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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下半夜，李夫从昏睡中醒来，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自己床铺上有一位熟悉而又模糊的身影伏在床铺上。是谁呢？难道是刘月回来了吗？李夫的记忆里忽然乱七八糟如同乱了套的线条，好一阵他也没有找到头绪，他现在的记忆如同风雨中飘浮的一条小船，漂泊了许久后也找不准方位。在昏睡中的状态，他依稀记得自己晃晃惚惚看见了刘月，看见了刘月挥舞着一束鲜花朝自己跑来，这时的刘月身后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白光，将他和她轻轻托起。在此瞬息万变之间，他忽然感到自己和刘月就在飞船上，正朝着他们向往的地方奔驰。他兴奋，他欢喜，他呼喊，他拥抱着刘月。突然白光消失，他和刘月同时跌下深山峡谷，他想哭，他想叫，可是他喉头打结，嘴巴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闷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一下子就被闷醒了。此刻，李夫瞪着眼睛努力回顾自己记忆的小船划到现实的码头，他想起来了，这个睡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刘月，而是何云彩。他心中的失落不由地又加重许多，他这才知道自己已经从虚拟的世界回到了现实，回到了真实的床上，他瞪着眼睛呆呆凝视。这时侯，李夫的心思还没有完全收回来，依旧在回想中。
“你可醒了。”何云彩忽然大声说着把聚精会神的李夫吓了一跳，他本不想惊动何云彩想让她睡一个安稳觉，可是何云彩心里有事睡不着，稍稍有一点小动静她就醒了。她望着呆呆发愣的李夫心有所动，当她看出他已有了一点精神时更是高兴，眼里闪着泪花动情地说：“你再不醒都快把我吓死了，你好坏呀！”
“我不会死的，孙悟空与我是同宗，它早在数千年前就在阎王爷那里抹掉了我的名字，阎王爷早就把我的大号给忘掉了。”李夫潮红的脸色绽放欣慰的笑容，眼里闪耀着幸运的光芒，在此危险之际是民工们救了他，段贵为他流泪，何云彩为他彻夜守护。在没有亲人的地方他处处碰上亲人，处处有人照顾，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现在，李夫幸福地感觉到在月亮湖处处都有他停靠的港湾，他望着略微带有倦意的何云彩，觉得她和梦想中的刘月一样美好，都披肝沥胆与他一起走过那段迷人的路途。“你是不饿了？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去。”何云彩似乎知道李夫心里在思索什么，于是找个借口想离开他。李夫怕何云彩累坏身子，不忍再烦劳她，就劝告她说：“别麻烦你了，明天早晨一起吃吧。”何云彩明白李夫的意思，嗔怪他说：“你就想着自己，你不饿别人还不饿吗？”何云彩这才恍然大悟，自嘲笑着说：“你看我这臭记性，好吧吃点什么呢？”李夫猜测着何云彩是为了给自己做吃的才找借口回避，所以他非常理解而且也能接受眼前这个少女对自己的一份情意。当何云彩站起来要去做吃的时，李夫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自己的，娇小的何云彩穿着他的特大号衣服的确有些傻傻的，李夫便兴奋地开着玩笑说：“喂，傻瓜，穿我的衣服不嫌脏吗？”也奇怪，李夫与何云彩在一起总想象孩子似的开玩笑。何云彩看着这些衣服，逗趣着：“嫌脏咋办？外面那么黑暗我敢回家取衣服吗？别小心眼了，穿你几件衣服也心疼？”何云彩假装数落着李夫，尽力让他高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这样互相戏闹着，渐渐地，李夫觉得自己的精神又强了许多。十几分钟后，何云彩为李夫端上来两碗疙瘩汤，这下让李夫心头骤然一热。俗话说没有娘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不假，李夫眼望着热热的疙瘩汤想到何云彩的身世，他的心里酸酸的，一丝同情油然而生。何云彩见李夫发呆就想帮助他：“来吧我喂你。”李夫见此慌忙夺下何云彩伸过来的汤匙，自己狼吞虎咽大嚼起来，连吃边说：“这就够意思了，岂能再麻烦你，还是让我自己伺侯自己吧。”说着，李夫故意将碗刮得吱吱响，何云彩见李夫贪婪的模样知道他确实饿得不轻，也就依了他。然后拿来一条毛巾围在李夫的脖子上，象照顾一个小孩子似的照顾他，感动得李夫忘掉了吃疙瘩汤。他默默地注视何云彩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握住何云彩的手低声说：“你真好，你真的很好。有你我这辈子知足了。”何云彩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她半响没有言语，当她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时正是她夜以继日求之不得而时时渴望发生的事时，她情不自禁地扑在李夫的怀里啜泣着。李夫双臂用力搂紧何云彩，维恐再失去她一样将何云彩牢牢搂紧，这一切来得如此迅速如此不可思议，而又是无法抵御的。沉静了一会儿，李夫说：“何云彩不怕你不高兴，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把你当成刘月，刚才我在梦想中还看见刘月挥舞着鲜花朝我奔来，她的眼里在闪耀着泪花闪耀着光彩，闪耀着让我永远难忘的东西。我不能没有她也不能忘掉她，她是我的生命，她是我的骄傲。”
