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汗的女人?”
“啪!”岳乐的巴掌拍到了我的脸上。长这么大,没有人打过我,脸疼,火辣辣的疼,嘴角也流了血,可是真正疼得不是脸,是心。我知道自己说董鄂妃是背夫偷汗肯定会激怒岳乐,但是我还是说了,为了这个家,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从身上掏出帕子,把嘴角的血擦干净,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我曲了一下膝,福了一下:“王爷,既然您不想看见赫舍里思敏,那赫舍里思敏就永远不会出现在王爷的视线范围。思敏告退了。”
我没再看他,从他身边绕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小腹突然又紧了一下,疼得我一下子靠到了门上。门被我靠的哐响了一下。我想走,离开这个书房,离开这个为了宫中的那个女人可以不要家的男人,我不要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挣扎着想要继续走,可是突如其来难以言喻的疼痛,让我一下子瘫到了地上。我的下身开始流出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液。
我是被岳乐抱回房间的。
昏迷前,我看到了浸泡在血中没成形的胎儿。这是我在昏迷前最后的景象,从此,我开始害怕红色的东西,尤其是血。
后来,灵丫儿告诉我,就在那天晚上,岳乐在书房里烧掉了一堆东西。
顺治十三年,秋(八)
我的卧室
血,鲜红的血里泡着一个软软的东西,岳乐就捧着那摊东西站在我面前,他冲我笑,说:“看,这就是孩子,咱们的孩子。你看啊,多可爱!你睁开眼呀。”
“啊!”我一下子睁开眼睛,进入视线的是熟悉的床顶。
是梦,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血就像是在我眼前,满眼都是红的,就想结婚那天的盖头一样,红得刺眼。
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灵丫儿每天都亲手做一些补品,非得让我吃。我开玩笑地说,再吃下去,自己恐怕就成猪了。
这一个月里,我没有见过岳乐,听说他在朝廷很忙,府里很少回来,需要什么东西都是让拉瓦纳回府取的。其实,即使他天天回府,我也没指望他可以进我这个屋子。心,疼过了,就不会再疼了。
“主子,今天中午给您做一顿血旺吧,是我刚从厨房学的。”灵丫儿站在床前,问我。
我的头一下子蒙了,血旺?没来由的心里就翻腾起来,刚才的那个梦,那个血红的梦,血旺?我的胃一抽一抽的,“灵丫儿,盆子,我……呃,哇”我没等盆子端到跟前,稀里哗啦的就吐了一地,今天早上吃进去的米粥又全倒了出来。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苹喜,快进来呀!”灵丫儿不停地用手拍着我的背,然后冲门口喊到。
“来了!”门开了,紧接着又是一声叫:“福晋,您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样了,还不赶紧到前面请大夫!”灵丫儿带着怒气。
我抬了一下头,把苹喜叫住了:“别去,我没事儿。”声音小的苹喜都没听见,还是灵丫儿叫住了她。就在我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放在靠墙的衣柜。
“没事儿,睡一会儿就好了。”说完,我就一下子倒在床上,任由灵丫儿用帕子把我嘴边的秽物擦干净,她把我的头抬起来,喂我喝了一口水。
她和苹喜把屋子收拾干净,见我闭着眼睛,就退下了。
我一翻身,从床上下来,抚着床栏,走到放衣服的柜子前,“咔”,打开。
衣柜里一片刺眼的红哗的一下就涌入了我的眼睛。我马上把眼睛闭上了。那个奇怪的梦我已经连续做了一个月,红色,一想起,就让我浑身颤抖,我的胃就不由我的紧缩。这本是我以前非常喜欢的颜色,可现在却成了我的噩梦。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那个在血里的孩子。
我一把把里面的衣服扯出来,扔到地上,一件,两件,三件,一会儿,我的脚底下堆的全是红色的了,我穿着白色的睡衣,闭着眼睛,披着头发,站在一片鲜艳的红色中,后来想想,那时的我就像是一个疯子,或是一个鬼。
我就这样闭着眼睛,把里面的衣服全部扔了出来。没有看它们,一眼都没有,我害怕见到红色。赤着脚,踩着满地的红,一步一步挪回床上,然后抱着膝盖,发着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灵丫儿进来了。“主子,中午的饭好了,您这是怎么了!”
