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珊瑚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流的泪。
原来,泪水的滋味,也不是那么苦涩……
☆
那夜,铃兰斋的烛光,彻夜未熄。
被烛光投影在窗纸上的身影一直一直随着光晃动着,竟是坐了一夜。
一切,从这夜改变。
有的人,绝望了;
有的人,渴望着;
有的人,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
“殿下,好些没有?”
景灵宫内,则修边吩咐着太医瞧的仔细些,边担忧的望着床纬间辗转反复的人,大寒的气温下额头居然密密的布着层细汗。
“恩,……好……好……”
好了半天,还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则修见此,心里越发着急,想亲自上前察看,只走前几步,不知怎的又退了回来,躬身行礼,始终距离床边一尺左右。
不一会儿,床上传来更为凄厉的呻吟。
“啊!呜……”
“殿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则修几乎是用跑的扑到床上,抱起容华的身子,紧紧的揽在怀里抚慰着,想减轻怀中之人的痛苦。
“呵呵……你终于肯靠近我了!”
刚才还哀哀叫的人此时眉开眼笑的望着则修。
则修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呆呆的疑惑的望着怀中的人,等到对上那双带着浓浓笑意的眸子时,才恍然发觉自己上当了,白玉的脸颊摹的烧红,反射性的想抽身离开。
容华哪能让他得逞,手紧紧的圈住则修的腰身,脸埋在他怀里。
“这几天你都不理我……为什么?”
“……你骗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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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骗你?我哪有骗你?”容华抬头盯着则修残留着红晕的脸颊先是一愣,继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我想你可能比我自己还了解我,我可能骗得了任何人,哪能骗得了你。”
容华这句话可是有凭有据,他听景灵宫里的下人提起,这个修王爷自“他”小时候起,就一直待在身边,不离不弃,尽管这个皇上的大儿子呆呆木木,遇人说话没超过三句,他依然尽忠职守,悉心教导,就算皇上对这个被封做太子的儿子不闻不问,俨然放逐于外,也真算是难得的好耐心。
就不知道他何以这么坚持?
这么想着,容华随口就问了出来。
则修一愣,显是没想到容华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容华强调,出口的语气带了些调皮的调侃:“你一直这么坚持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呵呵……不会是早就垂涎我的美貌吧?”
则修面上神情不动声色,斜了容华一眼,居然答的认真:“你怎么知道?!”
这句说话不等于承认了他……喜欢……
则修平日拘谨守礼,容不得半分轻佻,他说怎样,往往与事实相去不远,公事上如此,个人的生活也是如此,那么他是真的……还是……
“啊!”
这次真的换容华愣住了,傻傻的望着则修,他原本只是开玩笑说出来的,却没料到则修居然这么大方的承认,一时有些语塞,心里的感觉却是五味杂陈。
涩有之,苦有之,酸有之,痛有之,喜有之……
真真是复杂的一团乱。
容华额头隐隐作痛,禁不住低头伸手揉了揉额角。
一双温热细腻的手轻轻包住他的手,代替的缓缓揉起来,动作轻重缓急拿捏的恰到好处,大大的缓轻了突来的闷痛,容华默声,没有推开则修,暗地里身子先是一僵,终是放软了靠在则修怀里,任他替自己按摩,眼睛则盯着墙侧的雪白纱帐,思绪混乱。
其实,这些也是多日来困扰容华的地方。
莫名的疼痛,莫名的心慌,明明他只是在殿里帮着多日不早朝的父皇披阅奏章,查看情报,突然的就会感觉疼痛,这种痛说是身体上的……但又不象,他身体各处好好的看不出任何伤痕,说是心理上的,也不对,明显的他可以说出身体疼痛的正确方位,看时还是白皙到透明的肌肤,没有任何不妥,但就是有种痛的感受!
