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轻衣
第 1 部分
繁华过眼
湖南路步行街，梅花满树，繁华织锦。
我走过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原来这是南京的梅花节到了，尽管这满街梅花没有一朵是真的。
落花人独立，花还没落，开得正艳，我却已经独立。
身边优游自在的人群走过，我的心忽尔刺痛起来，想起了叶青，原来，她已经离开我好久了。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也会分开，我也会一人如此孤独地走在繁华的湖南路上，看着华灯初上，游人如织，眼睛里充满了落寞的哀怨。
不愿意去想叶青离开我已经有多久，每想一次，我的心就会痛一次，原来，回忆真正是属于痛苦的。本来我总不相信，以为在自己空虚的记忆中，一切都是美好，记忆里的我和叶青，曾经徜徉在南京和上海的大街小巷，欢声笑语，犹在耳畔。
我是个习惯孤独的人，但是这一次，却怎么也不会习惯。
叶青，你在哪里？
我是周余，一直都挺喜欢这名字，这是我自己取的，小时候家里人总叫我晓龙，看来他们还是对我抱有很大期望的。长大了才渐渐知道，我的妈妈在我们周家，似乎不怎么受欢迎。
从来都没有见过妈妈，在爷爷奶奶的嘴巴里，妈妈似乎是个不祥的人物。
我是爸爸和妈妈的私生子，他们的爱情故事在我出生之前也可以算是轰轰烈烈，足够写一本书了，可惜爸爸从来不和我提妈妈的事情，爷爷奶奶一直试图妖魔化妈妈，所以我的记忆里，妈妈这两个字只是字面上的涵义，虽亲切，却不温暖，我没有妈妈。
我是个多余的人，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在爷爷奶奶眼里也是这样，我不该出生，他们不喜欢我，只有爸爸喜欢我，他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上初中那年，我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周余，周家一个多余的人。
高中的时候我恋爱了，喜欢隔壁班那个叫欧阳的女孩子。
后来就分手了，我感觉这其中过程没写出来的必要，留在心里就足够。真的，有些事情，有些人，你试着遗忘，会忘记，或者更深刻，当你仔细回忆的时候，所有的痛苦和不幸，都变成了快乐。
我只牵过一次欧阳的手，现在还记得，湿湿的，粘粘的，也许是当时太紧张了吧？到现在都没搞清楚。
为了报考大学志愿的事我和家里闹得很僵，平时几乎对我不闻不问的爷爷奶奶平空里对我热情起来，要我填报国内比较好的几所财经类大学，以后接管爸爸的公司。我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有近乎天生的反感，骨子里就有一种深深的叛逆，根本就不像我那逆来顺受的爸爸。后来我才知道我这种不屈的性格源自我那素未谋面的妈妈。我高考的分数在全校排进了前三，前途一片大好。
在我将要做出人生最重要抉择的时候，爸爸也倒向了爷爷奶奶那一边，这使得我孤立无援，但愈这样，我愈愤怒，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年轻。因为年轻，我失去了太多。
我选择了财经类大学，却远离了他们，一种隐忍的反抗，我来到一个离家不算近的城市，南京，我不想再接受他们的管束，不想看见他们看我时那种异样的目光，我是个叛逆的孩子。当时他们无比愤怒，说我跟我的妈妈一样，像匹野马，既然不听他们的话，那上学的费用，自理好了。
高中毕业以后，我再没有伸手问家里要过一分钱，但是我依然活得逍遥而自在，这一切都因为我懦弱却善良的爸爸。他无力反抗爷爷奶奶给他的安排，只能以顺从来面对，不过他选择了不娶作为对爱情的忠贞，这一点我很欣赏，至少在心里，他没有抛弃我妈妈。爸爸给了我好多钱，多得我可以挥霍大学四年的时光。
大学里，我和所有正常的人们一样，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玩的时候玩，只有放假的时候，我才分外孤独，一个人住在租住的房子里，度过漫漫的假期。我有朋友，有时候会想念我的朋友，偶尔还会想起当初牵我手的那个女孩。
校园相逢
大三那年，我恋爱了。
想起来第一次遇见叶青，那还是两年前，我正大三，她也是。算算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没有想到日子会过得这般地快！
在我的认为中，我们应该一直都是学生，无所忧虑，尽情欢爱。
遇见叶青似乎是一种必然，我的生命中注定会与她这样的女子相纠缠，无论思念，或是忘却。
还可以清晰地记得她的明眸，长而柔顺的黑发，以及她微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清脆的笑声。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已经难以自抑地爱上了她，这个看上去无比青春的女孩子。
叶青和我并不是一个学校的，她属于我们隔壁那所著名的美女学校，南京师范大学，那里是所有南京高校的男生们最向往的地方，正因为如此，她们学校才被称为东方最美丽的校园。
我们学校和师大仅有一条马路相隔，我在马路东边，她在马路西边。她在师大，我在财大，我们之间的故事，也许仅仅是南师和南财两校众多爱情故事中最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但在我，却是刻骨铭心。
遇见叶青，是在春天的下午，南师东区的操场边。
我们之间不是才子佳人，也不是美女英雄，我们的相遇也没有轰轰烈烈，惊心动魄，我只不过是为她轻轻地捡起了一只排球。
