瞪小眼了,他们没有干粮只能喝凉水充饥,然后扛着铁锹上了工地。那些山里人见此激动不已,潮水般涌向工地与民工们一道干活,工地上第一次出现了热火朝天的新局面。然而,这样的局面也撑不了几天,月亮湖发电厂迎来了历史上最严峻的考验。
第六十五章
时隔多日,万院长接到上级指示:月亮湖发电厂缓建。原因故然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的还是为偿还外债,国家财政紧张,眼下已建一半的月亮湖发电厂工程不得不停下来待料。国家拔点款工地热闹一阵,国家再拔点款工地再热闹一阵,就这样冷一阵热一阵,热一阵闹一阵,最后终于不闹了。接踵而至的就是更大的坏消息,撤消月亮湖电厂的建制,忙碌了几年的月亮湖发电厂终于宣布下马。是什么原因让月亮湖发电厂这样快就下了马?很多人流下了泪水,连远在外面学习的田梅也写信问着到底是为什么,没有人回答她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忙于清点。宣布下马的当天晚上,李夫和丁松做了最后一次盘点,他们将所有工程物资包括机器设备都做了妥善清查和安排,从明天开始丁松将要进城到设计院上班了,李夫则负责留守,看护工地上的所有设备。在一个简单工棚里,丁松站住了,他看了看四周环境,伤感地对李夫说:“明天我就进城里上班了,这些上千万元的机器设备就交给你来保卫了,作为老同学我是了解你的,你还有啥话说吗?”“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走了这里只留我一个,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李夫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看了看工棚,这是他领人建成的,很宽敞,除了墙壁被烟火熏黑了外,上面还残留着那些会写字的民工们在上面乱写的书法,还有几幅艺术的笔墨画。窗户上的塑料布早已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仅有的几块玻璃也被砸碎,一切显得吱牙咧嘴。这时从窗户透过一股夜风,马上吹得满屋子尘土飞扬,飘浮的滚滚浓烟难闻刺鼻,令人直想呕吐。残余在窗棂上的塑料发出啪啪的响声,风越猛,响声越大,也越紧张,李夫和丁松不约而同地浑身哆嗦了一下,从心里往外产生出一种悲伤的心情。丁松一脚踢倒了身边的一根立桩,失落地对李夫说:“辛辛苦苦一年多,转眼就要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狗窝,难道月亮湖从此又要回到荒凉的过去?难道我们的国家真的就没有办法来建成这座发电厂?”丁松的话里充满了伤感和不满,冲击着李夫年轻的心,他微微笑着,顺手弹了弹头发上的蜘蛛网,继续对丁松说:“也好,这狗窝就留给我住吧,我相信你去了城里后没有谁再管月亮湖了,这里将变成一片草地,一切就留个纪念吧!”“好吧你就一个人独自享受吧。”丁松要失落中包含着对月亮湖发电厂的恋恋不舍,他继续对李夫说:“但愿国家经济早些好起来,我们再重新建成这座发电厂。”这一刻李夫沉默了,他的心情极其复杂,他抬头望了望苍茫的电厂工地,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眼下的风更大更猛,吹掉了几块窗棂上的塑料布,呜呜响着在屋子里乱飞乱舞。丁松以为自己的话对李夫产生了作用,便得意地说:“别看你现在不在意,过了十天半月你就是一块铁也要在这里生锈,即使你是一块好钢也要在这里折弯,不信你就试试。”此刻,李夫的心突然被一磅重锤击中,他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了,如火般的情绪忽然燃烧起来,他充满深情地对丁松说:“当初我们决定来月亮湖时就做好了吃苦受累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发电厂会这样快的黄铺了,这让我有些接受不了。如今正是闹灾荒的年月,这里还有人能吃上一顿饱饭,相比之下我们的月亮湖还是幸运的。你放心到城里去工作,千万不能失去信心,这座电厂还等待着你回来再建成呢。我也等待你的归来,放心吧我会把这里守护好的,保证机器设备一样不少!”丁松听此,心里有些苦涩,他对李夫说:“我这一走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这电厂停了说不上什么时侯再开工,总之我们再回来是艰难的了,恐怕你我都等不起了。”“你千万别灰心,这电厂铺开如此巨大的摊子绝对不能让我在这里独守空房,国家一定会腾出手来搞活经济,绝对不能撒手不管。你先进城上班,等到条件好了你再回来领导我们一块干,我在这里迎接你!”李夫尽可能说一些鼓舞丁松的话,为他鼓舞士气,话里充满了深情和关怀。在这里他也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丁松这个同学是他的亲人,两人在此表现得有些难舍难分。丁松知道再说什么也不能让李夫回心转意,就握着李夫的手告辞说:“好吧祝你一切顺利。”然后,独自走了。望着丁松离去的背影,李夫难过地摇了摇头,在他原来的想像中,月亮湖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即有迷人的山水,也有浪漫的生活情调,殊不知它的真实内容比想像得还要严峻得多。李夫似乎早已预感到他在这里将要受到一种威胁和挑战,而他将以什么样的性恪和意志迎接这种挑战,李夫为此做好了精神准备。