奇怪之极。
诡异,容华却不觉得惊惧,心里反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那种感觉就好似与最亲之人有着比血脉更密的维系,时时承受着那人的痛,那人的笑……然后与他一起笑,一起痛。
“笑什么?”
容华一怔,回神:“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则修顿了一下:“请智者大人再帮你看看吧。”
“不用麻烦了,我没事。”容华抬手揉揉发涩的眼皮,下意识的避过这个话题,意识有些犯困。
则修抿唇不再多说,放平他的身子,拉好锦被,以便让他能更好的休息。
这时景灵宫空旷安静,太医们早在则修上前一刻识趣的走开,偌大的寝殿只余一边柱子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精致典雅的殿内却透着淡淡的空寂和……孤独。
容华拉住想转身离开的则修,望着他的眼底有着平日少见的胆怯和寂寞:“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
“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别走……”
喃喃的呓语发自此时躺在床上的水云口中,这一夜他睡的极不踏实,一会儿梦见个狰狞变形的面孔向他欺身逼来,一会儿又梦见玉飞满身鲜血的卧倒在地,任他怎么叫都不醒,之后眼前的画面一转,又看见潇湘对他嫣然一笑,笑里包含的无奈和悲哀让他跑上前的身影霎时顿住,然后就见潇湘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开,他追在后面拼命喊拼命叫,潇湘却始终没有回头……
“潇湘……别走……不要离开我……”
梦里的恐慌让水云大喊出声,双手伸出锦被外无意识的乱抓乱挥,急欲抓住些什么。
火狐着急的嚎叫一声,在枕头边胡乱转着身子,一会儿抬头看看床边坐着的人,一会儿低头望着水云,黑玉似的眼睛满是焦切。
床边坐着的人却只是那么静静的坐着,好像眼前的一切并不存在,他凝神望着水云迷乱慌张的表情,露出纱巾外的眼睛闪了几闪,太多太浓的波动被禁锢在眼底,反而沉淀为一股深沉莫测的枯井。
在外人看来,他,根本不可能认识痛苦梦呓中的那人。
要是普通人,就算仅是点头之交,看到一个刚受过惊吓的人躺在床上痛苦辗转,难以成眠,都不可能似他那般沉静冷淡,几句安慰的话语,几下轻柔的抚触,都似吝啬的不肯施舍。
也许不是不舍,而是……不能!
白衣男子袖底握紧的手指很想抱起眼前的水云,想安慰他,抚触他,更想一直一直抓着露出被外那双精致白皙的手,望着他眼睛轻而重的说一声“执子之手,与子协老”,很古老,很美丽的一句话,但……就是这么一句诺言他都不敢轻易吐出。
手,伸了缩,缩了,又伸。
却是始终没能碰到水云,每次那晶莹的手指总差水云柔和细腻的脸颊一点点距离就顿住了。
一点点的距离,却似有千里之遥。
就在白衣男子的手指再次伸出意欲碰触,离水云的脸颊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时,蓦然一个火红的影子倏然而至,也许是无心,也许是有意,同时而至的火红小爪子轻轻一拨,手,就那么轻易的碰到了水云温热细腻的脸颊,蜻蜓点水,一触即离,但就算手指再怎么快地收回,残留在手指上的温热,象是有着灼人的热度似的,使白衣男子的身子,连带着平静无痕的心都禁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因这蓦然的碰触,他苦苦压抑多时的情感如洪水般涌上来,几欲灭顶,他神情痛苦的抓着领子,唇一张一合,如离水的鱼儿急促的喘气,想再极力回复往日的自制冷静时已是枉然。
梦中的水云依然紧蹙着眉头,嘴里的呓语喃喃无声,手也已经无力的垂落下来,整个人象只被人抛弃的小动物,紧缩成一小团,瑟瑟发抖,看上去无措而可怜。
白衣男子望着望着,终是轻声叹口气,俯身把水云揽进怀里轻拍着,犹如母亲拍着婴儿般认真且满足,一下,一下……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云儿!”