李夫毫不隐瞒私情，倒是何云彩听了好生感动，男人到了这种地步是最让女人疼爱的，于是她劝告李夫说：“你对刘月的感情是真实的，说明你太爱她了，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爱到这步田地实在是让人感动。不是有人说一个人在困难处境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因为这时侯是你最需要支持和抚慰的，尤其是当你的生命受到危险时这种感受更加强烈。你在土里埋藏的时侯你想到这些了吗？那样子足以让人惊天动地，让我以为你就要见马克思了。”何云彩讲得十分甜美，生动感人，把李夫说得目不暇接，仿佛他真见了马克思似的。沉静了一会儿，他又问何云彩：‘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当时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死，我觉得这样的美丽生活刚刚开始，岂能不享受一下就与世长辞呢？‘李夫虽然身体有些虚弱，但他还是开起了何云彩的玩笑，他是不能再让何云彩为他担心了，否则他有些对不住何师傅了。
听了李夫这样一说，何云彩忽然意识到自己思想境界太渺小了，在卫生院里看见李夫的模样她就以为他活不成了，其实象他这样有斗志昂扬的人怎么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存权呢？更不能放弃自己衷爱的事业，所以李夫是不能随意放弃生存的。何云彩与李夫相识时间不长，但对他的感情变化是铭记在心的，许多李夫不知道的事项她也是一清二楚。与李夫相处，他没有花言巧语，也没有漂亮的鲜花，为什么会轻易地闯入她的生活？李夫是长驱直入，而自己毫不设防，这不仅仅是异性相吸，更不能是男女之间的平淡交往。这是什么呢？这是李夫在孤独中诞生的一首情歌吗？是自己主动配合的和风细雨吗？那曲作者是不是自己呢？李夫真的爱慕自己？他与刘月真的会白头到老永不变心吗？他真的会让他与刘月的爱成为历史吗？现在是她与李夫是真正的患难与共，想到这些，何云彩的心里云山雾罩一片茫然。其实，何云彩有如此内心活动是对的，尽管李夫已向她示爱，而且是一面抚摸着何云彩乌黑亮丽的柔发，一面心里在思念着刘月，也许这份伤感是李夫一生都无法回避和割舍的。在他的心底深处一直都有一个为刘月而设计的空间，甚至当何云彩扑向他的怀抱时，他闭上眼睛心里想的依然是刘月、刘月。这种感受他并没有向任何人隐瞒，就是他不说出来何云彩也是十分清楚的，她允许李夫心里有刘月。因为她发现几乎所有的明明暗暗的感觉都来自刘月，是刘月吸引李夫，是刘月给了李夫生存的动力。有了刘月，才能有李夫生命的所在；有了刘月，才能有李夫向往的生活和内涵；这是任何人也做不到的。只有李夫这个认死理的人才能如此衷情，也只有李夫这样的男人才能有机会向自己表示爱慕，现在，何云彩在李夫跟前晃来晃去，为他倒水，为他做饭，这一切似乎应该是刘月的事，只有刘月才配为他做成一切，只有刘月才能使他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也许事情的发生与发展往往都是这样一个规律，当你最需要的东西就在眼前时，常常是你永远得不到的，这就是严峻的现实。眼下，李夫见何云彩静静地坐在那里想心事，他就想方设法寻找话题企图打破这种沉默，他问何云彩：“当我从土方下扒出来的时侯真的象一个死人吗？”何云彩笑逐颜开地说：“你在坑里面是啥感觉我怎么知道，在病床上躺着的样子离死亡也不算远，五官流血，没有人样，还说胡话……”何云彩如实地描述李夫当时的情形。李夫见风使舵，开着玩笑说：“如果我真死了你就把我埋葬在月亮湖九登山上我们发过誓的地方，在那块大青石头上刻下这样的字节：曾经为月亮湖电厂建成出过力的人之墓。让我站在月亮湖最高处看着你们建成电厂，为你们鼓励加油，为你们遮风挡雨……”李夫没有说完他的要求，却激励起何云彩的嗔笑，她手一摆，对李夫说：“去你的吧，刚才还说自己不会死，这一会儿工夫咋就变化了？我看都是假的，书读得多的知识分子是不是都象你这样善于变化呀？难怪你说你与孙悟空是同宗，善于变化。”李夫见何云当面斥责自己，就说：“我这是开一个玩笑你那么傻瓜似的信以为真，你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莫不是又在犯相思病了吧？”何云彩脸色一红，说：“我犯相思病怎么样？还不是你这人给逼的。”何云彩边说边看李夫的脸色，希望了解他此时的心情。
第六十一章
