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好几年,西弗勒斯才对自己承认,他每天将《预言家日报》从头读到尾,很大程度上是在搜寻关于卢修斯·马尔福的消息。当他在威森加摩作证,将卢修斯扔进阿兹卡班的时候,他以为卢修斯会很快找到新的将自己从麻烦中洗清的方法,就像那名狡猾的男人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但是,那至今没有发生。
西弗勒斯看着战后的新贵们夺走马尔福家的产业,而狱中的卢修斯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西弗勒斯看着在赫敏·格兰杰的“解放家养小精灵”的伟大事业中,德拉科被迫“自愿”释放家中的家养小精灵们,纳西莎不得不一度拿起魔杖自己做家务,其中两只好巧不巧地“以它们的自由意志”进入了茉莉·韦斯莱(Molly Weasley)和安多米达·唐克斯(Andromeda Tonks)开办的幼儿园中,没有任何关于卢修斯的消息;当德拉科以市价两倍的租金租用了奥格登家在战后在对角巷买下的一片小店铺,贩卖起了马尔福家在上流社会颇有名气的小甜点的时候,他也没能听说卢修斯有任何动作。
当然,马尔福们仍然拥有他们的庄园,以及他们能够藏起来的那些收藏品,但西弗勒斯认为新贵们没夺走庄园的主要原因是关于马尔福庄园里藏了多少黑魔法诅咒的传闻将那些人吓走了。但是,失去了足够的金钱和家养小精灵去修缮和维护,西弗勒斯认为那座华美的庄园用不了十几年的时间就会堕入尘埃。
说起来讽刺,拯救了马尔福庄园的不是别的,是大批家养小精灵的死亡。尽管曾经被反复提醒,但直到亲眼看到自由并被迫接受报酬的家养小精灵们是如何加速变老并死去,满脑子理想主义的赫敏·格兰杰女士才相信了“家养小精灵的力量来自于它们对家族的忠诚”这一说法,才让她明白了强迫家养小精灵获得自由,就犹如强迫家养宠物离开它们的主人一样不人道。'①'知错能改的万事通小姐很快推出了新法案,允许家养小精灵在自愿的前提下与人类签订契约。这一新法案得到了新贵们的支持:他们中的一部分可是很想像旧权贵那样拥有自己的家养小精灵呢。而且,他们对自己解释道,这样做,恰恰是从那些恶劣对待家养小精灵的坏人们手中拯救了家养小精灵们。毫不令人惊奇的,在最后,金斯莱·沙克尔拥有了两只家养小精灵,奥格登家、麦克米兰(Macmillan)家和穆尔派普(Mulpepper)家'②'等各自增加了一只家养小精灵。
——啊,当然,还有战后最大的赢家韦斯莱一家呢。双双位居古灵阁高位的比尔和芙蓉·韦斯莱(Bill and Fleur Weasley)夫妇给自己弄到了一只从前属于诺特家(Nott)的家养小精灵;身为魔法部长高级助理的珀西(Percy)想办法给自己从圣芒格魔法医院弄到了一只;而从前属于马尔福家的一只家养小精灵,好像叫做耀耀(Twinky)什么的,听说是那个救了救世三人组的多比(Dobby)的父亲,自愿地留在了茉莉的幼儿园。
说起来让值得尊敬地坚持拒绝家养小精灵的奴隶劳动的格兰杰女士吃惊,从前属于马尔福家的四只家养小精灵的另外三只,眨眨(Blinky)、微微(Gleamy)和灼灼(Shiny),都在得到允许之后第一时间回到了马尔福家:说来也许令某些格兰芬多吃惊,但克里切(Kreacher)念念不忘的茜茜小姐(Miss Cissy)其实对家养小精灵很是不坏——至少要比西里斯·布莱克好得多。
正是这三只家养小精灵,将马尔福庄园从被层层的爬山虎变成鬼宅的命运中拯救出来了。它们用自己的魔法维护着那座庄园,它们将纳西莎的双手从没日没夜地烤制点心中解放出来,它们帮着德拉科将一间小小的点心铺扩展成了今天对角巷最体面的餐馆。
今天的年轻巫师们听到“马尔福”这个名字,第一反应早就不是“食死徒”或是“黑巫师”,而是“怎么才能在情人节那天在马尔福餐馆订一个位置”。
在这些年中,西弗勒斯这名不怎么合格的教父,除了在德拉科正在滑向危险的道路的时候将那个小子抽回正路来、并且定时检查那小子没有再次乱搞之外,几乎是旁观着年轻的马尔福从泥地里一步步地爬到一个还算值得尊重的地位的。
