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老了老了,您看我记性,学生太多了,还真记不起来。”
“那是您桃李满天下了,学生们可都记得您呐。”
“虚度几十载,谈不上啊……哟,要这么说,可得拜托你多多关照我家小女了。”
“您放心吧,有您的学生在,没事……”
四个人相随着走了几步,帅朗倒拍着胸脯保证了,这一下起伏得让他心跳的厉害,只说自己专业和那届,没说姓帅名朗,生怕王系主任真记得自己,看来老头果真是无视男生,这就好,紧张兮兮几步走着聊着,倒是聊得甚好,到了单元门口,开了口王主任要邀帅朗进家里坐坐,这帅朗岂敢,黑暗中看不到了王雪娜的表情,要是进家被人家爸发现了不对劲那不惨了,于是以今天太晚婉拒了,这一对父女进了楼门,关上了。最后留下的是王雪娜很复杂的一眼,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让帅朗站在门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哼……骗子。”背后有人喊了声,扭着就走。
是关妍慧,一下子帅朗想起这个作怪的灯泡了,三两步追着就上来,关妍慧有点心虚,撒腿就跑,不过那跑得过帅朗,几步便被堵到了墙角,恶狠狠地问:“谁是骗子,你说清楚。”
“你呗,还有谁,欺骗少女感情。”关妍慧不惧,对着帅朗喷了句。
“我怎么骗了,我们还没谈感情呢。”帅朗不悦了。
“你准备欺骗也是骗……有本事怎么不告诉王老师你打群架、你大学住了六年,你连挂了十二科……嘿,刚才谁说老旺什么意思来着,要不,我替你去她家说……”关妍慧说着,这前倨后恭差别如此之大,倒觉得孰为可笑了。
帅朗气着了,一抹鼻子,关妍慧吓了一跳,要跑,不料被帅朗胳膊肘一支定在墙上,就听帅朗小声叱着:“我们处得好好的,那冒出个你作怪来了,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啊,别以我拿你个小妞就没治。”
生气了,生气的后果很严重,越想越是被这妞引沟里了,帅朗恶狠狠地威胁着。
“哼哼……原形毕露了吧,这是教工区你敢干嘛。”关妍慧不屑道。
“别逼我啊,逼急了信不信把你丫拖进草丛、就地正法。”帅朗凑得很近,拣了最吓妞的威胁道。
不料小觑关妹妹承受力了,关妍慧一扬脑袋:“好啊,来呀,量你也没那胆。”
“耶喝……”帅朗倒被吓着了,没成想这白白胖胖的妞胆色不浅,一转眼话一变嗤鼻不屑了:“呵呵,不是我没胆,就你这质量,想逼人劫色也难呀?”
“你……王八蛋。”关妍慧没被吓着,倒被气着了,本来叉手胸前引装待动,一听热血上头了,双手变爪,直朝帅朗抓来,好在帅朗历经大小战无数,一仰身,一侧头,直揪着关妍慧后领,没想到这是个野蛮妞,一揪一送,再见这妞被气火了,恐怕是无法善了了,顾不上算账了,转身就跑,这地方别真喊人了那麻烦大了。
背后,嘭地一声,在关妍慧包扔得失了准头,不知道砸在什么地方了,夹着关妍慧的骂声,帅朗急步往黑暗中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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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点火,起步,好在那野蛮妞没追来,刚倒了车方向电话铃又想了,一看是田老屁,帅朗没好气地接着:“……干什么?黄都黄了还问个屁呀?自个付了账滚回去,洗干净躺床上等着,丫的回去不收拾你就不知道哥有多帅……”
嘭声挂了电话,扔过一边,加着速往校园外驶,可没想到一顿饭吃得能扯出这么多淡来,好在先骂了通后夸了通,扯平了,没准能把学妹心里那份气给消消,就是有点怕妞他爸知道真相……想了想,这种担心应该不大,王雪娜总不成把自己说话原话转告他爸吧?就说她脸上也挂不住呀?