她站在里间的入口,看见的是一堆红色的衣服,还有抱着腿,坐在床上发呆的我。
“灵丫儿,那些衣服,你拿出去,扔了,要是舍不得,就送人吧。”我的语气里不带一点儿感情。眼睛仍然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前面,白色的墙。
“主子,您,您这是怎么了?”灵丫儿一下子哭了出来,她扑通跪了下来。
“没什么,我没事儿。”我转过头,看着她,嘴一咧,笑了。
她往前爬了几步,一把拉住我的手,抬着头,脸上全是泪。“主子,您别这样,您这是怎么了,您有什么您给灵丫儿说,您这样,灵丫儿害怕!”
我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拿起放在枕边的手帕,给她擦眼泪,“我没什么,那些衣服你拿走,我不想再穿了,赶明儿你让人给我多做几件蓝色或是白色的衣服。晚上穿的衣服也一样,一点儿红都不要。记住了没?”只要不看见红色,不想起岳乐,我的心就很平静。
她点点头,眼泪还是往外流。我说:“你这眼泪怎么就流起来没完了?再流,你可就惹我哭了。”
她笑了一下,从我手上接过帕子,站起来,自己把眼泪擦掉。
“这就乖了。”
“主子,中午给您做了一点儿白粥,给您暖暖胃。”说完,灵丫儿转身从外屋的桌子上把食盘端了过来。里面是一碗白粥,一碟清爽的爆腌脆萝卜,还有一个鸡子儿。
我一边吃,灵丫儿一边收拾屋子。
突然,门一下子被人撞得嗵了一下,紧接着就是苹喜和人争执的声音,“福晋身体不好,刚吃饭,有什么事儿找侧福晋去。”
“那要是侧福晋有事儿,我找谁呀!你让开,我要见福晋,侧福晋有事儿!”
灵丫儿楞了一下,看看我,然后一转身出去了,“吵吵什么,四喜,你嚷嚷什么。”
“侧福晋有事儿,让我禀福晋一声。”
“什么紧急的事儿?”是灵丫儿的声音。
“我要亲自禀。给你们说那你们做得了主儿吗?”
“福晋刚吃饭,有什么事儿等会儿再说。”
“等不及了,福晋是您二位的主子,可是我上面也有主子。”
我摇摇头,敢情儿主子得势,奴才也跟着得势了。我病的这一个月,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侧福晋乌亮海济尔莫特氏打理,这才一个月,奴才就敢在我门口大呼小叫了。是不是以为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岳乐都没来看一下,就可以不用理我了?我往门外喊了一句:“让她和苹喜都进来!”
我刚把碗放下,三个人就从外面进来了。我示意灵丫儿把盘子端下去,然后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另外两个人。和苹喜吵架的是西屋那边的四喜。她见我,也只是请了一下安。然后就准备张嘴说话,我把她截住了。“你先别说,跪下吧。”她像是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我微微的笑了一下,也就是嘴角稍微的提了一下,“怎么,我指使不动你了?”
她没再说话,依言跪了下来。我转过脸,对苹喜说:“苹喜,掌她的嘴。”
“福晋。”她看看跪在地上的四喜,又看看我。而跪在地上的四喜则是一脸的惊愕。
“掌她的嘴,明白了吗?”我的脸上挂着笑,但是语气冷得不能再冷。
“是。”
苹喜站到四喜跟前,犹豫了一下,一个巴掌拍了过去。“啪!”我猛地觉得自己脸上辣了一下,我想起书房的那一巴掌,不知道岳乐当初打我的时候有没有像苹喜一样犹豫过?呵呵,没有吧,他怎么会犹豫呢?我自嘲的笑笑。
“啪啪”苹喜紧接着又打了两下,“够了。”我没让她继续下去,教训教训就成。
我看着跪在地上捂着脸低着头的四喜,“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她仰起头,盯着我的眼睛,眼睛里竟然有一丝怨恨。怨恨?是的,怨恨。当初岳乐打我的时候,我的眼里好像没有怨恨,心死了,拿什么怨?
