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有些暧昧不清,说完这些,大概见那样说话太累,又恢复了他嘹亮的嗓音,不过临离开水云耳朵时还是特意嘱咐水云千万不要说出去,说是他爹的哥哥的儿子的女儿的婶婶的……最后连他都弄不清楚的亲戚暗地说给他爹时,他一时好奇蹲在窗角偷听到的。
那语气,那神态,就好像他知道的事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万一被别人听到了,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水云暗地好笑:要真这么严重,不应该轻率的告诉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吧……
“然后呢?”
小名一愣,没听懂水云的话,“什么然后?”
“那个叫铃兰的女子然后怎样?不是说那个人在她屋里过了一宿,之后她还待在月华馆唱戏吗?”
“当然没有。她不久就嫁给了铁剑门门主。”
水云又是一呆。
小名这时倒是反应过来:“咦,你娘的事你怎么反过来问我?”带笑的眼底有些疑惑不解。
“我娘从来没说过这些……”
水云尴尬笑笑,正在脑子寻词辩解,忽听小名大呼“不好,不好……“
一连几个不好,小名后悔的抱头原地团团转,半天蓦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敛起笑容,双手郑重的拍在水云肩头,声音更是出奇的诚恳:“公子,抱歉,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你看我这个人真是不长记性,刚才一瞥见记忆中熟悉的身影,想都不想的过来对你说了这些有的没的,你别往心里去,那些都是我听人说的,作不得准,作不得准……”
肩上的火狐眯着好奇的狐狸眼,好奇的用爪子玩起放在水云肩头的手。
这不,这厢还没等到水云的一句“没关系”,那厢小名和火狐已经闹到一起,不亦乐乎。
水云脑子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完小名的话,也不管两只的胡闹,兀自坐在树下发起呆来。
假设小名的话有九份真,那么
“我”娘叫铃兰,曾是月华馆的红牌。
“我”娘很美。
她曾见过皇帝,后来却嫁给了铁剑门门主,也就是爹爹易风。
……
故事本身没什么神秘性,为什么爹和姐姐避免谈及她,以两人的为人,不像是执着于声誉的人,当然也就不会因为娘曾经的身份是戏子……
呵呵……不会是因为他是那个什么什么皇上一夜风流得来的种?!——皇子。
太离谱了吧??
※
世上就是有些事,明着看起来离谱的厉害,暗地里却是板上钉钉——实实在在。
水云想不到无意中碰到的人,无意中听到的话,无意中的猜测,立刻就得到了印证,快、准、狠,让他甚至连捂耳朵转身的时间都没有。
情形真是……俗套的可以。
却最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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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阳光穿过树枝柔柔的洒照下来,落在地上便是形状极为不规则的光斑,随风而晃,一时间看过去,倒有种说不出来的静谧。
水云呆呆的坐在树下望着天空,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再聚,看的时间久了,极有种参透什么的感悟,可仔细一想,又觉得稀松平常的事怎会有什么感悟,也就好笑的摇摇头,甩掉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仍是一动不动,直到身上突然窜起的寒意,这才双臂抱胸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
可能是真的坐久了,猛的一起身,四肢发麻,要不是水云及时扶住身后的树干,恐怕这会儿只有姿势极为难看的扑倒在地。过了一会儿腿脚有了知觉,水云才发觉身边好像少了些什么。
那个叫可名的少年和火儿呢?