这十一年间,西弗勒斯只有三次在《预言家日报》上发现过卢修斯的名字。
第一次,是2000年底在一篇赞颂社会改良家格兰杰女士对阿兹卡班的改革成果的,在那里,卢修斯的名字作为积极参加劳动改造的良好典型被提到。那时,西弗勒斯得意地假笑起来了:他就知道,卢修斯会想出把自己从泥潭中拔出来的办法的。西弗勒斯不愿意承认的是,他当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那自从自己一手将卢修斯送进监狱以来就时不时地折磨自己的罪恶感消除了一般。
西弗勒斯本以为很快即将到来的关于卢修斯的减刑消息却一直拖到了六年后才出现,但却不怎么让人愉快:作为诚心悔过的劳动积极分子,卢修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刑期由终身监禁减到了一百五十年。看着《预言家日报》上卢修斯听到宣判之后混合了不知所措和上当受骗的表情的脸,西弗勒斯愤怒地将两瓶不合格的蟾蜍卵扔向了对面的墙:他妈的,他,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巫师议会上议院议员,威森加摩大巫师,欧洲魔药师协会副会长,早就处于了一个可以帮助卢修斯的位置,而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奥格登和卡特莫尔那两个混蛋骗去德拉科和纳西莎辛辛苦苦挣到的钱,再次让卢修斯失望。
半年前,西弗勒斯第三次在报上读到卢修斯的名字则更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那是纳西莎的讣告,卢修斯的名字是作为逝者的丈夫出现的。
西弗勒斯永远也无法忘记,十一岁的自己在入学第二天得知卢修斯早已与布莱克家的小女儿纳西莎订婚的时候有多么绝望。就算她的姓氏不是布莱克,十六岁的纳西莎的金发灿烂得犹如阳光,天蓝色的杏仁眼顾盼神飞,鲜红的嘴唇如玫瑰一般娇艳欲滴。看着那样的天之骄女,再看看干瘪丑陋的自己,西弗勒斯说服自己道:卢修斯·马尔福那样完美的人生来就是属于纳西莎·布莱克这样的斯莱特林之花的,而混血、贫穷、丑陋的自己,还是去追求麻瓜出身的莉莉(Lily)才比较现实一点儿。在偷偷地观察卢修斯和纳西莎更长时间之后,西弗勒斯得出了一个让他愈加绝望的结论:纳西莎是真的爱卢修斯的,而流连花丛的卢修斯,虽然不像纳西莎所希望的那样爱她,但他毫无疑问关心她。
男女不拒的卢修斯没多久即发现了西弗勒斯的目光。在西弗勒斯二年级的时候,铂金发的少年利用那目光将流着一半普林斯家(Prince)血液的孩子勾引进了未来食死徒圈子。当然,那对正仰仗着黑魔王的势力来保护自己的家业在阿布拉克萨斯死后不被秃鹫们夺走的卢修斯来说,完全是举手之劳;但对西弗勒斯来说,进入那个圈子、相信“巫师的生存空间”那些鬼话就是一生的代价。
十八岁从霍格沃茨毕业之后,西弗勒斯被卢修斯引荐给了黑魔王,可笑他当时还在为自己这样一个混血能够获得被盖上黑魔标记这样的奴隶章子而激动不已。
十九岁身为一名因魔药方面的才能崭露头角的年轻食死徒,当卢修斯求他熬制为夫妇双方增强生育力的魔药的时候,西弗勒斯其实第一反应是在拒绝:他知道,如果再过几年这对纯血夫妇如果仍然不能成功地用正常的方法生下继承人的话,他们面临的或是离婚,或是用以剥夺女方的魔力和生命力为代价的魔药…魔咒生子法来生下孩子。但是,看着卢修斯恳求的灰眼睛,西弗勒斯还是点了头。几个月后,当得知了自己即将成为父亲的卢修斯激动地将西弗勒斯抱在怀中,语无伦次地邀请西弗勒斯当孩子的教父的时候,西弗勒斯的心其实是冰凉的:有了继承人,就意味着这对纯血夫妇永远也不会离婚了。西弗勒斯答应了成为那孩子的教父,却拒绝了卢修斯的“成为孩子的传统意义上的教父”的要求——“传统意义上的教父”可意味着孩子的父亲和教父要云………雨一番,来证明彼此的信任。尽管仍旧渴望着卢修斯的身体,但有精神洁癖的西弗勒斯认为,既然不可能真正地得到卢修斯,那还不如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是的,西弗勒斯曾经嫉妒过纳西莎的家世、教养和美貌,但他从来就没有希望过那待他一直还好的女人去死。甚至,自卢修斯第一次被捕之后,看着纳西莎用柔弱的肩膀支撑家业起,西弗勒斯对自己的假想情敌有了相当的尊重。