刚安心了一下下,又有点不舒服了,这还没开头都有事了,真要谈开了还没准多少事呢,再加上这个不省油的关妍慧,让帅朗实在是无语,真无法想像那等猥琐的老旺居然有这么清纯的闺女,而这么清纯的学妹,又怎么交了这么个作怪的野蛮妞……
不合理的事太多,想是想不出结果来的,明儿咱试试态度再说,没准还有戏……帅朗想着刚刚自己的表现,那等急中生智还是挺让他满意的,最起码没有把路给堵死,好像还有点希望,有点总比一点没有强,胡乱想着,拍拍额头,驶出了南门,刷声车掠过有个人影在大门口招手,帅朗停也没停直驶而过,没理会。
咦?……疑上心头,车嘎然而止,那好像,是个熟人……帅朗刹住了车,挂着倒档呜声倒了回来,直停到了校门口那人的一侧,一下车窗,本来严肃的脸色浮着笑容,嘿嘿笑上了。
熟人,灰色休闲装、黑色老头鞋、头发向后梳着大背头,正负手而立,是古清治,去了几分仙风、多了几分悠闲。帅朗一笑打趣:“哟?炒坟大爷您怎么在这儿?别告诉我是巧合啊。”
“还真是巧遇,你为什么就不相信缘份呢?”古清治笑笑,同样的口吻回敬。
“得了呗,车上有GPRS定位,你随时知道车在那儿,我也不怕你知道,我这人光明磊落……怎么,要车呀?没问题,给你。”帅朗说着,开门就要下车。
“不是不是……别误会,搭个顺车送我回家怎么样?”古清治伸手制止着,走上来了。帅朗狐疑地盯了盯,给老头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这作势可不怎么客气,那古清治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坐到了副驾上。起步车走,背后不远处一辆奥迪也随即发动,亮着车灯离开了原地,一抹光线闪过后视镜里,这个动作被帅朗捕捉到了,那辆车是朝相反的方向,不用说这老家伙是被这辆送到这儿等自己来了,看着那消失的车影,帅朗鼻子里哼了哼没作声。
“我再次声明我没有恶意,你为什么对我警觉这么高呢?”古清治眼也够尖,看到帅朗这个动作了。
“我也没说你有恶意,你为什么一直急于表白呢?”帅朗以问代答。
“输了十万块,对我有意见,是吧。”古清治话锋一转,到其他话题上了。
“赢了也是死人钱,花着人不安生。我这个人虽然没原则,但是底线还是有的,要知道你们搞这么下作的事,我压根就不会去。”帅朗很光明磊落地来了句。
“下作?这个形容太过了吧?”
“不过份,就是下作。”
“哎……要盖冠也轮不我们戴,三座普通墓地、一座高档墓地,基本都是镇政府、区民政局、开发商合营的,镇政府急于卖地收钱,区民政急于增加经费,两家一盘剥其实到开发商手里不到六成利润了,正常途径销售根本无利可图,这也是不得已出此下策。现在都没有什么底线了,只要不违法,就不算骗。”
“嗯,有钱的老板都会给别人摆活创业的艰辛,呵呵,我说大爷,您不能和人家一个碗里吃肉,扔下筷子骂娘吧?”
“呵呵,说得对,不应该,应该感谢这些开绿灯的官人。”
“啊,这不就对了,还是下作。”
帅朗绕来绕去还是同一个定论,缓缓地驾着车出了科学大道,到了路头这才省得还不知道老头的住所呢,问了句:“到哪儿?”
