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艰辛这么曲折这么困难得一条路,绝不容眼下女子般得脆弱,这般得萧索,这般得落寞……
难道……水云的猝死,真的给她造成这么大得打击?
☆
最后一抹夕阳渐渐消失在天边。
容华身子斜靠在树上,眼睛定定的锁住那边依窗而立的女子,眼神坚定,一眨不眨,丝毫看不出情绪。
一步远处,白衣如雪似玉,抱胸卓然而立,赫然竟是潇湘,身边平安一动不动的杵立,眼睛随着容华的方向盯着前方的女子。
这里是汀桦别院花园处的一处僻静地方,离他们刻意隐身不远处,正好有一簇高低参差的青竹挡住了屋内人的视线,可算是上佳的匿身之地。
容华看了好半晌,轻吐口气,回头望着潇湘:“你确定?”
潇湘显然了解容华未说口的话,慢慢的肯定的点点头,淡淡的月华映在他脸上,如雪的肌肤好似透明般无暇晶莹,只是苍白的有些异常。
容华低下头,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你确定小云真的一定能过这关吗?”
这句话是容华问的,却又不太象容华的声音,里面泄露了太多的情感,太过的异样……与他平日总是清朗自信的语调不同。
风吹竹叶,沙沙的响成一片。
起风了!
潇湘闻言眼神一闪,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清冷的面容依然动人心魄,好容易拉回虚无缥缈的视线,盯着那簇青竹,才似有若无的叹息一声,恢复些许神智:“我希望能过!“
他神通广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聪明绝世,睿智无双,有时可自傲的说一句:天下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却……
揉了揉刺痛的额角,潇湘的疲态一览无遗。
平安一步上前,语气有些着急:“公子……”
才说了两个字,便在潇湘摆手阻止下消声,平安看着这样的公子眼里的忧沮更甚,却只能急在心里!
容华直起身子,走到潇湘身前,站定,直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坚硬如铁:“不是希望,而是一定!这次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
潇湘眼神晶亮,抿唇不语。
容华顿在这里,凝思想了半晌,也否则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小孩般任性一甩云袖,哼一声离开了这里。
小云若出什么意外,不会有什么否则!
因为他到时什么事都做的出!
这些未竟之意,潇湘也懂,所以潇湘没拦住容华探个究竟,片刻工夫他的目光也胶着在窗边女子身上!
☆
心里只想着潇湘,水云的脚步丝毫不停,见到路就跑,完全顾不得这条路到底通往哪里,不,准确的说,水云根本不知道潇湘在哪里,他只知道要跑,就算能离潇湘近一分也好。
七拐八绕,兜兜转转,等到水云抵不过身体的负荷停下脚休息时,才稍稍恢复理智,打量了眼四周的环境。
匆匆而过的行人,吆喝叫卖的小贩,追逐嬉闹的小孩,典雅各异的店铺,铺里琳琅满目的货物。
此时正当晚饭时刻,更时时可闻母亲远远叫嚷孩子回家吃饭的嗓音。
好久不曾见过这种既熟悉又陌生,既简单又幸福的生活画面。
水云紧抿的唇不由自主微微弯起来,颊边露出一抹难得的浅笑,只是这笑还未传达到眼底,却是僵住。
这是胤城的街头,水云不会认错,曾几何时,他瞒着姐姐姐夫,带着玉飞玉虹偷偷溜到集市来玩,这里的一景一物没有十分熟悉,倒有七八分,如果要他认的话,他还可以讲出一二来呢。
头有些僵硬的转到左前方一处小摊,在摊边忙活笑的像个米勒佛的可不就是刘叔,他从小喜欢吃包子,猪肉,牛肉,粉条,蟹肉,韭菜……除了甜腻的豆沙馅之外,他都喜欢吃,这条大街上,但凡大酒楼,小饭铺,挑着扁担的,摆着摊子的,里面的包子他都试过,惟有刘叔的包子最好吃,馅美味鲜,个头够大,不只管饱,还管馋!
