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老了,很多事情都看的开。
但是这番大胆的,不加掩饰的话在端着茶杯进来的冯玉耳中就有些露骨了。
冯玉一直自诩世家贵妇人,从来都是自命清高的,即便是末世了,也放不下架子,所以凌子桐的话在她听来就是太粗俗了。
加之之前被老爷子一番排斥,还有韩戚玥的事,冯玉总要有一个发泄口,而很不巧,此时的凌子桐就是最好的渠道。
自以为没人看到的地方,冯玉鄙视又小心地瞪了一眼凌子桐。
就在她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时候,正侧对着她坐的凌子拓突兀地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冰冷无情。
被这么扫过,冯玉浑身一冷,手不自主地颤动,托盘上的茶杯顿时翻了一杯,紧接着,滚动的茶杯接二连三地撞翻了其他杯子。
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响,满盘子的茶杯没有剩下一点完好的。
听到动静,老爷子回头,看到冯玉一脸苍白,脸再次沉了下来,他第一次用极为严重的语气说:“小玉,你如果有不甘心的就冲着我发,那茶杯可没碍着你,现在这末世,茶杯也是重要物资,可比我这条老命重要。”
老爷子这番自贬的话臊的冯玉苍白的脸逐渐转成了紫红,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捧着托盘的手抖动的厉害,倒进茶杯里的水也溅出来许多,又悉数洒在冯玉身上。
冯玉今天穿的是她带在身边的最好的一件外套,也是她最喜欢的,而且还是浅白色的,白色的短款羽绒服上就这么被褐色茶水污了。
尖叫一声,冯玉扔掉托盘,叫了往其中一间房间跑去,看样子是处理衣服上的茶渍去了。
老爷子心下一阵失望,他叹口气,跟凌子拓说:“子拓啊,实在抱歉,让你见笑了。”
一个长辈在晚辈面前这么丢面子,实在是让他这张老脸没地方搁啊!
“老爷子多虑了,是我跟桐桐打扰在先,也是戚玥做错了事。”凌子拓语气温和。
不过说出来的话显然是另有深意。
一字不落地将凌子拓的话听在耳中,又将这话送到脑子里转了两圈,重组,再理解,凌子桐跟着笑道:“哥哥说的没错,是韩叔叔做的太不对了,梁爷爷,是我们的不对,冯——伯母这么反应也是可以理解。”
事实上,凌子桐多想直呼其名。
“韩叔叔,咱们还是回去吧,有些事啊,不可抗力的情况下咱们就要接受这残酷的事实,你说是不是啊?梁叔叔?”前半句是跟韩戚玥说的,后半句转而又问梁爽。
原先凌子桐以为韩戚玥过来不会再向之前那么被刁难,现在倒好,还是得跪。
既然护不住韩叔叔,那就别谈情说爱。
这兄妹两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老爷子一阵脸红。
老爷子一早就让韩戚玥站起来了,是韩戚玥执意要跪着,说是为了恕罪,而且梁爽也赞同,再加上冯玉哭哭啼啼的,老爷子也就随他们了。
“子拓,小桐,我没事,这是我心甘情愿的。”韩戚玥低声说。
他不是女子,不需要躲在梁爽身后,有些困难他会跟梁爽一起承担。
但是韩戚玥也感激凌子拓跟凌子桐的爱护。
在过来之前,韩戚玥就跟凌子拓他们通过气,这次他是下定决心了,所以,凌子拓那话是说给老爷子听的,而凌子桐纯粹是冲动,也真是想带走韩戚玥。
“爷爷,您打我吧,但是我不可能跟他分开,死都不行。”梁爽双手捧着一条漆黑的马鞭,递到老爷子面前。
从梁爽不顾一切去救韩戚玥,或者更早,在爽子上一回跪到自己面前时,老爷子就知道这孩子是下定决心了,他自己的孙子,又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老爷子怎会不了解梁爽的个性。