每次去苏果超市，几乎所有南财的学生都愿意从南师的校园里穿过，也许有很多原因，但我只是因为路比较近而已。
大三了，身边的朋友大多有了女朋友，而且他们的女朋友，几乎无一例外地来自隔壁南师，只有我，依旧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朋友们总喜欢调侃我，对我说，周余，你再不进行一次黄昏恋，大学时光就要结束了。
每当我听到，总会微笑不语。谁都无法知道我的内心，卑微而自闭。我也曾经有过年少的轻狂，有过青涩的爱恋，只是那些不美好的回忆，给我内心极大的创伤，无法自愈。
并不是我不会爱人，也不是我天生自闭。
那年的夏天，我们都是十七，想飞的日子，总是有风有雨，日记总会一本翻过一本，不知不觉夜已深……每次听到苏有朋的这首歌，我总会想起欧阳，好久没有听到这首歌了，我已经渐渐把它遗忘在记忆的尘埃里。尽管从一开始到最后，她都只是把我当成朋友。她是我的爱恋，而我却从来都不是她的爱恋，我的青春梦想，被她轻轻葬送。
如果不是遇见叶青，也许我大学就会在孤独无欢中度过，我会在对往日的怀想中依稀想起欧阳的影子，轻轻地为我逝去的青春梦想叹息，但我总不会再爱一次，再去如此刻骨铭心地爱一个人了。
高中毕业之后，欧阳便消失无踪，我也没有刻意去追寻她的消息，只因为她给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令我对爱情失去了自信，让我心灰意冷。我没有想在大学里寻找到我的爱情，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着的。
直到那天，我遇到叶青，似乎上天安排我们在这里遇见。
可是，如果我不在这里，又怎么会遇见叶青，怎么会有属于自己的爱情？
可是，既然让我遇到了，为什么最后还是要让我失去呢？
这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
遇到叶青的那天我正低头走着，南师的校园里永远是那么热闹，不时有欢声笑语从操场上传出。只是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显得太过遥远。
一只排球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我的头上。我惊讶地抬头，两只眼睛开始冒着闪亮的星星，宛如游移不定的小虫，在我眼前徘徊。
紧接着我就听到一声惊呼，一双美丽的眼睛正穿过排球场的栅栏看着我，她的手抓着铁制的栅栏，目光里充满了歉意。她就是叶青，也正是她把排球打出了场外，落在我的头上。
我们的故事就因为这个排球而开始，说起来还真应该感谢这只排球。不过现在这只排球早不知所踪，也许如今还静静地躺在南师的体育器材室吧。
排球砸在我头上又弹开来，落在我面前的地上，慢慢地就不动了。
叶青的声音满含歉疚：“同学，能帮我捡一下球吗？”
抬头看见叶青的眼睛，我的世界开始慢慢坍塌，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这次却被完全推翻。她的眼神澄澈如水，眼睫很长，有些惊慌地看我。我也正看她，被她的美丽惊住，一时间差点忘记她对我说了什么。
等到我忽然意识到这样盯着一个女孩子的眼睛看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时，我才想起来把地上的排球捡起来。我弯下腰去，轻轻地抱住排球，走到她面前，红着脸想把排球递给她。那时候我的心情明显有些慌乱，忘记了她在铁栅栏的另一边，中间的空隙显然不能穿过一只充足了气的排球。
叶青看我傻傻的样子，忍不住掩嘴而笑，对我说：“笨蛋，你不会把球从上面扔过来吗？”
她的声音真好听，清脆，悦耳，笑容挂在脸上，放开手，露出洁白的牙齿，真漂亮。
我的脸更红了，进大学以来，很少跟女孩子打交道，如今却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隔着栅栏倚栏而望。我把排球扔了过去，那只排球宛如一道彩虹，划破蔚蓝的天际，掠过洁白的浮云，落在远处，有女孩子远远地过去。
叶青笑着：“刚才真对不起，一不小心砸到你了帅哥。”
我的脸立刻红得不能再红，终于说出了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我可不是什么帅哥。”
“嘿嘿，你的声音满好听，人长得又帅，还这么谦虚，怎么这么不老实？”叶青冲我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我不老实，于是我张大了眼睛看她，很是奇怪。
她似乎也看出了我目光里的询问和讶异，笑得一脸的青春活泼：“长这么帅还说自己不是帅哥，真虚伪啊你！”
我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了，她的青春活力是我身上所没有的，我的死气沉沉忍受不了她的青春。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叶青无辜地眨着眼睛看我。
我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说话，怎么面对她，很久没有和一个女孩单独相对这么长时间了。于是我转身要走，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发自我内心的一声叹息，一种是叶青挽留我的声音，而这第二种声音，在我这以后的日子里，不止一次地听到：“你不要走。”
