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对得起李靖啊!
三个人义结兄妹,一般的情深义重,为什么我作了李靖的妻子之后,就要和大哥拉远距离呢?
这件事很缠夹,越想越苦,越理越乱。
想归想,张姑娘还是不敢做出来。
她按下一腔情愁,喝闷酒,不醉更何待?
因此,张姑娘醉得伏案睡着了。
李靖也醉了……
他虽然大度雍容,并未把大哥和妻子的事看得很重,那得要滴酒不沾,完全清醒才行。喝多了酒,就胡思乱想了。
他想该不该让虬髯客把出尘带去西域?真的提出来了,虬髯客会不会答应呢?出尘会有些什么反应?
虬髯客那份厚礼不给二弟,给三妹,我李靖要不要接受呢?
不接受,就应当面说出来。不说,就是承受了。说出来,是什么后果呢?不说又窝在心里难受。
我李靖熟读兵法,精晓韬略。不用千万赠金和十万甲兵,一样能帮助李世民打出天下来。
想来想去,无法说出口,只有闷在心里了。
主要是舍不得张出尘啊!
这样的心情,喝酒不宜多,一多就大醉了。
李靖喝酒前就说过不醉不休。
果然是三人全醉了。
以三人精深的内功,都不该醉,只因心中多了一个愁字,酒入愁肠易化相思泪,也容易喝一个酩酊大醉。
如此一来,忙坏了两个丫头。
抬起了三人放床上,再帮他们解松衣裳。张姑娘很轻巧,抬起来也就不费力。李靖也还能抬起。
但虬髯客就抬不动了。
两个丫头用尽全身气力,虬髯客分毫不移。
没法子,只好招来了两个大男人,四人合力,才算把虬髯客抬上床,也顾不得这位大英雄的酒后醉态被人看了。
第二天——
李靖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李靖叫醒了张出尘,一同去看虬髯客。
两个丫头却说虬髯客天一亮就离此而去了。
他内功精深,醉得深,醒得也快。
昨夜一醉.兄弟们就此分手了。
张出尘摸摸怀中的锦囊,道:
“李靖,要不要把十万甲兵和千万饷银交给李世民?”
李靖道:
“再过几年,武士老矣,金银更是身外物,除了军饷之外,我们两个人哪能用得许多?留之何用?”
张出尘道:“你可以自己闯啊!有钱有人,再加上你用兵的才能,看这十万里锦绣山河该是谁家天下?”
李靖听得心头一跳,忖道:她竟有如此想法,真是巾帼志向胜须眉……
想的深思,就忘记答话了。
“李靖,是不是我说错活了?”张出尘道:
“夫唱妇随啊!但仍要你决定的才算,我说了一百次也不算数。小妇人不知天下事,夫婿可别怪我!”
李靖笑一笑,道:
“出尘,千万藏金十万甲兵,这是笔雄厚的本钱,谁都会启动争霸天下之心,不过办不到啊!”
张出尘正色道:
“你不生气,也不怪我,我倒想和你争论一番,此地没有外人,说完就算,应该如何?还是由你拿主意了。”
李靖道:“不说个青红皂白,你也不会服气。出尘,尽你的才能争论,不过……一定要讲理呀……”
张出尘点点头,接道:“你自认不如李世民吗?”
“论气度风范、民胞物与的亲和力,我不如李世民。但行兵布阵,运筹帷幄,李世民就不如我了。”
张出尘微微一笑,道:“打天下,抢江山,可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风范气度有何用呢?你用兵才能胜过他,为什么不自已争取帝位黄袍加身。李靖,当仁不让啊!”
