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他第一次遇见十一。那是一个血腥的夜晚。一百多名少女杀手自相残杀，决出最后的胜利者，将成为直属于觞的暗杀部队。
就是在那样沉寂而绝望的夜晚，他亲眼看着十一踏着鲜血走到最后。
不像一般的杀手，她喜欢并且极度擅长使用扑克牌作为武器。每一次鲜血绽放的时候，她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令人心疼的笑容。
自那以后，他一直都在暗地里关注着这个特别的少女。
作为觞的工具，他只能活在黑暗之中，唯有莫子言这个身份才能让他在阳光下尽情挥霍。一支笔，一张纸，他便可以画下思念中的少女，染血的堕落天使……
这份爱，一直很沉寂，等不到发酵的机会。因为一旦接触到空气，就会被消除。
绝望的爱情，罂粟般摇曳生姿，浸淫了他的思想，腐蚀了他的纯白。
如果，只是这么远远地站着，看着她快乐地微笑，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唯一的遗憾，恐怕是来不及跟她说——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恍然间，莫子言额头涌现出大朵大朵的冷汗，后背上阵阵刺痛，手指不安地往那块炽热发烫的地方摸了下，不禁苦笑。
他以为这样的感情，任谁也不会知道，却低估了觞的能耐。
背上的印记，是妖冶的银色蔷薇，镶嵌着希腊字符的九号。觞说，这是新任影杀九号的刺青，栽种了一只情蛊。每次情动，便会发作。
最完美的杀手，无心无欲，一如曾经的十一。
其实，觞一直都不信任他。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个男人，谁也不信。
莫子言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觞的电话。即便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人告之十一的事情。
因为，这是他们无法逃脱的命运。
S1 幸福彼岸
一直到披上婚纱，站在教堂中，十一才突然醒悟——原来沧天潇并不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原来她居然有这么多的“情敌”。
轻笑，她不在乎。活着，是为了自己。
婚礼很隆重，一眼望去都是陌生人。虽然有些寂寞，但沧天潇却格外体贴地握着她的手，誓言般地守护着她，不让她赶到一丝不安。
尽管如此，不安却依旧萦绕在心底，她在害怕。因为觞一直没有动静。
“十一，累了吗？”察觉到十一有些异常的沧天潇，赶紧侧身问道。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婚宴，原本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却终究拗不过姥姥的心思，再加上那时十一也点头同意了。
可是现在，看到那么多男人的视线都不怀好意地投注在十一身上时，沧天潇又不禁醋意大发，不由得自嘲——爱情真是件奇妙的东西。
十一下意识地握着沧天潇的手，最终无语，只是抬头冲着他浅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刻，是单纯的幸福滋味。
黑夜，在期待中来临。
幸福的彼岸，是等待的奇迹，还是绝望的吟唱？
骤然响起的铃声，唤醒了思考中的十一，莹蓝的显示屏上是熟悉的号码。
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利落地脱下礼服，换上便装，最后望了一眼浴室，她的名义上的另一半正在里面，却永远也不会猜到——当他再次走出那扇门时，他的新娘早已离开。
猎人酒吧。
喧闹的乐声，凌乱的人影，那一抹白色从容地穿梭在人群中，目的明确，只为今晚做出了断。
寂寞的新房，没有新娘的夜晚，莫天潇心底说不出的苦涩。原本就知道，那是他无法抓住的人，却依旧期待着奇迹……
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脆弱了？二个月前，他还流连于花丛，从未想过会遇到这样一天。一见钟情么？或许，只是当初没发现罢了，等到察觉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已离开。于是是漫长的寻找……
长长的一声叹息之后，莫天潇倒在了床头，双眼却依旧望着天花板，仍然不想放弃……
沉闷的黑色，孤独的人影，有一种寂寞喧嚣的错觉。
“十一，过来。”觞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是敌人。明明在心中早已坚定的信念，十一却在此时莫名地动摇了。
或许是因为夜的蛊惑，这样的男子，看起来有些让人无法抗拒。最邪魅的敌人，像毒药一般侵蚀了人心，却又是欲罢不能的无奈。
“十一，想离开我了吗？”觞问，嘴角依旧噙着微笑，完美的笑容，那是欺骗世人的面具。
她选择了沉默，却是望着他，眼中莫名地盈满了泪水。
曾几何时，这个如同神一般存在的男子，就是她心目中的唯一。
她可以不在乎杀戮，忽视手中沾满的鲜血，挑战最危险的任务，只为了让他满意……
是否，时间真如最残酷的毒刑？
没有人逃得过它的捉弄。
“罢了，我放你自由，十一。”最后的最后，觞轻轻地抚摸着十一的脸颊，如同对待最珍贵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
自由，她曾经最向往的东西，却在她失去了一切之后得到。
人生最大的讽刺。
幸而，还有一个人在等待着她回去，虽然并不爱沧天潇，却也不讨厌。她很早以前便习惯了无心无欲，很少主动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沧天潇是个意外，即便她一直是被动的，却也想要抓住这仅有的机会……
“我不会感谢你的。”这是十一今晚唯一说的一句话。
是的，她不感谢他。不仅仅是因为阿九……
“回去吧，十一。好好活下去。”温柔轻语的呢喃，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夜色朦胧，看不清真相。
唯一可以做的，只有默默祈祷……