“我能让你犯相思病，谁能让我犯相思病？心长在你的身上，我怎能知道你现在想的人是谁？”李夫所以这样说是想调节一下气氛，而何云彩却生气了，她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显得格外伤心，因为她发现李夫并没有按她的思路去说下去，而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看出来，李夫的城府极深，不是她这样的小女子所能撑握的。何云彩故意不说话，气氛陷入了沉默，李夫后悔自己没有调节好气氛反而把气氛搞砸了，让何云彩生了气，他见风使舵，又说：“你别生气，你的心应该大度一点能装得下五洲四海，容得下山川江河。实话告诉你吧，因为还有尚未建成的发电厂，有你有刘月，还有月亮湖人民的关怀，我不能死，我怎么能死呢？怎么能离开这个地方而享受呢？”李夫情绪激动，他想传达一下自己对何云彩的情义，又觉得不能太直接，他知道如果他这样直说了何云彩未必能理解他，所以他婉转地说：“我们四个大学生，还有田梅，都在大青石上发过誓：不建成电厂我们不回北京城，而我不仅要参加建设，建成电厂后我还要在这里发电，参加科学管理。当初我报的专业就是水电专业，那时我就希望自己一生都交给这个能照亮千家万户照亮神洲大地的光荣而伟大的事业。何云彩同志，希望你能支持我！”李夫说到这里时忽然握住了何云彩的手，深情而又十分严肃，好象在发表着自己的一份宣言。何云彩激动了，她是听见了李夫一颗正直而上进的心灵在呼唤，她是看出来一个年轻热情的人在向自己招手，她满面春风地握着李夫的手充满深情地说：“我会支持你的李夫同志，不仅支持你，我还要关心你的生活，关心你的进步，而且也要加入你们的建成电厂的队伍里。可是我还有一个最实际的问题想问你，现在他们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苦苦坚持你就不想走吗？难道你天生就不怕苦难吗？”何云彩这几句话让李夫心中一动，他确实感到了苦难在向他阵阵袭来，而且有时是防不胜防，但他没有气馁，他对何云彩兴奋地说了一堆理由：“苦难怕什么，哪一个人一生没有几样苦难？我就是为吃苦而来的，我就是为电厂而来的，我就是想让生命中多一些苦难，这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你知道吗？苦难可以锻炼人的意志，苦难也可以帮助我们建成发电厂。”何云彩听了心里高兴，可是她把话题转向更尖锐的一个问题，也让李夫更加心事重重，何云彩问李夫：“你如此看重事业这是好事，可是你想过你的父母吗？他们将来由谁来抚养？难道你忍心抛弃他们吗？”“这怎能是抛弃呢？我想我的父母，作为他们的儿子我爱他们，但我更爱我们的国家，我要报效国家为事业尽力。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就是我的父母，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该干什么，几乎每一次来信他们都嘱咐我支持我向我报平安，他们用这办法支持我不让我分心。其实我父母的身体一直不好，家里的确需要我，每次来信我都怀着愧疚的心情沉闷好几天。不久前父亲写来一封信，他说等到电厂建成了发电了他和父母来这里看一看，他说电厂建成了就是对他老人家最大的回报。为了这个回报我要努力，父亲是一个无私而公正的人，也是一个思想进步的人，我感谢他们对我的培养，所以我要在这里加倍努力报答父母对我的支持，也报答父母对我的厚望。”说到这里时，李夫的眼睛湿润了，何云彩轻轻地把头贴在李夫的肩膀上，低声地说：“你父母真好，再写信时告诉他们这里很好，让他们放心。这里有人照顾你，有人乐意照顾他们的儿子，而且一定会照顾好的。”
“谢谢你何云彩同志，也谢谢月亮湖的父老乡亲，我真是太幸运了遇上这么多的好人。”李夫抚摸着何云彩的秀发，吸吮着从她秀发中散布出来的缕缕馨香，当何云彩那张粉红的脸蛋幸福地贴在李夫的肩膀时，他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潮扑向心头。此时李夫再一次地想到了刘月，多少次刘月就是这样歪着脑袋陶醉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靠在自己的胸前。不知不觉，李夫又想到了那个难以忘掉的夜晚，想到了他们在小船上冲破防线的时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夜晚的月光和湖色。于是，另外一种沉重和愧疚感压在他的心里，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觉得他有些对不住刘月，她才离开几天离开他多少个日子他就变化了，是生活为他增添了许多花絮，还是自己耐不住寂寞了？李夫感受到这样想入非非有些对不起深爱他的何云彩，自己早已与刘月完成了一次性爱的启蒙，现在他又如何对何云彩施爱公平呢？李夫的心里在敲鼓，为自己担心，更为何云彩担心，如果他就这样把何云彩睡了，他对得起谁呢？淡淡的月光从小窗口无声无息地射进来，如同谁洒下的一层白白的银粉，房间里渐渐有些明亮起来。何云彩望着窗外蒙胧的天空，她不舍地从李夫的胸部把头移开，略带羞愧的脸上还挂着几点星花，她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