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的眼睛转到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平哥儿身上,心里暗赞,这一双眸子较之他的娘亲更为清亮,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居然不骄不躁,身上带着跟萧大人一样的沉稳气息。
这般资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林先生竟然产生了一种冲动,就好像出色的琢玉人,见到了极品璞玉一般的心情。
他微微摇了摇头,自己这般年纪了然还能有这种冲动,也算是一种幸事罢。
林先生是个直爽的性子,立刻就将平哥儿叫到书房里,素年居然紧张起来,有一种送儿子去高考的忐忑。
倒是平哥儿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变化,恭敬地跟在林先生的身后进去了。
“林先生也真是的,好歹先休息一下嘛。”素年仰头叹息。平哥儿可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先生的眼。
萧戈拉了拉素年的手,对着她挑了挑眉毛。好像在说“那可是我们的儿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素年看着萧戈笑了笑,“平儿就是天纵奇才,我还是会担心的,一会儿不管林先生收不收平儿,都赶紧要将先生送到大宅子里安顿好,珊瑚说已经可以住人了。他们连柴火、调料这种细碎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先生是贵人。可不能怠慢了。”
萧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看着素年让人去备马车,先将先生带着的行礼送过去安置好。
书房里静悄悄的。素年那个好奇啊,反正四下里也没有别人,她顺手拿了一只茶壶在手里,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的门口,将一只耳朵贴了上去。
珊瑚用手遮住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她们是习惯了,可人林先生带来的两个侍从,还在院子里站着呢!
侍从们脸上的惊讶。珊瑚都不敢去看,想了想,又去拿了一套茶杯捧在手里。面无表情地站到了素年的身后。
里面有隐隐的说话声,是平哥儿稚嫩的嗓音,听着一板一眼的,就是听不清楚在说什么,素年的眼睛无意识眯起来,跟一只壁虎一样贴在门板上。别说形象了,完全是形容不出来的样子。
萧戈不禁发笑。摇了摇头,这么没有礼数的举动,偏偏素年做起来一点儿都不生疏,行云流水一般,还能从中瞧出几丝优雅,也算是奇迹了。
越是听不清楚,素年就越是心痒痒的,好歹听到一点让自己心里有个数啊!
这个院子当初买下来的时候价格不是太贵,所以吧,有些设施的稳固性就不是太好,素年感觉到自己靠着的门板突然松开的那一刹那,心里无比懊悔,想着应该花些钱将门加固才对的。
林先生和平哥儿都停住了动作,双双转过头来,看着素年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手里抓着一把粉彩细瓷的茶壶。
“夫人,您可仔细着点,怎么总是被门栏绊住呢。”珊瑚担忧地跟着进来,将茶具放到书案上,转身去扶素年,“端茶倒水的小事儿交给珊瑚就好,您非要亲自来……”
“……”素年恨不得抱住珊瑚亲一口,“呵呵呵,林先生这等尊贵的人,当然要我亲自来才行,先生请继续,小女子不打扰了。”
素年赶紧将茶壶放在桌上,然后带着珊瑚退了出去。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素年退出去之后着急地问珊瑚,她刚刚表现得还算淡定,给他们送茶而已,没被看出来自己在做偷听这么没有水准的事情吧?
珊瑚艰难地摇了摇头,“夫人……,珊瑚看到小少爷在跟我笑,呃……,您知道的。”
素年心里咯噔一下,那个臭小子可是个鬼灵精,估计百分之百知道自己刚刚在外面偷听的事儿了。
素年有些郁闷地转过身往外走,心里希望平哥儿多少给自己留点面子才好,却看到萧戈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捂着肚子伏在上面。
“怎么了?!”素年赶紧小跑过去,眉头都紧皱起来,心里担忧可别是萧戈身子出了别的毛病。
结果素年在离萧戈两步距离的地方站住了,那颤抖的身形,扭曲的肌肉和咧开的大白牙,无一不在昭示着萧戈笑得快喘不过气了。
素年僵硬地站在原地,很好笑吗?姿势确实是奇葩了一点,也很狼狈地冲了进去,但是有这么好笑吗!
书房里,林先生和平哥儿在素年将门关上之后,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平哥儿才笑了起来,“先生,您继续出题吧,我本该给您倒一杯茶,只不过……娘拿进来的茶壶,还是算了。”
林先生也笑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书房的门才被打开,林先生满面红光地从里面走出来,嘴边满意的笑容让素年安了心,看样子,林先生对平哥儿该是满意的。
“哈哈哈,萧大人,萧夫人,老夫恳请你们将这孩子交给我,老夫很久没有这般心急过了,请你们务必成全。”
“先生这是折煞我们了,平哥儿能够有幸聆听您的教诲,是他的造化和福气,该是我们惶恐才是。”
素年笑眯眯地说,“先生请移步,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您的东西先过去安置下来,我们这就过去您看如何?”
林先生皱了皱眉,“要去哪儿?我看这里就挺好的嘛,又安静又舒适,挤一挤也是可以住下的。”
“先生所言极是,只不过这里到底不宽敞,先生在这儿住下的话,难免会有不便。”
“能有什么不便,夫人跟萧大人不住在这的话,老夫一个人自在得很。”
“嗯?”
