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声地拂过，梧桐叶倏然飘落。
“阿九，如果任务失败了，会怎么样？”良久，平静无波的嗓音响起。
阿九微微愣了下，淡淡地扯出一抹笑容：“死亡。”没有利用价值的工具，最终会被主人抛弃，但相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接下去，又是一阵沉默。
阿九清楚地看到十一在笑，极为落寞浅淡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里应该有人在等我……”声音极轻，很快便消散在风中。
但，阿九还是听清楚了。
“十一想在T大找到适合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十一恍然，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抓不住。
“或许。”说完，白色身影一跃而下，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阿九默默凝视着掌心，她的生命线在折断的，这个秘密，只有觞知道。或许某一天，她会死在觞的手中，但之前，她依旧希望可以亲眼看到十一得到幸福的那天……
十一漫不经心地游荡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视线所及范围内，却始终找不到一个“适合”的猎物。
不是猎杀的游戏，有时候比纯粹的杀戮更麻烦。
入夜，H市，阿九的小别墅。
流线型设计的吧台，各种原材料应有尽有，身穿黑色睡衣的阿九正惬意地站在吧台前忙碌。调酒师是她的副业，也可以算的上是爱好。
不远处的红漆木书桌前，十一有些不耐地翻着手中的资料，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抬头望向阿九时，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直把人冻成冰块。
“都没有满意的么？”阿九轻声询问，心底却早已有了答案，她当然不会满意，即使已经忘记了高玄，潜意识里却依旧排斥着其他人。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十一皱眉的表情，倒是挺有气势的。阿九暗想，嘴角亦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阿九？”看到对方偷笑的神情，十一有些不解。
“要不，明天去相亲吧？”阿九立即收起笑容，端着刚完成的作品走到十一面前，将酒杯轻轻放在书桌上，视线却停留在那叠厚厚的资料上。
十一刚好翻到的那页上的照片，和以前的高玄有三分相似。
阿九心底忽然划过一丝不安，这个时候，她还不能让十一想起高玄！
轻巧地从十一手中拿过那叠资料，阿九从容地将酒杯塞到她手中。
“阿九刚才说……相亲？”十一愣愣地接过酒杯，却没有品尝，反而迷惑地盯着阿九，企图在她脸上找出一丝答案。
“嗯哼，是个不错的注意呢。”阿九浅笑着点点头，顺手将那叠资料倏地一下扔到了垃圾桶。暗叹真是一时疏忽，居然直接把T大的学生档案偷了出来，也没检查一下。
相亲？十一垂下脑袋，静静地注视着酒杯的液体，蓝色液体由深及浅，层次分明，在柔和的灯光下折射出异常的光亮，很是诱人。
“镜花缘是H市声誉最好的相亲社团，其中有一项是体验同居生活，到时候只要找个老实一点的男人就可以了。等时间到了，再把他解决掉……”阿九似乎有些兴奋，忘乎所以地侃侃而谈。
十一有些好奇地眨眨眼，居然没有打断这个唠唠叨叨的家伙，她明明很讨厌啰嗦的人。或许是因为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阿九……
墙壁上的时钟从八点转到了八点半，阿九也终于安静下来了。
一时间，室内寂静地听不到一丝声响。
阿九沉默着，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常，有些尴尬，所以不知如何开口。
十一沉默着，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阿九或许真的太寂寞了，喜静的她，平时很少跟阿九交谈。
“十一，怎么了？”最终还是阿九妥协了，她有预感如果自己不先打破沉静，十一是绝对有可能跟她一直这么耗下去的。
“阿九，去相亲吧。”半晌，十一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模样，然后端起酒杯，舌尖轻轻划过那浅蓝色的液体，冰凉清甜，一点也不像酒。
“好。”像是欣慰一般，阿九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秒听到那句话时，懵了……
“阿九，对不起让你累，也该是你为了自己打算一下的时候了。”仿佛没有意识到阿九的异样，十一继续说。
『阿九，去相亲吧。』
原来，十一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她自己打算去相亲，而是……
相亲？阿九有些失神地笑着，然后在身旁的沙发坐下，脑海中却划过了那些几近忘却的画面。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其他人……
不是因为杀手的身份和毫无保障可言的明天，而是因为她的爱，早已断送在自己的手上。
她，早已失去了幸福的资格，所以只能期盼着眼前这个和她境遇相似的女孩，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十一，我有些累了。”阿九默默地起身，凝视了一眼神情淡然的十一，眼底划过一丝不忍，是自己将她拖入了现在的困境，自己是不是害了她呢？又或者杀手原本就应该无心无欲？
“恩，阿九先去休息吧。”十一抬头，静静地注视着她。
“明天自己去镜花缘登记，可以吗？”阿九想了下，再次补充道。
