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很有自知之明,旁观了这么久令人眼花缭乱的激斗,他自知盲目跑上去只会添乱,说不定到时还要爹爹他们反过来保护他,想来以炎新刚才徒手拉他坐上马车的能耐,武功定然不弱,至少比他三脚猫还不如的蹩脚功夫有用得多!
炎新趁空瞄了眼怀中的水云,没有丝毫犹豫,坚定的一口回绝:“不用,小强单独可以……”
象故意跟他作对似的,亭子那边小强正躲闪不及,被侧边的大汉劈了一刀,远远就可看到划破的衣袖快速被血渗透,还没喘过气,右边的黑衣人已然配合默契的穷追猛打,好几次小强都是险险避过,动作更是早已不若开始时那么灵活!
水云更急:“炎新,我保证,我真的保证不乱动。”
这次炎新面上笃定的神情有些动摇,收了收放在水云腰间的手臂,抿唇不语,但紧皱的眉头无形中溢出一股跃跃欲试的杀气。
水云心下一松,再接再厉:“炎新,我武功虽然不行,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炎新收回目光,定定的盯着水云,欲言又止:“可是……”
此时无声胜有声,水云不知道炎新到底在担心什么,但他知道现在绝对不能先移开目光,否则炎新定然不会离开。
就在水云被盯的心底发虚再也坚持不下去时,炎新长长吐口气:“好吧,不过你记住无论等一下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过去,不然的话……”
水云无辜的眨眨眼:“不然怎样?“
炎新扬起半边眉毛,手指宠溺的刮了刮水云秀气的鼻子:“不然我回来打你屁股!“
“你——“
炎新把水云小心的扶坐在一处牢固的树杈间,不顾水云气的涨鼓鼓的模样,哈哈一笑,轻巧的翻身一跃,人已经到了亭子边上,一脚踢开眼看就要刺伤小强的黑衣人,加入了打斗。
目不转睛的看着炎新微笑间制敌人于无形中的利落手法,水云才算是暂时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炎新的强行介入显然打乱了黑衣人的阵脚,那边拉着易风左闪右避的岚玉若有所思的望了炎新一眼,专心投入对敌之中,小强喘过气后,出招的身法和动作比先前灵活不少,渐渐的两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力量平衡,双方又陷入了持久战。
黑衣人招招致命,爹爹他们也下手不留情,水云看着场中断臂残肢,血肉横飞,以及那些临死前定格在脸上的恐惧,心不由的紧缩,手足冰冷,掌心冒汗,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要不是抱着身旁的树枝,身子早滑到树下去了。
探头瞄瞄,水云即刻缩回头,狠吞口口水,天,他爬了差不多十几年的树,还从没爬到过这么高,刚才那一眼,让他真切领悟到了什么叫身处云端之中,而且树干光洁溜溜,要是没有象炎新那般的功夫,想一步一步爬到他所在的位置估计跟烛火烧断铁链的难度有的比。
唉,担心他擅自离开根本是多余的,不过为什么他不能前去帮忙?
水云纳闷不已,迫使自己重新把心思转向亭子那边。
这一看,‘啊’的一声,兴奋的就想站起来欢呼雀跃,幸好关键时刻醒悟到此刻是站在树杈上,按捺下激动,水云全身发颤。
潇湘,容华,还有好久不见的姐姐。
都来了!
他们都来了!
潇湘任何时候都是最脱俗最美的,瞧那一起一落,一颦一笑,虽没有樱花羽毛当背景,剑影中,血雾间,依然是一副清丽细致的工笔画;容华也不差,嗯嗯,居然在手起刀落之际,脸上仍带着微笑,漫天的血珠好似飞散的红宝石碎片,扬起,扬起……衬的整个人如置身童话般晶莹剔透,却也邪魅妖异;好长时间没见过姐姐了,仍然是美人一个,看来容华没有失言,姐姐安然无恙,没受什么苦。
先前还恐惧的手足无措,这刻却似完全忘记,水云几乎是着迷的沉浸在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之中。
越看越兴奋,越兴奋越想看,陷在这个奇怪的循环怪圈中,水云发觉他的心跳愈发剧烈,喘息加重,胸前不知什么东西灼热异常,连带使的身子也不受控制的沸腾起来……
“不许动!否则我即刻杀了你!”
