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亮消失,女子忽然起身说,“我们要杀的人来了。”,费雷罗懒懒地站起来,跟着她走出山谷。夜风刺骨,女人美丽不是万能的,却总是有好处的,比如此时,费雷罗本可以反悔,本可以全身而退,他却决定帮她。
夜里的沙漠也是美的,一阵马蹄声传来,天啊,来人竟是费雷罗的同门师兄,萨芬。“他,他就是你要杀的人?”费雷罗问,“不,是我们要杀的人。”
不等费雷罗问一句为什么,江湖恩怨也很难说得清。女子已纵身一跃,一剑朝马上的萨芬刺去,“库尔尼科娃。”萨芬惊叫一声跌落马背,像是西域的名字,好美。来来回回中,俩人一个眼冒怒火,一个能闪则闪,站在沙丘上的费雷罗已看出些路数,女子一心杀萨芬,剑剑凶狠,萨芬却不曾还击。直到萨芬终于躲闪不急,一道剑光划过萨芬的胳膊,划出一道鲜红的口子,血染沙地,萨芬才拿出看家本领。
峰回路转,女子显然不是萨芬的对手,萨芬也曾是兵器谱上排在头三位之人,怎么可能打不过一名女子,虽然她这等美丽,美丽却也不是永远的武器。
费雷罗站在一旁,想起自己半生人希冀,风光过,沉寂过,也曾是人口中的笑柄,想来的确不如师兄活得精彩,这库尔尼科娃怕是又是他的风流债。如果说费雷罗一见了这女子,便对她生出了一股惊叹的爱意,也绝不为过。此时此地,他心中也不住地在骂着萨芬,萨芬是一个什么样的傻瓜!
也就是这一刻,他才知道,萨芬,这个他一生最好的朋友,他和他有着根本上的不同。他可以忍心离开像库尔尼科娃那样的女子,费雷罗自信为了库尔尼科娃可以牺牲一切如果库尔尼科娃对他的感情,如她对待萨芬一样的话。她的每一剑都那样用力,都带着那么深的恨,然而,正是那句话,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
忽然,一阵沙扑面袭来,费雷罗眼看着萨芬的剑刺向库尔尼科娃的胸口,不,她不能死,那一刻费雷罗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冲了过去,结果,剑刺入了他的胸口,结果,血染白衣。
库尔尼科娃不可思议地看着费雷罗痛苦的脸,接着又不可思议地望向萨芬。
“费雷罗…”萨芬呆住了,费雷罗淡然一笑,“但愿我挨的这一剑能令你们放下手中的剑”,一个是用了十年交心交命的师兄,一个是用了不到十秒种就爱上的女子,他又能怎么做?
“为什么?”,这是费雷罗见到库尔尼科娃起,她说的第五句话,也是唯一一句带着感情色彩的,“不为什么,只因为,这世上有一件事叫一见钟情。”费雷罗说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生死天定,老天你打算怎么做呢?你打算要他生要他死?萨芬眼望苍天,可是苍天不语。
……
从来不曾见任子建那样的神色,他也从来不曾那样夸过我,他把我叫去办公室说:“你是天才。”
就这样,杂志创刊号那一期上采用了我的稿子,新年头一份工作圆满完成。主编要我继续写这个连载,我却再也不肯,“写东西本不是我的强项,我负责的是策划宣传以及和电视接轨。”
他们只好找写手写下去。
二月的北京,北方的春天总是刮着温吞吞的大风,风中夹着土腥味的砂砾、或是泛着干草香的春泥。每每一阵风吹过,留下一片混沌的漫天尘土,那是著名的沙尘暴。一天下班后,我像一个阿拉伯妇女一样,翻出丝绸面料的淡紫色纱巾包住整个头,遮住脸,只留眼睛露在外面,看着这个患得患失的世界。
我先去超市买了下一周的牛奶,然后又买了点密封的蔬菜才回家。不料,任子建正在我家门口。他要我把东西送回家,陪他去吃饭。我问他怎么了,他笑而不答。