可名先不必多言,估计是自己发愣的当儿去练习,可火儿自从跟在他身边,从没离开过他视线之内,现在周围静悄悄的,满目都是盈盈的绿,哪有半点火红的影子。
找了半天都没看到火狐,水云摸摸肚皮只好先回去再作打算,火儿也有可能早一步回了房间也说不定……
估计真是发愣发久了,刚回到厅里就被急的团团转的珊瑚抓个正着,劈头盖脸的一阵埋怨加牢骚,足足说了有一柱香的工夫,直到见水云脸色苍白,站直的身体摇摇晃晃,这才住口小心的扶着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又疾呼呼的忙着布置饭菜。
临出门前,已经出门的珊瑚又探进个脑袋:“不要再乱跑,就待在厅里等着。”
水云勾起唇角带出个浅淡的笑意,几不可察的点点头。
珊瑚这才像得到保证似的安心出门张罗。
水云是晌午出去,现在已经是近乎傍晚了,珊瑚唠叨几句担心自己也无可厚非,水云也就没多作辩解,只是,他环视大厅好几遍,还是没见到火狐的影子,心下不由有些不安……
他跟火狐形影不离的处久了,现在突然间火狐莫明消失,只觉心里空荡荡的,极不踏实,一股子说不出的焦躁悠悠的散开,更是有些手足无措。
“云儿,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伴随着好听的声音同时有一双温热的手覆在水云额头。
水云抬眼看着披着夕阳进来的莜凤仙,他仍是那么清雅脱俗,弯眉浅笑的面容温润如玉,周身都弥散着说不上来的宁静,想起昨天晚间耳边若有似无的誓言,不知怎么的,水云眼睛发热,伸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把自己的脸埋进他怀里,小狗似的蹭了蹭。
莜凤仙也不多问,手放在水云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眼角的笑意越发清朗。
“爹爹,火儿不见了。”
由于头埋在衣服里,声音有些发闷。
莜凤仙拍着的手顿了一拍,方才继续。
“怎么会不见了……可能是贪玩跑出去,别担心,晚点自己会回来的。”
水云抱着莜凤仙的手臂紧了紧,没再接话,好一会儿才模糊的应了声‘嗯’。
不是他不相信爹爹的话,而是……火儿绝对不好因为贪玩离开自己……
风吹着珠帘,发出叮呤的轻声,衬的厅里越发的安静。
“班主,吃饭了。”
颖依适时地插话,打破了两人间有些窒碍的气氛,倒让水云莫明的松了口气,离开了莜凤仙的怀抱。
但,看着颖依淡然平静的眼眸,不知为何,水云心里有些诧异:前段时间颖依还喜形于色,跟班里的人有说有笑,可自从莜凤仙重回班里,他却收敛很多,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就好像……好像是用尺子度量出来的,对人都淡然的不得了,虽不致于冷漠,却是看着人心疼……
就在水云盯着颖依琢磨时,珊瑚和玉飞玉虹都端着些杯盘碗碟进来,一时水云也没想那么多,欢呼一声帮着珊瑚他们布置。
一顿晚饭在水云唧唧喳喳的聒噪中,轻松的度过了。
※
水云因担心火狐便早早的回屋,本以为火狐可能已然在铃兰斋里眯着狭长的狐狸眼晃着尾巴等着了,可环视着空荡荡的屋子,心直望下沉。
已经超过两个时辰了……
珊瑚早已布置好铃兰斋,屋里炉火熊熊,暖意融融,跟外面的秋风萧索相比,自是温暖非常。水云却觉得冷,很冷,冷得他想干脆直接跳进炉火里捂着,哪怕是烧成灰都好……
只是不知这股子冷意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枯坐在屋里许久,水云发觉身体的冷意有加强的趋势。想到昨晚和莜凤仙一起睡时的温暖,就想着再去那里蹭一晚,更何况今晚也没火狐陪着,更难过。
想到就做,水云起身从屏风上拉下件轻柔的毛制外套,把自己从头裹到脚,这才畏畏缩缩的拉开门往莜凤仙的凤飞斋走去。
凤飞斋离铃兰斋不远,几乎是相邻而建,但因铃兰斋原本就是独门独院,想去莜凤仙住的凤飞斋就得出了铃兰斋院门,才能看到那所院子。
可恨铃兰斋虽不大,院子却是极宽,水云在铃兰花间七拐八绕,呼呼的寒风迎面吹来,直往领子里钻,冷得他心里把建这座院的人招呼了个遍……