拿过鞭子,老爷子一脸沉重,他突然高高扬起鞭子,就朝梁爽身上甩去。
韩戚玥见状哪里舍得,他想也不想,直接挡在梁爽面前,在鞭子还没落下之前,梁爽再次将韩戚玥护在身后,完全挡住韩戚玥的身体。
啪——
鞭子打在梁爽身上,发出一声脆响。
第四章()
背上承受看似很重的一击,梁爽脸色没见丝毫变化。
韩戚玥身体动了动,到底也没再上前,也没开口。
老爷子又接连甩了梁爽九鞭,凑成了十鞭后,扔掉马鞭,对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说:“起来吧。”
既然让两人起来,也就是已经接受了两人的意思。
梁爽一直都是无表情的,在听完老爷子这三个字之后,终于抬头,因为长时间没开口,嗓子有些沙哑,正如老爷子了解他一样,他也是全家最了解老爷子的一个人,自己这番颠覆老爷子期望的决定让梁爽一直愧疚不安。
梁爽并没立即起来,他抹了一把脸,说:“爷爷,对不起。”
倒是老爷子比他放开的多了,老爷子大手一挥,说:“这事如果放在以前,我不一定会接受你们,可是现在呀,能活着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还纠结其他做什么。”
“老爷子,谢谢您。”韩戚玥也连忙说。
老爷子双目有神地瞪过去,说:“还叫老爷子?”
韩戚玥从善如流地改口:“谢谢爷爷。”
老爷子已经发话了,客厅内其他几个人谁还会反驳,即便梁爽的爹也不能说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在气氛一团和睦的时候,换好衣服出来的冯玉刚好听到老爷子松口的话,她尖叫着冲出来,喊道:“爸爸,您怎么能同意呢?这是断子绝孙的事,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喊完之后,冯玉一口气冲到韩戚玥面前,拼尽全力,推着韩戚玥,骂道:“滚,你给我滚,堂堂一个大男人,学着女人一样被人上,你要不要脸?”
这会儿的冯玉哪里还有平常贵妇人的模样,破口大骂的姿态甚至比不上市井妇女,实在是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因着是跪地,又没防备,被这么大力一推,韩戚玥本能地想反抗,可是想到对方是梁爽的母亲,又生生止住了即将出手的动作。
韩戚玥不可避免地被推倒了,砸在梁爽身上。
梁爽将人接住,拥住韩戚玥的肩头,眼睛冷冷扫在冯玉身上,声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冰凉:“母亲,我尊称您一声母亲,希望您也能尊重我跟我的爱人。”
爱人两个字加重了语气,让冯玉的脸再次狰狞扭曲起来。
老爷子差点被气的仰倒,他不听地敲打着手中的拐杖,若冯玉不是个女人,恐怕老爷子手中的拐杖就不是敲地板了,老爷子喘着粗气说:“冯玉啊冯玉,你竟然连个孩子都不如,你这么年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给我滚!”老爷子用一句极为个性的话结束了冯玉的无理取闹。
一直没做声的梁冬至连忙起身,拉住还想说话的冯玉,低声斥责:“快回去,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丢什么人?丢人的是他们,你,呜,放开——”冯玉叫嚣着。
话还没说完,嘴巴已经被梁冬至捂住,人也被梁冬至连推带搡的推进了内室。
即便关上了门,客厅内的几人还能听到冯玉骂骂咧咧的声音。
“让子拓跟小桐见笑了。”老爷子羞的老脸通红。
“梁爷爷,没事,我知道不是谁都有您这么大度,不过只要您点头,韩叔叔就放了大半的心。”凌子桐再往梁老爷子身旁凑了凑,逗趣地说。
说到底,这梁家现在也是老爷子做主,至于冯玉这人,哼,最好气死她!