去了离我住处不远的西餐厅。聊了半天,他才说,今天是他的“她”的生日。骤然发觉面前坐着一个情圣,原来世上还有痴情的男人,真是怪异,就像原来世上还有独角兽,突然出现在眼前。
回忆相识,他说,“看了你的稿子,我想问你,你是否真的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
我回答:“是,虽然没有发生过在我身上,但我是相信的。事实上我和詹天也有点那个性质,虽然我们没有那么轰轰烈烈。”我这么说的时候任子建就笑,他说,他对他的女友便是一见钟情。
我喝口酒:“但丁对比亚翠斯也是一见钟情,并钟情一生。”
“当时她和同伴在餐厅吃饭,我向她走过去,我称赞她的美丽,我问她要电话号码,我当时也很年轻,也很冲动,这样的事,怕是只有20几岁那几年才会做,只有20几岁的人才会做。
现在的我,”任子建眼光望向另一侧:“有时我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一生,这是真的,但看得见的未来是可怕的,我指的不全是爱情,而是更多的内容。我希望每天不同,将来不可测,然而很多东西仿佛已经成了形。
自然,我不确定明天去哪里,后半生去哪里,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心境,去哪里都是一样。”
苦酒醉心的刹那,所有的伪装忽然全盘崩溃,他低下头,我不知道他是否眼中有泪,我只是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我的眼泪在这一刻竟然有些不能自抑地红了眼眶。
只不过是伪装。原来每天每天,那个公司里有用不完的精力,用不完的笑容笑对所有人的任子建,只不过是伪装着过着每一天。
“还记得她走的那一天,我在楼顶天台上吹口琴,后来我的哥们于宇上来告诉我说她已经走了,默然片刻,我又吹起口琴。我觉得,身体变得很轻很轻,生命对于我,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
听着任子建的话,我甚至好象都听见了那断了又起的琴声,那默然的表情、那凄切的曲声,那失落的人儿,真正叫做心如死灰。
那以后的任子建,怕是人活着,心已死了。
“于宇虽然与我一起长大,却根本不了解我。我后来一度变得很颓废,很消极,他对我一顿拳头,一顿当头喝骂,他以为我会拿得起放得下。可我不是他。 那一顿骂,只是让我明白,自己的伤痛不应该让别人分担。从此我收起我的悲伤做人。”
他从此收起了他的悲伤,或许只在夜半无人时独自品尝。平日里,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掩饰着自己。而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同事,朋友,甚至陌生人,包括我,却为这种优雅倾倒。
“我开始带着面具做人,一做就是三年,我已经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我总是笑着面对别人,这对我很有用,令喜欢我的人觉得我过得很好,令不喜欢我的人羡慕我过得不错,对工作也百利无一害,是我升得很快的原因之一。我有时想,做人如做戏,算了,别那么认真了,但是有时,我真的不甘心,活着没有盼头,未来像是一滩死水,好象已经可以看得见,我慢慢地做,慢慢地老……我为什么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又为什么不能掌握自己的爱情??”