再转到右方,卖脂粉的王大娘,正向一位衣着鲜丽的辫子姑娘介绍香粉呢!
前边,后边……
全是些水云认识的熟人,此时他正站在常来的那条大街上。
那么……
吸口气,水云身子慢慢,慢慢的转向后方。
皇宫!
断然不会错,那集高贵,典雅,巍峨,恢弘为一身的建筑群,不是皇宫所在,又是哪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不还在月华殿吗,怎么一下子出了殿,又出了宫,还来到这条街上?
印象中,他只是一直,一直跑,然后,就……跑到这里来了?
兀自百思不得其解,水云恍惚的思绪被一阵尖锐的刺耳声拉回,还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脚下震动,转身就看到前方一辆马车疯也似的逼进,前方的人群逃的逃,跑的跑,有好几个人躲闪不及,被带出很远才跌下来。
马车正向水云快速逼进!而水云正站在街道中心。
坐在车猿上的车夫一脸惶急拼命拉扯手中的缰绳,奈何怎么也控制不住,几次险些从车上栽下地来。
马车越逼越近,附近的人见此,胆子稍大些的大喊“小心”,姑娘们早都掩面不忍再看,小孩扑在父母怀里惊的一动不动。
思绪停滞,头脑空白,应该躲不开的,也不知怎么,水云身子在车赶至身前时,彷佛有意识般一个斜身,堪堪避过。
马车飞驰而过,尘土飞扬,黄土漫天。
尘寂,土落,人声响起。
大街复又热闹起来,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刚才喊小心的几个大汉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灰尘和油渍,嘴里嘟囔几句,恨恨的剜了眼方才马车经过的地方,蓦然似是想到什么,四下找了找。
其中一个推了推身旁的人,面色惊疑:“喂,刚才是不是有个漂亮的象仙子似的人站在那里来着?“
另一个揉了揉眼睛,瞠目:“是有那么个人,可……“
“可是……”
“这……”
“方才……”
声音中,惊惧有之,疑惑有之,好奇有之,颤抖有之……
最后汇成一声惊问:人呢?
行人依然匆匆,人声依然喧哗,这个傍晚,这条大街,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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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放开我,你干什么?”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美丽脸庞,水云毫不犹豫的双手推挤,身子拼命后撤,奈何腰间铁箍样的力道,眼前人又是一副拼着面目变形都要靠近的决心,硬是把两人间的距离缩小,再缩小……
眼看着鼻尖触着鼻尖,面上颈间一股股热气拂过,水云气急败坏,顾不得其他,扬起手一个巴掌拍过去。
“啪——”
动作蓦然停止!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怔愣。
……空气中似犹回荡着微微的巴掌回声。
一个仆役模样的人探头进来,本欲张口询问,待看清主子面颊淡淡的五指印,眼中光芒一闪,又缩回脑袋,好像车里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他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景象,只是车帘外压抑着的闷笑声泄露了情绪。
马车依然飞速前行!
水云看看漂亮脸蛋上越发清晰的五指印,再看看自己的手,低头无语,心里千百分的不愿道歉,这个巴掌挨的不能怪他。
当时他正在发愣,马车直接就冲过来,呃,算是他不对,不该直勾勾的杵在街道中央,但……他那时不是避开了吗!现在想想,当时那个斜身动作还真的有些……不由自主的怪异,感觉好像是有人从侧边大力推了身体一把。
不想了,忽略!
再来更是莫名,倾斜的身子还没站稳,马车里蓦然伸出一截如凝脂般的修长玉臂,还不待反应,整个人就被股大力急速拖进车里,擦伤倒是不见,不过如果再被那人抱上一会儿,估计小命就没了。
所以,反抗是正当地;
所以,挣扎是必然地;
在两者皆不管用的情形下,
打个巴掌……好像也不过分吧?!哈……哈哈……
就算那人是弥炎国太子也不例外……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水云还是不由的把头越埋越低,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什么动静,箍在腰间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松,马车里的气氛逐渐压抑起来。
又等了半晌,就在水云头低的不能再低仍不见有什么动静时,咬咬牙,嚯的抬头打算来个痛快的,岂料却望入一双带笑的眸子。
眸子清澈温和,秋水似的闪闪发亮,不见丝毫的愠怒。
炎新见水云抬头,微扬唇角:“怎么?舍得抬头看我了?”