战后在圣芒格醒来之后,西弗勒斯不知道哪一点让他更加恼怒,是在德拉科的记忆中发现卢修斯时刻准备着将自己卖给黑魔王这件事所带来的背叛感,是卢修斯传来的写满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的谎言的字条,还是纳西莎将和再次获得自由之身的卢修斯过着他们的值得尊敬的上流社会生活的前景。
——见鬼的梅林,当西弗勒斯作证将卢修斯送进阿兹卡班的时候,他只是想着要惩罚卢修斯几个月,最多一两年。可转眼间十一年过去了,卢修斯的出狱还遥遥无期,而纳西莎却死了。
诚然,在纳西莎病重的时候,在德拉科的请求下,西弗勒斯曾经为她熬制过魔药。但在架起坩埚之前很久,西弗勒斯就知道看到纳西莎的讣告只是时间问题了:自从卢修斯出狱的希望变得遥遥无期之后,布莱克家的小女儿就仿佛燃尽了生命的火焰,无论是她心爱的孙子斯科普斯(Scorpius)、圣芒格的治疗师还是西弗勒斯的魔药,都无法挽回一颗失去了动力的心脏。
从纳西莎重病起,西弗勒斯开始和赫敏·格兰杰女士一起努力推动关于简化阿兹卡班囚犯的减刑手续、降低减刑难度、增加家属探视机会的法案,但那已经太晚了。没有等到法案通过,纳西莎就在2009年新年刚过的时候逝世了。
根据伟大的社会改良家格兰杰女士的片言只语,西弗勒斯推断卢修斯在得到纳西莎过世的消息之后颇为哀伤,但仍然积极地参加改造劳动。还没等西弗勒斯套出更多的消息,那位开了巫师界新时代女巫婚后不改姓先河的女士的精力就被最近陡然紧张的巫师…妖精关系吸引了过去。西弗勒斯不得不安慰自己,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就在西弗勒斯即将结束早餐的时候,一只很老的金色的猫头鹰跌跌撞撞地落在了他的面前。那只毛都不全的老猫头鹰挺胸收腹,尽可能庄严地举起了一只爪子,那一刻仿佛它回到了它的更加辉煌的年轻岁月一般。西弗勒斯当然认识这只猫头鹰:它曾经为西弗勒斯带来了多少卢修斯的信件啊。
西弗勒斯马上解下了猫头鹰脚下的信,急着想要知道自己那不到紧急时刻绝不主动联系自己的教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匆匆地扫过那封字迹带着几分潦草的信,西弗勒斯觉得自己的内脏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在下一个瞬间,它们好像重新又出现了,只是变成了铅块:卢修斯病危。
作者有话要说:
'①' 可以说,家养小精灵的魔法在很大程度上比巫师强的不是一点儿两点儿。在获得了自由之后,多比可以用手指一指,就把卢修斯击飞。要知道,卢修斯可是一名比较强大的成年的巫师(至少在HP5中表现出他很擅长夺魂咒,这个好像不是每个巫师都行的),而他在多比的袭击之下却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同时,克里切可以在黑魔王的岩洞里做到喝了毒药之后幻影移形离开,然后还活下来了,这达到或超越了邓布利多的水平。一个平均寿命在二百岁,魔法如此强大的种族,似乎智商也不太低的样子,居然其绝大多数成员心甘情愿、非常开心地为人类服务,这事儿也太不合乎情理了吧?家养小精灵总得从它们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中得到什么吧?呃,让我们看看HP7中多比的遭遇:它中了贝拉的一刀,然后死了。可是,在家养小精灵的日常生活中,各种物理伤害乃是家常便饭,从克里切的例子看来(黑)魔法伤害也没啥太大不了的,但多比怎么就这么容易就死了呢?于是,我在我的几篇文中都假定,家养小精灵的力量来自于它们对它们的忠诚和服务。我将家养小精灵与人类的关系类比于工作犬与人类的关系。在野外生活的狼一般寿命为8年,人类饲养的狗的寿命一般13…18年,而且生活比狼要容易得多。牧羊犬、雪橇犬等工作犬们似乎对它们的“为人类干活…从人类那里得到食物”这种生活还挺满意的。虽说有些狗会自己从主人那里跑走成为野狗,但要是有谁据此强迫所有狗主人将他们的狗都放归自然,别说狗主人不答应,那些狗都不会同意的。