冰冷的剑锋贴上水云脖颈,彻骨的寒意透过肌肤一点一点渗入血管,骨骼,最后到达心脏……
火与冰的交替,这一刻升至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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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雅致清新的竹屋内,空间不大,但身处其中,望着屋内简单的一桌一椅,鼻尖充溢着的竹子清香,却使人从内心里漫溢出一种难得的宁静祥和。
屋外繁花漫天,极尽灿烂;屋内静谧安宁,悠远空灵。
截然不同的环境,谬以千里的氛围,意外烘托出名为幸福的感觉!
靠近青竹编成的窗户下,放着一张锦榻。
与周遭自然的青竹色不同,锦榻的颜色格外明丽,淡蓝如清朗天空的褥子,淡蓝如清朗天空的被子,干净清爽,一如此时榻上正躺着的男子。
男子的全身都被包裹在被子里,恰好露出个头。
他的面容很精致,很秀气,真要细细描绘,反而踟躇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正如爱情的感觉,当一个人问另一个人为什么喜欢对方时,最纯粹、爱的最真的是静默半天,回答“不知道”的人,这句‘不知道’包含了太多东西,就如此时望着榻上的男子那比之上天精心雕刻的容颜还要生动几分的面貌,心里所产生的感觉。
可惜最能突出生气的眼睛紧闭着,否则这副容颜该是多么完美!
他睡着了吧?!
阳光穿过窗户,轻轻的拂在男子面上,男子肌肤白皙细腻,闪着莹白的光泽。
清风也抢着吹进来,本来还莽莽撞撞的,待到了塌前,却放柔了很多,彷佛连风都知道男子好梦正酣,不忍打破这安详的画面。
一瓣粉红徐徐飘落在锦被上……
这时,一个人推门进来。
却是白衣胜雪,晶莹剔透!
目光顺着白衣慢慢望上移,飘拂在胸前的发丝黑亮柔滑,一丝一缕随风飞扬,恍惚间好似透明。
黑的透彻,细的透明。
再上移,上移……
真的要屏住呼吸,目光方有力气完全接收所见的景象:
美,真的美到让人屏息!
不过与榻上男子的精致不同,他的美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之美,好似他从不曾进入过繁华俗世,不曾耳濡目染过人间的黑暗和丑陋,不曾经历过人世间的无奈和痛苦,美的朦朦胧胧,美的不似真实。
他走到塌前,脚步放的很轻。
凝视着榻上的人,他彷佛痴了,眼睛一眨不眨,半晌徐徐坐在塌边,微倾身子,伸出手抚摩着榻上男子精致的容颜,一分分一寸寸……
眼泪无声的滴落在锦被上。
男子轻柔呼唤着一个名字:“云儿……”
动听而忧伤的声音,好像夜深人静时飘荡的箫声。
随着声声呼唤,越来越多的泪水流出,顺着光洁的脸庞滑下,渗入到锦被,消失的无影无踪。
榻上男子真的只是睡着了么?还是……
☆
剑,刺进身体是什么感觉?
水云低头望着胸口闪着寒光的剑刃,头脑里竟然浮出这么个古怪想法。
就在刚才他还坐在树杈上看着亭中众人相斗正欢,答应炎新作个完完全全称职的旁观者,本以为这是个再简单没有的承诺,连水云自己都是这么认为,岂料炎新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加入了站圈。
加入就罢了,偏偏是以他最讨厌的方式加入——被胁持。
脖颈挨着冰冷的剑锋,一寸不多,一分不少,只要水云稍动一下,马上就有血丝渗出,看来胁持他的人不但力道把握的恰到好处,而且掌中的剑也是把吹毛断发的利剑!
想自己脱困,一句话,不可能!