“打你三巴掌,是让你记住三件事。”我毫不客气的看着她的眼睛,“我不管你很不恨我,今天我就是把你打了。你尽可以去告诉你的主子,但是巴掌不是白打的,疼也不是白受的。该说的我还得说,一,你今天中午在我房门口大喊大叫,失了体统,所以你该打。二,你有急事大可在外面告诉苹喜或是灵丫儿,出去问你,你什么都不说,耽误了事儿,你该打。三,你说我是灵丫儿和苹喜的主子,你上头有你自己的主子,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哼,打你是让你记住,在这府里,我不仅是她们俩的主子,我还是你主子的主子。你说的话就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今天我给你说的这些话,我希望你记住,今后要是再犯,可就不是三巴掌了!”
她低下头,没再说什么,她没话可说,可是我还有话要说:“说吧,什么事儿?”
“回福晋的话,侧福晋说肚子疼,许是要生了。王爷不在,怹让我过来告诉福晋。”
“这么大的事儿你都敢支支吾吾?要真是耽误了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今儿十一月二十五,日子是快到了,前两天已经把稳婆接到府里在后院住着了,这时,灵丫儿从外面进来,看看跪在下面的四喜,什么话都没说。
我在心里算完日子,看见灵丫儿站在床前,说:“你回来得正好,和我到侧福晋那儿去,王爷没在,那儿没个人不行。”然后对苹喜说:“你到前面让阿达海请太医,还有,让人去请王爷。四喜,起来吧,到后面请稳婆。”
“主子,您身体不好,还是别过去了吧。”灵丫儿见我要下床,挡住我。
“我要是真不去,可就真的叫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乌亮海济尔莫特氏这是第一胎,所以有点儿困难,我才刚刚房间门口,里面的叫声就已经传到我的耳朵里。
屋子里人来人往,稳婆比我还来得早,我帮不上忙,只能坐到外间的椅子上。听着里间忽高忽低的声音。
“啊,好疼啊,王爷,王爷呢。啊……”
我低下头,一个月前的时候,我也是躺在床上,只不过当时是我没有了孩子,疼,钻心的疼,心里和生理的双重疼痛让泪水在脸上肆意。一个母亲,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没有,而且是为了他父亲的一个女人,世上最痛的事莫过于此吧,就在当时,我真的很想叫岳乐,可是我没有,他不愿意见我,我又何必自找耻辱。一个月后,又一个女人为了给岳乐生下孩子,在叫他。岳乐如果知道自己在女人生孩子的时候还被惦记着,应该很高兴吧。
我站起身,往里屋看去,刚好有人端着一盆子的血水走出来,呃,我连忙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想刚才看见的东西。
“主子,没事儿吧?”灵丫儿从桌子上端起一杯茶,递到我的手里,担心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从她手里接过茶,一口气喝了下去,不想,不想,刚才什么都没见到,什么都没见到。我摇着脑袋,想把记忆中的红色抹去,可是……。
“王爷,灵丫儿给王爷请安。”我回过神,正好对上岳乐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
“给王爷请安。”我也照例问安。
一个月没见他,他有点儿瘦了,可是他是为谁才消得人憔悴,已经引不起的我的猜疑和不悦。
“王爷既然回来了,那思敏就告退了。”
他没说话,也没动,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我路过他的时候,面无表情,心无波澜。
从此萧郎是路人。
顺治十六年,秋(上)
顺治十三年到十六年间,朝堂之上,除了去年因宫中的荣亲王夭折,就是皇贵妃董鄂氏所生的孩子的厚葬所引发的一些议论之外,倒是平平静静,可是在家中却是事情一件一件。
十四年初,灵丫儿嫁了,是拉瓦纳。我原本以为是那个他整天吵架的阿达海,可是灵丫儿有一天,却突然跪到我面前,告诉我,她要嫁人,那个人是拉瓦纳。问她原因,她低着头,说了一句话:“被人爱比爱别人幸福。”