我不知怎样置评,只能说:“缘分天注定,半点不由人。不知谁说过,可以掌握的,就不是命运了。”本是说给任子建的话,却不想这两句警世之言,后来统统印证于我自己身上。
那一天的晚些时候,生活的表针忽然摇摆不定起来,我的命运,表姐的命运,及任子建的命运均发生中转,在我们所在的时间空间之中,改变了它本来平滑向前的轨辙。
三个人的人生,甚至我们所在的世界一眨眼都变得不同了。
第七章:碟中碟
那天任子建喝得有点醉,我没有让他送我回家。餐厅离我家只有三五百步路,他头疼又心情低落,也就没有坚持。
我一人回家,天已大黑,地面有些结了冰,我忽地童心大发,跑几步一大滑地滑回家。一天之中第二次,有人正站在我家门口,等我。
是表姐。
“表姐……”我大喊着过去,搂搂抱抱似见着亲人。表姐笑笑跟我进屋,我忙着拿饮料,回来时,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叹气。
早知道她最近有事情不顺,看来这次来是想找我聊聊?表姐喝了口果汁,忽然跑向卫生间呕吐,我跟去后面,看着她干呕不止,又吐不出来又很难受的样子,觉得心酸。
她活得太辛苦了,或许人太要强也不是好事。
我给她拿了条热毛巾擦擦,我们又坐回客厅,表姐脸色煞白煞白。
我想她一定是胃不舒服,又去冲了点热糖水,忙了一阵也有9点多了。表姐靠在沙发上,显得很无力,从大连至北京,光阴几载,我从未见她这个样子。
她开始说话了:“小竹,我真没想到,人生的滑铁卢来得如此之快。我这几天总是在想,我当初两手空空地来了北京,是不是注定地…也要两手空空地离开?”
“表姐,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真的严重到了没法度过吗?”
表姐不答我的问题,她又叹气,并苦笑:“最近总是习惯性地叹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恋爱中的人呢,那首歌怎么唱来着,”表姐竟真的有气无力地唱了句:“若不是因为想着你,怎么会不经意就叹息?”
“表姐,你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撑着,或者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是…”我低下头,有些惭愧,半年来大事小事表姐处处帮我,但是,我什么都帮不了她。
“其实你是可以帮表姐的,但表姐不会要你帮,”表姐淡淡地说,“我不想把你拉入是非的圈子,你是那么快乐的人,其实还没有真正长大。”
“不,表姐,如果我可以帮你,我真的很想帮你。”年轻就是这样,日后,我为这句话后悔了太久太久。
“你真的愿意帮表姐?不,表姐不想你牺牲那么多,可能会害你失去工作。”
这话听来是多么无所谓,失去工作而已。我的工作都是表姐帮我找的,若是我真的出得上力,也该是我回报之时了。意气用事,对于22岁的我,“大义”当前,冲口而出:“表姐你说吧,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做。”
话至半空,余音入耳,我并不知道我将来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会牵涉多少人,更不知道将是谁来为我当日的无知与冲动买单?!!
……
第二天上班我去得特别早,办公大厅里一人也无,只有几盏熬夜的同志忘关的小灯,弱弱亮着。我觉得一夜之间,已发生很多事,每样平日熟悉的东西都变得不同,有异样的复杂的感觉,虽然我还什么都没做,虽然一切还都没有开始。
我坐电梯上楼。我是个很不爱坐电梯的人,电梯向上的时候一直升一直升,快到的时候会猛然下沉,而向下的时候一直降一直降,快到的时候又会猛然上升,最后的、突然的一沉一升往往令我心头一惊,觉得心脏被猛地拉到了半空中,一切支撑物骤然变得虚无,整个人骤然坠入深渊。
这一次,从15楼到17楼,只是两层罢了,那种惊悚感却尤为强烈,走出电梯门,我后悔我为什么不走楼梯。平步青云,有些东西得到得太轻松、太容易果真不是好事。
今日,我便要为我半年的豪华生活付帐了。“但愿我不会坠入深渊。阿弥陀佛,哈里路雅。”
这是我第一次做贼。
总裁办公室的门紧紧锁着。
揣着表姐昨天给我的钥匙,那曾是属于赫敏的,原来再多的忠心比不过一张支票。缓缓转动电子门,我的手心一片潮湿。
屋内的光线格外好,此刻晨光一片,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街上忙碌的人群,大多数人正在骑着车或开车赶着上班,这座城市无疑是可爱而欣欣向荣的。我喜欢这座城市。
本来我可以一直好好地留在这个城市,无风无浪地生活,但是现在,我必须亲手打破、打碎这一切平静。