水云望着意料之外的反应,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的望着这张因笑愈发温雅美艳的脸。
炎新笑意更深,拿额头亲昵的蹭了蹭水云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老情人这么久没见面,你就给了我这么大的见面礼,你说,该不该罚呢,嗯?”
说完,唇有意无意蜻蜓点水般碰了碰水云的唇,媚眼乱飞,表情暧昧之极。
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温软,水云全身打了个哆嗦,手臂反射性的猛一推,本想着只是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谁知,‘咚’一声,炎新居然被这一推摔的四仰八叉,以极难看的姿势斜在一边的车壁上,呲牙咧嘴,眉头紧皱,痛呼出声,表面看来着实摔的不轻。
水云见此,以为用的力道过大真的伤到了人,忙慌慌的扶着炎新直起身,上下瞄了瞄,看他安然无恙,也就放下心,轻声道:“对不起。”
炎新痛的连吸好几口气,才随便摆摆手:“没事,没事。“伸手啪啪拍了拍车壁:“小强,你要老的架不动车,麻烦说一声,别连累我的亲亲爱马和宝贝爱车。”
一边说,一边动作熟练迅速把水云护在怀里,背靠车壁,双脚蹬住另一边车壁,全身戒备。
水云还待挣扎,炎新把他头压在怀里低喝:“别动!“喝声里隐隐透出兴奋之情,与他怪异紧绷的动作截然相反。
下一刻,马车象突然掉进大坑,剧烈左右摇晃,要不是炎新提前做好准备,两人早都在空间不算小的马车里打起滚来。
颠簸维持了很久,期间炎新护着水云变换了好几种姿势,才堪堪维持平衡,不至于摔的太难看。
然后马车又象突然驶入平地,安稳流畅,天下太平。
炎新见震荡过去,大呼口气,“呼——看来他驭车的本事更进一步。“
水云从炎新怀里直起身,理了理方才弄乱的衣服:“你经常这样玩?“
炎新背靠着车壁,懒懒的斜了水云一眼:“生活这么无趣,自己找点乐子也不错。“
言外之意,车外的老兄是他最佳的乐趣提供者噜。
水云撇撇嘴,不欲置评。
炎新却是神色一整:“小云,你以前经常提到的救命恩人是容华,还是潇湘?“
救命恩人?
水云不解的看向炎新:“什么?”
炎新盯着水云迷茫的神色,想从中看出点什么,却终是放弃:“唉,看来你真的失忆了……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我还不信,想不到……”
看来炎新和以前的水云认识,只不知道救命恩人一话从何说起,怎么牵扯到容华和潇湘?
“对不起,救命恩人的事……”
炎新皱着眉头,厌恶的摆摆手打断:“别说对不起,我最听不得对不起这三个字,唉……连这个都忘了,那你也肯定忘了我们在铁剑门那段快乐的日子,想想那时,我们一起爬树掏鸟窝,下水摸鱼,上山打兔子,趁农人不注意偷溜进果园摘果子……每天都有数不完的新奇,玩不尽的刺激……记得有一次你——”
回忆到激动处一把抓住水云的肩摇晃,完全不顾听话人一副茫然的面色,兀自絮絮不休,脸颊因激动兴奋涨的通红:“就是那次,你把传信用的白鸽当成普通的雀鸟吃了,害你父亲大发雷霆,罚你跪祠堂整整跪了一夜,半夜我偷溜进去送吃的给你,你居然还挑三拣四说那饭菜难吃,当时我真火了,嫌什么都好,就不能嫌这顿饭菜,你不知道为了这饭菜,我差点烧了间房,头发被火烤焦,手指头烫了一串泡,痛死了,结果第二天你是被放出来,我又进去了……好在易伯母求情,我才没有象你一样跪祠堂。”
水云瞧炎新左手摸着右手拇指,一脸的追忆向往,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歉疚。
不是‘水云’不记得了,而是以前的水云已经不在了……
“小云!”