水云冰冷的身子触到贴上来的温热,脸上痛苦彷徨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安静的躺在软软的温热里,唇角不自禁勾起抹上扬的弧度,平和之极!
白衣男子面上的纱巾不知何时掉落下来,月光辉映间,现出一张光灿荧荧完美到无缺的容颜。
任是再挑剔的人,都绝难从这种容颜上挑出半分的瑕疵。
任是再自负的丹青名家,也绝难描绘出这容颜主人一分的韵味。
而这般容颜的主人,居然是……
潇湘!
只不过比凤仙班那时的潇湘更显贵气,更显雍容,在原本的美丽上添了抹让人折服的高贵气度和自信。
时间在两人的相拥间,不自不觉的流失。
随着外间小鸟的清明叫声,白中带着淡红的光线从破开的窗间斜斜的照进来,趋散了屋内的黑暗。
守在外面的平安眼看着东方天空转亮,不由急的抓耳挠腮,几次想扬声叫喊,待转头见到潇湘脸上从未有过的满足笑容,催促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出不了口。
等到太阳完全露出脸,天色已然亮透时,平安再也忍不住:“大公子……”
潇湘比他先一步出声:“平安,你先回宫收拾一下再过来!”
平安呆住:“公子,你不回去吗?”
潇湘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似的说:“可能……我永远都回不去了。”转过头,面对着呆住的平安,潇湘苦笑一声:“平安,也许我做不到义父说的那种无欲无情,无知无感,明知可能……但还是放不下呀!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曾经害怕的想着逃避,逃的远远的,但是一静下来,面对着以前空旷的大殿,总觉得失落,心像是破了一块,空荡荡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再也做不到心如止水的清静安然……脑子也是,半刻也停不下来,无论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那个人的一言一行总在眼前晃,拼命的要求自己不要想,但这种情形怎么也不受控制,我真的没办法抛下云儿,更没办法离开他……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真是遇到了旁人口中的……”
潇湘蹙眉没再说下去,平安却是心知肚明,大公子八成是爱上那个他看来一无是处的人了!其实心里有些为大公子抱屈,这么一个精彩绝伦的人物怎么会爱上那么一个……人呢,唉……不过,爱了也没办法,平安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大公子,我先回去整理一下,马上就过来与公子回合。“
“嗯。”
平安刚想转身离开,蓦然想起一件事:“大公子,这次怎么向班主,嗯……说呢?”
呃?!潇湘方才思绪起伏太大,只想着留在云儿身边,倒没想到其他。
“……还是象以前那么说吧!或许再加一点!”
平安见潇湘深思的神情,知道他心里已然有了打算,也就不再迟疑,几个起落间,消失的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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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水云现在的心情怎一个爽字可以简单概括。
失踪多日。。。呃;不对;应该说一直都只在晚上显身的潇湘居然在他睁眼时;用很清晰;很肯定的声调说:从此刻起;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眼里的专注让水云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真的?白天。。。我是说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一直在我身边?";
水云刚说完就快速捂住自己的嘴巴;呜。。。这种柔到能滴出水;遥远的好象从天边传回来的声音绝对;绝对不是他发出来的。
。。。就算是;也不承认。
水云白皙的面容不由自主的染上层桃花般的粉红。
潇湘好笑的扶正水云胡乱转动的眼珠;让他望着自己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慢慢的;认真的说:";是;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除非。。。你不要我了。";