十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猎人酒吧，或许是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吧，她微微蹙眉，很快释然。从现在开始，她终于要过回正常人的生活了……
S2 暗黑底源
神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因为到处都是黑暗的地狱。
神？
原本，神与魔也不过一线之差。
而在这个残酷的世界，觞，就是神。
“十一，你不应该恨我，要怪就怪这个世界吧。污黑的世界，原本就酝酿不出光明。”他依旧温雅迷人的声线，仿佛袅袅而起的烟雾，朦胧醉人。
黑暗中，觞静静地伫立在落地窗前，从二十五层的高度，俯瞰众生。厚重的窗帘和浓郁的夜色，几乎将一切融化在黑暗中。
这一刻的觞，即便是作为“神”，也是寂寞的。
孤独，却又无比恶劣的神。
“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恶呢？”笑，温和如昔，却是对着角落里的某个黑影说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这很正常，因为站的越高，便越是寂寞。
“我忘了，你现在可是九号呢——”觞无奈地戳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有点孩子气地说道，语气却是绝对的危险，“爱慕着十一的九号呐……”
随之即来的是某人猛然跪倒的巨响，却依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莫子言沉默着，因为他是昔日的影卫，无声无息的影子，在主人面前根本没有开口的权利。他以为，他喜欢十一，将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却忘了——这个世界永远瞒不过“神”。
“很久很久以前，记不清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我曾经也跟你一样，是个相当‘文艺’的家伙。对了，那个时候，同学称我为‘坐家’。真是美好的回忆呢……”觞仰望着天空，轻声叙述着过往云烟。
莫子言则安静地跪在地上，虔诚地聆听着。
这个所有人眼中最神秘的男子，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吐露自己的心事。莫子言突然间有些害怕，说不清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而最终，等待他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蓦然间，觞从窗前挪到了莫子言身旁的沙发上，一手拉起跪在地上人，将他安坐在坐家对面，像相识已久的朋友那般，开始讲述那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普通人，每天为了生存而烦恼，生活的琐事，似乎永远也斩不断。”低沉缠绵的嗓音，宛如摇篮曲一般轻柔，有着说不出的魅力。
莫子言一动也不敢动地坐着，有些拘谨地望着觞修长的手指，听着他缓慢的叙述，尽管是最为轻柔的语调，他却听不出其中的一丝感情。
“啊，那个时候，我‘卖身’的文学网站，好像叫春晨……真是生动的名字。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突然有机会让自己的文字让更多的人看到时，心情是多么激动呢。呵，真想念当初的单纯……”
莫子言听到这，神经不由得紧绷，虽然觞一直用一种平淡柔和的语调讲着往事，他却分明生出一种不安。想来当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也不会有现在的觞了。
“认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写手，在网络文化逐渐向钱看齐的时候，我居然顶着生活的压力，一直写着写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因为各种理由迎合了‘新政策’……九，你猜，我是怎么做的？”觞突然挺了下来，兴味十足地望向对面问道，神情竟莫名地有些激动。
莫子言愣愣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有了答案——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净土，所谓童话不过是美丽的谎言。曾经青春年少的觞，必定也经历了一些事情，才明白这个道理。
“其实，我也想呢。一直埋头码字，却从不关心这些的人，第一次想要看一看直接的‘价值’……”说到这，觞的笑容明显的过于灿烂了，像是发酵的毒药一般，透着诡异的气息。
“然后呢？”第一次，莫子言忍不住开口了，尽管是早已既定的事情，他却莫名地希望奇迹出现。
觞轻轻端起桌上的酒杯，血红色的液体在杯内轻轻划过两个圈后，再度被抛弃，滴答滴答——那事液体洒落地上的声音，却很快出现了另一种格调，像冰魄爆裂的声响——原来，液体已经凝结成固体晶状物。
“后来啊，我忘记了——”觞恶劣地笑了一下。
明显的谎言，却瞒不过任何一个人。
那般的后来，怎会轻易忘却呢？
觞重新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远处。后来，那个编辑只跟他说了两个字——垃圾。这也是他唯一一次跟他的责任编辑的会话。像他这样的写手，在春晨是再普通不过，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又不会笼络人心，只懂得埋头苦干——最终是会被抛弃的。这是他曾经的‘伙伴’好心告诉他的。
成功之道，皆为暗黑底源，你首先要做的，便是将自己染黑。
告诉觞这句话的人，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觞却一直没有忘记这一句“明言”。
S3 黯之救赎
黑暗之门已打开，等待的是救赎，还是毁灭？