我头很疼,昨夜我一夜未睡,早上尚未喝一口水、吃一点食物,最好下去喝一杯东西压压胃。也许我可以明天再来,也许我可以明天再做,笑,也许我只是在给自己找退缩的借口。不行,该做的事总要做,拖是拖不没的。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冷静一点。
办公桌前,电脑是加密的,拿出表姐给我的解密软件。安装,进入,破解。几个简单的步骤,就搭上了我无忧的生活。昨日表姐掏出软件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我看着XP的桌面闪出。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提醒着我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没有,没有,没有。终于,在一个名为list的隐藏文件下,找到了表姐要的东西。
而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简单的copy而已。
几分钟的等待就像是几个世纪一样漫长。漫长的煎熬,漫长的怯懦。
其实我不该什么都没有准备妥当就来,其实我不该什么都不勘察清楚就这么快行动,其实——其实我是带着一种绝望的心情,做就做了,越早做越好,惟恐多考虑几天便失去勇气。
看了多少特工间谍的电影,做旁观者是越刺激、越惊险越好,忽然沦为剧中人,我竟是这样觉得无助,有战战兢兢,有心惊肉跳,但更多是感到生活毁灭的前奏。
世界末日前的先知人士,何其忐忑,何其惊悸。平凡的普通人是最幸福的,因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
安全拔下U盘的那一刻,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当我安全地走出总裁的办公室,安全地走入电梯,经历下沉;下沉又猛然上升的过程,安全地走出电梯,何洁是我第一个碰到的人。她正在走廊饮水机前冲咖啡。她笑着看了看我算是打招呼,一如每天,似笑非笑。她是那种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人,让人摸不着头脑。平时我也懒得理她,今天她这般笑我格外不舒服,甚至有点毛骨悚然。
我也不自然一笑就冲回大办公厅,坐回座位心还在不规则跳跃。办公室人还不多,只有三、四个,好象没有人注意我,我安心不少。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有的在整理桌子,有的在浇自己养的花,也有的在吃带上来的早餐,或是早上来打公家的免费电话,十有八九是长途。
我不动声色地掏出U盘插入电脑,不动声色地打开自己的电子邮件,上传,然后发向表姐指定的信箱,看着“邮件已发送完成”的字样我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得差点背过气。
慢动作地回头,华伦天奴的西服,蓝色的T…Shirt,未系的衬衫领口,是他。再慢动作地抬头,干净的头发,干净的鬓角,干净的笑脸,是子建。我不知道当事情真有被揭发的一天,任子建会站在我这边还是公司那边,但是看见他我就本能安心。
“吃早饭了吗?”他问我。
我摇头。
他撇撇嘴:“又不听话!走吧,还有点时间,下去吃。”
早餐时任子建为昨晚喝多了,说了那么多自己过去的事而抱歉。
其实他该抱歉的是没有送我回家,为什么不送我回家?为什么我要跟他说,不用送我回家?!我痛苦而矛盾地想,那样也许昨天表姐就没有机会开口了,今早我就不用做那样的事了。但这样想是多么自欺欺人啊,表姐比我聪明、比我机智十倍百倍,她的来意就是要我帮她,段数之高便是她要我自己开口,自己答应,心甘情愿。
就算是昨天不说,她也会再找机会说,而我也一样会落入陷阱——哦,也许我不该用陷阱这个词,虽然我已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沉,下沉。
那天我早早回家,我回去收拾东西。虽然表姐还用这房子来做承诺,说我若帮她的忙,就把这房子送给我,因为她说她的大老板其实也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但是我直觉这房子我住不长了。不如先收拾好包袱,随时准备走人,彼时也不至于太狼狈或太无措。
且,我也知道,那工作我也做不长了,总之,一切都会有所改变了,乐观一点是小改变,糟糕的话就是大改变,而至于会大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偷的资料有多重要、多机密,竟然令表姐不惜用这价值几百万的房子许诺,一切我都懵懵懂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