素年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了林先生的意识之后,又“嗯”了一声。
林先生这是,想要鸠占鹊巢?虽然这么比喻不太恰当啊,人家是学问人,可若是自己答应下来了,她岂不是要搬到才收拾好的宅院里去?
“老夫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我自在惯了,大门大户里总觉得受约束,还请夫人体谅。”
这话说的素年就有些恍然大悟,林先生这是明确地跟自己说话,完全没有任何询问萧戈的意思。
林先生跟他们夫妇两谁比较亲近一些,这想都不用想,素年忽然有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可又不清楚圈套从何而来,挫败感油然心生,萧戈这都说不了话了,还能算计得比她厉害……
先生都找这般要求了,素年也不好再说什么,让大山和虎子去将先生的行李再拖回来,珊瑚和珍珠赶紧去收拾,把她们的东西拖过去……
这一整天都在慌乱中度过,幸好珊瑚和珍珠是个利索的,并且也有不少东西都用不着收拾,也不算太费事。
看着院子里有些微乱的景象,素年无比感叹,她怎么觉得是被人赶出去了呢?从自己的院子里被赶走,这种感觉太微妙了。
可问题是她被赶得心甘情愿,能让平哥儿投到林先生门下,就是再苛刻的条件她也接受,别说只是换个地方住了,还是往好的地方换……
就是素年这心里撸不直,怎么感觉中计了一样,憋屈感都无处宣泄。
等一切差不多消停下来,平哥儿的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消息匆匆赶来,跟林先生一见面就是一阵感慨,闹腾了一会儿,素年看做饭是断断来不及了,便征求了萧戈的意见出去吃。
林先生不乐意,素年只能让平哥儿去哄,就当做拜师宴总行了吧?
酒足饭饱之后,林先生微醺地被马车送了回去,素年带着众人上了另外的马车,往南边儿的宅院行了过去。
这个宅院里的摆设和使用的东西,大到屏风桌椅,小到茶壶茶碗,都是素年喜欢的,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来到了新的地方,珍珠等人十分兴奋,素年让她们先去收拾自己的屋子,剩下的明日再整理。
平哥儿有了自己的院子和单独的书房,也十分高兴,跟素年和萧戈请了安之后便去了院子里,带着大山和虎子过去收拾。
临走时,平哥儿很可爱地走到素年的身边,“娘,下次您拿茶壶的时候,挑一个有水的比较好。”
素年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赶紧回去。
正屋这里就剩下素年和萧戈相顾无言,萧戈今儿一整日的表现都十分顺从,素年看得眼熟,仔细想了想……,似乎平哥儿有时候想做坏事活着已经做了的话,都会是这个样子。
所以素年只觉得好笑,萧戈想要让自己住到这里来,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她居然还有些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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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发式
进了屋,素年坐到桌边托着下巴,“林先生那么个仙风道骨、淡薄如水的人,你是怎么做到让他配合你的?”
萧戈的表情一点儿没有惊讶,反倒是出现了笑容,像是早知道素年会这么问一样,他在纸上写了一个“心”,然后看向素年。
心,是萧戈对素年的心,让林先生很轻易地答应下来,他虽然没有做过月老,但这种成人之美的事情,完全不需要人来教,手到擒来嘛。
再说了,这三年以来,萧戈是什么样子林先生都是知道的,于是当他一有素年的消息,也不管是真是假,赶紧立刻派人告知了萧戈,就是希望他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所以若不是怕有失读书人的风雅,林先生很乐意将他们两人关在一间屋子里关个十天半个月的,但这种事情不是读书人应该做的。
林先生很可惜,至于这种小忙,他自然很乐意帮,再说了,他说的也是实话,独自一人住一个小院子,确实要自在多了。
好吧,素年也多多少少揣摩到了林先生的意思,萧戈做过他的学生嘛,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人做父亲的自然要帮着自己的儿子,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只不过,林先生不住过来,就他们一家三口的,这个宅院也空旷得太夸张了,也没来得及招些下人,基本都空着,太浪费了。
于是素年想。等明日就跟萧戈说这事儿,好歹得让府里运作起来,不然说句不好听的。就跟鬼屋一样,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第二日清早,素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抱着被子用脸颊狠蹭了几下,这一觉睡得可真好,一点儿都没有被打扰……
不对啊,平哥儿今儿怎么没来呢?就算平哥儿不来。珊瑚这丫头也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堕落到睡到日上三竿的。
素年睁开眼睛,珊瑚似乎正背对着自己在熏衣。素年刚想开口叫她,却停住了,声音没有从喉咙里发出来。
这不是珊瑚的身形,比珊瑚要矮一点。又瘦一些……,只是这个背影,自己也无比熟悉,但是,自己是在做梦吗?