如果她不是梁爽的母亲,就凭她间接的做出那件伤害韩戚玥的事,凌家哪一个都不会放过她,这么气气她已经是最善良的做法了。
梁爽跟韩戚玥起身,两人靠着凌子拓坐下,韩戚玥勉强笑了笑,对凌子拓说:“子拓,今天的事谢谢。”
如果不是凌子拓跟凌子桐过来,恐怕他跟梁爽还会多跪一阵。
“今天也不全是为你而来。”凌子拓看了他一眼,说。
韩戚玥知道凌子拓在对待兄弟时从不会做谦虚之态,这话是真的。
果然,接着,凌子拓转向老爷子,说:“老爷子,等这场雨停了之后,我们会离开s市基地。”
“什么?”凌子拓的话很显然出乎了老爷子的预料。
“您并没听错。”凌子拓肯定地回答。
“怎么这么突然?”老爷子不意外凌家人会离开基地,他却没想到凌家人会这么早离开。
“这一趟出去,经历过不少事,外面丧尸的变化太大,有些事还是宜早不宜迟。”
这些事梁爽过后自然会跟老爷子说,这里凌子拓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老爷子是明白人,知道一个s市困不住凌子拓这么一条蛟龙,他需要的是完全的,任由他施展的空间,老爷子自然不会挡了人家的路,而且老爷子也清楚,恐怕即便他挡也是挡不住的,之前的基地领导者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行,离开之前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以后啊,若有可能,咱们多联系。”老爷子斟酌着说。
他老了,这丧尸没有减少的趋势,若是他活不到丧尸被清除的那一天,这基地还得多仰仗凌家人。
“这个自然。”凌子拓答应。
他想要离开,并不是要建立基地后再掌控天下,凌子拓只想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安全的基地,这个基地不需要多大,却能让所有家人安稳长久。
作为商人的凌子拓又比谁都清楚,有合作才能进步,才会双赢。
“那好,在离开之前,就过来吃一顿吧,也算是为你们践行了。”老爷子最后说。
如此痛快,让凌子桐对老爷子尊敬,这样的魄力不是谁都有的,凌子桐挎着老爷子的胳膊,故作挑剔地说:“梁爷爷,这么冷的天,咱们吃火锅吧,正好我们那边有不少火锅作料,也有蔬菜肉之类的,这大雨天,弄一口火锅,那滋味不要太好,想想我都要流口水了。”
老爷子哪里不知道凌子桐的考虑,的确,梁家现在的确没什么多余的物资了,平常都是三五天才能吃一顿米饭,大多数时候都是吃面条,不然就啃窝窝头,至于火锅,老爷子压根没想过丧尸被赶尽杀绝之前还能尝到。
凌子桐的描述还真是让老爷子馋火锅了,他也不客气,笑道:“那就有劳小桐准备了。”
“梁爷爷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凌子桐拍着胸口保证。
出去这么多天,虽不说是提心吊胆,但是也没那闲心吃火锅,再想到他们要离开,肯定也需要忙一段时间,同样没机会,想来想去,这下雨天还真是个最好的机会。
认真观察了一下这房间格局,凌子桐建议道:“梁爷爷,我们家人多,在你这里恐怕挤不下,不如今晚大家都去我们那边吧。”
这话凌子桐是真为众人考虑,却也有私心,她就不信冯玉还有脸去凌家。
骂了韩叔叔,还想吃她凌家的东西?
门都没有。
凌子桐说话向来直来直往,他一时还真没想小心思方面想,老爷子觉得凌子桐说的也是有理,也就没推辞,笑道:“那感情好,等会儿我准去。”
“嗯,大家都要来哦,”凌子桐扬声叮嘱了一句。
果然,听到里面一道重物落地声。
老爷子脸上的笑意停滞了一秒,眼中不悦更多了一分,不过语气却温和:“好,就听小桐的。”
商量完了吃饭的事,凌子桐借口要回去准备,也没多呆,跟着凌子拓一起离开,当然,离开之前没忘记带走在这边受了气的韩戚玥。
以冯玉的性子,将韩戚玥留在这边肯定还会被侮辱,梁爽想着不如先让韩戚玥回去,所以也没阻拦,而是亲自跟凌子拓他们身后,将韩戚玥送回了凌家。
本来以为昨天今天吃的已经是极致了,当听到今天还会有火锅吃时,别说张毅张世明他们了,就是董姐跟耿峰几个比较稳重的都忍不住露出垂涎来。
火锅啊!
