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您看,我们从外地来,也没挣着钱,真没地方去了,吃不着热饭,也没有地方睡。这里也就暂时住一晚上,明天保准走,不给您添一点麻烦,您行行好,谁还背着家走呢,都有难处呢。睡这里保证不惹事儿,也不唱歌了。”还是老奎比我们大,虽然平时不说话,但一说话就比我们强,不过他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听得大爷直皱眉头。
大爷半天没吭声,背着手围着我们转了一圈,最后才慢慢停下来。
“嗯,这个,看你们也是老实孩子,嗯,也不容易。先睡这里吧。嗯,别惹事儿,别喝酒。明天赶紧起来找活去。”大爷详细地看了我们三个人好一会儿,好像是犹豫了半天,最后才缓缓对我们说。
“谢谢您,大爷,向毛主席保证,我们是好人,坏饭不吃,坏事不做。”二胖高兴地向大爷献媚。
“你就知道吃”,老奎低声呵斥二胖,并给了他一脚。
大爷背着手走了。一会儿却又回来,手里还拿着三个苹果,什么也没说,放我们跟前转身走了。
“嚓嚓嚓,嚓嚓嚓。”三个人狠命地吃着苹果,就像跟苹果有仇似的,狠命地往下咽,什么话也没说。
吃完后又躺下,我低声问二胖想听什么故事。
“说点吃的故事吧,我觉得过瘾。”二胖有点兴奋地跟我说。
“好吧,那就讲个望梅止渴吧。三国时候的有个曹操,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蓝脸的窦儿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二胖又唱上了。
“死胖子小心招来狼,谁要听你唱了,听着就完了呗。别把大爷再惹来,他急了真能把我们撵走。”二奎又蹬了二胖一脚。
“你唱的是京戏里的。我说的是曹操打仗的时候。。。。。。”
迷迷糊糊、絮絮叨叨的,我们都睡着了。
明天去哪里?谁知道呢。做个好梦吧。梦里,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睡哪里就睡哪里。谁干涉我,跟谁急!
第七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第七章山穷水尽疑无路
“轰隆隆,咚!”
在梦中吧叽嘴吧的二胖首先被这个声音给惊醒了。
“什么声音,这么吓人,有鬼吧。”二胖半是担心,半是夸张地大声说。
“天快亮了,哪来的鬼,走,过去看看去,是过道楼梯那儿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个女人叫了一声。”老奎也醒了,揉着眼睛对我们说。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依稀也听到了一点动静。
天还没有完全亮,也就是凌晨五六点钟的样子。地下通道里的路灯全熄了,留下漫长而漆黑的一个长廊。
我和老奎赶紧起来,往响声处跑去。二胖扭扭捏捏的本不想去,可天生胆小的他可不敢一个人呆着,看我们走了,嘴里嘟囔着什么,也颠儿颠儿拖着鞋子跟了上来。
借着外面的亮光,我看到在通道尽头楼台口,倒放着一辆三轮车。好像里面装的是一些蔬菜,白菜、土豆、大米、西红柿等洒了一地。有一个瘦小的,正弯腰在那里慢慢地把那些散落的蔬菜聚拢在一起。
我顺手把脚底下的一个土豆和两个西红柿捡起来,拿到那个人的跟前,慢慢地放到车里,再转过身看了看那个人,那是一个女孩子,梳着两根城里很少见的大辨子,很瘦很小的样子。她显然刚发现身后有人,起身转头看了我们一眼,一丝稍纵即逝的惊慌掠过她的眼睛。