“啊?”
水云脑中思绪仍然混乱,望着眼前重新冷静下来的炎新,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有点不知所措。
“过去的我就不多说了,救命恩人的事你到时自己去问,我只问你,你真的想找容华吗?或者潇湘?”
水云毫不犹豫点点头:“是的。”
一定要找到他们!
炎新敛去笑容,在水云脸上逡巡几遭,彷佛下了什么决定,也重重的点头:“好,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么我带你去,但有个条件,到了那里你只许听,只许看,不许说话,更不许擅自动作,否则我立刻把你打包走人,让你以后都见不到两人中任何一个。”
尽管疑惑炎新话中的莫名,水云还是点点头。
炎新又瞧了水云好一会儿,这才轻轻敲了敲车壁,然后再不看水云一眼,闭目休息。
水云自从在月华殿听了则修的话后,脑中就没有片刻安宁,思绪纷纷扰扰,闹的心气浮躁,坐立难安,偏偏胸口的吊坠一会儿冰冷异常,好似怀里揣着冰块,一会儿又灼热如火,忽冷忽热更是加重了心头的翻腾,要不是容华早有叮嘱,任何时候不要摘下来,他早一把扯了,甩到一边去。
烦躁的习惯性拉拉襟口,水云背靠车壁,强自闭目,逼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等见面后再说。
渐渐的,马车内昏暗下来。
水云呼吸绵长轻微,长长的睫毛密密覆盖在眼睛上,落下一片若隐若现的阴影,肤白如瓷,晶莹无暇,黑亮的发丝有几缕调皮的落在脸旁,白与黑的强烈对比,使水云身上带着种摄人心魂的异样吸引力。
炎新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这副图景,定定的望着水云,眼前逐渐浮起许久以前的片段,那还是初闻他遇害的时候
……
太……太……
太什么太,小云呢?
来人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云公子他……他……”
废物!拉下去,你说!
太……太……
滚!你,说。
殿下,属下们赶到时,云公子已经坠崖不知所向。
什么?!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的守护吗,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尊殿下令,属下时刻守在云公子身旁,半步不曾离开,但……也近不了身。
什么叫近不了身?
凡是离云公子十步之内,都离奇身亡。
那些伤他的人却能近他的身?
是!
……
呵呵……有谁听过只会遭遇到不幸,偏偏旁人想救都无法救的诡异情形,几时见过明明看到他正承受着折磨,你纵有千般本领依然无法插手的场景……
炎新重重揉了把脸,他就见过,听过……不曾经历过的人绝然想象不到那是种什么滋味,尤其那个人是你的儿时玩伴,是知己,是朋友,是……远比亲手足还亲的兄弟!
一次刻骨铭心的绝望已经足够,这次……炎新紧握双拳,眼神坚定的望着水云,紧抿的唇角无言的透露出一种强烈的讯息:
死都不放手!
“小强,汀桦别院!”
车外默然半刻,用与车内人相同的语调回道:“是!”
轻淡而平静,凛然而坚定!
☆
同时间尚书府
“我跟你一起去。“
沈玉宇从后面温柔的抱着心爱的妻子,头枕在她肩上,望着她有条不紊的穿戴好夜行衣,佩好暗器刀剑。
素月没好气的推开他,最后一次检查各式装备:“别闹了。“
沈玉宇上前一步,握着妻子的手,眼神认真:“我没有闹,要去一起去,说不定……“
听到这里,素月噗哧笑出声:“你去?本来可以走的,带上你,能走的也走不了。“
沈玉宇不服气:“喂,别小看我,我的武功虽不如你,好歹也学过几年吧。“
“好了。“素月主动抱住沈玉宇,温柔的依偎在他怀里:”这次非同以往……“
“正是非同以往,我才……“
素月捂住他急急争辩的嘴,眼神温和:“只一次,这次如果能平安回来,我就跟你云游四海,你去哪里,我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