说完话,一脸得意之色,似是这番论辨已掌握智珠,赢定了。
“我是一员上将.将兵之能多多益善。”李靖道:
“李世民却是将将的奇才,李淳风、袁天罡都是飘然出尘的世外高人,但却甘为世民所用。秦琼、敬德、程知节等数十位高傲不驯的虎将,也都能够甘愿投其麾下,听候所命。出尘,他生具先天下之忧的博大胸怀,是人中之龙。
我是万难及得,虬髯客也不如他;袁宝儿姿色之美,当得是人中之最,为了天下万民,他舍了。
如果要我舍了你,我只怕什么事也无法做了。终日以酒浇愁,以汨洗面了,只此一桩……”
张出尘嘤咛一声,投入李靖怀中,道:
“不用再说下去了,你赢了。没有李世民华阴行宫中一席话,我哪里能知晓夫君一番苦心?爱妾之深,情比天高。没有二公子一番开导,哪还有今日夫妇的和睦?我想到哪里去了,钻入了牛角尖中。
只想你在外面拥美自娱,哪还会想得到我?一旦回不过头,只有一死了之。夫君啊!那可是含恨九泉的悲剧。
那等大恩未报点滴,我竟萌生了贪婪之心。走,到太原去,我把人、钱交出,再当面向他请罪,我该死啊!”
李靖呆了一呆,忖道:女人善变,果然不错。六月天变得快呀!快得让人来不及适应。
李靖想到夫妻误会冰释,确是李世民的功德,心中亦很感动。
他拍拍张出尘的玉肩,笑道:
“贤妻何须如此,你说过,此地没有外人。到太原交出名册、财单就是,我们夫妻这点秘密就让它永埋你我心中。
你什么也没说过,我什么也没听到,如你向李世民当面请罪,你罪在哪里?岂不是划蛇添足,多此一举。”
“说的是啊!”张出尘笑一笑,道:
“夫妻间只是说说闲话,我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啊!何罪之有?
看来女人只能想一件事情,才能想得丝丝入扣,点滴不漏。事一多,就乱了,不知该先想哪样?想来想去,一样都想不对了。”
李靖一手拉住张出尘,笑道:
“想想又何妨呢?走!我们到太原见李世民去,你送给他这份厚礼,足以惊天动地了……”
张出尘接着道:
“还有我的夫君要为他亲冒矢石,转战天下。为妻的也只有马前鞍后的追随效命了,走吧!”
李靖仰天大笑!
欢迎李靖到太原,二公子亲率了李淳风、袁天罡、秦琼、程知节等文、武官,数十人迎于城外。
隆重的不像是迎接一位故旧、名士了。
李靖心中明白,故作不知。
滚鞍下马,拜伏于地。
但人还没有拜下去,已为李世民扶住。
李世民道:
“兄弟!不用多礼,接风宴席早已摆好,恭候兄弟入席。”
抬头看看天色,午时已过。
满营官员似是都在等他吃饭。
“二公子如此厚待,折杀我了,数十位前辈、好友都饿着肚子,李靖之罪也。”
“我早已许过诺言,兄弟约定的归期不至,世民由是日起不进饮食,直到兄弟归来为止。”
“这……这叫李靖如何担当得起啊!一旦行程有误,岂不害了二公子?”
“药师!”李淳风道:
“我们相信你一言如山,二公子更是坚信你不会错过约期。
药师如真的不归太原,二公子似准备绝食一死,向万民谢罪了。”
袁天罡道:
“明天就是黄道吉日,拜帅之台已于今日峻工,明日登台接下帅印,是否急促了一些呢?”
“李靖报效二公子厚爱心切,而且私事已了。就算今日对天宣誓,永为二公子麾下之臣,李靖亦不敢辞也。”
李世民笑道:
“兄弟,言重了。我们先回营中进餐,天罡、淳风两位先生也是滴水未进。其他的兄弟恐都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不过,我没有劝他们陪我,是他们自己愿意陪我饿肚子啊!”
说得使随来的将军们失声大笑!
李淳风、袁天罡亦不禁为之莞尔。
李靖却感动得长揖拜谢。
回入营帐,果然酒席早已摆好,佳肴罗列。
李靖环顾四周,不见尉迟恭,忍不往低声问道:
“敬德何以不在?”