“白庄小区。”古清治心有所想,随口应了句。
这是路途中承上启下的一句,这一句之后两人好长时间没有对话,一个在专心致志地开车,一个在目视前方不知所想,喧嚣已停渐渐安静的中州市,大街上的行人已稀,只有霓虹和路灯在不知疲倦地亮着,指引着夜色中迷茫的方向。
帅朗对于这位既无恶意也无善举的古老头说不清好与坏,只是有点纳闷不知道自己身上那点闪光之处没有招到妞,却招来个老头纠缠不休,即便此时再看老头,那慈眉善目的脸、那清矍削瘦的人,怎么也不像个设局圈钱的老骗,或者,正如他所说,在这个没有底线的世界,那些事根本不算骗。
古清治也在蹰躇,不过蹰躇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又偏偏无法让他直接出口,生怕一出口便即会破坏俩人之间唯系的纽带,毕竟这个偌大的城市,素不相识的相遇还真叫一个缘份,错过这个份,很可能就再无交集的份了。
“古大爷,别搜肠刮肚想了,您的来意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唬住黄晓的?”
半晌,快到白庄的时候,帅朗才出声打破了沉默。一句让古清治微微动容,此人的察言观色确实过人很多,已经点明来意了,而古清治心里正免不了这个来意。
“那你既然知道我的出身了,为什么还会和我坐到一起,我以为你会很反感的。”古清治反问道。
“美人迟暮、英雄气短……嘿嘿,都是很可惜的事,都英雄气短、垂垂老矣了,我还怕什么?再说就您这作态,是诈骗进去的吧,就您的眼光,我还真不觉得我身上有什么您看得上眼……有什么可怕的。”帅朗无所谓地道着。
“说得好,不过你猜错了,我不是因为诈骗进去的……”古清治不动声色,心里暗暗纠结着,被人形容成美人迟暮,这盖冠盖得他直犯嗝应。一说回答马上就来,帅朗驳斥着:“就不会是其他,这把你要敢赌输定了,绝对是诈骗。”
“理由呢。”古清治道。
“理由更简单,从你这行事作风上,已经把诈骗合法化了。”帅朗道。
古清治接着解释着:“合法不合法仅仅是个方式问题,比如倒退二十年,还有投机倒把罪,不过现在都变成合法的市场营销了;以前还有流氓罪,现在嘛,好像流氓也不算个很贬义的称呼了………就像以前都喊骗子,现在都成大师了……”
“是啊,不经过几次打击做不到这个水平,您周围这么多人,这么专业,要说不是职业诈骗,真有点委屈您了。”帅朗笑着道,看看古清治的脸色补充了句:“不是法律的角度啊,最起码现在您已经超脱这个角度了。”
非贬非褒,就如同家长里短的话,不过在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只是时移世易,环境和条件已经变化多了,被骗的事多了,骗子横行其道的也多了,似乎这职业骗子也被淹没了,反而不那么像骗子了。
呵呵哈哈……古清治想了想,琢磨了一会,开怀地笑上了,未置可否,笑着也定义了句:“看来,我们是同一种人。否则不会彼此看这么清。”
“不不不,同行不同路而已,您干的那事,我就干不出来,我干的事,您也未必懂……看这样你很注意我,那好,我也给你赌个局怎么样?”帅朗道。
“你是说卖那批劣质酒?”
“对呀?已经快卖完了。”
“怎么赌?”
“就摆在你眼前,你可以看看是怎么干的,咱俩互换位置,我坐庄,还赌十万怎么样?”
“不赌……”
古清治坚决地摇摇头,一下子把正挖坑的帅朗惊了一跳,诧异地道:“一点也不好奇?”
“好奇,不过未明之局,还是不要轻易下注,你输了就是前车之鉴,我岂能重蹈覆辙。”古清治温文尔雅,很淡然。
没治了,帅朗突然发现捉弄这个人没那么容易,思忖了稍倾又诱着:“那你今天晚上要失望了,你从我这儿得不到答案。”
“这个答案嘛,我想用另一个答案来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古清治反手上来了。
“试试,你还能摆出什么稀罕东西来?”
“是关于你的。”
“我的什么?”
“你看出我什么来路了,我也看出你什么出身。”
“是吗?”