现已入夜,天气又冷,班里的人都早早睡了,整个凤仙楼显得极为沉寂,稍有个什么响声,都轰轰的刺耳。
水云望了望黑漆漆的四周,心里害怕,脚下不由的加快几步。
刚走到凤飞斋门外,一阵近似哽咽的压抑声音从门内传来,水云先是愣了一下,等模糊的辨出那是颖依的声音,不由停下脚步,放轻呼吸,悄悄的凑到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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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水云的听觉没有错,颖依确实在凤飞斋内。
当然,莜凤仙也在。
颖依和莜凤仙往日都是在血腥遍地的江湖中打过滚的人,警觉性极高,周围一丈内稍稍有个风吹草动都会立刻警醒,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水云,要照平时来算,断断不会没有发觉的理,只可惜两人现下都心神大乱,自顾不暇。
屋内莜凤仙慵懒的靠坐在躺椅上,双手握着一杯茶,茶早已凉透,却是满满的一杯,平日粲然流转的眼眸此时定定的注视着杯里青绿色的液体,眉梢眼底尽是淡淡的担忧之色,表面平静,心,已乱。
颖依则像是个藏不住事的孩子,困兽似的在莜凤仙身前踱来踱去,面上的表情忧虑有之,痛苦有之,无奈有之,几次在莜凤仙面前站定,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反复多次,最终化为长长的一声叹息,颓然的跌坐在旁边的梨木椅上。
“风,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不可能。”
颖依一连喃喃了好几个不可能,语音近似叹息,声调低柔的令人心凉,任谁听了,都毫无疑问的相信无论什么事都不可能。
可莜凤仙仍握着茶杯发呆,既不急着喝,也不答话,好像屋里自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飘忽的出声,但眼睛依然盯着茶杯。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回神转头专注的望着颖依,声音虽轻,却坚定。“而且,不可能也得变可能。”
颖依先一愣,既而轻笑出声,笑容很苦。
“变?怎么变?那些新进的少年根本上不了台面,有些甚至连劈腿,吊嗓子都不会,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三个月内完成那出剧目,况且这才只是一部,到得宫内表演,至少也要两出戏备着。算来算去都不够时间。”
这话说到最后,近乎呻吟。
莜凤仙却还是那个调调,不紧不慢,徐徐缓缓,清越醇厚的声音更形坚定,殷红润泽的红唇只吐出两个字:“可以。”简简单单,也不多加一言两语的解释。
颖依听言,看着这个班主笃定的神态,一直对他的依赖让他无从说出辩驳之语,脑子灵光一闪,不知想到什么好主意,勾唇一笑:“没错,可以。这出《白蛇传》最主要的还是这几个个人——白素贞、许仙、法海和小青,白素贞深情,许仙憨厚,法海冷漠,小青活泼。前面几人都可以敲定,最后一个小青有些麻烦,她的活泼纯然之气很难表现,不过,呵呵……我突然想到一个很适合这个角色的人……”
莜凤仙挑眉:“谁?”
颖依讨好似的凑到莜凤仙坐的躺椅边,双眼一眯,说出两个字:“水云!他……”
话没说完,莜凤仙霍的从躺椅上起身,手中满杯的茶因这激烈的动作泼洒了大半在他的衣服上,可他却浑然不觉,神色冰冷的道:“不行,云儿绝对不可以上台,就算凤仙班解散也不可以让他上台。”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云儿是我的,我绝对不会让他上台。”
莜凤仙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平和静然,何时有过这么激烈的神态,颖依见此彻底怔了,心底丝丝的酸涩痛苦绵延不绝的涌出,袖中的手攥的死紧,却怎么也压抑不了越来越泛滥的感情。
情到极处,是什么?