他早已知道柴绍在云中山暂代李世民训练三千铁甲兵,敬德是一员虎将,勇猛善战,但却不是练兵的材料。
李世民一眨双目,叹道:
“他和大哥建成斗口冲突,建成诬陷告敬德动手,激怒父王.把敬德拿问下牢了。”
李靖闪掠过一抹讶异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李靖笑道:
“敬德力能击毙虎、牛,建成大公子能承受一拳而安然无恙,也是武功高手了。”
“敬德哪里真正出拳!”李世民道:
“他只是握拳举了一下,家兄一口咬定敬德出拳打他,也有人看到敬德举起了拳头,就这样被含冤下狱了。”
袁天罡插言道:
“尉迟恭该有百日牢狱之灾,对他有利无害。”
“如非袁先生以此相劝,世民必将据理力争,为敬德开脱。”
李靖笑一笑,道:
“袁先生卜算之能,神准无比,二公子就不用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李靖心中却是暗暗忖道:
“只安居太原一隅,兄弟之间似已开始了夺权夺势之争,一旦取得天下,这一场兄弟的火并,只怕是无法避免了。二公子要我接掌帅印,此后建成、元吉必将视我如眼中之钉,去之而后快,此事倒要早作预防。”
李靖登台拜帅是一件轰动太原的大事。
李渊来了,建成和元吉却托病未到。
袁天罡俟李靖接了帅印,悄然行近李渊,道:
“侯爷,你同意二公子聘约李靖为帅,可知道这个后果吗?”
李渊也知道袁天罡、李淳风是世外高人,对两人有着相当的敬重。
他疑然的道:“什么后果?还请先生说个清楚。”
袁天罡道:“由今天开始,太原已举起了造反的旗帜,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事情传入长安,也许会激怒皇上,调动大军征剿。”
“这……”李渊有点慌张地道:
“先生说的是啊!太原这弹丸之地,如何能和举国大军对抗?
一旦百万大军杀到,太原不足五万人马,如何能够抵御,先生何以教我?”
“事已成真回头难?”袁天罡道:
“这些将帅军兵都是冲着二公子来的,事由他起……”
“对!”李渊道:
“搞到今日这个局面,全由世民也,把这个奴才抓起来下入大牢,一旦朝廷兴兵而来,我就把世民献出,用他一人之命救我李氏一族。”
两人谈话的声音不大,距离帅台数丈之外,除了李渊两个近身侍卫之外,别人也无法听到。
“我和淳风可以拍手离去。”袁天罡道。
“但数十员勇猛善战的虎将就很难处置了。”
“怎么?”李渊怒道:
“他们还敢造反吗?我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这一来,他们不反也不行了。”袁天罡笑道:
“侯府中数百位家丁也许肯听候爷的,府外大军、勇将就未必受你驾驭了,他们急怒之下,杀入侯府,谁又能够镇得住呢?”
李渊叹息一声,道:
“先生说的是.今后应该如何?”
“二公子是将将之才!”袁天罡道:
“天下英雄无不敬慕,侯爷何不放手,让二公子主持其事,五年之内,侯爷当可黄袍加身。”
李渊点点头,没有开口,人却转身而去。
他好像答应了,但又非心甘情愿。看来要一个人放弃权势,实非易事,虽亲如父子,亦不愿大权旁落。
袁天罡暗暗叹息一声,忖道:
“我本想早日使二公子建立起威望,消去建成、元吉争夺权位之心,看来是天意难违,无能为力了。”
李靖很想把袁宝儿的事告诉李世民,但他还是忍了下去。
他却转告了袁紫烟的请求,三年内练兵不动兵,也夸下了海口,大军一动,两三年内即可底定天下。
李世民有些不相信,但还是答应了李靖的请求。
张出尘献出了兵册、藏金。
她并且说明了是虬髯客准备争霸天下的布署,他决心退出中原霸业之争,转送给李世民了。
这使李世民心中对虬髯客的看法有了改变,这个人虽然霸道一些,却能顺天应时。心中也默许了由他开拓西疆,自立王朝。