“你性格很独立,自我调节能力也很强,处处都有早熟的特征,这一点反映出你缺乏家庭温暖;胆子大,不盲从、有主见,虽然都是褒奖,但也恰恰反映出你内心的孤独感,你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我猜你是单亲家庭性格形成早;如果再往下分析,你连身边的诈骗,这些涉骗的人都不畏惧,甚至于连黄晓那么恶的面相都镇不住你,能反映出你是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中长大的……或者从你如此好奇、如此理智思维上和你偶而表露出来的一点暴力倾向,也可以反映你的成长环境……”
“别说理论,说结果。”
“父母离异、单亲家庭、你应该跟父亲生活,沾染了点父辈的性格特征,有暴力倾向,我想,你的父亲一定嗜酒、粗暴,再综合你对诈骗和犯罪这么了解的事实,我甚至怀疑你的父亲是个……”
“是什么?”
“警察。”
古清治最后的判断终于吐露了,帅朗一惊,方向盘把得不稳,嘎声一踩刹车,车顿时直立在街边,堪堪要上路牙,这会儿吃惊端得是不小,侧头看看无动于衷的古清治,惊讶得有点到佩服的程度了,这若干字定义的特性,特别是对嗜酒、粗暴父亲和离异家庭的定义一字未差,倒比见到招蝙蝠那招更震惊了。
无语,帅朗撇撇嘴,开着车窗,勾起了旧事,朝着窗外呸了口,驾着车继续前行,再也没说话了,直到了白庄小区,拐到小区门口,同样无动于衷地端坐着,那样子是等着古清治下车滚蛋呢,嗒声开门,古清治似要离开,不过在最后一刻回过头来道:“你不想问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吗?我们可以交流一下,我保证点破玄机之后,你我都有心得。”
“爱说说呗。”帅朗无所谓的样子。
“你先说。”古清治道。
“呵呵……”帅朗突然笑了,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直接指指古清治的腿道:“记得在裕达世纪住的时候,你脱光对吧?你的腿上斑斑点点,那是老疥疮好后留下疤,一般人生这种疮也就几个,而你是满腿都是,能生那么多的地方,除了看守所和监狱我还真想不出其他地方来,除非你和蝙蝠一样长年不见阳光……说的对,我父亲是警察,现在我倒发现我爸教给我的东西不少。”
嘘声轻叹了口气,古清治如释负重,这就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真相,原先还以为这小子有从语态行为察觉陌生人的过人之处呢,敢情是个巧合,一知道大失所望了,自嘲地笑了笑,抬腿下车,不料帅朗拽住了:“嗨,你还没说呢?”
“我没你那么麻烦,我直接花钱请个私家侦探查了查你的家庭情况。”古清治不理会,起身下了车。
啊?帅朗愣了愣,一咬牙损了句:“耶?大爷,你这么大了,还作弊呀?”
“那不一样吗,你骗了辆车开,我还不能骗你一句真话呀……咱们都一直都在作弊,包括你搞所有促销。”古清治不理睬,很拽地负手要走,不过想起什么来似的,又回头敲敲车窗告诫着帅朗:“附送你几句啊,生意场上的都是人精,别以为谁傻……中州老白干酒厂倒闭已经八年了,嘉和那来的那么多库存老白干?酒我尝过了,是老白干,可绝对不是老窖发出来的老白干,你这么聪明,不至于给人当枪使吧?这要出点事,可不是小事,如果我干这事,绝对不会坐到台前招眼……”
言辞凿凿,多有对帅朗的几分担心,不料帅朗理也不理发动着车道:“这年头骗人谁不会,就你聪明呀?切……抓住你也抓不住我。”
撂了句,绝尘而去。古清治站了好久,想了好久,依然没有想清楚,在这批已近售磬的酒里,帅朗究竟做了什么手脚,或者就像他看出自己有监狱生涯一样,答案很简单,但在没有揭晓之前,谁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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