“你没事吧?是不是车子从上面滑下来了?”我和老奎边扶着车子,边问她。
“是的,我没事儿,我想走近路从通道里过去,可没想到车子没刹住。。。。。。”她怯怯地回答道,听口音是南方人。
“没事儿,我们帮你吧。别怕,我们是民工,没找着活干,也没地儿住了,就住在这通道里。”我自我感觉回答得挺得体。
“对,对,对,这有什么,捡起来就完了呗,不过你这也太早点了吧。而且一个人骑这么大个三轮儿,还拉这么老多东西,啧啧,也不简单哪。”二胖一看到女孩子,就是特来劲的那种,刚睡醒时的惺松劲儿这时候早丢到太平洋去了。
“行了,行了,死胖子就知道嚼舌头,快把那几朵白菜捡过来去。”老奎仍旧是老大哥的派头。
“得令!”二胖子颠儿颠儿捡白菜去了。
四个人只用了不到几分钟,很快就把一车散落的蔬菜规整起来了。
“我是去早市买菜的,得赶着给他们做饭。真谢谢你们了,不过,你们还得帮我把车子从那个口推上去。”女孩仍旧怯怯地跟我们说。
“没问题,没问题,这还不是张飞吃豆芽,酥油里抽毛的事儿。不用谢我们,我们最喜欢帮助人了,而且。。。。。。”二胖子干活挺努力,弄得满头大汗,边用袖子擦着边回答,还没说完被我拉了一把,生生地把后半截给挡了回去。
送走了女孩,天也已经大亮了,过道里开始有了稀稀落落的赶着上班的人们,他们也都忙着走路,根本不理睬我们。我们也得收拾被褥“起床了”。
“真后悔没跟她要俩西红柿,早上吃着也挺好的,是不是,哥哥们?”二胖子意犹未尽,原来他老人家的殷勤劲儿是为了这个。
“哎,她怎么又回来了?”正在收收拾褥子的老奎睁大眼睛对我们说。
顺着他的目光,我们也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很急的样子,正朝我们小步跑来。
“我怕你们走掉了。这点你们先吃吧。别嫌弃,我那儿只有这个。对了,我是一个工地上管做饭的,前天听工头说,好像一个大工需要几个小工,你们要不去试试?”仍旧是怯怯的声音,也许是走得太急,说话有点喘气,边说边把一个装着馒头、黄瓜、西红柿的塑料袋递给了二胖。
“是吗?那太感谢你了。说实话,我们都找了好几天活了,一直没有找着。只要有工地要,我们有的是力气。”二胖接过塑料袋,迫不及待地回答道。
“我也就能帮这点忙,你们去试试吧,他们能不能要你们,我也说不定呢。”女孩轻声说。
“不管要不要,也真感谢你。大老远的还跑来一趟。我们收拾一下就过去。”我真诚地对她说道。
“就是,就是。”二胖和老奎忙不迭地点着头跟着对她说。
“那我先过去了,我们工地就在县医院旁边家属院里头。那里正盖一个家属小区。你们准备一下后过去吧,这事儿是马工说的,你们到了工地后去找他就行。”她说完后看了我们一眼,低着头回去了,走得仍然非常急,可能是那边得赶紧做早饭吧。瘦小的身影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通道尽头。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二胖子兴奋地吼起来了,粗犷的声音在过道里回响,倒把一个正骑车路过的大爷给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瞪着我们看了半天。
“终于有点眉目了,这事儿也真他妈不容易,你说不睡这儿吧,遇不着她,睡这儿了,要是她的车子没翻呢?就是她的车子翻了,要是我们不去帮忙呢。我们帮忙了,她要是不再回来呢?要是。。。。。。”老奎也有点兴奋,说得语无伦次。