我愣了一下,这句话是说给她自己的还是说给我的?抑或都是。很多年之后,一个人躺在雨亭里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爱人和被人爱一样幸福,只不过一个刻骨铭心,一个温淡如水。
灵丫儿因为嫁的是岳乐身边的人,所以只不过是搬了一间房子,仍然跟着我。
至于岳乐,十四年升了亲王,王府也扩了,人也多了,多出来的都是岳乐娶回来的女人还有那些女人为他生的孩子。女人一个接一个娶进来,孩子一个个生出来,或生或死。女人的喊声,婴儿的啼哭,女人的哭声,时不时就在府中响起。
庶福晋周氏,顺治十四年初进府,十一月二十四给岳乐生下第五子阿弼达,和阿裕锡前后只差了七天,但是同样的命短,去年正月夭折,只有两岁。可是这位庶福晋今年五月又给岳乐生下了第九子雅图。
庶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顺治十四年春进府,顺治十五年三月生 第七子图兰塞。
庶福晋张氏,去年十二月生第八子塞楞额。
庶福晋纳喇氏,恩特之女,暂时无所出。
岳乐除了娶庶福晋之外,还给自己收了一房媵妾詹氏。
这些都是新娶的女人,原来的几位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在顺治十五年的时候因病死了,至死,无所出。剩下的三位,除了我这个嫡福晋之外,个个都有所收获。
侧福晋乌亮海济尔莫特氏,顺治十五年生第五女,生下来一个月就夭折了。可是她在一个月前,又生了第七女令瑞,也就是后来嫁给康熙皇帝第八子爱新觉罗·胤禩的妻子郭络罗馨熙的额娘。
庶福晋刘氏,去年生下第六子青盛,今年生下第六女令晴。
庶福晋卞氏,顺治十四年十一月给岳乐生下了第四子,实际上的第一子阿裕锡,今年三月夭折,只有三岁。
也就是说,岳乐在顺治十四年到顺治十六年不到三年的时间,娶了四位庶福晋,收了一房媵妾,再加上原先包括我在内的四位福晋,现在这安亲王府里一共有九个女人顶着安亲王女人的名号,七个女人生了九个孩子。如果加上快要生产的詹氏,岳乐在三年间有了十个孩子。
一时间,府里热闹非常。可是这些热闹,统统与我无关。热闹是他们的,孤寂是我自己的。
我每天还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书,写着自己的字,哪个人娶进门,我会坐在正堂等着喝茶,哪个人生了,我也会让灵丫儿烧红糖水,亲自端去,哪个孩子夭折了,我也会捧上自己的泪水。总之,作为安亲王的福晋,该做的我还是会做。
只是,岳乐再也没进我的房,我也再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他不想见我,我知道,可是我也不想见他,看着他往府里一下子塞进了这么多的女人,我,已经不会心痛了。有时候还会觉得好笑,没想到他真的准备往这府里娶十个女人,他既然可以做到,我当然也可以实现自己的诺言,娶什么人,什么时候娶,我统统答应。该我帮忙的,该我往宫里跑的,我都做。
这三年里,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冰月,自从乌亮海济尔莫特兰尔泰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冰月就由我抚养,岳乐给出的理由是,侧福晋身体不好,还要带孩子,冰月就交由福晋带着吧。就这样,冰月这三年中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带着她,教她读书,教她写字,凡是我会的,我都愿意教她。每次去端重王府的时候我都会带着冰月去,回来的路上会带她到市井中逛逛。老福晋的身体已经不比以前了,去年生了一场大病,今年还没缓过来。三嫂私下说,不知道额娘还能不能过今年。因为这样,今年我去的也就比往年的勤了一些。每次去,都能见到奇克新。
天已经有点儿凉了,又是十月,三年前的十月发生的事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