“阿莲……”
素年轻轻开口,只见那个背影猛地一顿,缓缓转过来脸来,阿莲水嫩的脸上挂着泪痕,牙齿咬着下嘴唇。嘴巴一扁一扁的,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哇”得一声,哭着扑了过来。
“夫人!呜呜呜呜,夫人……”
阿莲忙着哭,语焉不详地只能重复喊着素年,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跟素年说,想问素年为什么没有带她走。为什么将她留在国公府,她这几年做了什么。有多么地难过……
可看到素年之后,听到素年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阿莲满腔的话,都变成了想念。
夫人没事就好,阿莲伏床边哭得一抽一抽的,她每日都在佛前许愿,希望菩萨能保佑夫人和小少爷平安无事,菩萨一定是听到了她的心愿,呜呜呜,真是太好了……
素年也红了眼睛摸着阿莲的头,这孩子,还是一样那么爱哭……,摸着摸着,素年忽然觉得不对劲,“咦?你怎么还梳这种未出阁的发式?”
自己没有带阿莲走而是带了珊瑚,就是因为考虑到阿莲和墨宋的事,她可不做拆散有情人这么没品的事情。
阿莲没空回答素年的话,继续埋头大哭,幸好小丫头跟素年一样不喜欢涂脂抹粉,所以也没有哭花妆容的担心,素年却害怕她把眼睛给哭坏了,这架势,不哭个半个时辰刹不住啊!
“好了好了,阿莲,我都饿了,咱一会儿吃饱了再继续哭你看成吗?”
阿莲这才抽抽噎噎地抬起头,用帕子将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又抽抽噎噎地去把熏暖了衣服取过来,服侍素年更衣。
“是夫君派人将你接过来的吗?”
阿莲点点头,她接到萧大人派人传来的消息时,完全不敢相信,然而萧大人是不会骗她的,大人说已经找到了夫人,还说暂时不打算回京,让她自己拿主意要不要也过去。
这还用说嘛?没有夫人的国公府她一点儿都不想待,这几年自己虽然已经能干到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不过是为了想等夫人回来而已。
这会儿夫人大概以后都不会来了,她才不管国公府死活呢。
于是阿莲在反应过来之后,斩钉截铁地告诉来传话的人,她要过去,谁拦着都不行!
素年穿戴整齐之后,走出屋子,神奇地看到昨天还像个鬼屋一样的宅院里,已经变得十分有生气了。
正院里有三个丫头正在清扫落叶,院子外边儿还能看到也有人在行走,将今日刚采买的食材送来的嬷嬷正往外走,见到了自己笑着上前请安,然后安静地退下去。
珍珠正在指挥着给院子里的丫头们丈量身形,一旁站着两个绣娘,手里还捧着她们绣坊里最新出炉的花样册子。
素年的腿往后迈了一步,这太灵异了,要不,她再睡会儿?说不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小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改变。
“夫人您不是饿了吗?珊瑚已经给你摆好了饭了。”阿莲眼尖儿地挡住素年后退的轨迹,开玩笑,都睡到这会儿才醒,夫人还打算进屋不出来?
素年讪笑了一下,这才往膳厅走过去。
萧戈起身的时辰还是固定的,估计这会儿连日常的晨练都结束了,可能是练热了,穿着有些单薄,正坐在桌子后面看着自己。
素年让人去取来他的衣服,“这种时候最容易受风寒。你忘记了?”
当然没忘,萧戈笑了起来,那是很久之前了。因为恼怒素年不肯跟他走,作死一般的受了风寒,还别扭地不肯吃药,完了被柳老整治了一番。
没想到素年还记得呢,萧戈笑着低下头,将手里撕成条状的小馒头送进嘴里。
萧戈……应该是吃过了吧?素年坐下来心想,而且他以前可是不会撕小馒头的。珊瑚做的这种尺寸,一口一个萧戈都嫌小。要不是吃饱了,他会这么秀气地一点一点往嘴里塞?
明显是硬撑在消磨时间嘛。
珊瑚给素年端上早上现熬的袍子肉糜粥,香软鲜糯,再配上炸得香脆的黄金小馒头。和爽脆的腌白菜,简简单单的饭食却能让素年感受到幸福。
慢条斯理的地用勺子舀着粥,吹凉了送进嘴里,素年吃得十分专注的模样,阿莲在一旁,眼睛还红肿着,却都有些不忍心了,萧大人表现得多明显呐,夫人怎么能当做没看到呢!
将面前的东西吃完。素年才净了手,在她的观察下,萧戈硬生生塞进去了两个小馒头。差不多是极限了……
“这些人……,都是你安排的?”
萧戈将伸过去打算拿第三个小馒头的手收回来,挺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表情极其淡然,淡然到不自然的程度。
“辛苦了,谢谢。”
素年忽然觉得。萧戈怎么能那么可爱呢?以前也没觉得他有这种特质,可现在自己是真心觉得萧戈简直太可爱了。
就好像将肩膀上所有的负担和压力都卸了下来。一门心思投入卖萌中一样,素年抿了抿嘴,自己对可爱的东西,似乎从来都没什么抵抗力……
宅院里的这些人,一部分是从国公府来的,阿莲在收到消息之后迅速做出了调整,若是大人和夫人以后就在白鹤镇定居,那么国公府里压根儿就不需要这么多下人。
她将府内所有的下人都叫到面前,告诉他们实情,并且给了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