“好……”没有拒绝，没有问原因，只是默默地注视那玲珑妖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S6 相亲女子
相亲？十一从未想过这种近似“弱智”的事情会落到自己身上，因为阿九的缘故，她倒是蛮合作地去了镜花缘。
对面的男子有着一张大众脸，撒到人群中并不起眼，但是镜花缘的工作人员却在一旁絮絮叨叨着，向十一展示男子的“好处”——稳重踏实。
有点烦，十一闷闷地想着，思绪开始神游，不知道阿九现在在干嘛？早上出门的时候，便突然发现她不知去向了，但由于两人向来独立的很，不插手对方的私事，也就没有太在意。
“萧小姐，喜欢看电影吗？”“牵线人”退下之后，男子有些局促地问，很明显，他对于十一是相当满意的，这样的女子看起来很娴熟很温柔，虽然有些害羞。
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的十一，只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也是理所当然没有看到男子欣喜的表情。
“那等会一起去看电影好吗？最近刚出了一部爱情大片……”受到鼓励般的男子再接再厉，然后再度看到十一不经意的点头，心里顿时乐翻了天。
黑乎乎的电影院。
今天绝对是十一过的最无聊的一天，天知道她有多讨厌看电影，特别是这种缠绵冗长的爱情剧。潜意识中，她排斥着跟爱情有关的一切。如果不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话，她极有可能会把这个从刚才开始就不再安分的“老实人”一刀劈了！
是不是男人都这么猥琐呢？十一柳眉微蹙，视线停留在那只“理所当然”牵着她的咸猪手上，很碍眼！不是一般的难受。
左手握紧又松开，强压着心底的怒火，突然间她发现今天忘记带纸牌了。虽然对于一个顶级杀手而言，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杀人武器，但她却独爱用扑克牌。
大概是见十一没有任何反抗，男子的行动愈发大胆起来，身体不断地向十一靠近，几乎凑到她怀里去，而就在此时，男子忽然感到脑后一阵疼痛，倏地晕了过去……
真是浪费时间。十一冷冷地站起身，走向电影院门口。这样的男人，只一个手刀就把他劈晕了，如果阿九在的话，一定会再踹上他两脚的。
稳重踏实？简直是笑话，根本就是欲求不满。
如果不是因为在公共场合，如果不是因为行事要低调，她早就将那披着人皮的色狼抽筋扒皮了……
心情极度纠结的十一掏出手机，一边疾步行走，一边拨通阿九的电话，这个时候她需要发泄一下。然而，意外的是——阿九的手机却是另外一个人接听的。
“阿九她，走了。”觞的声音，一如曾经的温和，淡淡地响起在电话的另一端。
十一不禁打了个寒颤，明明是如此温柔如水般的声音，她曾经应该是极度依赖和信任的，现在却莫名地害怕着。那段消失的记忆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直想不起来，潜意识里却觉得那一定和觞有关。
“去哪了？”沉默了片刻之后，十一有些沙哑地开口。尽管心底已经有了些想法，却依旧期盼着奇迹出现。
“去寻找她的恋人了。”觞轻轻地叹息着，随即开口，语中似乎带着一丝不舍和惋惜。
十一猛地震了一下，她知道阿九有个深爱着的人，但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觞说——阿九去寻找她的恋人了。这话是不是可以解释为——阿九她，死了？
不知为何，她的眼泪一阵发酸，泪水像止不住一般涌了出来，心底禁不住地抽痛！即便记不清最初她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但这三年来，阿九对于她的意义，早已不只是搭档那么简单！
怎么可以一个人就这么离开了呢！怎么可以一句话都不交待清楚，就赶着去死呢！怎么可以这么看轻生命呢！
即便是觞要取你的性命，也要反抗啊，阿九！
十一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般，迷茫地行走在道路上，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挂断了觞的电话，她只知道自己再次看不清方向了。
『阿九已经走了，十一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呐。』觞说，柔柔的话语，带着鬼魅的诱惑一般，让人眩晕，『如果十一再度背叛我，那么我只能亲手毁了你哦。』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觞的这句话，十一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她曾经背叛过觞。
大概出于保护自己的缘故，阿九才一直不愿意告诉她真相。可惜，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什么才是真相了。
找不到赎罪的出口，于是徘徊在过往的曾经，怀念那些逝去的温柔。
从那一天起，木棉天堂的第一公关再未出现，只是镜花缘多了一个相亲女子。她有着一张姣好的面容，神情恬淡而温和，每一天穿着不同的衣服，和不同的男子相亲……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一个月，镜花缘的各位员工差不多都认识十一了，只是她们不明白——为什么这般出色的女子会天天跑来相亲？难道那些男人都看不上她么？
事实恰好相反，所有和十一相亲过的男子，几乎都肯定了她，也愿意娶她，只是没有一个能够让十一满意罢了。
“享受”的只是那个过程，因为阿九执意让她去相亲的缘故，十一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放纵一个月，将自己沉淀在过去，等这一个月过去之后，她便会忘记阿九，忘记一切，然后随便找个男人完成任务，重新做回那个曾经的十一——觞的杀人工具。