是痴,是疯狂,是不顾一切。
颖依腾的挺直身子,再也顾不了许多,居高临下俯视着莜凤仙,俊美的面容扭曲的厉害,不管不顾的大喊出声:“云儿云儿,整天都是云儿,那我呢?我算什么?五年了,我来到凤仙班已经五年了,班主你有没有正眼看过我?我跟了班主你五年竟连一个小鬼都比不上。如果他是你亲生儿子,我没话说,可他不但不是你亲生儿子,还是你所谓夫人跟别人生的孩子,就算他是皇子,那也是你的耻辱不是吗?他不是你亲生儿子,不是……”
‘啪——’
颤抖的空气中还流散着手掌打在脸上的余音……
莜凤仙满脸寒霜,总是上翘的唇角绷成一条僵直的线,没有温度的线,冰冷。
“听着,易水云是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这次,仅是一个巴掌,要是你下次再说出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颖依的脸偏向一边,束紧的发丝滑落在颊侧,正巧遮挡住他脸上的表情,桌上的烛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光跳了跳,又迅速窜高,屋子亮了些。
……
“我知道了。”
莜凤仙望着安静的过分的颖依,心底闪过一丝愧疚,深湛幽黑的眸子动了动,终是低低道:“天色不早了,回屋休息吧。”
颖依偏着头没动。
“你……”
“……留下来,我要留下来。”
“……唉——”
不知是干柴先碰着烈火,还是烈火遇着干柴,两人间的缠绵激烈到疯狂,衣服如飘落的扬花,一件一件,铺落在地上,粗重的喘息和轻浅的呻吟间,偶尔夹杂着布帛撕裂声……
※
水云原是站着的,后是蹲着,最后干脆坐在地上。
披在他肩上的毛制外套早已脱落在地,风依然冷的彻骨入髓,水云却毫无所觉,只因他早已麻木。
要问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被欺骗的痛苦?
好像当初是他硬认了这个父亲,莜凤仙还是被逼承认的呢,何来欺骗之说。
身世的困扰?
这也不对,他本是这个陌生世界的一缕幽魂,何来亲人,又何来身世之扰。
他……本不属于这里。
水云伸手使劲抹了抹被冻僵的脸,想提起些精神,可搓到脸颊生疼,脑子依然一团乱,手上脸上也不见热度。
过了好大一会儿,直到房里异样的粘腻呻吟声响越来越大,水云迷糊麻木的脑袋才得出一个结论:
今晚,他实是不应该来这里。
屋内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不断提醒水云快些离开这里,快些……
可水云以手臂撑着墙试了好几次,腰部以下像不属于自己似的,全然没有任何知觉,任水云使多大的力,也站不起身,让他有种错觉好似腿脚上的骨头本就是生成这个样子的。
糟糕……
正在水云着急慌乱时,一股带着水果清香的微风拂面而来,接着,身体已经被一具熟悉的温热身躯严实的包裹起来,漂浮在半空。
来人的体温不高,却奇异的暖和。
不但适时的暖和了水云冰冷的身体,也暖和了他麻木迷茫的心。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十五章
不用特意看,水云都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潇湘,一个倾城绝色却也……孤寂到绝望的男子!
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事实,只是一种近乎女性第六感的直觉。
有时候这种直觉近似荒谬,却也准确的令人无力也无奈……
水云此时完全忘却了本身的烦忧,全心全意的专注思考着潇湘,连他自己也说不出这样做的理由,只是……想这么做而已,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无音的呐喊:这个男人需要人关心,更需要人去……爱!
尽管其实潇湘很强,本不需要人去保护,去关心……
水云心底叹息,无奈的承认实是第一次在暗黑的密林里见到这个男子时冲击灵魂的震撼太过强烈……忘不掉呀,真的忘不掉!
幽幽寒夜,月华如水,翩翩白衣,如仙如神。
美吗?恐怕世上没有比这副景观更美的了。
但,太清了,也太淡了。
人,毕竟是人,不是仙,更不是神。凡人凡人,要是不沾染些烦事,还能是‘烦’人嘛!
可那时的潇湘全身上下不带半点凡气,更没有人气,只有……空气,轻飘飘,空荡荡。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淡然才能磨练出这种气质!
※
水云脑子里的纷纷扰扰,抱着他的潇湘自是体会不到,他只是蹙眉担忧,怀中人的体温低的过分,要不是那双灵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