水云刚清醒的神智很不幸的又空白一片。
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水云脸上的傻笑一直挂着。听到微微上升的疑似问话的调子就点头;听到';好不好';的也点头。。。反正一路下来点头就对了。
唉;唉。。。当时要是有那么一点点理智;他以后就不会被欺负的那么惨了!当然这些是后话。
话说当时水云象被灌了整桶迷汤似的一直傻笑。没留意到莜凤仙见到潇湘那刻脸上莫测的神色;也没留意到身边伺候的人是一张生面孔;更没留意到平时总在他身边转悠的玉氏兄妹却没了影儿。。。。
等到他终于察觉出身边少了些什么时;已然是三天后了。
这几日;秋寒更重了;铃兰斋周围的花草早已脱落殆尽;树光秃秃的;只余黑褐色的树干朝着天生;院里的铃兰花早已失却了往日的清丽;一簇簇枯萎的茎叶很难让人相信它原本的颜色。。。触目所至的萧索让人凭添了些伤春悲秋的情怀。
水云一个人窝在窗前的暖塌上手支着下巴;呆呆的望着园子;思绪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啪';
眼前的萧索蓦然被扇镂空的窗户尽数挡住。水云咦了一声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就被后面的人禁锢在怀里。
";这么冷的天也不关窗;你又想喝苦药了?";
水云闻言一僵;马上讨好的搂住潇湘的脖颈:";不要;我只是觉得屋里有些闷;下次不会了。";
";唉。。";潇湘把水云冰冷的身子抱起放回里屋的床上;随势也躺在旁边;拉了条松软的棉被盖在两人身上:";小云;别急;等冬天过了;明年春天我保证你可以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也绝不拦你。";
";我知道。";
水云从被角露出对眼睛;声音可怜兮兮:";我知道;可是现在也很闷呀;你们都在前厅排戏;就只有我一个人在铃兰斋。";
潇湘整了整各处的被角:";外面天寒。再说不是有平安陪着你吗?!怎么是你一个人。";
不说到平安;水云还不觉着;一提到他;水云就一肚子抱怨。
";他呀;整天臭着张脸;叫三声;应一声;管的又紧;哪象珊瑚。。。";
声音低了下去;水云不死心的又问了次:";珊瑚真的回她老家了;我怎么没听她提起她过她家的事?";
潇湘闭着的眼睛撑开一条缝;拉过水云搂在怀里拍着:";我还骗你不成;她也该是时候回家娶门亲了;总不成就伺候一辈子吧。。。还是。。";
说到这里;潇湘原本淡然的眸子黑亮:";你喜欢上她了?";
";没;没有;我只是当她是我姐姐罢了;从来没有非分之想;从来我都只想着你。。。啊。。。";
潇湘见水云一幅说了不该说的话满脸通红懊恼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揽着水云腰身的手不由紧了紧;唇凑到他耳边:";我也想着你。";
此话一出;水云的脸更象是熟透了的水蜜桃;越发的红润;脸埋在潇湘的怀里任那人怎么拉也不肯再露脸。
两人笑闹了一阵;水云瘫倒在潇湘身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潇湘也累了;摸摸水云的头;轻轻打了个哈欠:";睡了。";
说完;径自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变的均匀绵长;显是睡着了。
水云却是睡不着;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起身在平安的督促下吃了些东西;现下哪还睡的着。潇湘和爹爹他们又不同;眼看新年临近;一个是戏班的班主;一个是班里的台柱;每天都忙的难得见上一面;算起来;潇湘自那日正式在凤仙班现身;好象还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都被爹爹安排着演戏;恐怕他这个午觉还是偷来的呢。
整个凤仙班最无所事事的就数他;呃;不;还要加上一个人…平安;硬被潇湘派来伺候保护的人。
那晚的记忆有些朦胧;好象被水浸过似的糊在一起;水云只是发现一直伺候他的珊瑚";回家乡";了;玉飞玉虹被安排着出去办事;至于办什么事;出去多久;回答都是到时就知道了。
昨天正午倒是见着了玉虹;一脸的憔悴苍白;明亮的眼睛下黑黑的一圈;精神还好;不过也是露了个脸;下午吃饭时再问;说是又出去办事了。
看来;在自己迷糊的这段时间又有事发生。。。。
手留连在潇湘晶莹温润的脸上;有些爱不释手;恩;怪不得有人说美人的肌肤象上好的缎子似的;又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