原本一切顺利的话，十一的一生大概就会这么度过了，因为她以为那个可以拯救她的阿九，已经不在了。于是，便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代替阿九。而她，只能选择坠落在黑暗之中。
番外——阿九
我爱你，但爱什么都战胜不了。
『你们，只能存活一个。』觞说。
战？不愿，因为对面站着的，是我这一生唯一爱着的男人。
十三影杀，编号九，擅长暗杀和催眠术。我，应该是幸运的，从众多少女杀手中脱颖而出，踏着她们的鲜血，成为觞的直属部队之一。
妖红的血液，洗去了心底最后的一点怜悯，我本无心，何须有爱？
直到那天，遇见了他。
那如同瀑布般的墨色长发，那动人心弦的银蓝星眸，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叫月，十一月。觞最器重的部下，世界杀手排行榜的NO。1。
十一月，一个温暖了我的名字。
最初的相遇，从一个微笑开始，我打破了自己的规则，果断地和他站到一起。
喜欢他温柔地呼唤着我的名字——阿九。
觞永远都是伪善的恶魔。他放纵我们的感情，待那份最初的青涩变得甜蜜时，却狠心地下令，让我们自相残杀。
『阿九，动手吧。』月依旧温柔地笑着。
可是，我们谁也不愿伤害对方。
一场冗长而凄惨的厮杀，最后那一刀，是我错手刺入了月的胸口……
『阿九，好好活下去……』这是月的遗言。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汹涌的泪水，纠缠，刺痛了心底最深的柔软。
默默地搂着他的尸体，低声抽泣，这一刻，所有的情感彻底从心底剥除……
只有我这样的傻瓜，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记起，我还没有对他说过那三个字。
放纵，流浪，在很久之后，我遇到了十一，一个倔强而淡漠的孩子。
因为那个相似的名字，十一，尘封在心底的悸动开始苏醒。
一次又一次想起那段最初的爱，纯白无力却又深入骨髓的爱。
我以为自己会在一旁守护着十一，直到她得到自己的幸福，却不料觞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
『阿九，想回到他身边吗？』觞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淡淡地问。
他？我愣愣地望向天空，心中划过一丝抽痛，果然还是忘不了他，十一月。
“即使我说不，觞还是会照着自己的想法继续，不是么？”冷冷地转头，这个男人的恶劣，我早已领教。
命运这种东西，再卑鄙无耻不过。
而觞，却是可以操纵命运的神，最无耻的神。
『穿过这道时空之门，你就可以找到他了。』
多大的诱惑。我想，我本质上是自私的，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答应了，没有理会十一的想法，在还未确定她是否会幸福的时候。
『阿九，你真是一件有趣的玩具。』觞说，『我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哦，记得签收。』
“……”事实上，我确实低估了觞的恶劣性。
直到现在，沧启年纪二一四二年六月九日，我终于明白了那件“礼物”是什么。
不变的容颜，十八年过去了，我依旧保持着当初的外貌。
我也终于找到了十一月，从见证了他的出生，直至现在。
十一月，他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十一月了。
他，现在的名字是月殇。
同样的墨色长发，蛊惑的银蓝星眸，绝美的容颜，醉人的笑容，令人心伤的相似。
月殇……
前世的恋人，却已不记得我是谁。
『阿九，你会成为他最重要的人。』那时，觞是这么说的。
的确，最重要的人…之一，月殇最重要的是他的母亲林敏儿，之后或许是莫天潇……
而我，只是月殇最重要的下属，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因为爱。
那个雨后的街角，弥漫着清新的花香，而我却因为意识到自己成了“不老”的怪物之后，颓然倒地。
然后，月殇来到了我面前。小小的，如娃娃般精致的小人儿，冲着我温柔地笑，他说：“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阿九喽。”
阿九？为什么是阿九呢，我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偏偏叫出了我的名字。
很久之后，月殇告诉我，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便觉得我应该是阿九。
『阿九，有些东西，明明就在眼前，你却怎么也得不到，知道这叫什么吗？』记忆中，觞这么问过我。
“咫尺天涯。”当时的我，是这么回答的。
咫尺天涯……
就像月殇和我的距离，我可以靠他这么近，却怎么也无法再近一步。
前世的记忆中，十一月是温柔的，即使是杀人的时候，他亦是无比的温和。但这一世，我真正见识到了月殇的狠绝和果断，无情和绝情。
也对，曾经是觞最得力最器重的部下，又怎么会是纯粹的温柔呢？
即便现在的月殇完全没有十一月的记忆，即便他还只是个孩子，却足够让我深深震撼！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最初的那份纯爱，已经慢慢变质……
我想，我确实是爱着他的，但是，失去了那段记忆的月殇不是十一月。
不过是转世，不过是一样的容颜，不过是相似的味道……
却足够令我失常。
“阿九，帮我。”月殇揪着我的衣袖，一脸可爱的笑容，稚嫩的撒娇。
“好。”因为是你，所以我永远都无法拒绝。
事实上，月殇很聪明，比很多成年人都更懂得看透人心，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的势力越来越强大。而我，依旧毫不保留地教他，守护他……
月殇从六岁开始便随着我学习，暗杀技巧，精神催眠，所有我知道的都教给了他……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