“我看你连说都不会话了,咱们赶紧收拾一下吧,早点过去,万一别人比我们先到呢。”我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边打包裹边催他们。
行李倒没什么,关键是我的这几本书可不能丢了。有了它们,我很寂寞,但没有它们,我会更寂寞,更无聊的。
管他能不能要我们,先赶紧看看去再说。没活干的日子这么长,还真有点想念铁锹跟和泥铲子了。
走吧,赶紧走吧。照二胖的话说,这叫“山高水长没了路,走了一村又一村”。
没了路,咱再找呗。
第八章 枊暗花明又一村
第八章枊暗花明又一村
如同脸上长了一个包疼了我好几天,有一天早上起床突然发现,包不见了,痛楚也随即消失,身上跟原来一样完好如初。
这是我站在新的工地上,头上戴着安全帽劳动时冒出来的想法。
这份新工作的到来出乎我们的意料。经过小菁(后来我知道,我们帮助过,又帮助了我们的瘦小的女孩叫小菁,安徽人)的介绍,我们找到了这个工地的工头老马。这个容长脸的人,五十来岁的样子,跟我父亲的年龄差不多,很好说话,简单的问询后就同意招收我们三个人。并承诺每人每月的工资是七百元,工作仍然是小工,给大工老王打下手。
失而复得的工作使我们更加卖力地干活。繁重的体力活已经使我的肌肉刚劲而有力,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更为重要的是,我的心情也慢慢轻松起来。因为,从此,晚上又有了可以睡觉的地方,而且吃饭管饱。
也许人们会说,有睡觉的地方,能吃饱肚子,看你这个没出息的得意劲儿的。
“出门在外,一分钱难到英雄汉!”这是我父亲时常对我们哥儿几个说的一句话。
一块钱,意味着我有了两个烧饼。两块钱,那是我一顿刀削面的费用。三块钱,如果我有三块钱,说不定我在外面三天不会饿着肚子。。。。。。
您说说,有了不用花钱而且管饱的饭,有能睡觉的地方,每个月还有工资,我能不满足吗?而且,这儿有一个能使我高兴的半死、而外人却不以为然的好处——我晚上下工后,还能看书!不用点蜡烛,也不用跑外面马路上,就是在屋子里!
从小到大,看书已经成了我最喜欢的生活方式了。只有书本才能给我勇气、信心和希望。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也没有舍得扔掉我包裹里的那几本旧书。晚上睡觉前翻上几页,一天的疲惫瞬间就会消失得烟消云散,这就是书的奇妙之处,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们是给这里的县医院盖家属楼。家属楼一共有四幢,前两幢已经盖完,我们就睡在已完工的楼里面。虽然没有任何装修,但这已经足够了。晚上可以通宵亮着电灯,也有自来水。夏天快到了,热天冲凉也没问题。
房间里仍然没有床。用砖头支起木板,再铺上被褥,还是很舒服的。有点象电视里看到的日本的榻榻米,只是房间里工友多了一点而已,一共有二十人。我们头靠墙两排睡着,就像摆在一个大箱子里的两排手榴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而在我们中间留了一个过道,供人们在中间通过,寻找自己的那个铺。门口放些洗脸盆什么的,以及工友们的破鞋烂袜子。
我用两盒中南海烟跟一个工友换了一个靠窗的铺。因为舍友们晚上十二点以后就要关灯睡觉,而我有看书的习惯,走廊里的灯一晚上都是不灭的,那点灯光对我来说比蜡烛强多了,虽然暗点,但那是免费的!