那是冬日必备食物,也让人流口水的美味。
当下,凌子桐的带领下,几个女人,以及龚叔跑去厨房,开始准备食材。
龚叔跟几个女人去了厨房之后,耿峰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雨衣,去了门口穿上,便要往外走。
说起来耿峰跟他们都不算熟,他的动作被大家看在眼里,却没人开口,其他人以为这人有什么事,不过接下来的一幕让凌家人难得惊叹了一下。
只见耿峰跨过远门,然后就这么直直站在门边,腰背挺直,显然是有长站的打算。
站在屋内的众人齐齐一头黑线,凌六指着外面迎着大雨站着的人,问:“这是什么意思?”
凌家多了一个门卫?
“这就是诚实的人。”凌三感叹了一句。
说到做到。
当时他们解释耿峰几个人的时候都是一句话带过的,具体原因没解释,凌六对事情也不太了解。
以凌六的好奇心,他怎可不打探,凌六抓着凌三,“老三,来来来,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你这件衣服给我,我给你讲。”凌三扫了眼凌六身上那件银色长风衣,笑眯眯地说。
“那不行。”凌六急忙往后跳了两步,紧紧护住衣服,生怕一个不小心凌三就上来抢一般。
这衣服可是他当初在一家高级男装店特意找的,一直放在小姐的空间存着,今天少爷他们回来,他才舍得让小姐找出来穿上。
第五章()
耿峰最后到底也被叫了回来。
这是重逢后的全家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又是即将离开s市基地的最后一顿聚餐,隆重一些也是正常。
十一点不到,梁老爷子携着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到了,至于两个儿媳,如凌子桐预想的那样,并没出现。
火锅作料是在h市一家连锁高级火锅店收集到的,东西自然也算是正宗,加上龚叔自己特种的酱料,味道比那些火锅店里的只好不差。
至于蔬菜,都是凌子桐空间种的,新鲜着,味道自然不可言喻,当初收了火锅作料时,那些火锅店里存着的那些丸子肉片也没被拉下,龚叔又专门捏了猪肉丸跟牛肉丸,以及一些虾饺。
这是鸳鸯锅底,有白汤也有辣汤,而且汤还全部是高汤。
梁老爷子刚进门便闻到一阵让人不由咽口水的香味。
在凌子拓跟凌子桐迎出来时,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还拍拍自己的肚子,笑道:“今早正好吃的少,这会儿空空肚子,等下我得多吃点。”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人越是老,有些行为动作越是跟孩子一般可爱,老爷子的话惹得一阵哄堂大笑。
迎着老爷子进了门。
加上梁家人,整个院子里的人已经不少了,所有人分坐在三张桌子上,凌子拓凌子桐,梁老爷子,以及两个儿子,三个孙子,龚叔,韩戚玥,还有肖承一桌。凌一到凌七以及凌文凌武,墨城,冯晶晶他们一桌,剩下的所有人一桌,三桌上的火锅分量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所谓的等级之分。
这个时候也不需要什么客套话,简单寒暄了之后,老爷子先拿起筷子,其他人跟着,开始狼吞虎咽地抢各自喜欢的菜肉。
看这雨势短时间内不会停,也就是说最早他们明早才能离开,所以,今天这顿火锅还配着酒。
大冷天的,喝点白酒,也是能暖身体。
不同于本国最典型的酒桌文化,凌家这酒桌上纯粹就是喝酒吃饭,生怕多说一句话,满桌子的菜就被人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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