“九，准备好了吗？”觞温和地笑着，右手已然凝聚出一团黑色火焰，视线却并未放在莫子言身上，而是注视着他身后的某点，那里似乎荡漾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这大概是莫子言最后一次沉默了吧，从觞开始讲述往事开始，他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那么，在你离开之前，给你介绍个人。”墨色眼眸微微眯了下，带着盈盈笑意，“笑笑，过来——”
伴随着一阵清雅扑鼻的香味，暗处的女子已经走到了觞的身旁。
莫子言难以置信地望着女子，最终凄惨地笑了出声，那是一张令他刻骨铭心的脸，因为这张容颜，他整整想念了十年——妖娆的红色长发，妖魅的丹凤眼，精致的五官，嘴角淡薄的笑意，甚至连女子手中的武器都是一样的……
没有来得及发出其他声响，莫子言的身体已经化作点点朦胧的光晕，消散在空中……
九号，果然是不幸运的号码呢。
时间从指尖流逝，无声无息。
平淡如水的生活，作为一个普通人，似乎也有些无聊。这就是阿九向往的日子么？十一蹙眉，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成为家庭主妇。
杀手，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多少同行期待着漂白的一天，总很少有人像她这么幸运。
应该感谢觞的宽容么？
很明显，那是阴谋凝聚前的预兆。十一如此想着，继续捣鼓着手中的花草。
那一天，从猎人酒吧离开后，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在大街上逛了一个晚上，却最终不知不觉地逛回了沧天潇的家，自那以后，也是她的家。
唯一应该感到幸运的是——这个骄傲的男子，没有任何询问，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说出了那句让她无法不感动的话——欢迎回家。
或许是因为这一份温暖，十一留在了沧天潇身边。
不得不说，沧天潇是个出乎意外的完美伴侣，不是因为他给十一提供了一切物质上的享受，更重要的是——自由。
如果说，还有什么不满的话，那便是任何一对夫妻都会做的事情。十一讨厌旁人的接触，更准确地说，是一种长期以来形成的保护膜。
于是，每一天早上醒来，她会因为枕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而差点失控，尽管扑克牌早已远离了她的视线，然，对于一个顶级杀手来说，任何一件物品都可以成为杀人武器。
所幸，这种情况，沧天潇并未察觉。
徒然，十一感到一阵阴冷袭来，没有转身，望着落地窗的倒影，里面是一张极其熟悉的脸，噙着一抹灿烂的笑容，那是一张和她七分相似的脸，不同的是——她从来不会这么笑。
S4 黯之双子
“好久不见，姐姐。”那个妖娆的身影如是说。
十一漠然，静静地注视着玻璃上的倒影，果然是……恶劣！
黑色皮装，紫翎面具，甚至是扑克牌，都是她以往作为影杀十一的造型。而现在，这些曾经专属于她的东西，居然出现在别人身上，真是讽刺！
更可笑的是，那女子居然叫她姐姐。
十一的记忆中，自己是个孤儿，流浪了很久，被那个天神般的男人捡了回去，却最终踏上了一条充满血腥的道路。
“你认错人了。”声音极轻，语调也极其平淡。
然而，女子却并不气恼，反而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觞说，你一定不会承认我这个妹妹的。可惜，我的确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哦。”
“……”十一转身，直直地凝视着笑靥如花的女子，“我已经退出了黯の觞。”
“嗯哼？可是我们始终是亲人啊，姐姐！”女子再度加深笑容，可以强调了“姐姐”两个字，手中的扑克牌在掌心间若隐若现，“觞说姐姐曾经是最成功的杀手，我今天可是特地跑来跟姐姐打个招呼哦——”
说完，铺天盖地的扑克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十一……
“你，还差的远呢！”十一冷哼，身体略微移动了几分，便成功地躲开了所有扑克牌的袭击，见到女子明显的诧异之后，又不忘“好心”地补充了一句，“觞没告诉你，我杀人一向只用一张王牌么？”
“不愧是曾经的杀手之冠，可惜了……”女子低声咕哝了几句，随即抬头，朝十一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姐姐，我先走了哦，忘记告诉你——你的位子，觞依旧给你留着呢。”
十一的眼神瞬间冰冷异常，拽紧的双手几乎流出血来。觞，最终还是不打算放过她么？
说不上意外，因为那个男人一向不会原谅别人的背叛。
阿九说，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
他们之间，是觞先背叛了她。
接下去该干什么？十一无力地转身，继续望向窗外的天空，湛蓝空旷，没有一片云彩。这样的天空，似乎孤寂了点？
沧天潇是个完美的男人，至少在对待十一这一方面，处理得没有任何缺陷。
记得有一次，十一漫不经心地问了沧天潇一个问题——明明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女性，为什么偏偏看上她呢？
当时，沧天潇笑得特别温柔——很多人，总是在失去以后才会后悔。而他也是在失去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对于十一其实是一见钟情。
『喜欢是怎么样的感觉？』
十一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为何，这些天，她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有一双深沉如墨的眼睛，似乎很受伤地盯着她。这并不是错觉，十一想。
大概真的是什么时候欠了债，却又忘记还了……
几天后，就当十一早已恢复平静之后，那个妖娆的女子又出现了，她说：“姐姐，上次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笑笑。”
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