二胖和老奎也和我住一屋子。
擅长于营造气氛的二胖,已经和其他工友混得很熟了。到了晚上睡觉时,讲荤故事,说女人,谈奇闻鬼怪,二胖绝对不输于其他人,他倒因此也混了不少香烟抽。
老奎仍然是那么深沉,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很吓人。记得有一次,一个湖北来的工友问老奎,听说你们青海的狼很多呀,平时是不是经常看到。老奎很深沉地回答他,是的,很多,我们上学都是骑着狼去学校的,吓得那帮工友目瞪口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挖土,和泥,递砖,吃饭,睡觉,看书。晚上坐在工地门口看来来往往的人们,或者盯着小卖部门口那台除了雪花只有噪音的小电视看一会儿,再就是躺在床上瞎想。。。。。。
没有波澜,没有起伏。虽然我暂时已经比较满足,但我的内心深处,却蕴藏着一股力量,一股时时冲动的力量,有股使我时时失眠的力量。
我时候我就瞎想,假如哪天到了世界末日,或者假如哪个大楼着火了,或者再假如有一个人掉水里了,虽然我不是救世主,我也不会游泳,但我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跳下去。也许我会由此失去生命,但我至少可以如此醒目地让人们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的价值,我也因此证明我活在世上的意义。
是的。我希望别人注意,可我又不愿意出人风头。我想与人交流,可我找不着对象,而且我不擅于言辞。我渴望爱情,可我没有勇气,也没有条件。
这股力量时时压抑着我,又时时鼓舞着我。
因而晚上常常失眠。
第九章 想家的时候
第九章想家的时候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犹恐迟迟归。”每次想母亲,我都会默默地背诵这首诗。
母亲手中的线,密密麻麻地缝在了我的衣服上。担心儿子衣服不结实,她就多纳了几针。可又希望儿子早些回来,就是纳了这么多针线又有什么用呢。这种矛盾的心情,恐怕是每个母亲都曾感受过的。
有时候看书,作者会特意引出一段动人的话,或者一段纯美的故事,最后一句都是:“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或者类似的话。我宁愿相信这是一种文学表现手法。事事被感动地流泪的人,那泪水就太不值钱了,就如同时时能被采到的路边野花一样。
但是,如果读过这首诗,再想想自已家中翘首期盼的亲人,然后潸然泪下的人,我将引为知已,那肯定不是矫情。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最想家人,最想母亲。
有时候我们行走在宽阔而亮丽的大路上,“有碍观瞻”;也许我们坐在拥挤的公共汽车里,“污染空气”;可能我们进入堂皇奢华的市场中,“引人防范”;我们坐在华丽的街道边上,“影响市容”。。。。。。我记得去年北京市几个学者合编了一首“民工歌”,我们工地也发了一张让我们看。具体内容我不将引用,但里面的意思我大概还能记得,大意是劝我们常洗澡,勤工作,戒欲念,勿贪钱。。。。。。总体是希望我们积极向上,开拓进取,讲究卫生,不要惹事之类的。
对于这些,我相信我和我的工友们将牢记在心,并也希望能遵照他们的意思好好地执行下去,使我们也看上去衣着光鲜、充满激情,最起码身上得没有味道,能跟正常人一样走在大街上。
我暂且不管学者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常洗澡”等生活方式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我只想说的是,我想妈妈,我想家,我想草山,我想面片,我想家里的一切。因为我是正常的人,我们都是正常的人,上述的一切都不能掩盖我们作为人的应有的思想,破衣褴衫并不能熄灭我们作为人拥有的所有感情。
我爱母亲,我爱家人,我爱这个世界。
在我们工地旁边的路上,有一排丁香花。每天早上起来以后,我都要经过这里去食堂吃饭。自从花儿开了以后,路过花丛的时候,就如同和一个满身异香的女孩子擦肩而过一样,令我陶醉,也让我神往。
家里的丁香花也该开了吧。
母亲也该在家里的菜院子里忙着种小白菜、白萝卜了吧。
沉沉的思绪中,慢慢地我也步入了梦乡。
第十章 遇到好工头
第十章遇到好工头
“丑,你每天都看书,问一个事儿呗,看你知道不知道。”正在和水泥的二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对我说。
“嘿,还弄得那么正经,你问吧,啥事儿,看我能不能帮上忙。”我停下手里的活,扭头问二胖。
“哈,不好意思说,可这问题窝我心里好多年了,一直没有人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这问题吧,有点那个。。。。。”二胖还在卖关子,挠着头一脸神秘的样子。
“不说拉倒,我也懒得听你胡说八道。快干活吧,王工呆会还得要水泥呢。”我转头又开始干活了,故意装作不想理他的样子。
二胖扭动着大屁股拉我到旁边,又抬头看看四处有没有人,然后低声问我:“你说,你说那女人吧,穿着裙子上厕所的时候,你说她要蹲下去那个。。。。。。就是那个,上厕所!是把裙子拉上去呢,还是跟我们脱裤子一样地把裙子脱下来?”
“就这问题?就这事儿让你窝在心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