天刚蒙蒙亮时,丁松便悄悄搭车离开了月亮湖,他没有向任何人告别,因为他懂得道别的滋味和心情会让自己更加难受和不舍,其他民工们也象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逃兵,一窝蜂似的散尽。人都走光了,沸沸腾腾的月亮湖寂静下来,工地上冷冷清清,死气沉沉,一间间简易工棚空空荡荡,让人看了不禁产生种种凄凉和孤独。日子冷漠,李夫如同掉进一个深不可测的井里,他可以忍受寂寞的生活,可是这一堆堆机器设备怎么办?一片宽大的厂房怎么办?李夫觉得自己的责任实在是不小,几乎所有的民工都在饥饿的威胁下去寻找活路的机会,谁也不愿意在此餐风露宿。眼下这个半死不活的工程从宣布下马那天开始就再也引不起山里人的兴致,也使李夫陷入了一种无聊的困境中。白天,他对着厂房框架发呆,夜晚,他的心一半在设备上,一半想着异国他乡的刘月。李夫始终不明白女人的心真的是那么容易嬗变的吗?那么热恋着自己的刘月会突然间离开自己,而投向外国男人的怀抱吗?这一阵子,何云彩不知为什么她也不来了,李夫和刘月在小船上的故事使何云彩大为震惊,她几乎无法接受忠厚诚实如此敬爱的李夫会与刘月在小船上做那些事情,于是她也不来了。现在,两个女人都对他有意见,一个嫁给了外国男人,一个与自己堵气。长夜中的李夫明显地感受到了寂寞的岁月是如何的残酷和难捱,有时他想离开这里回到学校回到北京,因为他相信在六十年代的中国大学生随便可以找到一个好工作。然而,当他一想到在九登山上那块大青石前他们集体发出的誓言时,一想到月亮湖发电厂说不上哪一天就会重新开工时,李夫的心里又充满了希望。他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不能向困难低头,只要鼓足勇气生存再艰难险阻的路他也要走下去,再艰苦冷漠的日子他也要过下去,只有坚持才能胜利,只有坚实才能欢乐。可是,人是要活在人群中的,如果一个人长时间的不与人交流就会产生生存阻碍,性格再开朗的人也会失落,也会产生怪僻。一向乐观向上的李夫成天守卫在这个孤立的工地上,孤陋寡闻不说,他的心情也开始烦躁起来,恼恨在一天天升级,不时地还要盯着水库大坝出神,望着荒漠发呆。这个时侯他渴望有人来,渴望交流情感,可是除了段贵和何师傅来过几次工地外,再也没有任何人来过。
第六十六章
而段贵和何师傅来这里,也是仅仅为他送几次吃的或者用的,是例行公事而已。李夫明白月亮湖的人为什么一下子就对这片曾经使他们发疯发狂的工地没有半点感情,这个时侯他多么希望有人来看看他们,哪怕到此走一走,转一转也让他心满意足啊。可是没有,李夫眼睁睁盯着也没有见任何人来。就在他郁闷之际,有一天,何云彩忽然来了,她是挨了何师傅一顿臭骂后才来的。其实何师傅的发火是表面的,而何云彩内心是愉快的,因为她与李夫的暗中堵气终于有了一个台阶下,她也知道李夫独守工地的寂寞,说实话她早就想来就是抹不开面子,不来她心里成天惦记着,日子也是不好受。现在她来了,一见李夫消瘦不堪的模样,何云彩的泪水就流了下来,无遮无拦幸福地淌着。女人的泪水象一股清凉的小溪在李夫心中流淌,哗哗流淌的声响在寂静的山中激荡着,他也想哭,这些年的委屈足够他哭几天的,可是当他想着自己也是一个男人时,他又不能哭了,他紧紧地握着何云彩的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谢谢你呀这时侯还来看我!”虽然李夫这话说得有些不很得体,但却是他此时此地的心声,何云彩似乎忘掉了男女有别,忘掉了一切不愉快,扑在李夫的肩膀上哭泣着,稍顷,她哽咽着说:“别在这里苦熬了,跟我回家吧,父亲说他来接你!”“不用接我,这时侯我怎能到你家呢?我在这里有工作有岗位看护工地上的所有设备是我的职责,这时侯如果我走了不是战场上的逃兵吗?再说了,何师傅那样的年纪在野外风餐露宿也是不方便,他的身体也是受不了的,还是由我一个人承担吧。”李夫说的是实际情况,眼下工地上不能来太多的人,没有地方发工资,否则工程指挥部也不能让李夫一个人留守。何云彩望着李夫那张毫无光泽的脸皮,轻声地问他:“你知道你现在看上去有多大年纪吗?”李夫知道自己这一阶段胡子没刮头发没理模样一定极其难看,所以他借口逗着何云彩说:“我现在这模样做你的叔叔总是可以的,你说是吗?”李夫笑着,这是他闷了多少天来发出的第一次笑声。何云彩故意生气地捶打李夫宽大的胸怀埋怨他占自己的便宜,而这一捶打细心的何云彩感到李夫的胸前挺硌手,便问他:“你在这里成天吃什么?”李夫察言观色看出何云彩为自己担心就故意地说:“我在这里是有啥吃啥,天上飞的鸟,水里游的鱼,还有野地里的大灰狼和小白兔。”李夫说得很满足,也很风趣,似乎很轻松,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是何云彩知道李夫这是在安慰自己,就说:“你撒谎,我父亲回家说你每天吃咸菜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