'②' Mulpepper先生魔药店是在HP系列电影和游戏中出现的魔药材料店。
第3章 2。
2。
卢修斯躺在阿兹卡班狭窄的单人床上,灰蓝色的眼睛迷茫地看向灰黑色的石墙上巴掌大小的窗口。
意识模糊的卢修斯隐约知道,这几天就是自己最后的时刻了。打着冷战,急促地呼吸着,铂金发的男人试图将单薄的毯子拉高,但从指间到肩头的僵直的关节却在阻止着他这样做。
无力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干裂的嘴唇,已然两天没有喝水的卢修斯不知道自己会先死于高烧和呼吸障碍还是先死于干渴。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有力气翻身下床,然后爬到门边去拿起放在那里的两天没有动过的水和食物。
不过这样也好,卢修斯模模糊糊地想道:这至少免去了德拉科来给我收尸的时候看到我弄脏自己的场面的耻辱。——或者说,他们会让德拉科来给我收尸吗?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Rabastan Lestrange)死的时候,是狱卒把他的尸体胡乱葬了的吧?但那不一样,他的家人都死绝了,我还有德拉科和斯科普斯呢。
忽然,又一个想法让卢修斯寒颤不已:德拉科会愿意来给我收尸吗?他一定会为了他母亲的死而怨恨我吧?他还会愿意让我葬在马尔福庄园吗?
被胡乱地裹在装尸袋里,扔进阿兹卡班旁边的乱葬岗,最终成为食腐动物的食物的前景,让卢修斯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卢修斯忽地有了一丝朦胧的希望:也许,西弗勒斯会来帮我收尸吧?他以前答应过我,如果我死在了战场上,他一定会把我的尸体带回给纳西莎的。
——哦,那是在他发现我随时可能将他卖给黑魔王之前的事情了。更何况,纳西莎现在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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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弗勒斯站在卢修斯的床前,不敢置信地看着单人硬板床上躺着的男人。他无法相信,那纠结成一团的铂金色的乱发中间的那张瘦得如骷髅一般的脸竟然属于他印象中光芒万丈的卢修斯·马尔福。
暗黑色的额头,因为缺氧而发青的面色,深陷的眼窝,干裂出血的紫色的嘴唇,因为忍受疼痛而皱起的淡金色的眉眼,单薄的灰扑扑的毯子下不规律地快速起伏的胸膛,有气无力的呼吸喘憋的声音,无不证明着一个问题:卢修斯……可能要不行了。
西弗勒斯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卢修斯的呼吸忽然越加急促和浅短起来,他发出了几声无力的低咳,似乎是想要清除自己呼吸道中的异物,却没有力气的样子。
看着卢修斯越加青紫的脸色,多少有些战场急救常识的西弗勒斯知道自己得尽快帮对方清理出呼吸道的异物。但问题在于,现在他们在阿兹卡班的监牢范围之内,他的魔杖已经交由监狱的保卫临时保管,而且不经过特别允许的人是被大范围的魔法限制魔咒压制了魔法使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