水云苦笑。
他开始有些动摇,真不知道当时决定出来找潇湘是对还是错?!潇湘的能耐他又不是不清楚,说不定依潇湘的话,乖乖待在月华殿,现在就不会沦为人质,更不会帮忙不成,反而连累到潇湘他们,这下倒好……
打斗的众人自然的分成两派,黑衣人团伙自水云现身就整齐划一的停手杵立在两侧,双手自然下垂,剑与身体保持适当的距离,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看他们侧身相对的方向,想来与胁持他的人是一伙的;另一派自然以容华为首,站在对面。
容华自水云被胁持出现在亭中,就定定的望着水云,表情很是古怪,不像紧张,也不似担忧,深邃的眸中倒隐隐带着丝狠厉决绝,宛如一把正待出鞘的宝剑。
被他盯着的水云心里打了个冷颤,第一次望着这样的容华,竟不由的从心底里泛起深沉的恐惧之意,也才醒悟到一个被自己忽略已久的事实:容华,不再是以前所熟悉的单纯的晓露,他已是太子,将来更会是一个国家的帝王,那是个无人能及高高在上如神柢般的存在!
心慌的下意识转头寻找潇湘,岂料只是一眼,水云身上就蓦地流窜过一阵更加冰冷彻骨的寒气,料不到,潇湘的神情竟与容华一般,以往的柔情深意不再,一贯清澈的眸子深不见底,薄唇紧抿,整个人冷冷的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杀气,若只是这样望着别处的话还说的过去,但水云分明看到,他的视线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气氛瞬间冷凝肃杀!
“啪,啪——”
突兀响起的清脆拍掌声,规律而明快,堪堪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环佩叮当、衣袂带风处,一名女子穿过黑衣人缓步走上前,没人注意到她自何处来,只是看到她时,她已经走过来了,丰姿绰约,高贵不可逼视。
月光照在她身上,映出了她绝色清丽的容颜,与被易风唤作岚玉的女子一模一样的容颜!
她是谁?那个此时靠在易风怀中面色苍白如纸的女子又是谁?她们两个的容貌一模一样,是不是……
“易大哥,很久不见,你好吗?”
语调轻如羽毛,挠在心上,痒痒的!
易风脸色一白,眸光闪了闪,正待说话,依在怀中的岚玉不着痕迹的睁开他的怀抱,挺直身子,尽管脸色白的透明,仍是稳稳的唤了声:“姐姐!”
女子充耳不闻,只是盯着易风,缓慢的上前一步。
易风全副心神都留意着岚玉的一举一动,岚玉的僵硬他自然瞧的清楚,轻叹一声,有些事情该面对的始终无法避过,就像眼前的女子,如若可能,他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再与她有丝毫牵扯……何况还有云儿。
“岚铃,你到底想怎样?快把云儿放了,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与孩子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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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岚灵直直的盯着易风不语,云淡风轻的笑容里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易风先是一愣,不由自主的打量起眼前与玉儿一摸一样的女子,犹记得第一次见面,艳阳,和风,繁花中的她眉眼上翘,笑的嚣张,笑的恣意,宛如优雅高贵的孔雀,任性的不遗余力展露着她自身的美丽,让人目眩神迷,目光竟再也移动不了半分……只是可惜她太美,又太傲,与当时的他禀性倒有八分相仿,安定不了他的心,反而激起了少见的叛逆心理,却是……错过了,心底不是没有遗憾,但有玉儿相伴,渐渐的就淡了,好久未见,不知原来真的变了很多,眼前的女子高傲优雅依旧,岁月的流逝已在她面上、身上雕琢出孤寂沉稳的痕迹,再也不复年少的轻狂任性,曾经的那双眼睛……心猛然跳的厉害,这双眼睛里此刻闪动的光彩他竟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即使他闭着眼睛都能清晰的描绘出来,安静,柔和,清澈,温暖……刹那,彷佛有什么东西急欲从记忆里跳脱出来,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回神却空空如也……
易风不知所措的摇摇头,只觉脑子昏的厉害,待再细看时,岚灵已然转身与容华寒暄客套,举止慵懒而不失分寸,以一国之主的地位而论,实是无可挑剔。
有人被用剑胁持,有人手持剑柄片刻不离手,有人怒目而视,有人不屑转头,有人目光游移不定,有人根本是木头一块……各各不一的特色神态,倒显得一直寒暄不断浅语笑答,似是处的愉快的两人莫名诡异。
场面微妙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易风看着岚灵,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接触到身旁岚玉疑虑的视线时,方强压下心底泛起的异样,静观事变。
水云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潇湘,奈何潇湘自从最初瞄了他一眼,注意,是用瞄,还带着冷冰冰的寒意,之后目光就一直留在容华身上,眼中的神采水云一点都不陌生,因为潇湘曾经就用那样的眼神静静的望着他,很温柔,很温柔……能被他用这样的眼睛瞧着是一种幸福。
潇湘曾说过,他的温柔很少很少,那时他笑容明媚,细心的比划着,右手拇指食指相触,穿过两指间的缝隙,他的语气眼神异常认真,他说:只够分给我此生最爱的人,那人就是……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近似誓言的承诺犹在耳边回响,却已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水云有些发慌,他不过离开短短一个月,怎么所有的事好像都变了个样?