一听到她的声音，我立刻回头，她有些不高兴，我的心细腻得可以看出她的不高兴，于是我的心就开始暗暗高兴起来。她的眼神如怨如诉，不见了刚才的笑容：“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这时我反而平静了下来，面对如此美丽的女孩子，说实话我真的有些不想走，于是我的机智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我一直认为叶青注定是会与我相逢的，也许这是一种思维的固执，但是我却不愿意去改变这最初的想法。我对着栅栏里面的叶青说：“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像探监？你在里面，我在外面。”
“切，你才是犯人呢！等会哦！”叶青说完就很快地转身走了。
当我失望地以为她已经离开的时候，她像一只活泼的兔子出现在我面前，气喘吁吁，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当然，也许她从来都没有要刻意掩饰过自己的笑容。
我吓了一跳，却有无限的欢喜，她从里面的世界走到了我身边。
就在我正思考要和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叶青已经开始对我进行盘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周余。”我脱口而出，说完以后才开始回想我为什么会对她说那么快？
“很好，我叫叶青，树叶的叶，青草的青。”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漂亮，眼睛弯弯的，鼻子有些细细的皱褶，鼻梁上象牙白的皮肤里隐约地透出几缕幽蓝。
我们很快就完成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现在想想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显得有些戏剧性，却也带了几分注定的色彩。
很快叶青就成了我的女朋友，我们的故事波澜不惊，但我却愿意一遍遍地回味我们之间的故事。
还记得那是在一个星光布满夜空的晚上，我们在带着凉意的校园里漫步，走到河边的时候，我抱住了她。
叶青有些慌张，我的心也是慌乱得不行，不过我知道有些事情一定要主动而勇敢地说出来，这是一个做男人的必须。现在还记得我当时的呼吸有多么沉重，心跳得有多么厉害，当然脸红得发烫，只不过是在夜里，没有谁注意。我抱着叶青瘦弱的双肩：“叶青，我喜欢你，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那一夜的风，吹散了多少少年的梦，吹尽了我对她无尽的绵绵思念。
黯然离别
大学的最后两年，我终于摆脱了单身。和叶青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想具体讲述我和她在大学里的故事，也许是我有意识地忘记？或者还是出于一种隐忍的怀念？
恋爱的日子，悠然而单纯，这风一样的大学往事。
很快就要毕业，我和叶青商量着毕业以后的事情。
她坚定地不愿意留在南京，她想去上海，或者是其它更远的城市。而我，早已经离开那个不属于我的家，也从没想过回去。于是就决定两人一起去上海。
爸爸倒是催促我回家去，我总说，我长大了，要走自己的路，可不能像你那样，一辈子听凭他们的摆布。于是他就没话说了，只好放任我去上海，只是告诉我，我妈妈是上海人。其余的再也不肯告诉我，无论我在电话里如何吵闹，他总一言不发。
我只好走，或许，真的能在上海遇到我的妈妈，我想见见她。
离开南京的前一天晚上，我的好友林枫请我们吃饭。我和林枫的感情可以追溯到我们的上一代，自儿时起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一个人一生总会有一个或者几个这样的朋友，逃脱不了，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悲观的宿命论者。当然我自己也不愿意这样，可是回想起我这两年多来看似平静的生活，我开始发现我一直活在宿命中，一切的努力都逃不过宿命。我们一起来到南京，周末总是聚着，如今却要分离。
林枫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东南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大一开始在珠江路给别人装电脑，大二开始做软件，大三就开了自己的网络公司，到大四快毕业的时候，他的生意已经小有规模，赚的钱能够养活他手下的二十几人。
在林枫的面前我似乎一无是处：没有什么专长，见人害羞脸红，性格柔弱。可是林枫知道我从小就是一个内心固执的孩子，他从来都不愿意伤害我，在我面前尽量掩盖他的优秀，可是我们毕竟不一样。他在南京可以做得很好，我却不行，我还要照顾到叶青的想法，陪着她去上海。
开始怀念起林枫，泪水忍不住滴落，我的心在颤抖，用这样的方式去怀念自己的朋友，到底是对还是错？想起他微笑的脸，泛白的手指骨节，得意时快乐的笑声，那首难忘的《海阔天空》。
我们坐在新街口附近一家并不算大的简餐馆里，空调尽情地吐着清凉。尽管外面的天气依旧闷热，我们却丝毫感觉不到。
有人匆匆地从外面走过，我们隔着落地的玻璃窗，看得一清二楚。我们看着外面的风景，外面把我们也当作了风景，彼此张望。
林枫用小匙轻轻地搅动他面前的咖啡，忧伤地看我：“周余，真的决定要走？”
我只有苦笑：“不走，还能怎么办？”
也许从我们的言语里叶青看出了我对南京的留恋，一直闷不作声的她忽然愤愤地插了一句：“舍不得走就别走。”
林枫忍不住抬头看叶青，很有风度地笑笑：“你知道吗，你从我身边夺走了我最最要好的兄弟。”
平时我们三人经常在一起，彼此都很熟悉，也了解各自的性情，叶青的眼睛逐渐变成了弯月：“你们两个是不是同性恋啊，又不是以