这时,李靖才说出了三年的计划。
他虽然接掌了帅印,但不能常住太原。
他要尽三年之内连络虬髯客留在中原的十万甲兵,并把他们重新组织起来,分布十个重要所在,太原大军已动,这十处同时起兵响应。
李世民点点头,暗道:
“原来他早已成竹在胸了,勿怪敢夸下海口,两三年底定中原了。”
李靖和张出尘留太原小息三天,即又动身。
第五天破天剑黄云却专程来探视李靖,想求教一些开辟西域的方略。
这两天之差,错过了最后一面。
隋炀帝准备东上的消息,终于传了开去。
宇文成都带了田当、萧雨、凌云等五位副统领和三千宫卫,随行护驾。萧皇后和十二院夫人精选了六百名官娥随行,车马逾迥了数十里。
宇文成都很想留在长安,想多看看袁紫烟。但他和隋炀帝相许的交情,使他无法拒绝皇上的意旨。
袁宝儿辞别袁紫烟时,神色如常。
她微笑如花地道:
“皇上待我恩宠三千,我决心跟他东游……”
袁紫烟叹息一声,道:
“宝儿,回太原去吧!皇上追问下来,就由姐姐一力承担,我保证不会出兵证伐太原的。”
“哪里还有兵可用啊?”袁宝儿道:
“称得上精锐的就是宇文成都手下几千人,大隋朝没有倒下去,是靠姐姐一柱擎天。你不走,没有人能入长安。
至于我跟皇上走,全出自愿。我无颜再见李世民,也不能再回大原,他们要求我的事,我没有做到。”
“我知道,是我害了你!”袁紫烟道:
“我不来长安宫院,你随时可以杀了皇上……”
“也不是啦!”袁宝儿道:
“那一夜我跟他龙床云雨会,似乎已经注定了我的命运,我想集他宠爱于一身,很认真的取悦他,摧毁了我薄弱的道基,我已经是个术法将失的弱女子,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宝儿!”袁紫烟道:
“现在补救还来得及,我全力帮助你。”
“不行了!”袁宝儿道:
“我无法坚拒皇上的求爱,不能静下来重修道基,所以这一生我只有跟着他了,作一个取悦皇上的小女人。往事消失如云烟,再回首为时已晚,春蚕到死丝方尽嘛!紫烟姐,今日一别,恐是无缘再见了。”
袁紫烟道:
“三年后,我回终南山,苦修两年,我相信能助你重复道基。
宝儿,我们订一个五年之约,我接你上终南山去。那儿太静了,有了你,我可以解去不少的寂寞,我们姐妹俩一起修练。”
“但愿我能有这个福份。”袁宝儿道:
“紫烟姐,太监已来催了,珍重了,紫烟姐!”
袁宝儿起身向外行去,两个太监早已在门外候驾了。
袁紫烟送出门外,大声叫道:
“宝儿,别忘了五年之约呀!”
袁宝儿没有回答,乘上车辇行去,心情不好,懒得走路了。
事实上是坐上车辇拭眼泪,可惜袁紫烟没有看到。
车队登上秦岭。
袁宝儿乘坐的马车突然马夫前蹄,滚下了万丈深谷。
站在边缘往下看——
雾沉沉,黑幽幽,景物难见,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块石头,如此高的地方掉下去,也要被撞成粉碎。
隋炀帝失声痛哭!
他是真的疼爱袁宝儿。
萧皇后和十二院夫人拉住他,宇文成都和田当也守在身边,这个皇帝竟有跳下悬崖的冲动。
若不是有那么多人拉住他,真有可能跳崖殉情。
万丈悬崖上下难,但隋炀帝坚持要下去寻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说:宝儿会术法,也许能逃过劫难。
宇文成都只好带着田当、萧雨下深谷。
宇文成都心中暗忖道:
“她术法高强,怎么会跌下深谷?这分明是自杀呀!她要魂留长安,舍不得李世民吧……”
心中念转,却不敢说出口。
这万丈峭壁使三个武林高手也走得心惊胆颤。
下到谷底,也见到了尸体,但已血肉模糊,面目难辨。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