连容华偶尔回视潇湘的目光都异常熟悉,熟悉的让他害怕。
原本雀跃的心在潇湘和容华默契的眼神互动中一点一点下沉……他再迟钝,也不会看错两人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情动。
眼前突然浮现月华殿中则修不顾一切的狂乱,绝望深幽的眸子,过分热心的帮忙……则修一直爱着容华的,这点水云是个局外人反而瞧的更清楚,不过可能两人间身份差异的隔阂,或者容华,不,应该说晓露对于自己的过度呵护,成为容华的‘晓露’,无论他怎么明示暗示都无动于衷,只说要全心照顾他,保护他,执拗的让人无奈也让人感动……却原来事实是这样的么?
只是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到最后,事情总会转换成这个模式?
以前的亦文,现在的潇湘!
好像上天存心在对他开着一次又一次的爱情玩笑!
水云没有察觉到,他眸子里的神采随着思绪的混乱渐渐暗沉下去……
当然更没有留意到,潇湘无时不刻投过来的视线,以及那抹视线隐处的涵义……
容华见寒暄的差不多,笑容微敛,眼睛飘向水云的方向:“我想岚国主深夜不辞辛劳来此,还带了这么多侍卫,胁持了我的人,不会只是为了说些客套话吧?”
岚灵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打个哈哈:“当然不是。”手轻轻一挥,毫无征兆的,黑衣人居然一个不留的从院内消失。
只是用剑挟持水云的那个仍定定没动!
环佩叮咚轻响,岚灵走到水云身前,伸出纤长的手指静静的描摹着水云的脸廓,面上神情温柔盈然,若忽略脖间抵住的剑刃,几乎是一副母亲爱抚子女的亲子图。
容华也是一怔。
好半晌,岚灵才叹息似的道:“我做这一切只是想带他走,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知……”
不等她说完,几个声音异口同气的断然拒绝:“不行!”
出声的几人互望一眼,又转开头去急急申辩。
容华的拒绝可以理解:“你不能带他走,他是容国人!”
任素月说的理直气壮:“他是我弟弟,我自己可以照顾。”
易风的语气有些不稳,不过还是急急抢白:“他是我的儿子,不用……”
岚灵这次没等易风说完,娇俏的面容露出讥诮的冷笑:“易风,谁都可以留下他,唯独你不该。”
易风眼神闪烁,脸色在月光下白的异常,紧抿的唇动了动。
岚灵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眼睛锁定易风,一步一个脚印,走近!
易风竟似被这样的岚灵骇住,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小步。
就这一小步,让岚灵定住不再上前,优美的嘴角弯起一丝残酷的笑意,似是为他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你真的以为小云是你的亲生儿子……”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疑问句,由岚灵问出,再配上她似是而非的表情,生生勾出了内心最阴暗的记忆——
易风还来不及反应,岚玉却是面色一变,慌乱的窜前一步,挡在易风身前,替易风挡住了岚灵的眼睛,也遮住了易风面上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